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后来, 颓玉就分得清了。
小姐只折磨,自己想折磨的人。
他甚至失去了,被小姐折磨的资格。
从始至终, 小姐的一切眸光、心思, 都在殷予怀身上。那些精巧的,一个扣着一个的局, 都是小姐, 一步一步为殷予怀设计的。
而他, 从来,都在小姐的设计之外。
这个时候,他甚至,已经生不出来妒火了。
那些他曾经不能遗忘的岁月,在小姐眼中, 没有任何价值。而在他放走霜萋萋之后, 他这个人,对小姐来说, 就只剩下价值。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际, 殷予怀离开了。
颓玉说不清自己那一刻的感觉, 有些癫狂, 又觉得,生命为何要如此苦痛。那天,他在房间中,哭了很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为谁而哭。
为殷予怀, 还是为自己?
那些他都能看出的小姐的动摇,殷予怀没有看出。
但其实,也正常。在殷予怀离开前的那一月, 小姐所做的事情,太狠心了。如若他是殷予怀,他一定,做的,一定不会比殷予怀更好。
但他也从未想到,殷予怀,会离开。
他和所有人一起,见证了殷予怀爱小姐的模样。那般深重和盛大的,连他都会沉默的爱意。却在那样巧合的时间点,戛然而止。
明明,早一些,晚一些,都好的
可是命运贯会捉弄人,只是这一次,捉弄得,实在太狠了些。
在殷予怀走后的一月中,他见到了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小姐。他从未见过小姐如此耐心等待的模样,安安静静地,等到着,殷予怀。
但小姐没有等到,殷予怀和小姐之间,总是差了一步。
他看着小姐耐心耗尽,心一点一点变硬
可偏偏,在小姐彻底心硬的时候,殷予怀回来了。
颓玉从未见过如此“可笑”的事情,他看着漩涡中的所有人,哈哈大笑,最后苦涩地哭出声。
因为,他也从未逃离这个漩涡。他甚至,伤害了好多好多人,例如,红鹦。
那日红鹦来寻他时,他是有些诧异的,但是不过一瞬,便反应过来了。
不会是红鹦自己来的,只会是青鸾让红鹦来的。
青鸾才是他们之中,对敌人,最残忍的人。
是的,在那一刻,他已经成为了青鸾的敌人。
可她派出红鹦,让他这个敌人,为她去做最后一件事。青鸾知道,如若这个人是红鹦,他便,说不出拒绝。
他明白青鸾的考量,在他,郁岑,红鹦,青鸾四人之中,小姐绝对接受不了,再多一个人的背叛了。
所以这件事,郁岑,红鹦,青鸾都不能做,只有他能做。
如若一定要有一个人去打破这僵局,这个人,只能是他。用他的死,用他的灵魂,用他彻底的失去,去为小姐,打开这局死棋。
可他真的不甘心。
即便他最后还是会去做的,在去做以前,他也还要,做一些事情。
颓玉望向面前的梁鹂,他伏在她耳边,轻声说出那句:“小姐,难道不想知道吗?”
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颓玉的心中,有了一种诡异的快感。就算他再也得不到小姐了,甚至从今以后,都不能在小姐身旁了,他也绝不会,绝不能,让殷予怀如此轻易地得到他的小花。
梁鹂抬起眸,望向颓玉,她的眸色很平静:“你做了什么?”
颓玉轻声笑着,第一次,不再规束自己的心:“小姐,殷予怀,此时,就在隔壁的房间之中房间之间,隔音很差的,只要颓玉说话再大声些,殷予怀便什么都能听见了。小姐,这不是你一直想做的事情吗?小姐不是一直想看看,殷予怀究竟,有多爱小姐吗?”
