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告诫自己,这只是又一个噩梦。
眼前的纽约市已经完全被逆世界所侵蚀。
天空似乎被某种看不见的强大外力给揉碎开,整个苍穹都坍塌下来。恒星和云絮全都崩溃成一团团彼此黏合的发光尘埃,放眼望去像是有一群垂死的幽灵在头顶有气无力地漂浮。
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毒性孢子,时间在这里似乎被加速了,所有事物都在迅速衰亡,不管是有生命的还是无生命的。它们被迫褪去原本的鲜活和色彩,剥离出斑驳陈旧的底色,满眼萧条狼藉。
过于浑浊阴暗的光线,让贝尔纳黛特分不清此时到底是白昼还是黑夜,只觉得下一瞬间,整个世界就要在她眼前分崩离析,共同回到创世之前的混沌中去。
遥远的地方,陌生的黑色山脉犹如铁铸,静静匍匐在视线尽头,光是看着都让人心生畏惧,怀疑它随时会崩塌着淹没一切的战栗。
贝尔纳黛特漫无目的地在城市街道上奔跑着。地面上爬满正在缓慢蠕动的肉质藤蔓,她很小心地避免去踩到它们。
除了地面,这种藤蔓几乎已经覆盖上城市里的一切。车辆上,路灯上,高楼大厦上,视线所及之内密密麻麻全都是。
街边店铺的橱窗里挂满被藤蔓缠绕吸干的人类,潮湿的蜘蛛丝铺就成网披挂在他们身上,细小的魔物幼体正在已经裸露出头骨轮廓的空洞里,动作忙碌地钻进钻出。
这是一座完完全全的死寂之城,是逆世界通道被完全打开后的地狱景象,也是她最害怕看到的场景。
她找了好久,却连一个活着的人都不曾见到,心脏被恐惧压迫着跳动到失衡,连嗓音都是嘶哑的:“彼得——!彼得,你在哪儿?!”
“彼得——!”
声音传出去,又消失在混沌不堪的空间里,激不起任何有用的反应。
贝尔纳黛特疲惫地停在路边,看到地上的光影似乎抖动了一下。紧接着周围的汽车里开始传来刺耳的电流杂音,灯光闪烁。原本安静沉睡在天际线边的黑色山脉忽然涌动着,变化着,从兼坚固的实体变为无形无状的海浪不断收缩向上。
仅仅几秒钟的时间,它就从山脉变为了一枚巨大虫茧一样的东西,最终破茧而出成一个她很熟悉的形状。
一头体型巍峨庞大的狼蛛。
看不见的街道尽头传来狄摩高根的吼叫声。
她想都没想就调头逃跑。周围玻璃映照出她的身影,充满健□□命力的姿态看上去与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鲜艳到脆弱,身后跟着海浪般蔓延而来的漆黑雾气。
挂在橱窗里的干枯骸骨们沉默无言地看着她,黑色蠕虫般的魔物幼体从空洞潮湿的眼眶里爬出来,像是缓慢流下的一行泪水。
来不及去分辨这里究竟是纽约的什么地方,贝尔纳黛特只能遵循着本能朝遮蔽物多的地方跑去。
雾气如毒蛇,轻易游弋进狭窄空间里,嘶嘶作响在她周围。迎面而来是一面爬满藤蔓的斑驳墙体,两侧是上锁的坚固铁门,全方位拦住了她的所有去路。
慌忙回头间,她看到黑雾已经逐渐渗透进来,不断充斥着整个本就逼仄不堪的空间。
贝尔纳黛特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雾气将她吞没进去。
然而和预想的不同,她没有被黑雾拖进逆世界,而是来到一个满是薄雾笼罩,周围事物全都轮廓模糊的陌生地方。
身后已经不再有魔犬和其他怪物的追杀咆哮声,黑雾也不见踪影,惨不忍睹的城市场景也消失不见。她站在这片未知的朦胧里,越往前走能看清的东西就越少。
渐渐的,贝尔纳黛特甚至开始觉得她是否已经被夺心魔丢到世界边缘,正在一堆尚未构建完全的单调色块与垂直棱线之间穿梭。
薄雾稠朦涌动,一片影影绰绰的庞大灰色斑块闯入她的视线。
贝尔纳黛特茫然地睁大眼睛望着它片刻,本能感觉那块灰斑看上去就像是个隐匿在大雾背后的沉睡怪物。
紧接着,薄雾背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许多人正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她被这种嘈杂而缥缈的交谈声莫名吸引着,不知不觉间忘记了警惕,径直上前走进那片半透明的雾气中。
一个熟悉的声音蓦地响起,牵绊住了她朝前走的动作:“它死了?”
