在三年级的同一批孩子里, 彼得是最晚学会游泳的那一个。因为他害怕摘掉眼镜,更害怕在水下睁眼,糟糕的视力看什么都是模糊一团。
为了帮他克服这种恐惧心理, 并顺利通过这门唯一不用和其他学生产生肢体冲突的体育课, 贝尔纳黛特干脆将自己新学年的体育课也换成了游泳。
和彼得一样,她在此之前也从未真正下过水, 所接触过的最深水位就是在放满水的浴缸里。
两个小孩站在岸边, 周围都是嘻嘻哈哈,跃跃欲试的同校同学。只有彼得脸色苍白地望着面前清澈见底的浅蓝色泳池,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眼镜,好像一旦被摘下来就会要了他的命。
大概是得益于常年的舞蹈训练所带来的体力优势, 以及肢体协调性。大半个学期过去, 贝尔纳黛特已经学得有模有样, 甚至可以脱离老师的看守, 独自在泳池游上两三个来回, 而彼得才刚刚学会在水下睁眼以及憋气达到及格时长。
脱离地面进入水中的感觉奇妙得就像来到了另一个星球,毫无实物支撑的四肢让彼得找不到该将它们往哪里放, 以及怎么划动才能带领着身体游向想要的方向。
因此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只能扒在泳池边缘扑腾几下,离通过课程考试还远远不够。
眼看这门课就要挂科,老师又因为有许多其他孩子需要照顾, 无法花费太多时间在他身上, 帮助他在最后一个月时间里通过考试就成了贝尔纳黛特最艰难的任务之一——另外两个分别是克服理科,以及教会彼得辨认乐谱。
本杰明知道以后哈哈大笑, 说还好他们成为了好朋友, 否则要是没有彼此相互帮助的话, 两个人在学校一定都会很痛苦。
要想这么短的时间里, 教会一个拥有诸多心理障碍且彻头彻尾的体育废柴学会游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临近考试时,彼得总算能够在水下勇敢地睁开眼睛,并勉强控制住自己乱飞的手脚。
他还记得当他第一次在水中睁开眼睛的瞬间,整个人仿佛掉进了蓝色的墨水瓶中,周围所有的一切都被染上层忧郁而朦胧的蓝,只有阳光仍旧斑驳灿烂。
贝尔纳黛特就他面前,长发扎束着飘散在身后,冰绿色的眼睛比周围的池水还要澄澈宁静,让他莫名其妙想起古典油画里的人鱼,美好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她朝彼得伸手,拉着他慢慢在泳池里游了一个来回,陪他熟悉在水下时的失重感。
那时候彼得还不到九岁,模糊的视力和对自己体育及格困难户的清晰认知,都让他在游泳时容易感到非常恐惧,因此完全不敢松开贝尔纳黛特的手。
可是考试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他总得学会自己游泳的。
于是贝尔纳黛特尝试放开他。
却没想到,彼得顿时惊慌失措得好像失去了唯一的依靠,还一连呛了好几口水,整个人在水里拼命挣扎。
贝尔纳黛特连忙游回来,抱住他迅速浮到水面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帮助他把呛进去的水吐出来,一边道歉,一边笨拙而努力地安慰他:“没关系,没关系的。我在这儿的,不用害怕。”
他已经不记得那时年幼的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大概是被吓到没出息地抱着对方不肯松手,边咳嗽边断断续续重复:“不要走……别走……”
然而她终究还是消失在彼得面前,连带着周围所有的场景一起崩塌,褪色,只剩一枚已经完全破裂的苍白虫茧出现在他面前。
密密麻麻的蛛丝从里面延伸出来,里面除了一团干皱的蜘蛛蜕皮下来的壳以外,什么都没有。
他终于醒悟过来,那头一直被困在蛛丝茧里挣扎哀嚎的蜘蛛说过的话原来是真的。
那就是他自己,是他身体里的另一种本能
与自我,属于蜘蛛的本能。
一瞬间,彼得被这个过于怪诞的梦境吓到惊醒过来,看到自己正躺在一张破烂不堪的床上,周围全是乱七八糟被砸碎的东西,墙上也遍布着裂纹。
看起来就像是被一头发疯的野兽捣毁过。
还在他疑惑的时候,房间门被打开,泰德站在门口看着他,手里端着刚热好的牛奶:“恢复挺快。你也就睡了二十分钟不到。”
他边说边将牛奶递过去。
热度隔着玻璃杯传来,彼得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从夺心魔的寄生控制中摆脱出来。
“谢谢。”彼得说着,这才发现嗓音有种不正常的沙哑,像是过度说话或吼叫过后造成的。
脑海里有零星的记忆碎片浮现上来,他捧着牛奶杯思考片刻,忽然望向周围的一片狼藉,暖棕色的眼睛缓缓眨了眨,表情有些心虚:“请告诉我这些都不是我造成的。”
“严格来说,确实不只是你,还有影子们。”泰德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看着他,半开玩笑似地说到,“要想完全按住你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好在都结束了,你一切平安就好,玛蒂姑姑都要担心死了。”
说完,他犹豫几秒,最终还是问道:“可是你怎么会……我是说,蜘蛛侠?这太让人惊讶了!玛蒂姑姑告诉我,她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小时候可没有这样的能力。后来是发生了什么?”
