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成则帝一剑砍断脖颈后,  苏婵的游魂脱离躯体飘在空中,紧接着,  过往三十余年短暂的一生如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闪过。

    她自认运气一直很不错,  父亲是堂堂镇北侯,兄长是镇北侯世子,她一出生便受尽家人的宠爱。

    西北虽是苦寒,  但与他人相较,  她也算过得舒适安稳,后来,苏婵也曾想过,  若她此生一直待在西北,  或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可谁让她一朝入了京,看惯了大昭最迷眼的繁华,最奢丽的景致,  就再也不愿回到那个黄沙漫天,  荒烟蔓草的地方去。

    五岁那年,  她的母亲被敌军所俘,  因不愿受辱自戕而亡,  父亲担忧她的安危,为了她平安长大,  将她千里迢迢送往京城。

    因是将门世家,  忠烈之后,虽是孤身一人在京,但几乎所有人都会礼让她几分,  就连那位被陛下太后捧在手心里的六公主,  也整日跟在她屁股后头殷勤地唤着姐姐。

    她的欲念和野心在这京城的日日夜夜间膨胀,  虽陛下承诺将来会给她定一门好亲事。可没人知晓,  她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好夫婿,她想要这片京城的繁华,是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

    苏家世代镇守西北,为大昭的国泰民安,河清海晏立下赫赫之功,甚至说大昭一半的天下都是苏家所护,她想要个后位亦是无可厚非。

    可太子妃之位已被那安亭长公主之女占去,同样有希望继位的承王在她眼里却是好色愚蠢之徒,没甚大的希望。

    一筹莫展之际,她在皇家围猎上看见了那个平素默默无闻却一箭利落射穿恶狼咽喉的誉王。

    他冰冷锐利的眼神一直刻在她心底,打那时她便知道,这位誉王殿下并非什么平庸之辈,而是一把真正的收敛锋芒,还未出鞘的利剑。

    能韬光养晦,忍气吞声那么多年,这样的男人,注定能成大业,也是她该真正托付终身之人。

    自那日后,她便时时在众人面前展露自己对誉王的爱意,她自认才貌不俗,在京城一众贵女中堪称翘楚,可不知为何,无论她怎么明示暗示,那位誉王却始终冷淡疏离,不为所动。

    一切的转机似乎发生在永安二十三年,那场十三皇子组织的踏青后。

    她本以为那日誉王也会来,还好生将自己拾掇了一番,却不想誉王在外办差,并未赶回来。

    猎物迟迟不入笼,她心下烦乱,听闻京郊隆恩寺中有一棵可求姻缘的百年老树,甚是灵验,便带着贴身婢女一块儿去了隆恩寺,顺便去看看她父亲为母亲在寺中供的牌位。

    她去祭拜时,正逢寺中小沙弥在殿内清扫,她无意瞥见离她母亲不远的一个牌位,其上所供正是宣平侯杨武一家。

    她自然知道宣平侯是谁,那是安亭长公主的生父,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在小沙弥拿起牌位清扫之际,她隐隐约约瞧见牌位后有什么东西。

    待小沙弥走后,她趁着四下无人,偷偷取出其后之物,才发现是一枚玉佩。

    她拿在手上仔细端详,外头蓦然传来说话声,她一时心虚,手一松,玉佩从掌心滑落,随着清脆的声响顿时碎裂成了几瓣。

    趁着无人看见,她仿若无事般将碎裂的玉佩拾起,重新放在了牌位后。

    如今想来,她所有的逢凶化吉,似乎都是从打碎那块玉佩开始的。

    不久后的皇家围猎上,她将誉王自游船上拉下了湖,随即佯作害怕般死死缠住他,让两人有了肌肤之亲,顺利得了那道赐婚的圣旨。

    虽大婚的日期一再推迟,但她还是借着父亲的手,如愿以偿地嫁进了誉王府。

    她自然看得出来,誉王并不喜她,甚至连大婚之夜都弃了她,去了那个小贱人的院子。

    但是无妨,一个低微卑贱的侍妾而已,于她而言不过一只蝼蚁,处置了就是。

    趁着誉王不在府,她派人将夏侍妾引出了院子,轻而易举就将那小贱人溺死在了池塘中。

    她本以为那仗着有几分姿色,肆意勾引誉王的小贱人一死,誉王便会回心转意,发现她的好,不想誉王却还是痴迷不悟,竟拿着她害死那个小贱人的证据与她一刀两断,告诉她莫痴心妄想,还终日来往于那个小贱人的院子,看望他们生下的孩子。

