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话的功夫,  一行人到了一楼接待室,门口的警员及时地打开了房门。

    王海亚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问道“结果出来了吗?”

    “嗯嗯。”韩峰清了清嗓子,  “王女士,在你丈夫的遗体上并未发现外伤,这说明安定药片很可能是他自愿吞服。现在,  技术室正在对一部分检材进行化验,如果发现检材中的药物成分达到致死量,  就证明其确系自杀,  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什么!”王海亚啪啪地拍着桌子,  “我告诉你,  不可能,他不可能自杀!如果你们认定他自杀,就是你们无能,  我就往上告,休想糊弄我!”

    谢箐上了前,  “王姐别激动,  请听我说……”

    “你成年了吗,  就让我听你说,  听个屁!”王海亚更生气了,“让一个小丫头片子糊弄我,  你们还有良心吗?”

    谢箐抬高了声音,用丹田之气说道“王姐,化验结果还没出来,  我们怕你着急,  所以提前通知一下。你就是发脾气,  也得等我们下了结论吧。”

    她的声音清脆洪亮,在王海亚粗哑的噪声里极有穿透性。

    王海亚顿时清醒了一些,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好,我等着,我哪儿都不去,我就在这儿等着!”

    谢箐道“王姐,这位是我们市局二大队的大队长,他有些事情要向你询问。”

    王海亚抬头看了檀易一眼,嫌弃地说道“这么年轻,能破我家老曹的案子吗?”

    傅达道“能不能破,要看王女士配不配合,怎么配合。”

    谢箐和韩峰找来几只纸杯,在饮水机里接上水,一一发了下去。

    檀易年轻,但傅达算是年富力强的,王海亚总算不那么挑剔了。

    谢箐在檀易身边坐下,旁听他对王海亚的询问。

    王海亚穿的不错,在整个安海来说算上游,身材略略发福,五官灵秀,尽管憔悴,但风韵犹存。

    她的眼里不无悲痛,但算计一样不少,在与檀易的对话中,思量处处可见。

    “王女士,曹先生经常失眠吗?”

    “偶尔失眠,只是偶尔失眠。”

    “他一般在哪个医院开安定药片?”

    “市医院,市医院只给他开了二十片。”

    “你知道的吧,只要有医嘱,他可以分别在几个药店购买安定药片。”

    “我不知道,他没想自杀,为什么要开那么多药,我告诉你,不可能的,他不可能自杀……”

    王海亚又躁动起来了。

    傅达道“王女士,我们只是例行问话,你说得越真实,就越有助于破案,不然……”

    王海亚怒道“不然什么,我哪句不是真的?”

    傅达还要争辩,檀易抬手制止了他。

    檀易和傅达一起看着王海亚。

    王海亚被两个威严的男人一起盯着,迅速冷静了下来,讪讪道“是有这个可能。但我家老曹说了,他想辞职,他去办公室是想把工作做完,顺便写一写辞职信,他不是去自杀的!”

    “曹先生的同事说,曹先生表达过不想活了,或者活着没意思的想法,他和你说过吗?”

    “没有,一次都没有,他哪个同事说的?你告诉我,我跟他对峙!”

    “黄振山。”

    “他啊,他胡说八道,我家老曹顶看不上他,怎么可能和他说那个话?”

    “你一口咬定曹先生不会自杀,那就肯定是他杀,他有仇家吗?”

    王海亚沉默了很久。

    “他性格好,左邻右舍处得都很好,没听说有仇家。至于工作上……他很少跟我说工作上的事,我不知道。”

    檀易道“你不觉得你很矛盾吗?性格好,没仇家,你却能一口咬定他不是自杀。”

    王海亚垂着眼帘,“他就不是自杀,不可能自杀。”两行清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了下来。

    檀易问“你丈夫的个人物品还在家里吧,我们警方需要查看一下。”

    王海亚警惕地看着他,“那是他的个人隐私。”

    檀易道“如果他是他杀,作为刑事案件,警方有权查看死者的个人物品。”

    王海亚道“现在不是不能确定是不是他杀吗?”

    傅达气得冷哼一声。

    气氛一下子尴尬住了。

    谢箐见檀易合上了笔记本,知道他问完了,便适时地开了口“曹先生经常会情绪低落吗?”

    秒后,王海亚道“最近是有点儿低落,但只是最近。”

    “具体表现在哪里?”

    “经常叹气,愁眉苦脸,我觉得他工作上可能遇到了什么困难,问他他也不说。”

    “他平时喜欢做什么,最近还做吗?”

    “他喜欢钓鱼,但很久没去了,说没意思。”

    “他最近反应迟钝吗,例如记忆力减退,说话少,语速慢,音量低什么的。”

    “那倒没有,只有睡不好才爱忘东忘西,其他时候都很正常。”

    ……

    谢箐在王海亚失去耐心之前,对曹璐仕的抑郁情况做了个简单测试。

    从接待室出来,檀易问谢箐,“你觉得曹璐仕的精神状态怎么样?”

