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十月的风已带了肃杀之气, 若锋利的刀刃,裹挟着风沙剐在脸上带来些许刺痛。
碧芜站在安定门的城门上,任衣裙在呼啸的风中翻飞,俯首看着五万大军肃立于城门前, 若深夜的海面漆黑压抑。
大军之前, 手持一柄红缨银枪, 身骑骏马, 着玄黑铠甲者正是萧鸿泽。
永安帝亲自相送,以一碗壮行酒祝愿大军凯旋, 作为主将的萧鸿泽说的慷慨激昂之词飘散在风里,碧芜一句都未听清, 只看着他双唇阖动, 心若刀割。
天还未大亮,京城却已是万人空巷,送行的百姓围在道路两旁,呼声、痛哭声与叫喊声混杂, 寻常百姓无人为这场战役而喜,更多的是被迫无奈, 身不由己,和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上阵, 不知前路生死, 归期有期的无力。
誓师过后,便听一声响彻天际的号角破开云霾, 熹光驱散黑夜自云后探出头。
萧鸿泽迎着朝阳同永安帝辞行,旋即猛夹马腹, 掉头引领大军出征。
万人脚步齐发, 整个大地都在震动, 剑戟铠甲碰撞的铿锵声响,很快盖过此起彼伏的痛哭声,随着扬起的漫天尘埃,渐渐消失在那轮冉冉升起的红日尽头。
碧芜咬唇强忍着泪意,直到烟尘散去,大军再无踪影,她才终是忍不住蹲下身,埋下脑袋痛哭起来。
萧鸿泽走后,因怕萧老夫人太过伤心惦记,碧芜便带着旭儿在萧家陪了祖母一阵儿,一住便是小半个月。
碧芜没先说什么,反是萧老夫人主动赶碧芜回去,说她一个王妃,这么久不回府,只怕外头人乱传闲话。
碧芜倒是不在乎,能有什么闲话,顶多就是她与誉王夫妻不睦罢了。她在安国公府的这段日子,誉王时常也会来,只夜间不会过夜,与旭儿玩闹一会儿,最多坐到亥时便会起身离开,碧芜也不会留他。
可既然萧老夫人这么说了,再看她老人家这段日子在旭儿的陪伴下气色也好了许多,碧芜便让几个丫头收拾了东西,回了誉王府去。
誉王当夜便在雨霖苑留了宿,头一夜倒是没动她,只规矩地抱着她睡了一晚,及至第二夜,或是觉得她恢复好了,便彻底原形毕露,狠狠折腾了她一宿。
翌日羞红着脸让小涟替她揉着酸疼不已的腰时,碧芜蓦然有些后悔当初没让誉王留下过一晚,这男人一旦积攒地多了,就容易如饿狼一般贪婪,怎也要不够。
萧鸿泽抵达西南后不久,便托人带信给了碧芜,报了平安,言五万大军抵达靖城后,西南如今形势还算稳定,西泽大军应当没那么容易再破边防。
看了这封信,碧芜放心了一些却也未全然放心下来,萧鸿泽前世出事在明年开春,也就是大抵二个月后,若一切仍会照前世那般发展,那她现在安心到底太早了些。
半月一晃而过,眼瞧着旭儿便要满两岁了,碧芜与誉王商量了一番,如今西南形势紧张,这生辰宴不宜大操大办,待到那日请些至交亲朋来,简单地吃上一桌酒席,便算是过了。
旭儿生辰前夕,太后遣人来召她和旭儿进宫。进宫当日,还是太后身边的李总管特意亲自坐着马车来接的。
旭儿的话已是说得流利,一见着皇太后,先是照碧芜说的,规规矩矩地施了个礼后,便迈着小腿颠颠地跑上去,昂着脑袋喊“皇曾祖母”。
他这一声叫得太后心都酥了,忙将他抱在膝上,让李嬷嬷端来御膳房刚做好的点心。
与旭儿玩闹了一会儿,太后才抬首看向碧芜,然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却是蹙眉道:“哀家今日抱着旭儿,觉得这孩子沉了许多,倒是你,本就瘦弱,如今这小脸瘦的,看着都教人心疼。”
碧芜抿唇笑了笑,便听太后又道:“想必是为着你哥哥吧?”
