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鹂不知道。
她的眸, 慢慢冷下来。
柳愔愔那些话,又开始在她脑海中回荡。
她知道柳愔愔说的不对, 甚至毫无道理。但是因为这个人是殷予怀, 她甚至想没道理一次。
她看不得他如此模样,看不得他苍白的脸颊和佝偻的身子。
那个她记忆中意气风发的少年,那个废院之中温润和煦的殿下, 如今变成了这般模样。梁鹂第一次开始审问自己,她一步步设下的局,真的对了吗?
即便她不承认,那些恍若蚁虫噬咬的疼痛, 也在一遍遍提醒她。
此时此刻, 她在为对面的那人,心疼。
那扇紧闭的窗,在梁鹂的眸光中, 开始模糊,她静静地站在原地
殷予怀自然是不知道对面的一切的。
待到漱完口, 他看着动荡的瓷盘, 突然又有了呕吐的冲动。
那些荤腥,恍若在他身体之中游荡, 殷予怀痛苦地闭上眸, 手紧紧地抓住软榻上的薄被。一旁的药炉,还在呜咽着熬着药,一股草药的苦涩弥漫到整个房间门之中。
明明是清晨,殷予怀却已近困倦了。
他静静地靠在软榻之上, 眼眸缓缓地垂下。他的痛苦,恍若化在了漫天的平静之中,他开始逐渐听不到声音, 看不见事物,慢慢失去意识。
是小二送来午膳时,发现躺在地上的殷予怀的。
推开门,看见殷予怀失去意识,躺在地上,小二忙放下了手中的饭盒,上前将人扶起来。推搡了几次,都不见殷予怀睁开眼,小二犹豫了一瞬,去外面的药堂寻了个大夫。
大夫施了半个时辰的针,殷予怀才悠悠转醒。
看见面前的药箱和一旁焦急的小二时,殷予怀顿时明白了,这才不过几天,他的病情竟然已经严重到了如此地步。
他抬眸,先是对大夫和小二都道了谢。
只是萍水相逢,小二能够做到如此份上,已经让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
感受着来自陌生人的善意与美好,殷予怀有些怔然。大夫的话并不好听:“公子,病情如此严重,就该好生修养只是老夫,也不知道,这世间门,还有什么药,能够”
殷予怀抬眸,他的脖颈处,苍白得能够看见青筋:“没事,在下知晓自己的身体,今日,是在下麻烦两位了。”
大夫见殷予怀如此说话,也知晓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就离开了。
殷予怀在房中等着小二,他掀开被子,寒风涌入那一刹那,他不由自主地咳嗽了起来。但他没有太在意,再破烂的身体他也经历过了,如今不是过当初的再一次重现,他其实,真的,已经习惯了。
寻了一包银两,小二再次进来时,殷予怀将手中的钱袋子递了过去:“给小哥添麻烦了,还望小哥收下。”
小二忙摇头:“公子上次给的银钱,已经足够掉了,小的拿在手中,一直不安心,如今也算是用在了公子身上,小的,小的不需要公子再给银钱了。”
殷予怀淡淡笑笑,将手中的银两放入小二手中:“是在下麻烦了小哥,小哥先收下吧,如若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可能还需要稍稍麻烦小哥。”
小二握住钱袋子的手,轻轻地缩了一下,随后担忧着问道:“公子,您家奴仆呢?这般的身体,身旁没有人照料,太凶险了些。”
殷予怀摇摇头:“在下只是偶尔来幽州,不会呆太久的。随行的奴仆有些事情,所以没在在下身边。等到他将那边的事情忙完了,可能,可能回来幽州吧。”
小二捏紧手中的银钱:“那不若,小的去为公子买个奴仆,这些银钱,还能多出来不少。”
殷予怀继续摇头:“多谢小哥好意,但是不用了。在下不会在幽州呆太久的,等到时间门到了,在下就离开了。”说着,殷予怀轻笑了起来:“在下喜欢船,如若小哥不嫌麻烦,可否为在下买一只小小的船,这是银两,如若有多的,小哥拿着就好。待到在下将幽州这边的事情做完,便乘着这辆小船,离开”
小二接过了殷予怀递过来的又一包银两,认真地问:“公子想要什么样的船?需要小的为公子再寻一个船夫吗,还是,公子想自己划船?”