是彼得的声音。
她连忙回头,却并没有看到希望中的那个红蓝色身影,只有耳边的对话还在继续:
“是啊,我们至今没能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它原本应该是我们与pib合作的最成功的作品,寿命远远超过了普通的蜘蛛,还拥有其他蜘蛛都没有的各种奇妙能力,但是它的那些能力却突然全部消失了。我们想尽各种办法让它存活都失败了。”
“失去这些能力后,它会死?”彼得迟疑着问,语调因为正在强行掩饰某种情绪而显得非常僵涩。
“生物本身的缺陷。”另一个人叹了口气,“我们虽然名义上在创造一种新物种,但是其实我们还是没有挣脱在同一种物种上进行优化加强的局限。如果是其他生物嫁接蜘蛛的能力,我想会更好。”
“当然这么做也是有风险的。”
前一个人补充:“混种生物会有同时继承双方基因的倾向。如果我们将蜘蛛的基因混合到别的生物身上。那么理论上,接受了外来基因的实验体也会不可避免的受到蜘蛛基因的影响,进而沾染上蜘蛛的生物习性。至于这种影响会如何展现,以及会有多深就不得而知了。”
什么……混种生物,蜘蛛基因?
贝尔纳黛特一头雾水地听着这些名词,看到面前的薄雾正在逐渐散开,透露出许多零碎的画面基本都是和她有关的:
她腿部受伤那段时间,独自一人坐在病房里望着窗外发呆的时候。
她形单影只走在路上无人陪伴的时候。
她站在料理台前熟练处理各种食材的时候。
她咬着笔头,眉尖微皱地盯着电脑屏幕为课业论文发愁的时候。
还有许多诸如此类的其他画面,全都真实细腻到让人毛骨悚然。
贝尔纳黛特愣愣地看着那些画面好久,终于反应过来,这些都是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事,是来自于她身边一个非常亲近的人的记忆。
彼得的记忆。
她迟钝思考着,忽然意识到如果是这样,那刚才那些有关“混种生物”,还有“蜘蛛基因”的对话应该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还有那句“接受了蜘蛛基因的实验体会沾染上蜘蛛的生物习性”,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这是什么意思?
她继续向前,试图看清更多内容。周围的薄雾涌动着淹没过来,不由分说将贝尔纳黛特拖进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场景里。
到处是模糊不清的色块与轮廓,耳边是尖细失真的声音。人类的五感在这里似乎被完全扭曲了,她无法分辨出自己究竟在哪里。
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来,轻轻搭上她的肩膀。混乱的感官捕捉不了那只手的温度,她听到一个完全独立于世界之外的清朗悦耳声音在问自己:“怎么样,还好吗?”
“彼得?”她困难地认出对方,浑浊不堪的视线里映照出他身上那个熟悉的蜘蛛标志,细长凌厉,烙印在红蓝色的战衣上。
“放松一点,太抗拒它只会让你更难受。试着深呼吸,慢慢平静下来。”彼得耐心引导着她,声线柔和温暖,让她不自觉想要去相信。
“……什么是‘它’?”
“‘中枢’。我们已经到了。”
什么“中枢”?