听太后提及萧鸿泽,碧芜眸光黯淡了一瞬,轻轻颔首。
见她这般,太后不由得低叹一声,“哀家知你担忧你哥哥,但有些事儿到底不是担忧便担忧得来的,哀家总觉得你哥哥是有福之人,此回定也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前几日,哀家也召你祖母进宫说话,说起你哥哥的婚事来,这几年哀家光想着你,的确疏忽了你哥哥,也没为他寻桩好婚事。你哥哥是你爹娘唯一的儿子,是得有个孩子继承安国公之位的,待你哥哥这次凯旋回来,哀家便做主为他寻个好姑娘赐婚。”
前世,萧鸿泽一生未娶,院中连个妾室都没有,年纪轻轻便战死沙场,自然没有留下任何子嗣。碧芜也不知这一世萧鸿泽的命运会不会改变,可她定也希望萧鸿泽能平安回来,兑现对萧老夫人的承诺,娶妻生子。
她起身恭敬道:“那孙媳便先替兄长谢过皇祖母了。”
太后点了点头,也知道萧鸿泽的事不好多提,她看了眼怀中的旭儿,转而道:“小五,依哀家看,你与迟儿也是时候该再要一个孩子了。”
碧芜闻言懵了懵,脱口道:“可孙媳觉得,旭儿到底还小……”
“都快两岁的孩子了,哪里还小。”太后反驳道,“若落在旁的人家,哪里有主母亲自养孩子的,也只有你处处仔细,偏要自己带旭儿。如今旭儿大了,你和迟儿也该为他添个弟妹,誉王府就他一个孩子,难免寂寞了些。”
太后说着,垂首柔声问道:“旭儿,你说是不是,你告诉你母妃,你要不要弟弟妹妹。”
喻淮旭的确想要,正如太后所说,不止誉王府,前世皇宫中就只有他一个孩子,除却他那位小舅舅萧鸿笙时不时会进宫来陪他,平素时候他始终都是孤零零的。
可看了眼坐在底下的母亲为难的模样,他想了想,却是违心地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要,旭儿不要弟弟妹妹。”
太后略有惊诧,“为何不要弟弟妹妹呀,往后有了弟弟妹妹,便能同旭儿玩了。”
喻淮旭还是坚定地摇头,“可是有了弟弟妹妹,爹娘就不够喜欢旭儿呢。”
底下的碧芜闻言不由得笑出了声,太后作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在旭儿额头点了点,“你这孩子,怎反给你皇曾祖母捣乱。”
在太后这厢用了午膳,碧芜才带着旭儿离开了慈安宫,方才走了一小段,便见宫道尽头站着一人,正含笑看着他们。
“爹。”
碧芜还未反应过来,旭儿便已撒开腿冲誉王跑了过去。
见誉王一把抱起旭儿,碧芜缓步行到他跟前,“殿下怎的在这儿?”
“本王刚从父皇的御书房出来,知道王妃今日和旭儿来了皇祖母这厢,便想着来看看。”誉王问道,“王妃这是要带着旭儿出宫了?”
碧芜点了点头,便听誉王薄唇微抿,笑道:“今日还早,王妃难得进宫,不若本王带王妃去个地方吧。”
听得此言,碧芜眨了眨眼,面露疑惑,“什么地方?”
誉王不答,故意卖起了关子,“王妃去了便知晓了。”
虽不知誉王究竟要带她去哪里,但碧芜还是乖乖跟在后头,前世她在宫中呆了十余年,对这里还算熟悉。走了一大半,她便恍然大悟,知晓这是要去何处。
果不其然,复行了数百步,他们就停在了一块红底金字的门匾前。
匾上书有“燕福宫”三个大字。
燕福宫是誉王出宫建府前的住所,亦是他长大的地方。
誉王的生母沈贵人当年就住在侧殿,沈贵人死后,誉王就养到了主殿的祺妃膝下,祺妃亦是十一皇子的生母。
守殿的宫人乍一看见誉王,忙上前施礼,并派人去殿内通禀。
片刻后,便见一人阔步自殿内出来,欣喜地唤道:“六哥,六嫂!”
