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奏很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倒不是他想故意吓唬江户川柯南, 只是这个家伙有时候太莽了,不给他点深刻的教训不行。
他调整好表情,下颌微微抬高, 眼皮相应垂下, 神色淡漠,唇角却轻轻勾起——一种看上去温和实则充满压迫感的表情。
房门微微打开, 露出一个小孩子的身影。
她的身体颤抖着, 兜帽扣在脑袋上, 眼皮快速抬起又垂下——只是那一瞬间的对视,秋山奏都能感觉到那双眼里浓郁到滴出来的恐惧。
秋山奏愣住。
怎么会是雪莉?
说起来刚刚他只是用余光瞥见这扇门轻轻打开又快速合拢, 门缝里透出的是一个小孩子的身影, 联想到最爱在命案现场像只忙碌的蜜蜂似的到处飞的柯南, 他就想当然以为一定是他。
真是糟糕透顶。
他赶紧换上一副正常的表情,半蹲下来, 伸出一只手想拍拍雪莉的背安慰她。随着他的手指不断靠近, 对方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 像上了发条的坏机器人。
秋山奏:“……”
他还不想直接把人吓死, 于是放下手臂。
“晚上好,小姑娘。我是这座酒店的所有者之一, 不要害怕, 刚刚只是在和你说着玩。你怎么会在这里, 和家人失散了吗?”
考虑到自己的长相可能会让雪莉联想起某些阴影, 秋山奏特意解释了自己的身份,好让她放下戒心。
雪莉依然没有说话。秋山奏觉得她只是维持自己不要在他面前因为恐惧而昏过去就用尽了全力,很可能压根没注意听自己在说什么。
哥哥, 你到底对人家做过什么, 怎么能让她这么怕你?
秋山奏想了想, 将摊开的手心送到雪莉面前,上面躺着几颗糖。
“要不要吃一点,害怕或者恐惧的时候,这个很有用。”
送到视线底下的糖果终于让雪莉有了些反应,她微微动了下脑袋,小心的、快速地抬眼看了秋山奏一眼。
“她是和我一起的。”秋山奏朝一旁看去。黑衣卷发警官站在灯光下,对着他微微一挑眉梢,说了声“抱歉”,然后将嘴里的烟掐灭扔进垃圾桶。
他把脖子处的领带又扯得松了些,俯身将灰原哀抱起来,对秋山奏一颔首,很有礼貌地说:“她有点怕人,失陪了。”
秋山奏没有阻止他们离开。
……松田警官,完全像个可靠的大人了呢。
但是他好像再也不能看出,或许也懒得分辨——自己现在的表情背后隐藏着什么情绪。
秋山奏看了眼腕表,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是时候回去睡觉了,打电话让jiloises来接我好了。”
……
松田阵平把灰原哀在走廊转角后放下,从这里往前走,穿过一道门就能回到大厅。
松田阵平不想再回到大厅应付那么多人。
“你自己可以回去吧?”他不确定地问。
他印象里这个小女孩儿一直都是酷酷的小大人性格,完全不像个小孩子,非常靠谱,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那么恐惧无助的表情。
虽然那个银发男人有些奇怪,给小女孩儿递糖果的行为语气也已经在犯罪边缘徘徊,但松田阵平敏锐的犯人雷达告诉自己他大概没有恶意。
不过女孩子有权对一切目的不明的行为感到恐惧。
想到刚刚小女孩儿是从休息室里走出的,松田阵平又补充问道:“你身体不舒服吗?”
灰原哀的情绪已经慢慢平复了,她摇摇头,“我的衣服被打湿了,所以去换了一件衣服。”
结果就不小心断断续续听到一些不该听到
的事情。
没有被灭口实在是幸运。
也许是因为那个酷似琴酒的男人只是把她当成了什么都不懂的小学生,一旦他意识到不对,或者为了保险起见,大概就会马上要了她的命。
……为了博士的安全着想,也许她应该尽快换个地方住。
能保护她的人已经死去。
灰原哀忽然抬头看向松田阵平,后者愣了下——她的目光实在太悲伤,让人无法在这样的目光下做出任何动作,发出任何声音。
“我恨你。”
她轻声说。
松田阵平茫然地眨眨眼,“这位小小姐,我有对你说什么很抱歉的话吗?”