贝尔纳黛特完全跟不上对方的节奏,但又莫名觉得这个词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还在她困难思考着这一切时,忽然感觉那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正逐渐转为拥抱,试图让她能顺从地靠进他怀里,指尖触碰在她耳廓与侧脸。而当他凑近过来时,一种奇特的寒冷气息似有若无地蔓延开,让贝尔纳黛特在短暂呆愣后瞬间清醒过来,一把挥开他的手。
“别用彼得的样子来接近我,他不会做这种过分的事。”她警惕地盯着对方,看到周围的一切场景都开始不断蠕动,融化,直至崩塌。
单膝蹲地在面前的少年缓缓站起来,摊开手微笑着,任由压抑许久的黑色重新爬满身上的战衣与眼瞳。
“是吗?你真觉得他从来没动过类似或者更过分的念头?”他从容不迫地朝贝尔纳黛特走过去,身后是无尽的黑雾汹涌,万物凋零。
世界坍塌在他每一个轻快悠闲的脚步之间。
“这很难说啊,贝妮。我和他到底谁想要的更过分。你要不要多看看再做判断?毕竟你已经知道,我有他的全部记忆。只要你想的话,我不介意让你全都看到,反正他迟早都遮掩不住的。”他笑着评价,随和得像是在讨论今天什么天气。
如果是以前,贝尔纳黛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驳斥他的话,并坚持自己从未认为他们俩之间有任何联系的看法,自然也不会相信他所说的记忆画面。
但现在,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这种犹豫落在夺心魔眼里,让他立刻察觉到异样,敏锐得像是网住猎物的蜘蛛,眼神闪烁:“怎么不说话?还是说你终于意识到应该相信我?”
“不。”贝尔纳黛特后退一步,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轻易被对方把控住心理还牵着鼻子走,于是转而看了看周围,又皱着眉尖望向他,直接跳过刚才的话题,“这里不是逆世界,是什么地方?”
“我说了,这里是‘中枢’,也是我在纽约设置的第一个聚集点。最近其他人不是正在想尽办法找到这里,想要将所有聚集点全部摧毁,阻止宿主数量继续扩大吗?”他很随意地提起这件事,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防备的威胁,反而觉得挺好笑的。
不过被这么一提醒,贝尔纳黛特终于回想起来泰德曾经说过的,关于他们已经发现各个聚集点之间的联系,只要找到中枢就能将所有聚集点一举歼灭的话。
按照霍普警长的经验,几十年前霍金斯镇遇到类似的灾难时,他们也是这样销毁宿主聚集点,为大部队争取时间的。可看着面前夺心魔这样无所谓的态度,难道他们搞错了吗?
压下心里无数关于聚集点和中枢的不安猜想,她维持着一开始的声音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吗?”夺心魔偏头看着她,“我知道就算我告诉你,你也不会这么轻易相信我的话。但是很快你就会明白,这样的坚持是没有意义的,贝妮。”
他的语气坦率到接近无害,念着贝尔纳黛特的名字更像是在念着什么婉转动听的情语,沾满温柔诱人的细滑。
“所以,去主动寻找你想了解的真相吧,贝妮。”
黑色的身影逐渐在视线里变得模糊起来,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不断抽离这个空间,回响在耳边最后一句话是:“你很快就会来见我的。”
梦境彻底破碎开,贝尔纳黛特睁开眼睛从床上挣扎坐起来,冷汗顺着她的额头与脊背逐渐往下淌,指尖冰凉,莫名其妙的寒冷让她怀疑房间里的暖气是否失效了。
抓过一旁的遥控器,确认暖气正常运作后,她重新躺回床上,看到天花板上被窗帘过滤得朦胧的光线。
像是隔着层纱,或者蜘蛛丝做成的网。