    一个血脉卑贱的庶子罢了,她也不知他为何那么宝贝,分明她和他生下的孩子将来才能成为名正言顺的世子。

    虽心内憋屈,可苏婵向来能忍,纵然誉王不喜她,但府内也没有能与她相争的人,也算是值得庆幸之事。

    至于这个孩子,将来有的是机会除掉。

    太子叛乱自经后,看着逐渐在朝中展露风头的誉王,她蓦然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没错。

    正当她高枕无忧,只等舒舒服服成为一国之母时,府内却来了人。

    此人她识得,是永昌侯府的庶女,那个心机深沉,矫揉造作的方妙儿。

    不同于夏侍妾,此人身后有永昌侯和淑贵妃撑腰,着实是极难对付,她与她斗了几年,才蓦然发现,这不过是她们二人自作多情的较量罢了,至于那个男人根本丝毫不在乎。

    他甚至连碰都不愿碰她一下。

    苏婵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处境,她很清楚她想要的并非这个男人的宠爱,而是那个令无数女子向往的位置而已。

    既然如此,她不若迎合他,主动提出将那个卑贱的庶子养在她的名下,封他为世子。

    誉王果然有所动容,两年后,承王因科举舞弊案被牵连获罪,誉王登基为成则帝,亦将后位给了她。

    虽然没有封后大典,但她也无所谓,即便没有又如何,她就是大昭唯一的皇后,谁也否认不了。

    成为后宫之主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当年在誉王府受的气千倍万倍地奉还给方妙儿。

    要说方妙儿也真是经不起折腾,不过是划在她身上的匕首刺深了几分,她竟然就这样死了。

    左右方家已被抄家,宫内无人在乎这个贵人,她本想像从前处置那些奴婢一样处置了方妙儿,却不想不久后,成则帝竟以虐杀嫔妃为名要废了她的皇后之位。

    听到圣旨的一刻,她才幡然醒悟,这一切不过是那个男人计划好的,他一直在默默地等,等她主动跳进他设好的陷阱。

    可他不知道,她苏婵哪是那么轻易就认命的人,他想要她自她辛苦得到的位置上下来,她偏不!

    她偏要赌!

    她以托梦为名,三跪九叩至宫门处虔心祈雨,不想上天真的应她所求,降下甘霖,解了南方大旱!

    成则帝第一次废后失败了,但何止是第一次,第二次亦是。

    当得知她父亲在西北战死时,她确实很难过,但更多的是庆幸,竟真的连老天都在帮她,让她注定不能从这个后位上下来。

    第二次废后未果,成则帝似乎歇了念头,或是终于知晓他们苏家对大昭的重要性,转而开始扶持起了她的亲兄长苏麒。

    看着她兄长一路高升,权倾朝野,她的皇后之位也坐地愈发稳当。

    就算那贱人生的小贱种是唯一的太子又如何,她也是独一无二的皇后,谁也撼动不了她的位置。

    她本一直是这么想的,直到她偶然发现,那个小贱种身边毁了容貌的乳娘竟是频频出入御书房。

    她不禁疑心起来,命人暗中去查,却发现这位东宫的柳姑姑身上留有与男人欢好的痕迹。

    乍一听见这个消息时,她只觉又荒唐又可笑,这些年成则帝屡屡进出东宫,她并非未怀疑过,却是不曾想到,放着那些十五六岁嫩芽儿似的宫女不碰,成则帝看上的,却是一个三十好几且破了相的女人。

