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不仅没人信,甚至还会让人笑掉大牙——
映雪姬其实是个雏儿。
她倒不是看重贞洁,更不是用情专一,而是不想意外怀孕。
无论生下还是落胎都太危险,她更害怕染上花柳而死。
吟欢坚定一个信念,就是哪怕要睡,也得睡个相貌身段、脾气性情和床/上功夫都绝佳的妙人。
没有感情不重要,是男是女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人得让她看得上眼,还得身子干净。
若能如此,即便需要吃一次极度伤身的避子药,一夜过后老死不相往来,那也算风流美事。
什么狗屁的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反而所有人都骂她个贱/货,配不上人家的时候,才真正值得她为这段情缘感到自豪。
所以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映雪姬仍是处子之身。
这样只会招徕更多狂热的色鬼,他们都会争做第一个“享用”她的人。
倒不如让名声继续臭下去,至少……能让自诩清高的洁士还有些顾忌心。
“他看到了?”
吟欢的心跳乱了一拍,旋即被自己否定,“不可能。我一向用脂粉盖住的,应该只是凑巧吧。”
吟欢又抬眸看向律痴行,听他沉声道:“她的手臂究竟为谁所伤,阁下不妨仔细一观。”
见状,掌柜很是心虚,将手缩回了袖子里。
老板娘一把抓起他的手,看到指甲缝里的污泥和血丝就懂了:
吟欢要真是勾引他,又何必剧烈地挣扎,以至于连那样娇嫩的皮都被他抓破了?
可她不依不饶:“苍蝇不叮无缝蛋,一个巴掌拍不——”
话没说完,吟欢就冲她的脸一巴掌扇过去,再讥讽一笑,“这不就拍响了嘛!”
“你……!”老板娘的眼瞪得像铜铃。
但瞥了一眼律痴行,她猛地哆嗦一下,终究没再造次。
挣开律痴行的手,吟欢漫不经心地整理袖口。
“律真人,你若是想英雄救美,最好趁早死了这颗心,我才不会感激伪君子呢。爱演,你们继续演吧,人家恕不奉陪了。”
处理了这两个,还有更多。
总之习惯就好。
他根本没必要染一身腥,替一个贱/人出头。
他们又不熟。
何必呢。
回到客房,吟欢躺在床上和衣而眠。
她的胳膊紧紧环抱着双腿,下颌微收,膝盖再差一点就能触到鼻尖。
像极了被油锅翻炒到最后,全身痉挛的虾子,蜷缩成一团。
偌大的床榻,她只占了靠墙的一个小角落,正面朝着房门的方向。
眼睛虽然闭着,但浓密卷翘的眼睫还在轻轻颤抖,时不时猛然醒来,确保安全才继续合眼。
也不知怎的,吟欢又梦到了多年前。
她被种下蚀骨的那一夜。
被冰冰凉凉的锋刃划开后颈,感受到黏腻的蛊虫蠕动着,顺着伤口爬进体内,撕心裂肺的剧痛逐渐传遍全身。
她只能凭着求生的本能,一边哭一边抓挠地面。
指甲被碎石割裂成好几瓣,刺进肉里,为地面留下一道道鲜红的血泥。
眼前是所谓的父母。
女人用手绢捂着口鼻,藏不住她满脸的厌恶,“这东西真的管用?”
“等时机一到,就可以活剥她的皮,取出脊梁骨……”男人的眸中尽是疯狂的渴望,“如此一来,制刀的材料就齐了!”
他们居高临下地站在近处,指指点点的,像在商量如何宰杀一头命不值钱的牲畜。
须臾。
眼前重归一片黑暗。
吟欢骤然惊醒,立即坐了起来,一摸自己脸上全是汗,头发也黏在身上。
紊乱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刺耳。
“又是噩梦……”
把额发捋到耳后,吟欢慢慢平复着心情,下意识地看一眼门的位置,然后愣神片刻。
外头站着一个人。
他背靠在墙上,双臂环胸抱着剑,似在安静地休憩。
没了宽松的道袍外衫遮挡,那腰线的弧度清晰柔软,映在门上的阴影十分高大。
兴许听到了屋里有动静,他侧了一下身体,颈首也微偏,显出高挺的鼻,侧脸的轮廓线条极为流畅。
不出声,不进来,也不离开。
三更半夜的,律痴行他想要干什么?
拢了拢衣襟,吟欢刚要开口骂他一句“臭门神”,突然想到了什么,动作便戛然而止——
律痴行不声不响地待在房外,是为了给她守门,以防再度出现今晚的“意外”吗?
吟欢不免怔神,不自觉轻笑了一下。
她诧异,无奈,也有些其它……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今晚的事算什么。
若是在以前,被施以更过分的暴行都只是寻常。
律痴行这家伙也太天真了,以为守住着一扇门就能安全无虞。
守得住一时,守得住一世吗?
世间恶人千千万,挡是挡不住的,杀也杀不完。
真要事事计较起来,她只怕得被活活恶心死。
不如看开些。
到底没被那些人得逞□□,何苦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
“看着挺聪明,实际笨笨的。”
吟欢心想:“真是个呆子。”
罢了,他爱守就让他守着吧,累死他也是活该。
谁稀罕关心一个多管闲事的臭男人呀?
吟欢无声地哼了一下,躺下继续睡,但是不自觉地把身子翻了个边,面朝着窗户。
清冷柔和的月光透过窗帷的缝隙,洒在了她紧攥着的道袍上。
夏夜露水重,还有微风透过窗户缝隙吹进来,不盖被容易着凉。
但是被子会让人对危险的感知变得迟钝,不方便及时逃脱。
所以吟欢睡觉的时候从不盖被,也不脱衣服,无论冷热都靠一味地强忍。
可是如今外头有他守着。
应该……不会再出事吧?