    谢箐道“通过她的回答,我认为死者或者会失眠焦虑,但远不到生病的程度。”

    所以,她其实也不相信死者会自杀。

    檀易点点头,对傅达说道“我们再去和其他厂领导谈一谈。”

    傅达答应一声,二人一起朝楼外走了过去。

    韩峰看着二人的背影,说道“檀队看着年轻,办案很沉稳,不是一般人啊。”

    谢箐附和道“确实。不过我们常常接触,倒也没什么感觉。”

    韩峰问“他结婚了吗?”

    谢箐摇摇头。

    韩峰道“那你们局的小姑娘不得疯了啊。”

    谢箐白了他一眼,“不至于,我们局的女孩子很矜持。再说了,檀队这个人有些高冷,除了二大队的人一般接触不到他。”

    “那也是,人家有资本,哈哈~”韩峰哈哈一笑,换了话题,“你接下来怎么安排,要不要去我办公室坐坐?”

    谢箐拒绝了,“不了,我先回市局,结果出来后我给你电话。”

    韩峰有些失望,“行,电话联系。”

    谢箐对韩峰无感,当然不愿意私下里有过多的接触。

    她上了车,重新往机械厂去了。

    照例在檀易的桑塔纳旁停了车。

    谢箐在厂门口传达室的窗前站了一会,这里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曹璐仕的办公室。

    传达室的白班人员还姓李,六十左右岁,一直陪在谢箐身旁,问道“姑娘,你这是看什么呐?”

    谢箐不答反问“李大爷,曹科长在厂里人缘怎么样?”

    李大爷道“我来的时间不长,接触不咋多,感觉有点儿傲,咱实话实说哈。”

    “他下班一般都跟谁一起走?”

    “诶呀,这可多了,人家是厂里的财神爷,几个厂长对他都挺好,今儿上这个车,明儿上那个车,说不准。”

    “他和出纳关系怎么样?”

    “哦,对对对,他和出纳关系特别好,上哪儿都带着。”

    “他跟谁关系不好?”

    “都还不错吧……要说不好,可能也就刘副厂长了,这位和陈厂长的关系也一般。”

    如果说连传达室的大爷都知道,可见关系着实不好了。

    谢箐又问“曹科长有仇家吗?刘厂长能算他的仇家吗?”

    李大爷赶紧摆摆手,“诶哟,这个可不知道,他和刘厂长顶多算分帮分派,扯不上仇吧。”

    谢箐问“那您觉得曹科长自杀前有什么异常吗?”

    李大爷想了想,“他这几日好像确实总是愁眉苦脸的,跟他打招呼不爱搭理人了。”

    谢箐问“从哪天开始?”

    李大爷仰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星期二吧,就刚过去的那个星期二。”

    谢箐问“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厂里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李大爷压低了声音,“刘副厂长要进一些新设备,扩大生产,但在星期一的办公会上被其他几个厂长否决了。听说刘副厂长还发了脾气。有人就说,机器卖的这么好,扩大生产也正常,老大不同意,是不是钱被吃完了?不瞒你说,听说他们经常去金柜、万豪、霸王海鲜啥的。然后第二天,曹科长就心情不好了,还有人说,他是管钱的,钱肯定被挪用了。”

    这些话听起来是老百姓胡言乱语,但未必空穴来风。

    财务科长的死,大多与账目难以填平有关。案件的关键在于,他填不平的账目属于谁,曹璐仕自己的,陈厂长的,还是其他几个厂长的?

    谢箐谢过李大爷,一边思索一边上了三楼,第二次进入案发现场。

    她推开门,站在门口,看向曹璐仕生前的办公桌,心道,一个人逼着另一个人自杀,如果不是有亲人的性命握在对方手里,就是命在对方手里。

    那么,凶手真的有枪吗?

    如果凶手有枪,就可能是一起买凶杀人案件。

    从她进入市局,接触到的枪击案只有汪鑫阳一案。

    尽管这桩案子里没有扫晴娘,但有凶手有枪,这起案子有没有可能和sqn案有关呢?

    如果有关,对方为什么要接这样的案子,为了钱吗?

    不会,八零年的一百万,只要有点脑子凶手就不至于缺钱。

    仅仅为了兴趣?那种掌控别人的生命,或者在别人的世界里充当救世主的英雄主义?

    扫晴娘在岛国文化里,有替人消灾解难的意思。

    曹璐仕就是那个扫晴娘吗,如果是,他消的是谁的灾?

    想到这里,谢箐忽然笑了,她觉得自己想太多了,赶紧把注意力重新放在办公室上。

    这位科长的办公桌很旧,桌面上压着一块玻璃板,上面的物品井井有条,右手边靠墙处还放着一盆仙人掌。

    仙人掌长得大且好,可见主人掌握了浇水规律。

    “小谢?”走廊里传来檀易的声音。

    谢箐回过头,问道“檀队,傅哥,你们有收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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