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宏良的家人,相关证人,以及住在公路附近的马家村人,通通被请回了五岭县县局。
在对他们进行询问和讯问前,两个局的人先坐在一起开了个小会。
常队说道:“以目前的证据,距离钉死嫌犯差了不少,檀队你说呢?”
檀易点了一下头,“确实钉不死。”
一来,马尚文的老丈人和其他证人,只能证明马尚文那天不在家,马宏良、马尚武等马家人撒谎了。
二来,通过对马家的搜查,并未找到葛琴失踪当天在集上买的任何物品,更没找到葛琴的裤子或者毛裤。
他们手头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马尚文和葛琴的死有关。
常队烦躁地点了根烟,“一旦他死撑着不认,咱就硬是没办法啊,但不审又不行。”
这样的案子相当考验审讯技巧,只要有一点差池,案子就真成死案了。
他这样说,就是对审讯毫无信心。
檀易道:“常队想怎么搞?”
常队吧嗒吧嗒吸了两口烟,“还是得有一套方案。围魏救赵怎样,马宏良爷仨嘴硬,他们的媳妇不一定硬,吓唬吓唬她们,说不定能套出点儿什么。只要有人承认,这人证就算有了。”
檀易道:“好,我先负责马尚文,试探试探深浅。”
“啊?”常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檀易这么托大,“也好,檀队经验丰富,就这么办吧。”
他干脆地同意了。
谢箐笑了笑——案子是五岭县的,如果檀易审砸了,常队就不用担责任了。
有人挑大梁,其他人就可以放手干了。
大家说说笑笑地往审讯室走。
檀易背着挎包,一边走一边和常队聊着什么。
谢箐和李骥跟在后面。
李骥嘟囔道:“我觉得檀队有些鲁莽了。”
谢箐安慰他:“放心吧,他那样的人不可能鲁莽行事,应该是有所把握才是。”
李骥道:“手头就这么点儿线索,哪儿来的把握。”
谢箐道:“审讯有时候就是攻心为上,看看吧,但愿顺利。”
进了审讯区,檀易作为主审,傅达和李骥陪同,三人一起进了一号审讯室。
谢箐在外面旁听。
马尚文已经在里面了。
檀易在中间的椅子上坐下来,照例先掏烟,给自己点了一支。
马尚文默默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目光中不无怨毒和戒备。
檀易道:“抽烟吗?”
马尚文摇了摇头。
檀易看一眼李骥,“那就开始吧。”
李骥打开了笔和笔记本。
“名字,多大岁数?”
“马尚文,三十五岁。”
“妻子叫什么,多大,几个孩子,都多大了?”
“我媳妇叫田秀秀,三十二岁。两个孩子,一个九岁,一个六岁。”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这里吗?”
“知道,我没杀葛琴,你们不能冤枉我。”
“放心,我们绝不会冤枉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葛琴失踪的?”
“就那天晚上,有人找我爹帮忙,我才知道的。”
“你爹帮忙了吗?”
“没有。”
“为什么?”
“他当时生病了,出不去。”
“什么病?”
“感冒。”
“感冒多久了?”
“呃……我记不太清楚,好像就是当天感冒的吧。”
“我听你家隔壁说,马村长傍晚时还在大声地教训你母亲,半点儿没有感冒的迹象。”
马尚文的额头有细汗冒了出来,放在腿上的双手紧紧地抠着大腿。
“我爹晚上才开始不舒服的。”
“刚不舒服,他就连客人都没法见了,对吗?”
“对。”
“那你们兄弟俩呢,你们也不舒服吗?”
“我们……我们要照顾我爹,出不去。”
“一个感冒而已,大夫都没叫,你们哥俩在家伺候着,你有这么孝顺吗?”
“对,我们哥俩都很孝顺。”
“但我了解的情况不是这样的,你和你爹经常拌嘴吵架,是不是?”
“呃……”
“请回答是或不是。”
“是。”
“那你刚才为什么撒谎?”
“因为……家丑不可外扬。”
“呵呵……”檀易轻笑几声,“难怪叫尚文,果然有点急智。”
马尚文下意识地看一眼审讯室的门,两只脚挪动了一下。
檀易注意到了这些,继续问道:“我在你们家的窝棚后找到了葛琴的血迹,你知道这件事吗?”