小心翼翼地把外袍横盖在身上,吟欢深深地埋首,轻吸一口气,鼻间尽是少年衣衫的皂角香。
她不知不觉就沉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翌日晨曦正好。
还是被楼下的嘈杂声吵醒,吟欢才惊觉天光已然大亮。
她许久没睡过这么踏实的觉了。
迅速洗漱完毕出门,入目是几个官差押着掌柜和老板娘的情景。
“捕头老爷,冤枉啊!”掌柜的双手被铁链拷住,口上哭嚎不休,“我们这怎么可能是黑店?”
老板娘一改泼妇之态,怯怯地躲在丈夫的身后,根本不敢吭声。
为首的捕头大腹便便,脸上尽是滋润的油光,“是不是黑店,都得先跟我们回衙门再说!”
说完,根本不管那两人怎么哭诉挣扎,一脸奸笑着派人把他们押走了。
“美人!美人姑娘!”
官差离开之后,岳明峦一抬眼就看见了正在下楼的吟欢,他连忙收起手中的折扇,屁颠屁颠地迎上前,满脸的担忧与自责。
“怪我昨天晚上睡得太死,居然没听见呼救,幸好美人姑娘没事,否则我下半生肠子都得悔青了!”
这人虽然没个正经,嘴也不老实,但比那些上来就要用强的臭流氓好得多。
而且他的举止也还算客气尊重,只是傻了点,憨了点,心思却不坏。
再加上看见讨厌的人吃瘪,吟欢的心情不错,就取出旱烟来,嗔怪着笑骂他:
“油嘴滑舌。什么美人姑娘,人家可是有名字的。”
刚从外面回来,律痴行就看见吟欢的手里转着烟杆玩,眉心不易察觉地轻蹙,却没说什么。
他只站在客栈门口,用修长的手轻捋马鬃,三匹马儿都与他颇为亲昵。
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一贯冷硬的轮廓也显得柔和了许多。
这厢沉默寡言。
那厢屁话连篇。
岳明峦疑惑道:“怎么客栈里会突然来那么多捕快?”
“自然是现世报呀。”吟欢挑眉轻笑。
岳明峦轻摇着折扇,还是纳闷:“可这地方偏僻冷寂,除非有谁专门报官,否则——”
话语戛然而止,他咽了一口口水。
饶是厚颜无耻的岳明峦,套近乎屡屡碰壁之后,也不太敢跟律痴行说话了。
但他还是努力壮着胆子开口:“律、律真人,我感觉这儿不是黑店哎……”
“这是。”律痴行的语气平和,说话时头也不回,仍然专注为马儿整理仪容。
吟欢转着烟杆的手抖了一下,嘴角也抽了抽:“……”
这世道,官差没一个好东西。
进了衙门,哪怕真的清白,也会被凭空制造出污点,更别说是本就行为不端的那两个人。
他们非得花上一大笔银子,打通关系才能出来——这间破客栈铁定是留不住了。
身为锄强扶弱的正派弟子,律痴行不愿看着恶人逍遥法外。
所以正大光明地报官,理直气壮地惩戒恶人,这种常规的处理方法……
倒也确实像他能干出来的事,单纯不太“江湖”罢了。
一看就知道是初出茅庐,只会按照师长传授和书本所写,照葫芦画瓢处理事情的直肠子。
活生生一个愣头青。
但吟欢转念一想,自己初次见他,就是被他用障眼法骗过,结果惨失惊鸿。
于是心道:“还是不能轻敌。”
一个会去烟花之地的道士,再怎么故作正义,也是个表里不一的臭道士,他还挺有心眼的。
绝不能被他的虚伪给骗了。
走到骏马的面前,吟欢趁身旁的人不注意,用烟锅烫了一下马屁股。
马儿受了惊,高声嘶鸣地抬起两只前蹄,飞一般跑开了,眨眼不见踪迹。
吟欢故意失声惊呼,向后踉跄了两步才站稳,脸上满是余悸未消的戚戚然,装得极像。
“可有受伤?”律痴行及时拿鞘护了她一下。
岳明峦吓了一大跳,“雪姑娘你没事吧?!”
吟欢幽幽叹息:“这马儿真不乖,万幸我还没来得及坐上。”
顿了顿,她似笑非笑:“如今没了马,就要麻烦律真人,容人家跟你同乘一骑了。”
没料到吟欢会有这种要求,律痴行微微一怔。
半晌,他才道:“稍候片刻,我去另寻一匹来。”
“律真人修德自持,当真是令人敬佩,可惜……”
吟欢不紧不慢地哂道:“道家素来不介意男女之别,律真人若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岂不是与你所修之道相悖了吗?天玑子大师的所谓高徒,云隐观的所谓道心,倒也不过如此呢。”
若是说别的,律痴行这种人八成不会放在心上。
可若是拿他的师门来激将,则必定可行。
果然,听了这话,律痴行微阖双眸,突然一把抓住吟欢的手腕,稍微带了点力气,就把她拉到了马背上,又用双臂将她拢在身前。
只需稍微颔首,就能吻上她的发旋。
可他不假辞色,淡然道:“我之所行,素来无愧于心。”
感受到后背和他前胸仍有距离,并没有紧贴在一起,唯有衣衫的布料轻轻厮磨,吟欢就饶有兴致地扯了扯嘴角。
好,她倒要看看这虚伪的家伙能装多久。
非得把他的真面目给揭露出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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