整理一下语言,将自己是如何被那只具有放射性的蜘蛛给咬了一口,然后又是为什么而坚持走上作为蜘蛛侠的这条路,所有细节全都如实告诉给对方。
彼得注意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正在逐渐发生变化,有惊叹也有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恍惚感,好像透过他看到了别的人。
“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泰德重复着他的话,声音很轻,充满怀念与愧疚,“这样的话,我以前只在你父亲口中听到过。他和玛丽,你的母亲,他们一生都在践行这个高尚而仁慈的信念,竭尽全力地保护我们整个莫洛尼家族。”
“他们是我见过最勇敢,也最善良的人,彼得。你和你的父母真是相像极了。”
停顿片刻后,泰德起身坐到彼得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我很抱歉在你成长的这十几年里,他们都不在你身边。但是请一定相信,他们爱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离开你,将你送到本杰明家里,那是理查德和玛丽做过最艰难的决定。你的父母是英雄,彼得。”
“现在,你也是。”
面前的少年沉默许久,最终问:“他们已经不在了,是吗?”
泰德点点头,表情苦涩:“再将你送走后不久,我就与他们失去了联系。我花了很长时间,用尽办法才从pib保守派中打听到,他们已经牺牲。如今pib保守派的领袖已经换成了卢锡安长官,他们被开创派打压得很惨,也是他们在这十几年里一直掩盖你的存在。这是你父母当初唯一的愿望,希望你能平安长大,安稳健康地生活下去。”
“所以你们当初那么反对我接触有关贝妮和你们家族的事,对吗?”他又问。
泰德没有回答,只听到他继续说:“那么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从不半途而废,不会停下来。pib也好,逆世界也好,还有我父母的事,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这一切。”
“彼得。”他皱起眉头。
这种固执而坚定的态度,简直和理查德一模一样,也是玛德琳最担心的,以及他最不想看到的情况。
他宁愿彼得是个普通孩子,对所有一切都一无所知。
“我还要把贝妮找回来。”彼得继续说,棕色的眼睛里有无法掩饰的情绪在激烈翻涌着,连声音都带上一丝颤抖,“我答应过她,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让她一个人的,我必须
做到。我……我不能没有她。”
过于明显的感情外露,让泰德先是一愣,继而微微睁大眼睛望着对方,又习惯性将视线从他格外白净俊秀的脸孔转移到他身后的单薄影子上,顿时明白了他心里的想法。
一时间,连空气都寂静下来。
少年的剪影折映在墙角,沉默无声又震耳欲聋。
他花了好几秒钟才终于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玛蒂告诉我,你们只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虽然会比较亲近,但是……”
“我们是朋友。”彼得说着,浓密眼睫微微颤动几下,“但对我而言也远远不只是如此。”
说完,他抬起头:“所以,你现在能告诉我十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她现在怎么样了?”
“如果我不告诉你,你是不是就要像之前那样,自己想尽办法去寻找真相?”