颓玉伏在梁鹂耳边,轻声蛊惑:“小姐,颓玉为您准备好了一切,您什么都不用做”
梁鹂淡淡地看着颓玉,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
但其实,这就是一种默认了。
颓玉轻声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随后虔诚地说了一句:“小姐,颓玉爱您。”
这也是,在此后的一个时辰之中,颓玉说过的,唯一完整的话。
梁鹂静静地看着颓玉,随后,她望向了那堵墙。
她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很久以后,梁鹂都不知道,为何当时,她选择了沉默。
或许,她真的只是太想给自己一个原谅殷予怀的借口。
但她忘了,人如弦,谁都会有崩坏的时候。
颓玉轻声笑着,随后,唇中开始传出细碎的喘|息
小椿出去之后,房间内,就只有殷予怀一人了。
他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突然,从墙的那边,传出来一声:“小姐,颓玉爱您。”
殷予怀怔了一瞬,或许是这儿隔音实在太差了,他甚至能够听见颓玉话语中的虔诚与珍重。他说不清自己的情绪,只是忍不住咳嗽起来,怕自己的咳嗽声被她和颓玉听见,殷予怀一直在努力咽着。
故而,他的咳嗽声,开始遮不住有些模糊的声音了。
陡然听见那些声音时,殷予怀身子僵硬,随后,他缓慢地转头,望向那堵墙。那只是普通的一堵墙,在迎春亭这般的地方,被装扮得花哨了些。
殷予怀怔怔望着那堵墙,听着一墙之隔的,她和颓玉的
“噗——”殷予怀一口血直接吐了出来,他脑中一片空白,手指尖都在颤抖。他没有去打开隔壁那扇门的冲动,只是觉得此刻的自己,格外地丑陋。
挣扎着也未放弃的一切,在这一刻,恍若银针,一点点,撕扯开他的身体。
在隔墙的喘|息|交|合声中,殷予怀跪坐在地上,身上,衣上,都是血迹。他开始在脑中放映他与她相识的一切,但是在不曾止歇的喘息声中,那些回忆,开始一点点变黯。
他曾经欺骗自己的一切,在此刻,如此狰狞地撕开了假面。殷予怀整个人都悬在刀尖之上,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喘息,他的身体,缓慢地,被数以千计的刀片刺过。
他鲜血淋漓,从此久病不起。
殷予怀中午没有用膳,此时吐出来的,除了血,只有一些苦水。
他怔怔地望着地面,却又恍若自虐地,不愿离开。
到后来,他连血都吐不出来了,但是那种拂不去的恶心感,让他根本直不起身子。干呕了几次,殷予怀彻底失去了力气,瘫倒在了地板之上。
他愣愣地看着那堵墙,缓缓地闭上眼。
那一瞬间,殷予怀觉得,死在这里,似乎也不错。
但这个想法,的确,也只是一瞬。他知道,如若死在迎春亭,她如何都会知道的。无论她知道之后,是和态度,他都不想他知道。
他早就,准备好了,自己的死法。
用一只小小的船,载着他,游荡在湖面之上。随后,或许会有风,或许没有风小船被掀翻,他也就,沉入湖底。
殷予怀垂上眸,静静听着隔壁的一切。
春日,阳光明媚。
只是可惜,这是寒风萧瑟的秋。
他已经,不想再经历,一个冬日了。
太冷了
殷予怀已经没有力气抱住自己,只能眼眸颤了几下。
虽然是秋,其实窗边,还是有阳光照进来的。
只是,照不到殷予怀罢了。
在殷予怀看不见的,一堵墙后。
颓玉终于停了下来,他靠近梁鹂,轻声道:“小姐,像吗?”他的声音含笑,却有着一种散不开的悲凉,他几近贪恋地望着面前的人,今日之后,他将会失去关于她的一切。
即便,他其实,从来没有拥有过。
但是今日之后,他便连奢望的权利都没有了。
梁鹂递给他一杯茶,平淡道:“嗓子,应该哑了吧。”
颓玉轻笑起来,眸中满是泪,果然,这才是他熟知的小姐,他接过那杯茶,一饮而下。就着那杯茶,饮下了所有悲凉。
他看向那堵墙,他以为,他会有一丝报复的快感的。
殷予怀应该比他,还要痛苦千倍万倍。
但是颓玉发现,他错了,他知晓殷予怀的痛苦,但是,殷予怀的痛苦再深重,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曾经已经的报复的快感,在这刻,恍若沉重的枷|锁,诉说着他的卑劣。
将那杯茶递给颓玉之后,梁鹂就没再看他一眼。
她静静地,看着那堵墙。
夜间。
小椿再进来时,有些被满地的血吓到。
他忙上前,扶起殷予怀:“客官,您还好吗?怎么会这样,客官,醒醒。”
殷予怀缓缓睁开眼,因为不能死在迎春亭,也不能被颓玉和她发现,所以,他一直用意志熬着,让自己不昏过去。
小椿来了,他抬起眸,声音很哑,也很轻:“能够麻烦,寻些毛巾和热水来吗?”听到殷予怀说话,小椿一颗心,才放下来些:“好,我这,这就去拿,客官,需要我去帮你唤个大夫吗,客官你”
殷予怀已经有些撑不住了,闭上眸,摇了摇头。
小椿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惶,随后忙下去,准备殷予怀需要的一切。
出门的时候,小椿就看见了门口的颓玉,他吓得直接跪了下来:“主子。”
颓玉没有说话,向前走去,小椿忙跟在后面。
等到了一处拐角时,颓玉才出声:“怎么样了。”小椿摇头:“不好,很不好,地上,他身上,都是血人虽然还有意识,但是”小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那句话:“主子,他看着,就像,明日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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