此人着湛蓝暗纹长袍,赭色云纹短靴,玉冠束发,约摸及冠之年,可尚还带着几分意气风发的少年气。
正是十一皇子喻景彦。
“六哥,你们过来,怎也不提前知会我和母妃。”喻景彦的声儿里带着几分埋怨。
誉王浅淡一笑,“因不是特意过来,来不及提前说,王妃今日恰好被皇祖母召进了宫,本王便想着顺便带王妃过来看望母妃。”
他说罢,垂首看向怀中,“旭儿,喊十一叔。”
前世,喻淮旭最喜欢的便是他这位十一叔了,他听话地开口奶声奶气地唤了声“十一叔”,喻景彦忙应答,登时欢喜地将旭儿抱了过来。
碧芜跟在两人后头入了殿,便见主殿门口立着一个妇人,约摸四十上下,徐娘半老,却仍是风韵犹存,自眉眼间尚能瞧出当年昳丽风华。
这便是十一皇子的生母祺妃了。
祺妃站在殿门口望眼欲穿,远远见他们走近,忙迎上来,她看了眼誉王和旭儿,旋即牵起了正欲见礼的碧芜的手,“不必多礼了,快,外头凉,都进里头坐吧。”
碧芜见过祺妃几回,但并不算多,前世誉王登基后,祺妃亦被奉为太妃,但却并未住在宫中,誉王恩准她出宫与当时已被封王的十一皇子同住。
在这个富丽堂皇的牢笼里被困了大半辈子的祺妃终于重获了自由,在赵王府中过着儿孙绕膝的日子,安享晚年。
祺妃拉着碧芜在殿内坐下,还特意让碧芜坐在自己身侧,她笑容满面,似乎对他们的到来很是欣喜,“迟儿也有好段日子未来了,没想到这回竟将王妃和孩子都一并带来了。”
“是迟儿疏忽,早就该来看母妃的。”誉王歉意道。
“嗐。”祺妃笑了笑,“你平日公事繁忙,抽不出空来看我也是正常,不必自责。”
祺妃说着,抬眼看向喻景彦怀中的旭儿,惊诧道:“上回见到旭儿还是在中秋宫宴上,这才过了多久,旭儿看起来又长大了许多。”
喻淮旭也是知道此人是谁的,他自喻景彦的怀中下来,快步跑到祺妃跟前,乖巧地唤了一声“祖母。”
祺妃闻声,不由得愣住了,以她的身份,本当不起这声祖母,但听到旭儿这般喊她,忍不住心下雀跃,忙让贴身婢子自内殿取来一枚上好的玉佩塞给旭儿,碧芜见状要拦,祺妃却道从前也未给过旭儿什么,就算是为着这声祖母也是该给的。
在殿内陪着祺妃说了会儿话,
喻景彦便以带着旭儿去看他收藏的书画为由,同誉王一道出去了。
碧芜笑着颔首,但其实心知肚明,这兄弟两人恐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要说,才借旭儿的名刻意躲开去。
那三人一走,殿内便只剩下了碧芜和祺妃二人,见祺妃含笑双眸一眨不眨地打量着她,好一阵儿什么话都不说,碧芜着实教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赧赧垂眸忍不住道:“娘娘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祺妃这才移开视线,“你莫见怪,我就只是觉得看见你高兴罢了。”
“娘娘缘何高兴?”碧芜纳罕道。
“自然是为迟儿高兴。”祺妃也不知忖到什么,唇间笑意渐散,面上反露出几分感慨来,“誉王妃许是不晓得,迟儿那孩子方才养到我膝下时,不过六岁,彼时他母妃才去世不久,他整日抱着他母亲留下的那只兔子沉默着不愿说话,也没有笑意,连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只言这是心病,寻常的汤药根本无用,我当时便愁得厉害,不知如何是好。”
对于誉王幼时之事,碧芜知晓的确实不多,前世誉王登基后,放走了不少宫内的老人,尤其是在燕福宫附近当差的,都悉数走了个干净。