“是的。不计代价。”
泰德闭上眼睛,反复思考许久后终于长叹出一口气:“好吧,我不能再让你去单独冒险。逆世界的影响正在越来越大,我们得集中力量才有机会阻止。所以你必须答应我,你不会独自行动,能做到吗?先把牛奶喝完,你需要食物。”
彼得点点头,照他说的将牛奶一口气喝光,把空杯子放在旁边,听到他缓缓开口:“十六年前的今天,是逆世界通道被打开的日子。”
“为了救回当时被pib那帮混蛋抢走的你,还有我,以及你的父母,达莎和pib做了交易,以打开通道为条件,换取我们暂时平安。”
“他们进到了逆世界里,也终于见到了那个东西。”
“什么东西?”彼得问。
“一团雾。他们称它为‘世界核心’或者霍普习惯叫的‘夺心魔’,无所谓吧,反正就是同一个存在。”
“那是我们家族世代守护的最深秘密,也是pib一直试图寻找的目标。”
“更是我们所有人的噩梦。”
也只有噩梦才会如此可怕,让人无力挣扎,充满恐惧。
贝尔纳黛特感觉自己现在就被困在一个噩梦里,思维还卡顿在夺心魔忽然间有了自我意识,从一团遮天蔽日的巨大黑雾化作人形的震惊中。
她想起自己曾经在墙壁背后,在剧院里,在彼得家里,在许多地方听到过的莫名声音,原来就是眼前这个生物。
这团苏醒过来的黑雾,霍金斯灾难里最可怕的夺心魔。
但让她感到无法理解的是,他现在的样子看上去为什么和彼得那么相像,甚至连声音也是如此?
太多疑问与紧迫到已经超出极限的畏惧感,让她难以思考。
直到腿上忽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冷,贝尔纳黛特才终于哆嗦着回过神,看到面前的夺心魔正伸手握住她受伤的腿,指尖试探性地触碰上她伤口的边缘。
她像是被毒蛇舔到,立刻条件反射地抽回腿,却不小心踢到对方,脸色顿时变得更加苍白,整个人不断朝后缩,试图和面前的少年尽可能地拉开距离,恨不得把自己藏进石头里。
对于她的抵抗,他显得有点惊讶,但紧接着就反应过来:“弄疼你了吗?抱歉,我只是想帮你清理一下伤口。”
贝尔纳黛特拼命摇头。她很怀疑他口中说的所谓清理,是指直接将她整条腿上的血肉都活撕下来,只留下苍白脆弱的骨头,就像他对昆汀和刚才那个特工所做的那样。
似乎是看穿了她心里的想法,夺心魔忽然安静下来,格外专注地望着她片刻,然后认真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再次重复:“贝妮,我不会伤害你,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我保证。”
“所以,别害怕我。”
说完,他注意到贝尔纳黛特脖颈上的项圈,有些不高兴地轻轻啧一声,伸手触碰上它,
项圈立刻破碎开。
伸手摸了摸脖颈,贝尔纳黛特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朝对方道谢。
还是完全不习惯他叫自己名字的方式,充满令人战栗的温柔与珍惜,与彼得完全不同的语气却又是一模一样的声音。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意识不清了,也或者是被面前这个暂时收起所有獠牙与利爪的猎食者的诡异温柔态度所迷惑,居然莫名其妙朝对方提出一个要求:“我能看看你的脸吗?”
声音很软弱,很沙哑,强烈到深刻的颤抖完全无法掩盖。
她感觉自己正跪在刀尖上,却试图去掀开刽子手的面纱,想看看在那张有着猩红双眼的面罩下,会是怎样的一张脸孔。
或者也有可能根本没有脸孔这种东西,而是和魔犬以及狄摩高根一样的恐怖开花头。
一时间,贝尔纳黛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看到什么。如果是一张怪物的脸,那会让她感觉到安慰吗?