    她当然不能忍,这女人本就是太子的乳母,与太子感情甚笃,若她一朝凭着成则帝的宠爱上位,指不定便真能盖过她去。

    此人当除之而后快。

    她买通东宫婢子,在她的汤食中下毒,却没料到,这个丑女人没死,死的竟是那个卑贱的庶子。

    得知太子薨逝的消息时,她惊慌失措了一瞬,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太子死了倒是不要紧,可那个女人还在,若她将来生下孩子,对她而言便会是个巨大的威胁。

    趁着众人都在忙着太子丧仪之际,她蓦然生了主意,命两个内侍传旨,以陪葬之名强行给那个小贱人灌下了鸩酒。

    半个时辰后,见成则帝提剑来裕宁宫,她便知是那个女人死了。

    她看着男人手里血迹斑斑的剑,却是含笑有恃无恐,她知道他不敢杀她,因她背后有苏家撑腰,老天也定会像前两回那样选择眷顾她。

    她的运气一向都很好!

    可谁知那把剑竟真的划破了她的脖颈,男人面容阴鸷,一步步靠近,告诉她那个小贱人的真实身份,还有苏家遭逢的下场。

    她绝不会想到,自己竟被眼前的男人骗了那么多年!

    什么夏侍妾,他真正爱的,护的,从来只有那个破了相的女人而已!

    她怒上心头,破罐子破摔,索性冲着他讥讽怒骂。下一刻,几乎被那把锋利的剑砍断了脖颈。

    亡魂在上空游荡,她看着自己躺在那儿鲜血淋漓,双目圆睁的身体,怎也不敢相信,她的一生竟就这样结束了!

    她恨,她实在太恨了!

    她的结局不该是如此,她应锦衣华服继续当她的皇后,然后是太后,在万民敬仰朝拜中,风风光光在宫中过完她的一生才对。

    她不甘心,绝不甘心……

    大昭,西北边陲。

    苏麒带兵一路摸黑搜寻了几个时辰,才终于在一处斜坡下,发现了自家妹妹摔落的马车。

    自打几个月前,永昌侯府被抄家,他父亲费劲心思祈求太上皇,才得以让太上皇开恩将他这个妹妹带回西北。

    可即便逃过一劫,不必随方家众人一块儿流放至那荒蛮之地,但他这妹妹却依然不知餍足,整日做着再回京城享荣华富贵的美梦,甚至不惜逃过他和父亲的眼睛,在夜半偷偷乘车出逃。

    或是夜里赶车不便,没想到马车行至一陡坡处,却是不慎侧翻滚落。

    只幸得这坡并不深,苏麒将苏婵自车内救出来时,她似乎只受了些轻伤。

    他将苏婵带回镇北侯府,不想他妹妹醒过来开口说的第一句,竟是问他什么时候带她回京城,她要去做皇后。

    苏麒只当她是伤了脑袋没有缓过来,好生劝了她几句,却见她似是魔怔了一般,一直不停地喃喃自语,“我好像梦见了,哥哥,我是皇后,我才是皇后……她萧毓宁算什么东西,她不过是占了我的位置,我才是真正的皇后……”

    她说着,跌跌撞撞地下了榻,在屋内大笑起来,口中反复嘀咕着的,就是那句“我是皇后”。

    见她这般,镇北侯和世子苏麒自各地请来名医为苏婵诊治,得出的结果不大不差,都说苏婵恐是因马车跌落头部撞击才导致精神错乱。

    可无数汤药下去,苏婵的病情仍是丝毫不见好转,她甚至变本加厉,想尽办法想逃出西北回到京城。

    为防苏婵此举违逆圣上连累整个镇北侯府,镇北侯与世子商量之下,终是狠心将苏婵长久地锁在府内偏院,命人在外看守。

    后来,整个西北都知道,威名远扬的镇北侯却有个被关在府中整日大吼大叫,摔砸物件的女儿。

    听说,她做梦都想当皇后,却被圣旨告知永不得回京。

    美梦破碎,最后竟是彻彻底底将自己逼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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