殷予怀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轻笑着说道:“一只小小的船就好,不用船夫,在下一个人,便足够了,麻烦小哥了。”
小二看着手中沉甸甸的两包银两,说道:“公子给的银两实在太多了,日后小的每日为公子送来餐食吧。”
剩下的话,小二没说,但是殷予怀已经明白了。
小二是担心他的身子,为他送来膳食,也是想默默照料他一番。
殷予怀本是要拒绝的,但是想着身子不能太瘦削,也就还是点头了:“那便,多谢小哥了。”
小二为殷予怀盛起熬煮好的汤药,放在了殷予怀身前:“公子,如若有什么事情,你唤我便好。”
殷予怀点头:“多谢。”
小二转身,欲走,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很温柔的一声:“能否麻烦小哥为在下买些饴糖,最简单的饴糖就好。”
小二忙应下,随后便关上了门。
殷予怀怔怔地看着关上的门,随后静静地垂上了眸。
待到药冷了些,殷予怀拿起药碗,一口饮下。药的苦涩感在口中化开,殷予怀却没有感觉了。他推开半开的窗,望向对面的迎春亭。
他是特意选的这方客栈,就在迎春亭的对面。
只要他一推开窗,就能看见街上来往的人群,如若有一天
殷予怀闭上了眸,随后意识不清地倒在了软榻上,他面色平静,只是毫无生气。
小二买完饴糖,回来的时候,看见殷予怀又睡了过去。小二走近,探了探呼吸,见到手指尖还有温热感,一刻提起的心,才放回去。
小二拉起被子,轻轻为他盖好,随后将买来的饴糖放在桌子上,转身离开。
而昏睡中的殷予怀,眼眸时不时颤动,额头满是细碎的冷汗。
他像是轻声呢喃着什么,但只是唇轻轻张开,声音一点都未发出来。
杨三守着那封信,两日就到了江州。
他担忧殿下的身体,只想快些将那信件送到掌柜手中,待到完成了殿下交代的事情,他就回云城。
是在到江州的第三日,杨三才发现不对的。因为,他根本寻不到,殿下所说的那间门铺子。他原以为是殿下记错了,所以前两日,他将整个江州都寻了一遍。但是,江州没有一家布料铺子,门前有两个石狮子。
寻完最后一条街道最后一间门铺子的时候,杨三怔了一瞬,那种萦绕在他心间门几日的奇怪感,开始无限地蔓延和扩散。杨三几乎是在一瞬间门,打开了殿下给他的那封信。
可是
杨三眼眸颤抖,几乎是一瞬间门,就向码头奔去。殿下给他的信封里面,哪里有什么信,只有一张空白的宣纸。
到了码头的一瞬间门,杨三就抓住了一个船夫:“有今日去幽州的船只吗?”
船夫愣住,忙摇头:“没,没有的,客官,只有,只有明日的了。”
或许是杨三的神色太吓人,船夫一直摇着头,杨三眸色有些发沉,从怀中掏出一包银钱,直接全部塞给船夫:“现在去,幽州。”
船夫怔了一瞬,杨三又是从怀中去寻。
船夫连忙握住:“不用了,客官,够了,现在就启程吗?”
听见这话,杨三翻找的动作才停下来,他沉默了一瞬,随后点头:“嗯,现在就去,去幽州,最快要几天?”
船夫犹豫了一瞬:“去幽州,有些远了。我看客官如此急,如若客官不介意,我再去寻一个船夫,我们两个轮流划船,四五日应该可以到幽州。”
杨三低头,声音低沉:“多谢。”
船夫去寻伙伴,期间门向后看了一眼,杨三就那样,沉默地坐在地上,手上捏着一张空白的纸,还有一个没有写字的信封。
船夫摇摇头,他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总归,不会太好就是了。
颓玉正在房间门内,突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他原以为是青鸾,一句讽刺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看见了门口的红鹦。
她的眸很清冷,此时直直地看着他。
颓玉要说出的话,突然就卡在了嗓子中,许久之后,他也只是向后退了一步:“是红鹦啊,怎么来了,进来吧。”
红鹦眸微微地弯了一下,随后进了门。
颓玉眸怔了一瞬,关上门的手,有些僵硬。
红鹦在桌前坐了下来,声音很平静:“颓玉,你不用这样。”
颓玉还未转过来的身子顿了一下,随后僵硬地笑了一声:“我怎样了。”
红鹦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淡笑着,望着颓玉:“没怎么。”
最后,还是颓玉忍不住,他顿了一下,推过去刚刚斟好的茶:“是,青鸾让你来的吗?”
红鹦接过颓玉手中的茶,但她的指尖,只是轻轻地在茶杯壁之上,没有与颓玉接触分毫:“是,也不全是。”
颓玉讽刺地笑了一声:“青鸾,她如何不自己来。刚刚那些话说的如此顺口,如今却让你来了。”
红鹦没有同颓玉闲聊的想法,抬眸,望向颓玉:“所以,你的答案呢?”
“什么答案?”颓玉低下头,手紧紧地捏紧茶杯,指骨都发白。
红鹦声音很淡:“颓玉,你知道的。”
颓玉猛地抬起眸,望向红鹦,却只能看见红鹦眸中淡而静的一片,他像是一瞬间门失去了力气,那些还未说出口的话,也一句都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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