夺心魔笑了下,没有拒绝对方这种唐突到有点无理的要求,也没有询问为什么,而是很自然地顺着她话,将面罩取下来。
黑色面罩化作薄雾融合回他的手掌中,露出一张她最熟悉不过的漂亮面容。茶褐色的头发微微凌乱着扫在眉间,漆黑的眼睛很像是小鹿,却毫无印象中该有的清澈或温暖,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
黑暗的眼仁中央困束着一头贪婪无比的怪物,那些平静与克制都只是暂时的,虚伪到脆弱。
属于彼得·帕克的脸,却出现在夺心魔身上。
她看着这双眼睛,顿时感觉更惊悚了,几乎是从头皮发麻到脊椎,最后是僵硬无比的指尖。
“为,为什么你看起来是这样?”不知道这么形容对不对,但这一刻,贝尔纳黛特真的很希望自己看见的是一个血淋淋的开花头,而不是她最亲近的人之一的脸孔。
大概是被这种傻乎乎的问题所娱乐到,夺心魔笑起来。
他的嘴唇很红,在过于苍白且毫无瑕疵到非人的肤色上,呈现出一种薄利精致的凄艳感,让她不合时宜地想起类似吸血鬼,或者恶魔一类的虚幻生物。
光靠外表就能蛊惑人心的危险美丽。
真是太怪异了。
明明是熟悉了十年的面容,可换了一副完全陌生的神情后,贝尔纳黛特感觉自己已经快认不出对方,并且由衷生出一种抵触感。
没有人会乐意于看到一个非人类在突然变成人后,居然会披着自己最亲近的人之一的外壳,莫名其妙一副跟自己很熟悉的态度,还对她凑这么近。
尤其眼前这个生物对于彼得的外形模仿,已经完美到了完全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除了眼睛是漆黑的——但他们又完全不同。
神态上,语气上,行为上,甚至是气息上,都能被轻易辨认出其中的巨大区别。
这种绝对的相似和反差让她觉得格外矛盾,不知所措,但本能中的强烈抗拒一直在源源不断地冒出来。还包括那种激烈到近乎尖锐的恐惧情绪。
这仿佛是一种被莫名其妙刻在她身体里的不自觉反应。只要夺心魔稍微接近她一些,她就会立刻害怕到僵硬。
像是蜘蛛。
贝尔纳黛特有些恍惚地这么想着。
虽然眼前的夺心魔是人形,还有着她最熟悉的脸孔,但那种极其类似于蜘蛛——这种她最畏惧的可怕生物的感觉却怎么也掩盖不了。
还在她沉默时,夺心魔伸手轻轻捏住她的手指,动作自然到像是已经这样做过无数遍,指尖划过贝尔纳黛特的掌心,将她的手完全握在手里,指腹缓缓蹭着她手腕内侧的细腻肌肤,接近撩拨的暧昧。
忍住下意识想要抽回手的动作,贝尔纳黛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暂时不要做出任何可
能会刺激到对方的行为。
这样的顺从似乎起了效果,他愉快地凑近过来,身上有种非常奇特的寒冷气息,让人无法形容,也非常不舒服,连呼吸都不敢太急促,害怕这种寒冷会将气管冻伤。
“我很愿意回答你的任何问题。但在这之前,我们得先把你的伤口处理好。”他说着,一缕细小的黑色藤蔓迅速爬上贝尔纳黛特的脚踝,看上去一副乖巧无害的模样。
她连忙想要挣脱,却被对方动作轻柔地按住,听到他说:“别动,贝妮,只是帮你修复伤口而已,不会痛的。”
藤蔓尖端裂开长有尖牙的肉红色口器,逐渐有类似胶体般浅灰色的粘液从里面分泌出来,还想往她膝盖上的伤口处凑,看上去就像一条漆黑的毒蛇缠绕在她腿上不断蠕动。
过于惊悚的画面,让贝尔纳黛特立刻回想起霍普警长曾经的警告——这种藤蔓是逆世界生物圈最底层也最常见的东西,除了释放毒素,哺育幼年怪物,还会将狄摩高根的幼体寄生在人或者任何活物体内,让宿主成为幼体初步发育的养分。
眼看那张淌落着黏液的细小口器就要吸附上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她顿时感觉自己再也装不下去,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在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强烈的反胃感让她想都没想就拼命拒绝:“不!我不需要这个,我也不要处理伤口!拿开它!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影子不受控制地随着她情绪的失控而突然爆发开,将藤蔓削断丢在一旁,锋利薄刃擦过夺心魔微微侧开的脸,划出一道浅淡伤痕又很快愈合。
藤蔓迅速退缩开。他伸手摸了摸刚才被影子割伤的地方,意料之外地没有任何要发怒的迹象:“你在流血,贝妮,这些只是止血和修复伤口用的。”
“不,我不需要这个。谢谢……谢谢你的帮助,但是我不需要这个。”她不知道如果道谢会不会让对方放过她的不礼貌与误伤,但她想不出别的可以说,所有力量都拿来维持自己摇摇欲坠的冷静。
好不容易从藤蔓中抽回来的腿还在发抖,钻心的疼痛被她咬牙坚持着忍耐下去,额头冒出细小冷汗,脸上毫无血色。
“你不用和我道谢,或者道歉,都不用。”他说,然后又补充,“我们之间不用这么生疏。”
过于熟悉的话,让贝尔纳黛特被一种尖锐的荒诞感深深击中。
这是彼得曾经许多次对她说过的,一字不差,只是语气与神情不同。
记忆里的少年带着阳光般纯粹灿烂的干净与温暖。而面前的夺心魔,他的表情,视线,存在,动作,都让她感到一种难以挣脱的窒息感,像是无浮力的水流不断淹没着她。
为什么会这样?