这个念头让她颤抖一下,立刻打消了继续赖床的想法,然后迅速起身找到手机,将刚才梦里的事都告诉了泰德,并提醒他一定要转告卢锡安长官,在寻找中枢的过程中一定要小心,很可能会有什么陷阱。
挂断电话后,贝尔纳黛特很快去洗手间洗漱完毕,下楼简单吃了早餐,然后开始换衣服准备晨练。
五月份的资格保留审查直接决定了她能否进入美国芭蕾舞剧院,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误。好在抽签那天她运气不错,抽到了自己一直很喜欢的《吉赛尔》作为考核主题。
然而还没等她松口气,那位身穿黑衣的教授便指定了《吉赛尔》里难度最大的一段独舞片段,作为她这次需要准备的内容。
她记得对方的名字,莉莲·米勒,是玛德琳以前的最具竞争关系的对手与旧友,也是现任剧院首席索菲娅的老师。
据说私下里是非常随和的人,但一到舞台上就会变得格外不留情面,严苛至极,甚至人送外号“白雪皇后”。因为她板着脸训斥学生的时候,就像白雪公主的后妈一样残暴可怕。
换而言之,要想得到莉莲的首肯保住入学资格,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跳舞训练时不喜欢被人打扰。尽管吉赛尔早就不是第一次练,但长时间没有进行过高强度训练的身体在重新投入芭蕾时,还是难免感到有些生涩,需要一遍又一遍的刻苦训练才能全部补回来。
音乐进入短暂空白期时,贝尔纳黛特靠在压腿杆边休息,顺便用毛巾擦汗。
她看着窗外纷繁不停的细雪,忽然又想起梦里有关蜘蛛基因和混种生物的回忆,以及夺心魔说她可以自己去寻找一直想知道的真相。一种前所未有的犹豫与紧迫感密密麻麻爬上来。
就算再不愿意,她如今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有些受到夺心魔的影响,开始忍不住好奇好认真思考他所说的话。
一直以来夺心魔都毫不掩饰他和彼得之间的确是存在着某种特殊联系的,只是贝尔纳黛特从来没有相信过。
但如果……她是说,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说的是真的,那到底会是什么呢?
抱着这个怎么也打消不了的疑问,贝尔纳黛特在结束训练后回到房间,打开电脑,开始试着搜索有关“混种生物”和“蜘蛛基因”有关的消息。
她的深度信息检索能力远不如彼得,能找到的都只是一些非常浅表的东西。
光标往下拉,一则来自奥斯本企业的新闻引起她的注意:
来自柯蒂斯·康纳斯博士的宏图愿景——一个没有缺陷的新世界,奥斯本集团文章。
她点开链接将文章简单浏览一遍,发现这是康纳斯博士在两年前发表的,内容是有关奥斯本的特种生物实验将会在医疗领域为人类作出的贡献。
记得那时候彼得曾经说过,咬伤他的那只蜘蛛就是这批特种生物之一。
退出网页,继续在康纳斯的个人主页内进行搜索,尽可能地筛选寻找相关论文。这对贝尔纳黛特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考验,她向来不擅长理工科,当然也包括生物,要看这些论文实在是件很痛苦的事。
但可以确定的,从康纳斯的研究结果来看,基因混合一定会让生物的原本习性发生深刻变化。
接受了蜘蛛基因的实验体也会沾染上蜘蛛的生物习性。
她反复回想着这句话,也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夺心魔时的诡异直觉——她感觉对方很像是蜘蛛,那种让她光是想到都会不寒而栗的恐怖生物。即使披着再逼真精致的人类皮囊,也完全掩盖不了那种强烈的非人异类感。
这是一种贝尔纳黛特从来没有在彼得身上感受到过的特质。他们之间的差别是如此明显,甚至是可以说是两个极端,看上去理应毫不相关。但夺心魔又的确时不时会展现出他和彼得之间的惊人相似性与微妙联系。
难道说,夺心魔和彼得当初被动接受的蜘蛛基因有什么关系吗?