宫人们碍着性命都不敢随意置喙帝王往事,因着如此,碧芜能得知的便更少了。
此时从祺妃口中听闻,着实是有些新奇。
祺妃低叹了一口气,又紧接着道:“沈贵人与我同住在一个殿内,也算得上是好姐妹,她去世后,因陛下不喜迟儿,宫里几乎没有妃嫔愿意养他,钱嬷嬷来求了我,我心下不忍,还是主动求了陛下,让迟儿继续住在燕福宫中,由我教养。”
她说着,又看向碧芜道:“迟儿性子本就闷得厉害,许多事儿都憋在心里不肯同我说,幼时还常遭其他皇子欺负呢。只可惜我是个不受宠的,也不能帮他在陛下面前讨份公道,就只能让迟儿忍气吞声受委屈,才造成他这般内敛的性子。所以我今日见着你才说高兴,自打迟儿娶妃后,我总觉得他变了不少,面上的笑意甚至都多了呢,这些都是你的功劳。”
碧芜闻言扯了扯唇角,实在不敢揽功,她也不好说她和誉王的婚事一开始不过是场交易,是在夏侍妾死后,这场交易才逐渐变了味道。
她想起祺妃方才说的话,顺势问:“娘娘与殿下的生母很熟吗?”
“在一个宫里住了八年,自然是熟的。”祺妃道,“毕竟陛下也不是常来燕福宫,平日里闲得无趣,我便常与沈贵人在一块儿说说话。她进宫前虽是舞女,但也是才华横溢的女子,她虽以舞为生,但从未以舞为耻,谁知生下旭儿后,双腿却是落了疾,只消跳上一会儿,便疼得厉害……”
碧芜听至此,咬了咬唇,问道:“那沈……母妃是不是不大喜欢殿下?”
“怎会呢!”祺妃略有些激动道,“你莫信外头乱传,沈贵人是个极好的人,自也是个好母亲,其实,她去世的当晚本是去太医院为高热不退的迟儿抓药的,可不知为何竟会坠亡在观星台下。”
碧芜闻言双眸微张,她从未听说过这些,她只知,沈贵人当年是因失宠而发了疯,不停地在殿内跳舞,最后在观星台绝望自尽,从不知道,原来那夜,沈贵人原是去给誉王抓药的。
虽说观星台离燕福宫并不远,但既是去抓药的,又怎会出现在观星台呢,着实有些奇怪。
碧芜很想再追问,可见祺妃似乎不大愿意重提当年旧事,便也闭了嘴不再多说。
与祺妃聊了小半个时辰,见誉王和十一皇子还未带旭儿回来,碧芜不免有些担忧起来。
见她时不时朝着外头探看,祺妃了然一笑道:“誉王妃若是担心,不如亲自去寻寻吧,他们三人当就在附近,跑不远。”
祺妃都这么说了,碧芜便起身福了福,踏出燕福宫,听守殿的宫人说誉王几人似乎往东面的御花园去了,碧芜便顺着他指的方向而去。
走了半盏茶的工夫,便见飞檐斗拱的殿宇之间有一座显眼的高台,正是观星台。
行至观星台底下,碧芜不由得顿了步子,前世誉王登基后不久,便命人封了观星台,将此视为禁地,谁也不得入内,不过此时的观星台尚且无人把守,上下自由。
碧芜仰望着她从未踏足过的这座高台,不由得心生好奇。
除却揽月楼外,这是宫里最高的地方。
她本想让银钩和小涟守在外头,她一人上去看看,小涟却是怎也不同意,说是必须得让她跟着才行,碧芜拗不过,便将她一并带上了。
那观星台有近百个台阶,靠着毅力登顶后,碧芜略有些气喘吁吁,可站在高台上,将整个巍峨的皇宫尽收眼底,她多少觉得值得。
可下一瞬,念及在此丧命的沈贵人,她扬起的唇角便缓缓落了下来,若沈贵人的死并非自尽而是意外,她实在想不到沈贵人爬了那么多级台阶到此的缘由。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便是有人故意害死了沈贵人。
可沈贵人分明已经失宠,且处境凄凉,理应不再是谁的威胁,可为何还要有人置她于死地呢!