她再次感到疑惑,为什么他会忽然苏醒过来,然后又变成彼得的样子?
“看起来我得为你找一位医生。”夺心魔说着,抬起手示意,一旁的狄摩高根立刻起身朝通道处走过去。
意识到他所说的“找医生”,其实就是让这头庞大的怪物去逆世界外抓一个回来,贝尔纳黛特连忙摇头阻止:“不,不用。我可以自己去,我可以自己出去找医生。”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刺激到他。
才刚说完,连试着站起来的动作都没来得及尝试,贝尔纳黛特就已经被他伸手按回原地。毫无温度的手像是从冰块里雕砌出来,顺着她的腰线滑到背部,近乎急切而不容拒绝地将她朝自己怀里按,膝盖抵在她腰侧,手指与发丝纠缠。
她看着对方骤然放大在眼前的脸孔,怪异到让人无所适从的熟悉感令她很不舒服,不管朝哪里看都躲不开这张脸,还有这种过分亲密的姿态。
“不行。”夺心魔说。
“我不能让你出去。”
她微微睁大眼睛,冰绿色的眼睛里清晰映
照出对方像是被一下子戳中痛处那样的紧绷,扭曲不安的急躁与愠怒被克制在他黑暗的眼底。
他看上去就跟受到致命威胁的捕猎者没有区别,表情里过于自然地带出一种清晰的残忍意味,随时准备挖出带来这种危险的罪魁祸首的心脏。
贝尔纳黛特咬住嘴唇,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既不反抗,也不安慰。她知道他还有话要说。
“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我不能让同样的事再次发生。”他边说边抚摸上贝尔纳黛特的脸,动作格外珍惜缱绻。
“贝妮。”他凑近对方,几乎额头相贴,鼻尖亲密地触碰着,语气温柔如同梦呓,“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你在说什么?”她谨慎地维持着他们之间所剩无几的安全距离。对方冰冷的呼吸落在她唇齿间,让她总有种被毒蜘蛛亮出獠牙贴上皮肤的畏惧。
但他说的话,她完全听不懂。
或者说她隐约有了些许猜想,却又因为这个猜想本身代表的意义过于可怕而拒绝去相信。
“你到底是谁?”贝尔纳黛特紧张到疯狂吞咽,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勇气才问出口。
夺心魔微微退让开,漆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对方,指尖从掩藏在她发丝下的小巧耳垂,一路仔细抚摸到她的唇角,轻轻按一下。淡淡的红色立刻从她皮肤下如花朵般绽放开,然后又迅速消失。
“我想。”他认真回答,“这个问题可以取决于你希望我是谁。”
这已经不是正常人能给出来的回答了,虽然严格意义上,眼前这个生物并不是人。但这都不是她关心的重点,她关心的是:“你为什么,会是这张脸?”
还有什么失不失去的话。他们明明没见过,完全谈不上失去。甚至,他还一字不差地重复了彼得曾经说过的话。
“夺心魔能寄生并控制任何活物。”霍普警长的话闪回在脑海里。
刹那间,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涌入贝尔纳黛特的心里:“你对彼得做了什么?你复制了他的记忆?”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但我对他什么也没做。”他轻快地回答,“只是看清了一些本就存在的东西。”
这句话听上去很怪,没有主语,无法判断他所说的看清了某些东西,到底是谁看清了。但也足够让贝尔纳黛特理解,彼得一定是在他手上遭遇了很不好的事,比如被寄生和窃取了所有记忆,然后又拿来欺骗她,甚至还用上了他的外表。
想到这里,她感到一阵愤怒,并立刻伸手推开对方,努力挣扎着站起来:“我不相信,离我远点!”