想到这里,一种接近尖锐的冰冷惊悚感从指尖慢慢爬上她的脊背。拿起一旁的手机,贝尔纳黛特迅速给彼得发去一条消息,有件事想跟他说。
刚发送完毕,玛德琳的电话忽然打来,提醒她该换衣服出门,自己和乔安娜已经在路上了。
为了庆祝玛德琳一手教起来的学生在上个月通过旧金山芭蕾舞团的选拔,乔安娜很早就想叫上她们一起聚餐。但因为前段时间贝尔纳黛特不在的缘故,玛德琳不得不一直推脱。
换上外出穿的白色羊毛外套,又找出一顶浅色的帽子戴上。贝尔纳黛特很快收拾完毕下楼,独自开车来到作为聚餐地点的曼哈顿市中心。
这里高楼林立,大片大片的全玻璃设计让天空仿佛是流淌在了周围的建筑物上。夹在白雪与乌云之间的城市透着种灰恹恹的冷色调,随处可见的霓虹灯灿烂如一片掉进烟絮里的星星。
收到贝尔纳黛特消息的时候,彼得刚甩掉pib的追捕,又摆平一场发生在布鲁克林区的帮派斗争。因为回复的消息一直没有得到回应,彼得开始不由自主地担心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顺着蜘蛛感应的提示,从布鲁克林区赶到曼哈顿,彼得跳落在满是雪花的高楼天台边缘,朝下看到贝尔纳黛特刚好从车里出来。
站在餐厅门口迎接她的是一个看上去和贝尔纳黛特差不多大的年轻男孩,穿着一身深灰夹黑色的长风衣,一头金发梳理得服帖又整齐,身形瘦高,体态端正挺拔,典型的芭蕾舞者。
他似乎和贝尔纳黛特很熟悉,在见面短暂拥抱后主动提过她手里的包,还在进门后帮她拿着外套。
彼得不太高兴地打量对方片刻,很快认出他是布莱恩·菲茨,玛德琳的学生,贝尔纳黛特小时候在舞蹈学校当领舞员时经常搭档的舞伴。
他一直不怎么喜欢对方。小时候不喜欢,现在更不喜欢。
可是,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
彼得皱着眉尖看着他们一起走进餐厅,在靠窗的桌子边坐下,似乎正在谈论着什么他们都很感兴趣的话题。贝尔纳黛特脸上的表情很放松,看上去对于和布莱恩聊天感觉格外愉快,也很自然,甚至还会配合对方微笑。
不像这段时间和他说话时那样,总是有点躲闪和紧张。彼得这么想着,胃里逐渐像是痉挛着拧成结一样难受,接近闷窒的不适感迅速上升到喉咙口。
很快,餐前饮和一些搭配菜色用的酱汁被端上来。
贝尔纳黛特拿起盘子旁边的半颗青柠,将它挤出汁加到饮料里。沾上果汁的手指有种格外不舒服的黏腻感,她看了看桌上的陈设,想要找纸巾来擦下手。
布莱恩意识到后立刻摸出口袋里的方巾递给她:“用这个吧。”
她犹豫一下,感觉要是用方巾擦手以后再放回口袋里,难免会把对方的衣服弄脏。正想拒绝然后去洗手间清洗,布莱恩却已经主动握上她的手,用方巾替她将手上的青柠汁一点点擦拭干净:“好了。”
“谢谢。”
贝尔纳黛特礼貌道谢,有点尴尬地准备收回手,听到他又提醒:“要把袖子弄上去吗?免得一会儿也沾上。”
说着,布莱恩替她将毛衣的袖子卷起来朝上推了推。
明明是很简单的动作,却让贝尔纳黛特恍惚一瞬,莫名想起自己在厨房时,每次会帮她卷衣袖的只有彼得。
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手机一直没有新消息收入的提醒,也许他是在忙吗?是不是被pib的人盯上了?
