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下人抬来了椅子,江北扶着江怀在椅子上坐下,与其说江怀是坐在了椅子上,不如说是瘫在了椅子上,毕竟江怀现在就像一滩烂泥一样,没有丝毫的意识。
年迈的管家匆匆赶来,神情极其疲惫,看得出他应该是从昨夜姜氏和姜元被带走后,就没怎么睡过觉了。
管家在苏锦的门前来回踱步,他刚刚过来的时候,已经看到有不少家丁和丫鬟偷了夫人藏在老爷书房中的卖身契,收拾包袱趁乱逃跑了,更有甚者,昨夜连包袱都没收拾,偷了卖身契就跑了。
管家现在急的是满头大汗,剩下的卖身契都被他藏在袖底,这偌大的苏府在老爷意外身故后,这乱七八糟的事就根本没停过、这府上的事是一波未平一泼又起,偏偏现在连个掌事的人都没有。别说府上的家丁和丫鬟了,他现在都想卷点钱赶紧跑路。
苏橙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感到十分滑稽,这苏府在姜氏掌管后院的那一刻就早已不是原来的苏府了,苏府不是原来的苏府,家也不是原来的家了,苏橙不在乎,毕竟她早已是“死人”一个了。
苏橙看得出来,管家十分的焦急,他的腿从踏入这个院子开始就一刻也没有停过,他一边踱步一边叹气,头发都似乎肉眼可见的白了几分。
“哼,老东西,姜氏欺负我的时候,你可没少帮着姜氏隐瞒掩护,现在苏府彻底倒了,你年老体弱又没有别的营生,你也少不了后半生风餐露宿。”苏橙腹诽着,至于苏府的家产,父亲常年在外经商,钱和产业都在外地,反正这座宅子里的人是休想打这钱的算盘。
没多久,陈化就从苏锦的屋子里出来了,只见他愁容满面,不顾身后丫鬟的挽留。
“我是为了给我叔叔收拾烂摊子才来的,没想到苏小姐现在已经是无力回天了,苏小姐做过什么想必苏小姐自己心里清楚的很,之前恐怕是靠我叔叔的术法维持的,现在他已离世,我自幼跟着爷爷修习医术,不屑于摆弄那些巫术,现下我也别无他法,你们好自为之吧。”
陈奇年说完,便一甩袖子,大踏步的从苏锦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江北见状便连忙迎了上去,“哎神医,看看我家公子。”
只见瘫坐在椅子上的江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眼神正空洞洞的盯着前方,见到有人向他走过来也毫无反应,陈奇年上前查探了一翻,然后就淡淡的扔下了一句:“这个疯了。”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哎?神医,要不你再看看,我家公子好好的,怎么会疯了呢?”江北上前追了几步,见陈奇年一副无法挽留的态度,便也不再继续向前了。
江北回头看着自家公子还是一言不发的状态,便出声道“哎,公子,你说句话呀,你怎么不说话呀?”
江北说完,江怀还是毫无反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那笑声比哭声还难听,苏橙实在是受不了了,反正戏也看完了,苏橙便满意的离府了。
西街胭脂铺,苏橙刚到胭脂铺门口的时候就听见上面嬉皮打闹的声音。
“行啊,你小子艳福不浅,那一千年前和你相过亲的女仙娥,还能追你到这儿来。”年初一一条胳膊搭在流朱的肩膀上,满脸一副你小子有事的神情,“真是用情至深呢。”
“别瞎说,就是先前在一处大花园里迷了路,恰巧是那位女仙娥带我走出来的。”流朱一耸肩膀,将年初一的胳膊抖了下来。
“呦,那看来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了?可惜了那肤白貌美的女仙娥,你要不给我介绍介绍?”年初一还在一旁撺掇着,弄得流朱有些不耐烦。
“我就是迷路了,她带我出来,我们共同逛了下园子而已。”流朱十分有耐心的解释着,眼睛却盯着白雪看。
“就是共同逛了下园子而已!”白雪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下流朱的话,然后没好气道:“那你看我干什么!”白雪说完,便转身回到她自己的房间,重重的关上了房门。
“这……白雪……”盯着白雪紧闭的房门有些无奈。
直到这时年初一才恍然大悟,他的视线在流朱和白雪的房门之间来回了几圈,“你们……你们……”
“啊!对!是!就是你想的那样!”流朱说完,大袖一挥,便也转身回了房间,将年初一关在了门外。