碧芜想不通,只一步步行至高台边沿,边沿的墙砌得很高,几乎快到碧芜胸口,按理应当没那么容易坠下去才对。
碧芜将手攀在石砖上,踮起脚往下望,底下来往的人已然成了一个黑色的小点,这般高度不禁令她双腿发软,更是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她正欲退开去,却觉有人揽住了她的腰,一下将她拽进了怀里,碧芜陡然一惊,下意识想挣扎,然鼻尖钻进那股熟悉的青松香,令她动作一滞。
男人遒劲有力的手臂骤然收拢,逼得碧芜不得不与他贴近,他抱着她的力道格外地重,似乎只要他一松手,眼前人就会消失不见。
碧芜教他抱着喘不过气,只能狠狠垂着他的脊背,难受地喊“殿下”。
誉王这才放开她,他眸中带着掩不住的慌乱,厉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碧芜教他这声儿吓得脖颈一缩,蓦然生出几分心虚,她瞥开眼道:“臣……臣妾路过此处,便想着来赏景……”
许是看出她被吓着了,誉王将声音放柔了些,“此处危险,还是快些下去吧,旭儿已经回了母妃那儿,在等你呢。”
“好。”
碧芜点了点头,任由他牢牢牵住,一步步下了观星台。
回到燕福宫后,誉王与祺妃匆匆道了别,便带着她和旭儿往宫门外而去。
一路上,他都没有抱旭儿,却是死死牵住碧芜的手,不肯松开。
沿途遇到的宫人见状,都忍不住抿唇偷笑,觉得誉王和誉王妃的感情可真好。
碧芜却感受不到丝毫甜蜜,她只觉得有些不安,自观星台上下来后,誉王就变得极其不对劲。
穿过冗长的宫道出了宫门,誉王让银铃和小涟守着旭儿,并命候在外头的康福去另寻一辆马车送旭儿回去,自己则一把拦腰抱起碧芜,放在了马车上。
碧芜不明白誉王为何要这么安排,可不待她开口问,紧接着上车的誉王便一把将她按在了车壁上,堵住了她的唇。
他的动作疯狂,似要攫取她所有的呼吸,双手也丝毫未停歇,撩开衣裙一寸寸在她身上每一处游走,碧芜教他撩拨地阵阵战栗,可抬眸看去,却发现他眼中的并非情·欲,而是恐惧,他似乎是在以此方式确实她的完好无损,安然无恙。
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知为何,碧芜心下揪得厉害,蓦然生出几分心疼,不由得伸手牢牢地反抱住了他。
誉王身子骤然一僵,他放开她,呼吸很快平稳下来,眸中的慌乱与恐惧也逐渐退去,复归往日的淡漠,他抬手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擦去碧芜眼角的泪滴,复又如珍宝般将她抱进怀里。
他的确有些失控了。
今日看见她站在观星台上,如弱柳般瘦削的身子前倾,衣衫裙摆飞舞在风中飘飘摇摇,仿佛枝头随时会坠落的花,他突然就想起了他的母妃和他母妃留下的那只小兔子。
在他母妃坠亡后的日子里,他唯一的寄托便是他母后送给他的那只雪白的小兔子。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只是抱着他的兔子去御花园吃草,它便会被人剜了双眼,折了双腿,虐杀刨腹。
再后来,他便知道,若想没有软肋,他就不能自己有心爱的东西。即便有,若保护不了,也绝不能让它现于人前,只有藏得牢牢的,不教人发现,才不会被人伤害。
“殿下……”
碧芜低低唤了他一声,却觉男人的手臂又搂紧了几分。
誉王眼眸漆黑幽沉,若融着化不开的墨,几息之间,聚起锐利,凝成了阴鸷与狠厉。
这回,他绝不会再让旁人伤害他的兔子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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