她默默想着,忍不住有些走神,没注意到那个红蓝色的身影此刻就在对面大楼的楼顶上,连布莱恩就坐在餐桌对面跟她说的话都被抽离成一阵成无意义的平直忙音,完全隔绝在听觉外。
“……贝妮?”发觉对方的心不在焉,布莱恩不得不再次重复叫一遍她的名字,“贝妮,你在听我说话吗?”
贝尔纳黛特迅速回神,带着歉意地笑一下:“抱歉,你刚刚说到哪儿了?”
布莱恩很大度地并不计较她的不专心,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说。然而贝尔纳黛特发现要集中注意力是去听他说话是很难的,她总是控制不住地走神,视线飘向窗外像是在寻找什么,或者看向仍旧没有任何反应的手机。
好奇怪,彼得基本不会这样长时间一点消息都不回的。虽然感觉pib和警方不可能抓得到他,但是这样的反常还是让她感觉很不安。
她应该打个电话确认彼得的情况吗?
没有心思去迎合布莱恩的话题,贝尔纳黛特虚望着对方,脸上尽力保持着代表认真的微笑表情,心里则在努力寻找借口准备暂时离开一会儿。
然而她表现出来的配合与笑容,以及刚才如此亲近的行为落在彼得眼里,让他顿时感到一阵无名火起,紧随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强烈嫉妒,膨胀失控到几乎挤占满他的每一根神经。
所以这就是原因吗?自己回了她这么多条信息和电话,她一个都没接,反而和一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在这里……
彼得简直不知道该要找个什么词来形容这种场景,一个哺乳纲灵长类雄性动物和一个少女之间的语言信息交换过程?普遍历史条件下,个人之间相互往来进行交流的社会活动?
总不能告诉他这是在约会!
这个词跳进脑海的瞬间,彼得自己都被吓一跳,然后是更加失去控制的极端厌恶与破坏性冲动。
他决定了,不管这是场什么意义的见面——同行交流或者朋友聚会,随便哪一种吧,他已经无法容忍这种情况继续发展下去。
“反正我都已经是纽约市人人喊打的‘爬墙害虫’了,也不在乎多加一条罪名。”彼得站起来,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其他动作,一阵尖锐的蜘蛛感应刺痛忽然扎进他的感官。
餐厅里的灯光开始不断狂闪,电流发出阴森刺耳的嘶嘶声,坚固冷硬的墙体变得像是橡胶一样柔软,没有面孔的恐怖恶魔从逆世界里撕开墙面闯入进来。
獠牙遍布的开花头张开,嘶吼出的尖啸声像是被什么给惹怒到后的激烈高亢。
餐厅瞬间乱作一团,到处是人群在惨叫逃跑的声音,地上全是碎裂的玻璃与瓷器还有各种食物和餐具。
贝尔纳黛特慌忙站起身,还没来得及提醒已经被完全吓呆在原地的布莱恩赶紧逃跑,窗外忽然闪过一个红蓝色的灵活身影。厚实的玻璃墙被轻易踢碎开,蛛丝瞬发而出网住魔犬的头部拖延住它的动作。
浑身缠满蛛丝的怪物挣扎着被裹成一个茧甩过来,力度精准到毫无偏差,正好命中贝尔纳黛特面前的餐桌,将那一桌装点精美的食物与摆设毁个一干二净,却又没有将她的衣服弄脏半点,反而掉出去的杯子泼了旁边满脸呆滞的布莱恩一身果汁。
连忙拉起地上惊吓过度的少年,贝尔纳黛特简单打量一下对方:“布莱恩,你没事吧?”
话音刚落,她看到身穿红蓝战衣的蜘蛛侠悄无声息出现在一旁的柜台上,语气里充满过分刻意的活泼,听上去一点不让人觉得温暖,反而非常冰凉:“抱歉不小心毁了你们的美好聚会,真是太遗憾了。不过我的建议是,赶紧离开这里。”
说完,他越过面前四散逃离的混乱人群,贝尔纳黛特很快看不到他。
总觉得,他刚刚说的遗憾是假的,因为什么事在生气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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