哪怕是他比较混蛋的那段时间,他也不会对女孩子,尤其是小女孩儿做什么过分的事,但是会不会说一些过分的话就不一定了。
灰原哀依然看着他。
“为什么你们都是这样,既然每个人都这么厉害,为什么谁都保护不了,姐姐是这样,他……也是这样。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死……”
被她用悲伤又控诉的目光望着的松田阵平缓缓半蹲下来,“你是说春?你们果然关系很好。”
“他对我来说,是像哥哥一样的存在。”茶发女孩陷入回忆,“那天他告诉我‘等明天醒来,就会一切如常’,但是我没有再等到他回来……我知道,他死了。就像鱼离开大海死在沙滩,这次,他不会回来了。”
慢慢的,就连那个时候得到的有关姐姐还活着的消息也跟着变得不真实,灰原哀不止一次地怀疑过,那是否是自己在巨大的悲伤与压力下为自己编织的谎言。
而事实上,她再一次失去了所有。
松田阵平想了想,把她再度抱起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以灰原哀身体不适,他要带她去医院为理由通知了她的临时监护人毛利小五郎,随后将她带进了自己的车子。
那辆黑色马自达。
“这里不会有任何窃听设备存在。”春那时候特意帮他装过反窃听装置,松田阵平相信春为他配置的一定是最好的,除了他喜欢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刻下“h&a;的小印记。
松田阵平真不希望有人看到这些印记会误会他是在给h&a;广告。
“小小姐,你和春所在的那个黑衣组织有什么关系?”
灰原哀沉默。
松田阵平探究性地看着她,“虽然这么说令人难以置信,不过……你真的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吗?”
两个人分别坐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车内没有开灯,仅有远处的一点路灯带来一丝朦胧光亮。
灰原哀觉得这样微弱的光正好,她可以看到对方的神色,也可以隐藏自己的表情。
“想知道的话,就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你一定知道。这是等价交换,非常公平。”
松田阵平想了想,“算了,我其实对那个也没什么兴趣,没必要一定要知道。”
灰原哀:“……”
给我有点求知欲。
她转变策略,“你既然知道那个组织名叫黑衣组织,应该也知道它是个非常危险的犯罪集团,作为一个警察,你难道不想知道和这个组织有关的情报吗?”她忍着气,“我只是想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是怎么死的?”
松田阵平沉默了下,“但是他不想让我知道。”
这次换灰原哀愣住了。
她看着身旁警官平静的脸庞。对方淡淡地说:“既然他不想让我知道,我可以不知道。”
“我想他没有告诉你……是不希望你为他伤心。”
“虽然混蛋得可以,但这家伙温柔的时候……也会让你无从招架。”
他天生
就知道怎么玩弄人心。
“……算了,你送我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灰原哀主动问起:“你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她的声音很小,仿佛自己也不清楚她到底想不想让对方听到,于是决定交给天意。
可惜,松田阵平的听力很好。
他嗯了声。
灰原哀吐出一口气。
被松田警官知道这种事,绝对是蓝橙酒的悲哀。作为组织曾经的一员,灰原哀很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
虽然他宠爱自己宠得没边,也不妨碍他对别人来说如同地狱。
他一定不希望松田警官恨他、讨厌他吧。
灰原哀觉得自己有必要再为他做点什么。
“你知道他是怎么加入组织,变成后来的模样的吗?”
松田阵平降低车速,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嗯?”
“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在研究所的长椅上睡着了。我靠近的时候,他在睡梦里模糊地喊了一个女性的名字——他经常在梦里叫这个名字。一开始我以为那是他女友的名字,后来才意识到,那大概是他的妹妹。”
“他的亲妹妹。他之所以对我很好也是因为他的妹妹,我或许有什么地方很像她,所以他有时候看着我,就会露出那种透过我看向别人的表情。”
“然而怀念,就意味着她不在了。”
“我在组织的时候,和很多人打听过他妹妹的事,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曾经有个妹妹。”
“……你是想说,那可能就是他加入那个组织的原因?”
因为巨大的家庭变故,他才会迈入黑暗,才会那么别扭的,又温柔又残忍,又热烈又冰冷。
然而故事究竟如何,已经随着那人的离开永远被葬在了海面以下。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原谅他做的那些错事。我知道像你们这样以正义为信仰……”
“我可没有这样。”松田阵平不在乎地反驳。
灰原哀听见了,她笑了下,“总之,我从某个侦探那里知道悲惨的过去不代表人可以背弃正义、肆意杀戮。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他并不是疯子——哪怕很多人都觉得他是个疯子。”
“他就算爱你,也不是一时兴起,或是某种进一步疯狂的征兆。他的大脑是理智的。”
“他的爱也是理智的。”
黑色马自达停在了阿笠博士家门口。
灰原哀吐了一口气,“……真是的,为什么我非得跟你说这些。”
那家伙,连告白都要她操心吗?
“不,谢谢你跟我说这些。”黑衣警官笑了笑。
灰原哀看了看他,“我以为你会讨厌他……在发现真实的他是灰暗的、血腥的,像鲨鱼一样的存在时……”
松田阵平敏锐地察觉到茶发女孩背后隐藏的情绪,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就算是鲨鱼,海洋一样会允许它肆意地游向每一个它能到达的地方,你也是。”
下车前,灰原哀局促地抓了下衣角,她隐藏了这个小动作,依然维持着平静的语气,“我为我之前的态度感到抱歉,我知道这不怪你。”
“如果他自己想活下去,我确信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能带走他。”
所以没有谁要为此负责。
是鲨鱼自己选择了搁浅,搁浅在他想要的沙滩上,哪怕被阳光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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