苏橙这时正好从楼梯走了上来,却见年初一还是一副丈二摸不到头脑的样子,“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年初一纳闷的摸了摸脑袋,然后没好气的冲着房门内的流朱喊:“喂!你把我关在门外了,我怎么进去啊!”年初一说着用力推了推房门。
苏橙摇了摇头,然后用力的叹了口气:“唉。”
“呦,师妹回来了,我们明天要回沧浪屿了,这个师父和你知会过吧?”年初一见到苏橙又恢复了热络的模样。
“嗯,我知道了,多谢师兄。”苏橙向年初一回以微笑,“那我就回屋收拾东西了,师兄也早点准备吧。”
“好的师妹,我倒是没什么好收拾。”年初一看了眼流朱紧闭的房门,幽幽的叹了口气。
白雪听到走廊里的动静,便主动为苏橙开了门,刚才还热热闹闹的走廊,现在便只剩下年初一一个人了。
天刚微微亮的时候,岑祖渊一行人就出发了,胭脂铺的老板娘微笑着在店铺门口和他们一一告别,苏橙直到坐在行舟的船舱里的时候才缓过神来。她看着窗外的渠州城慢慢变小,直至消失不见,心事已了,她这次也许是真正的告别渠州城了罢,也许以后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次和岑祖渊一行人一起回沧浪屿的还有一个人,便是柳羡仙。
柳羡仙在船舱上,讲述了他和西街盲女之间的故事,果然如苏橙猜测的那样,西街盲女就是前世救柳羡仙的那名女子。不过说是前世也只是对苏橙而言,毕竟柳羡仙没有前世,而西街盲女也不知道轮回了几生几世了。
这一千多年来,西街盲女的每次转世轮回都会被柳羡仙找到,但却因为他们相识的那一世,西街盲女用眼睛为柳羡仙做了药引,所以这上千年来,西街盲女的每一次轮回转世都是盲人。
这是柳羡仙的心病。
当柳羡仙向苏橙他们讲述到这里的时候,面上露出了一种十分悲伤的表情。
“我并不是每一世都能及时的找到她,很多时候她除了要忍受无尽的黑暗,还要饱受人间很多的人情冷暖,这次我随你们回沧浪屿,就是要找到泗海中食人脑髓的恶鱼,我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敏儿能重现光明。这一千年来,我也寻找和用尽了很多的方法,结果都是徒劳无功,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眼睛去换,可惜不能……”
柳羡仙说到这里,苏橙看到从他的眼睛中折射出了些许晶莹的泪光,只是柳羡仙克制,一直没有让眼泪流下。没想到外表那么冰冷的柳羡仙,也有这么温情的一面。
师父也是,苏橙看了一眼岑祖渊,虽然师父看上去不通人情,但却是这天底下最温柔和心软的人。
“那恶鱼无比凶猛,怕是没那么好制服,你不怕吗?”岑祖渊抿了一口茶,淡淡道。
“她救我一次,命都是她给的,怎么也得为她拼一次命。”柳羡仙说得十分笃定,他是铁了心一定要取了恶鱼的眼珠带回去给西街盲女。
岑祖渊什么也没说,只是赞许的点了点头。
行舟在云上迅速穿梭,很快就开始下降,当行舟往下沉的时候,苏橙就知道要到地方了。
很快行舟就平稳的落到了泗海的海面上,船舱另一头的流朱和白雪还在负气,任凭流朱怎么说好话,白雪也不搭理他。只有年初一十分兴奋,兴奋的眼里放光,“哎呦,终于回来了,这就是什么,这就是回家的感觉!”
“哦”,流朱冷冷的应了一声,便走出船舱盯着海面发呆了。
苏橙也走了出来透透气,稍后就全都出来了。
“要寻那恶鱼也不容易,它是需要在特定的条件下才会现身的,比如风雨夜和台风天。要想要抓住它,也同样十分困难,不要着急,你就在岛上住下,总会寻到它的。”岑祖渊对柳羡仙解释了一番。
“我不急,但是敏儿那边怕是不能久等,凡人难免生老病死,她已经因为我吃了太多的苦了,我希望她能尽快重现光明,不能再拖到下一世了,如果下一世她没等到我,那她就要再吃一世的苦了……”
柳羡仙正说着,突然青天白日的,海上突然掀起了一股巨浪,接着一条浑身赤黑,眼睛也黑溜溜的丑鱼,在浪花中现身,然后一甩尾,往船上拍了无数的水花,然后纵身一跃到海里,就消失不见了……
这一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淋成了落汤鸡,岑祖渊也不例外……
最先反应过来的可能不是年初一,但是他是第一个发声爆粗口的:“敢在爷的地盘上撒野,回头我就给你炖了做鱼汤!”
“它就是柳兄要找的恶鱼”,岑祖渊补了一句。
年初一:“啊?哦……”惹不起……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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