话音刚落,一阵细微的声音从不远处的通道传来。
贝尔纳黛特转过头,看到覆盖在通道处的肉膜正不断鼓动着,波澜着,进而突然破裂。
首先被丢进来的是几只燃烧弹。她感到自己被夺心魔一把抱进怀里,迅速躲闪开。
瞬间爆炸开的超高温以及大片火焰,将周围的几只魔犬逼退,紧接着一整支全副武装的pib队伍从通道外闯进来。
在蜂巢意识的影响下,原本还在一旁发呆或者啃食几名早已死去的特工尸体的怪物们,立刻整齐划一地向通道入口处望去,并自发聚集到夺心魔身边。
其中一个人注意到被他抱在怀里的黑发少女,标志性的绿眼睛让他立刻确认了对方的身份:“把‘钥匙’带回来。”
声音并不大,却仍然被夺心魔听得清清楚楚。
一瞬间,他脸上原本冷漠平静的表情消失了,被一种毫无理由的疯狂杀戮欲所替代,眼神扭曲到可怕,充满咄咄逼人的攻击力,像是即将暴起的凶兽,下一秒就会把所有胆敢挑衅他的人都撕扯成碎片。
“找死!”
强烈的怒火如同病毒般迅速感染到周
围怪物们的思维里。都不用夺心魔指挥,它们已经自发地扑上去,阴冷密集的吼叫声回荡在整个逆世界。
透过几处隐约的缝隙,贝尔纳黛特看到有火光在不断明灭。来自人类的反抗与火焰带来的灼伤,都让这些怪物们变得更加狂暴凶残。
而比起魔犬和血蝙蝠,狄摩高根对于火焰的忍耐力显然要优越许多。
它们很快将面前的队伍打散得七零八落,将他们拿着火焰枪的手臂直接撕扯下来。周围伺机等待已久的怪物们立刻蜂拥而上,将惨叫不已的人群分食干净,另外几个人交给地面上蔓延而来的藤蔓。
眼看着他们被藤蔓卷缠住迅速拖向远处,手指在地上拖曳出许多条猩红刺目的痕迹,贝尔纳黛特指挥影子,将他们身上尚未发挥作用的燃烧弹纷纷卷回来,丢向地面。
大团火焰呼啸着燃烧开,高温与灼烧造成的痛苦通过蜂巢意识,蔓延在每一个逆世界怪物的身上,包括夺心魔。
她趁着对方短暂分神的瞬间挣脱出来,影子化作荆棘将她与周围的一切都严严实实地隔开。
“贝妮,回来!”一个充满压抑痛苦与暴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尖刻到让人心惊肉跳。
拖着又开始流血的腿,贝尔纳黛特拼尽全力爬进通道,双手用力扯开那层黏软冰冷的肉膜,狼狈不堪地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还是那个苍白压抑得像座坟墓的实验室,十几个穿着防护服,背着火焰枪的人类站在她面前,面面相觑,似乎是没想到她居然能自己出来。
在逆世界里停留了不到几个小时,整个思维经历了无数次大起大落。重新看到这群同样该被自己痛恨的人时,贝尔纳黛特居然产生了一种隐约的欣慰感。
然而这种欣慰仅仅持续了不到三秒就被打破。
头顶的灯光开始狂闪,身后的逆世界通道开始不断冒着猩红光芒,黑色藤蔓发疯般地蔓延侵蚀出来,魔犬与狄摩高根的吼叫声逐渐清晰,实验室里所有灯光都开始不断闪烁。
“快跑……”她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还是在对其他人说,声音由一开始的颤抖变为声嘶力竭的警告,“快跑!快跑——!”