马尚文道:“听说了。”
“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窝棚在路边上,谁都可能过去,跟我们家没关系,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葛琴失踪后,你们家人去过地里吗?请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檀易在这儿冒了个险。
一般说来,没人记得两年半前,马宏良一家人是不是去过窝棚这种小事。
他也确实没有得到这方面的证词,但他赌马家人一定去过。
马尚文慌慌张张地杀了人,再慌慌张张地回去求救,一家子商议对策,决定赶紧把人送往后山,这个过程既忙碌又混乱,他们甚至连死者的裤子都没能套上,他们不知道是否清理干净了现场,为确保万无一失,肯定要复查案发现场。
如果哪个有强迫症,估计还要看上好几遍。
只要去看了,就有可能被外人看到。
那时候被老百姓看到,他们还能编点儿谎话,现在就很难了,只要说去了,他们家的嫌疑就更大了。
但如果说没去看,而警方得到证人证实,他们家人去过,就更说明是他们杀了葛琴。
这个问题非常不好回答,越是想就越想不好。
马尚文的腿剧烈地抖动了起来,脸白了,额头的汗珠子明显变大了。
他颤声说道:“我不太记得了。”
檀易道:“你好好回忆一下,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忘记呢?”
“我不记得了!”马尚文烦躁了起来,“就是不记得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檀易笑了笑,“稍安勿躁,我们把马家村的一些乡亲请过来了,这方面的信息肯定会补全,绝不会冤枉你。”
马尚文攥紧了拳头。
檀易扫了一眼,继续问下一个问题。
“葛琴失踪当天,你在哪里?”
“我就在家,哪儿也没去。”
“但我找到了七八个能证明你去过大集的人,你老丈人还证明,你在四点左右离开了他家。”
此言一出,马尚文一下子萎在了椅背上,沉默地盯着面前的小桌子。
檀易又点了一根烟,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你那天去赶集了,而且听到葛琴说你们家的闲话了,对不对?她说你爹不正经,见着好看的女人就走不动路,连自家儿媳妇都不放过,而你就是个活王八,被自家亲爹戴了绿帽子,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马尚文一下子站了起来,“你放屁,你放屁,我没赶集,我也没去我老丈人家,他们诬陷我。”
“坐下,坐下!”
马尚文后面站着的两名警察强行他按在座位上。
檀易道:“狡辩毫无意义,你在这个环节上撒谎就已经证明了一切,就是你杀了葛琴,即便到法院,法院也会相信这一点。”
马尚文面色惨白,嘴唇不住地抖动起来,额头上的汗如雨下。
檀易加大了攻势:“你媳妇自以为漂亮,天天跟你爹撒娇,你爹却一点都不避讳,可劲儿宠着你媳妇,你一定很生气吧。”
马尚文气得直抖,指着他的鼻尖尖声叫道:“你放屁,你放屁!”
檀易示意警卫放开马尚文,双手撑在小桌子上,定定地看着他,“你媳妇来月经你爹都知道,我怎么叫放屁呢?大家都这样说的,马宏达,你家邻居,集上的女人。”
“还有葛琴,你和她回家的时间重合,你在马路边看到了她,你追上去对她破口大骂,葛琴便也骂了你,对不对?她都骂你什么了?”
“她是说你爹无德,还是说你床上无能,或者,说你利用媳妇的美色跟你爹要更多的东西?你们夫妻一对不要脸,你就是个活王八?”
他说这些话时眼里满是嘲笑,语速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高。
“对,她就是那样说的!”马尚文一下子跳了起来,大手狠狠地掐住檀易的脖子,“所以我就杀了她,现在我也要杀死你,你个胡说八道的王八蛋,算什么警察。我受够了!受够了!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我掐死你!”
檀易抓着他的手往下掰,艰难地说道:“你不但杀了她,还强/奸了她。”
马尚文拼尽全力收拢双手,“那又怎样?她不是说我是活王八吗,我让她男人也变成活王八!”
傅达、李骥和两名警卫一起上手,把马尚文从檀易的脖子上拖了下去。
……
当他从审讯室里出来时,谢箐看到了他脖子上触目惊心的半圈红痕。
她说道:“檀队也太拼了吧,一个搞不好,甲状腺软骨都要被他捏断了。”
檀易摸了摸脖子,“不要紧,我的手劲儿也不小,抵着他呢。”
谢箐竖起大拇指,“檀队攻心为上,层层递进,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着实厉害。”
檀易被夸得脸上有些发烫,“哪有那么好。先不说了,我去跟常队说一声,其他人就不会负隅顽抗了。”
攻克了马尚文,其他人就没必要坚持了。
事情和檀易的推测差不多。
马尚文确实听到了葛琴讲他家的闲话,也确实是在窝棚附近追上了她。
他上前理论,情绪激动,对葛琴破口大骂,葛琴也不是善茬,不但与他对骂,还说了更多不堪入耳的话。
马尚文凶性大发,掐上葛琴的喉咙把她弄到窝棚后面,先女干后杀,直到人死了,裤子提上来情绪才稳定下来——这也是檀易故意激怒他,以达到目的的一个心理依据所在。
他回到家,把此事同马宏良马尚武说了。
马宏良知道是自己惹的祸,不想让儿子送死,父子俩赶紧拿上床单出了门,趁着家家户户做饭,没人出来的那段时间,把尸体送到后山,和老八爷子葬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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