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苏拉终于没有再穿塔的制服，取而代之的是从头到脚一身黑色，唯有手上粉色和白色的小花，在黑色风衣的映衬下格外显眼。
“嘿，乌苏拉！晚上好！”卡罗拉边大声呼唤边朝着乌苏拉奔去。
哨兵一个转身准备往回走的时候，抬头碰巧与卡罗拉撞上。
乌苏拉其实不矮，一米六五的样子。但和一米七的卡罗拉一比，她就有些小巧了，更不用说更高的其他三位。
“卡罗拉……”
乌苏拉明显没有预料到会见到卡罗拉，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乌苏拉，你准备回去吗？”
眼看晚霞过去，还有一会儿就要天黑了。就算乌苏拉是个哨兵，卡罗拉也感到一丝担心。
“我准备去一趟墓园。”
乌苏拉风轻云淡地道出了她的目的地，把在场四人都震惊到了——卡罗拉和特雷尔是单纯的不可思议，赫琳和莱恩则是另外的理由。
不过暮魂节去墓园也可以理解，毕竟在这个节日不止有喧闹的庆典，还有悼念逝去之人。
这是一个极其沉重的话题。
一时间大家都噎住，气氛十分尴尬。
看着面前本是开开心心出来散心的四人脸上都是凝重，乌苏拉抱歉地开口，“可能对不住，影响到你们刚刚看完庆典的心情了。我去墓园送两束花，很快就会回塔里的。”
像是发现了卡罗拉的好奇心，她又补充一句，“不介意的话可以跟过来，墓园离这里不太远。”
两束花被乌苏拉小心翼翼地护在胸口，她说完自顾自地继续沿着街道向前走。
“等等，我也去吧，陪你一趟！几个人总比一个人安全，我们可以站在墓园外面。”卡罗拉追上去，特雷尔啧了一声也跟了过去。
“你也要去？”莱恩侧头问赫琳，她的脸色很僵硬。
“去吧……毕竟我还欠她点什么……”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卡罗拉看到一个很大的墓园，墓园入口还印着标志性的白色灯塔徽章——这里葬着的都是塔里的哨兵向导。
“卡罗拉，你跟着乌苏拉进去吧。我在外面等待就好了。”特雷尔觉得这样压抑的氛围还是交给两个女孩子处理吧，他一根木头站在入口就行了。
赫琳和莱恩也没进去，两人站得过于笔直。忽略其他的因素，特雷尔都觉得他俩在罚站。
乌苏拉在一排排墓碑中穿梭，直到一棵大树下才停下脚步。
“就是这里了。”
卡罗拉的目光落到两座墓碑上，左右两边各刻着一个名字。
哨兵雷娜，向导米娅。
应该是一对吧。
乌苏拉蹲下，小心翼翼地将白色的花束放在左边，粉色的花束放在右边。
“我可以问一下……这是什么花吗？”
虽然不懂大部分的花语，但卡罗拉明白乌苏拉挑选的花一定有寓意。
“粉色欧石楠，象征孤独与幸福的爱情。”
“白色铃兰，象征幸福归来。”
乌苏拉拂去墓碑上的落叶，然后仰视卡罗拉道：“卡罗拉，你知道暮魂节真正的意义吗？”
“不知道。”对于如今被繁华和喧闹淹没的暮魂节，卡罗拉确实没有研究过其的意义。
“纪念死去的亡魂，庆祝新的生命诞生。”
“但是现在，人们只是把注意力放在庆祝上，甚至不是庆祝新的生命。”
“看你也挺好奇的，我告诉你这一对哨兵向导的来历吧。”
卡罗拉哑口无言，怎么继埃尔默后，又有一个人能够看穿她的心思？
不过还是保持沉默，做个倾听者吧。
“雷娜是我在圣所时候的哨兵教官，米娅是她的向导，也是医疗向导。”
“我圣所毕业后因为个人意愿留在圣所，并成为雷娜的助教。”
“她们在一次委托中被灯袭击，两个人都死了，我左肩被捅了一刀。”
“幸好塔的医疗技术先进，我没有落下什么后遗症。”
“痊愈了之后，我也不想回圣所，就留在管理部。”
“我以前时常在想，我能够和她们一起死掉就好了。”
卡罗拉沉浸在久久的震撼中，想开口说话大脑却一片空白。
如此绝望的生死离别，乌苏拉用几句话就轻描淡写地带过，特别是最后一句。
头顶的树枝上零星挂着几片枯叶，脚边则是守墓人打扫好的落叶堆。
只要有微风，树叶就发出沙沙声，很难不联想到亡魂发出哀怨之声。
又是在墓园，卡罗拉不禁背后一凉。
不过给她恐惧感的不是墓园诡异的气氛，而是乌苏拉的背影。
乌苏拉有的时候，真的表现得不像是乌苏拉……
“我很抱歉……”卡罗拉憋了半天，也只想到表示歉意的客套话。
与此同时，当卡罗拉和乌苏拉进入墓园后，莱恩开始通过精神连接向赫琳发话。
赫琳，你今天有点反常。
你什么意思？通过精神连接偷窥我？与平日里和搭档的拌嘴不一样，赫琳的话里带着刺。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想着乌苏拉那件事？
“我为什么不能老师想着乌苏拉那件事？！你说啊？！！”
毫无征兆地，赫琳冲着莱恩喊道，几乎是歇斯底里的程度。
不仅莱恩被自己的哨兵搭档吓了一跳，旁边正在刷手机的特雷尔身体也猛得一颤。
别啊，你俩吵架就显得我很多余。而且我站在这里也能够听到，等于间接性偷听。