围怪物们的思维里。都不用夺心魔指挥,它们已经自发地扑上去,阴冷密集的吼叫声回荡在整个逆世界。
透过几处隐约的缝隙,贝尔纳黛特看到有火光在不断明灭。来自人类的反抗与火焰带来的灼伤,都让这些怪物们变得更加狂暴凶残。
而比起魔犬和血蝙蝠,狄摩高根对于火焰的忍耐力显然要优越许多。
它们很快将面前的队伍打散得七零八落,将他们拿着火焰枪的手臂直接撕扯下来。周围伺机等待已久的怪物们立刻蜂拥而上,将惨叫不已的人群分食干净,另外几个人交给地面上蔓延而来的藤蔓。
眼看着他们被藤蔓卷缠住迅速拖向远处,手指在地上拖曳出许多条猩红刺目的痕迹,贝尔纳黛特指挥影子,将他们身上尚未发挥作用的燃烧弹纷纷卷回来,丢向地面。
大团火焰呼啸着燃烧开,高温与灼烧造成的痛苦通过蜂巢意识,蔓延在每一个逆世界怪物的身上,包括夺心魔。
她趁着对方短暂分神的瞬间挣脱出来,影子化作荆棘将她与周围的一切都严严实实地隔开。
“贝妮,回来!”一个充满压抑痛苦与暴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尖刻到让人心惊肉跳。
拖着又开始流血的腿,贝尔纳黛特拼尽全力爬进通道,双手用力扯开那层黏软冰冷的肉膜,狼狈不堪地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还是那个苍白压抑得像座坟墓的实验室,十几个穿着防护服,背着火焰枪的人类站在她面前,面面相觑,似乎是没想到她居然能自己出来。
在逆世界里停留了不到几个小时,整个思维经历了无数次大起大落。重新看到这群同样该被自己痛恨的人时,贝尔纳黛特居然产生了一种隐约的欣慰感。
然而这种欣慰仅仅持续了不到三秒就被打破。
头顶的灯光开始狂闪,身后的逆世界通道开始不断冒着猩红光芒,黑色藤蔓发疯般地蔓延侵蚀出来,魔犬与狄摩高根的吼叫声逐渐清晰,实验室里所有灯光都开始不断闪烁。
“快跑……”她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还是在对其他人说,声音由一开始的颤抖变为声嘶力竭的警告,“快跑!快跑——!”
围怪物们的思维里。都不用夺心魔指挥,它们已经自发地扑上去,阴冷密集的吼叫声回荡在整个逆世界。
透过几处隐约的缝隙,贝尔纳黛特看到有火光在不断明灭。来自人类的反抗与火焰带来的灼伤,都让这些怪物们变得更加狂暴凶残。
而比起魔犬和血蝙蝠,狄摩高根对于火焰的忍耐力显然要优越许多。
它们很快将面前的队伍打散得七零八落,将他们拿着火焰枪的手臂直接撕扯下来。周围伺机等待已久的怪物们立刻蜂拥而上,将惨叫不已的人群分食干净,另外几个人交给地面上蔓延而来的藤蔓。
眼看着他们被藤蔓卷缠住迅速拖向远处,手指在地上拖曳出许多条猩红刺目的痕迹,贝尔纳黛特指挥影子,将他们身上尚未发挥作用的燃烧弹纷纷卷回来,丢向地面。
大团火焰呼啸着燃烧开,高温与灼烧造成的痛苦通过蜂巢意识,蔓延在每一个逆世界怪物的身上,包括夺心魔。
她趁着对方短暂分神的瞬间挣脱出来,影子化作荆棘将她与周围的一切都严严实实地隔开。
“贝妮,回来!”一个充满压抑痛苦与暴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尖刻到让人心惊肉跳。
拖着又开始流血的腿,贝尔纳黛特拼尽全力爬进通道,双手用力扯开那层黏软冰冷的肉膜,狼狈不堪地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还是那个苍白压抑得像座坟墓的实验室,十几个穿着防护服,背着火焰枪的人类站在她面前,面面相觑,似乎是没想到她居然能自己出来。
在逆世界里停留了不到几个小时,整个思维经历了无数次大起大落。重新看到这群同样该被自己痛恨的人时,贝尔纳黛特居然产生了一种隐约的欣慰感。
然而这种欣慰仅仅持续了不到三秒就被打破。
头顶的灯光开始狂闪,身后的逆世界通道开始不断冒着猩红光芒,黑色藤蔓发疯般地蔓延侵蚀出来,魔犬与狄摩高根的吼叫声逐渐清晰,实验室里所有灯光都开始不断闪烁。
“快跑……”她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还是在对其他人说,声音由一开始的颤抖变为声嘶力竭的警告,“快跑!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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