“塔下达的命令就是肃清灯的成员和失控的哨兵，只要失控，一律抹杀。”
“但你知道那两个人对她有多重要吗？！她们俩是她生命里的光，是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
赫琳抓住莱恩的肩膀不断摇晃，从莱恩扭曲的表情来看，她用了很大的劲。
“就算是光，能够重要到让你旧病复发吗？对于你而言，你只是执行委托，不需要感情用事！”
莱恩咬着牙，充满怒气地直视赫琳的眼睛。
“但凡你换位思考一下，能够感受到哪怕是一丁点的触动吗？！”
“我不管别的！我是你的结合向导，我必须、不得不对你负责！”
“她在疗养那段时间里，每日每夜都想着去死！！”
“我希望你就算不是为了我活着，也要为自己活着！！”
莱恩话音未落，赫琳的手便无力地垂下，最后滑落到莱恩的衣袖口捏住。
“我真的好愧疚……好愧疚……”
“我无法原谅自己……”
特雷尔从赫琳和莱恩的吵架中，听出了一些很关键的信息。
从眼角的余光看过去，赫琳把头靠在莱恩肩上，棕色卷发遮住了她的表情。
有的事情现在问不太合适，现在抱有太多的好奇心也无济于事。
与其在伤口上撒盐，还是给他俩一些私人空间吧。
特雷尔这么想着，抬脚走进墓园。
虽说墓园是挺大，凭着上次和卡罗拉那极短时间的精神和哨兵出色的空间感，特雷尔拐了三四个弯，最终找到了卡罗拉和乌苏拉。
听到身旁有动静，乌苏拉转头看了特雷尔一眼。
这让特雷尔的精神图景微微一震。
乌苏拉的眼神凌冽，与平日毫无生气的样子截然相反。
而且特雷尔感到一阵无声的压迫感——不同于圣所训练时哨兵对向导精神攻击，这只是绝对的单方面压制。
“乌苏拉，节哀。”
“没关系，生老病死是这个世界的常态。”
“无论今后变成什么样子，都不要忘记活下去的希望。”
特雷尔觉得这句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有什么资格去劝说失去信仰的乌苏拉？
“希望？呵，我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这句充满戾气的反问让特雷尔和卡罗拉都吓一跳，两人对视一眼再转向乌苏拉。
她还是背对着她们，静静凝视着墓碑，就好像声音不是她发出来的。
“那乌苏拉……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卡罗拉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还是开口问道。
特雷尔立马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卡罗拉什么都好，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我会协助塔，将灯斩草除根。”
丢下一句冷冰冰的复仇，乌苏拉转身离开墓碑，风将她的黑色风衣吹起。
莱恩拍着赫琳的后背，他身边一只角鸮拍着翅膀扑腾在半空中。
赫琳的精神图景十分混乱，阴天、草地、血迹和蜷缩的雪狼，全部都在暗示出事那天她所见的东西。
试着用精神力将赫琳杂乱的思绪理顺，莱恩叹了口气。
他在某方面是个自私的人，他不希望赫琳沉溺于过去，永远被困在对乌苏拉的愧疚中。
她是他的结合哨兵，也是他的爱人。
他的世界里只容得下她一个人。
所以当赫琳过多关注乌苏拉的时候，莱恩会表现出介意的态度——不是因为别的，他只是希望赫琳可以抬起头，大大方方活下去。
这些话赫琳也从精神连接里听到了，她把下巴搁在莱恩肩头，用双臂环住自己的搭档。
她回来了，理一下自己的情绪吧。有什么别的事情，我们回去说。
看着远处走来的乌苏拉，莱恩通过精神连接告诉赫琳。
赫琳从背后感受到一股压迫感，就明白乌苏拉回来了。
这无缘无故出现的压迫感，让人细思极恐。
赫琳迅速调整好心情，转过身去。
乌苏拉双手放在风衣口袋里，身后跟着卡罗拉和特雷尔。
“乌苏拉，我很抱歉。”
赫琳低头。虽然这样的道歉改变不了什么结局，也许走不出来的是赫琳她自己，而不是乌苏拉。
四个人都把目光放在乌苏拉身上。
刚走出墓园几步，乌苏拉就停住。
就算不回头或调低屏障，她也能感受到身后的视线。
“不要都盯着我，如果想从我身上窥探点什么，那么很抱歉，我是一张白纸。”
从卡罗拉的角度，看到的是被风衣领口挡住半张脸的乌苏拉，眼神无比空洞。
“晚安。”
最后这句不知是对她们四人说的，还是对墓园里埋葬的哨兵向导告别的。
不过有一件事情，大家心里都再清楚不过。
只有复仇陪伴的人，活着是非常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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