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罢, 萧鸿泽夫妇便带着萧毓盈回了安国公府,见她这位大妹妹难受得厉害,李秋澜在屋内陪了她好一会儿, 亲手喂她喝下汤药, 看着她躺好睡下才起身离开。
回了鹿松院,便见萧鸿泽已洗漱罢,正坐在小榻上拿着她做的那双鞋看。
李秋澜见状, 忙上前将鞋夺了过来, 赧赧道:“这鞋做得不好,待他日得了空闲,我再重新做一双给夫君。”
萧鸿泽不由得笑起来,“我瞧着这鞋做得挺好的,方才试了试也合脚, 夫人不必辛苦再做一双,这双就很不错。”
李秋澜晓得他就是安慰她,忙将鞋往软垫下藏了藏, 转而道:“皇后娘娘出的主意似乎还不错,方才我与盈儿说话, 她说她不气妹夫了,不过我瞧着妹夫那厢神情黯淡, 或是觉得盈儿还是想与他和离, 他们夫妻两如今就只差个把话说开的机会……”
听得此言, 萧鸿泽剑眉微蹙,展露些许不悦,“他唐柏晏这般戏弄盈儿, 纵然盈儿原谅了他, 我也觉得这样太便宜了他小子。”
她这夫君的脾性, 李秋澜也是知道的,向来将家人看得重,她无奈地笑了笑,“那你总不能棒打鸳鸯吧,何况如今盈儿都有了身孕。”
萧毓盈有孕一事,李秋澜前两日派去的大夫已然探出来了,可见萧毓盈当时愁眉不展,李秋澜怕她知道后更加烦忧,思量半晌,没有立马告诉她此事,而是让大夫骗她说是肠胃不好,给她开了安胎的药。
左右很快便要进宫赴宴,若两人见面后萧毓盈仍是坚持要和离,她再告知她此事,看看她做何态度,毕竟李秋澜也不希望萧毓盈在未明真相前是因着腹中的孩子而勉强自己跟唐柏晏和好的。
“我也没说不让他们和好,只是……”
李秋澜明白萧鸿泽的意思,“夫君是觉得,他骗了盈儿那么久,怎能轻易就原谅了,总得教训教训他。”
萧鸿泽掩唇低咳了一声,“我倒也没这么说。”
先前就说了不会插手,要是真做了什么,岂不是显得他小肚鸡肠了。
看他这副模样,李秋澜忍俊不禁,蓦然倾身过去,对着萧鸿泽耳语了两句,问:“夫君觉得这主意如何?”
萧鸿泽想了想,双眸一亮,旋即点头夸赞道:“这主意倒是不错,不愧是夫人。”
李秋澜闻言扁扁嘴,“夫君别急着夸我,明日你需得好好演,切莫露馅才好。”
翌日午后,趁着午晌,萧鸿泽亲自去了趟户部。
唐柏晏还未用午膳,也没甚胃口用午膳,听守卫来报,说安国公来了,不由得心下一咯噔。
他命人将萧鸿泽请到了厅中,屏退左右,余光瞥见萧鸿泽手上的那封信,惴惴不安地问道:“不知兄长此时来,所为何事?”
萧鸿泽啜了一口茶水,掩下面上的心虚,抬眸肃色道:“你该知道我今日来所为何事?”
他将手中的信笺递给唐柏晏,“我先前便说过,若盈儿下定了决心,望你不要再多做纠缠,如今盈儿既已决定了,你也应遵守诺言。”
纵然那信笺外还套着一张空白的信封,看不出里头是什么,但唐柏晏接过来的手都在止不住地发颤。
他知道那时什么,是彻底断了他与盈儿此生缘分的东西。
唐柏晏压下心头涌上的痛楚,佯作镇定道:“柏晏明白,柏晏定会遵守承诺,不会再继续缠着盈儿。”
若她离开他,能过得更好,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放手,她这般好的女子,配得上更好的人,确实不能一辈子毁在他这个弑母之人的手上。
他垂了垂眼眸,迟疑半晌,问:“昨日见盈儿似有不适,也不知今日可有见好?”
见唐柏晏神色担忧地问出这话,萧鸿泽心下也不大好受,但他还是狠了狠心,故作冷漠道:“盈儿的事儿日后你都不必再管,她是萧家的人,不论她嫁不嫁人,我们都会好生待她,不会再教她被任何人欺负,至于这封和离书,事不宜迟,我看你还是早些送去官府吧。一别两宽,对你和盈儿都好。”
闻得此言,唐柏晏如鲠在喉,他点了点头,道了句“好,我这便去”。
他捏着那封和离书和萧鸿泽一块儿出了门,有礼地辞别后,便往官府的方向而去。
萧鸿泽站在原地,见他走远,才对着贴身小厮赵茂吩咐道:“去,通知夫人一声。”
大抵一盏茶的工夫后,安国公府那厢,萧毓盈由李秋澜陪着上了马车,她将手搭在小腹上,欣喜难抑,初听她嫂嫂说她有孕之时,她还不大相信,以为是她嫂嫂诓她的,后细细一想,她的月事确实快两月没来了。
这命运当真是奇妙得很,她心心念念的时候,偏是不给她想要的,待她没那么在乎了,就天降意外之喜。
若是她夫君晓得了,当是会很高兴吧。
马车晃晃悠悠驶了一阵,萧毓盈焦急地掀开车帘,想看看到哪儿了,可看见外头的景色,却不由得一怔。
“嫂嫂,真莫不是走错路了,去唐府不是这个方向呀。”萧毓盈纳罕道。
她话音方落,马车缓缓而停,李秋澜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盈儿,你大哥哥方才命人带信给我,说妹夫他带了和离书去了官府,决心要同你和离,他说你既真这么讨厌他,他便放你自由,让你去寻更好的人家。”
李秋澜说着,掀开车帘,马车恰恰停在了官府对面,“人应该已经到官府了,你现在去还来得及……”
她话音未落,萧毓盈已由婢子扶着匆匆下了马车,疾步往府衙大门而去。
还未入门,她便与从里头出来的唐柏晏撞了个正着,她垂首看去,见唐柏晏手上捏着个信笺,一时红了眼,急道:“你已将和离书交出去了,是吗?”
“盈儿!你怎么……”
唐柏晏惊诧地看着她,片刻后,似想到什么,眸中流露出些许伤感,语气低落,“你是来送真正的和离书的吧,或是兄长弄错了什么,竟将一张白纸送到了我手上,险些闹了笑话……”
萧毓盈闻言颦眉,“这话是何意,不是你想同我和离吗?怎的成了大哥哥送和离书给你?”
唐柏晏亦是疑惑地眨了眨眼,“让兄长送来和离书的不是盈儿你吗?”
两人茫然地对视着,好一会儿,萧毓盈才彻底反应过来,她转头看向府衙外,才发现那辆安国公府的马车已然不见了,她又好气又好笑,只得对着唐柏晏骂道:“你个傻瓜,怎的我大哥哥说什么你都信呢,他让你和离你便和离啊!”
唐柏晏愣在那儿好一会儿,许久,眸中流露出些许惊喜,但又不敢太过确定,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所以盈儿你,不打算同我和离了?你不怪我,不觉得我很狠心吗?”
萧毓盈斜了他一眼,见他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狠狠在他胸口砸了一拳头,“唐柏晏,你有什么错,那些人也只是报应罢了,过去的都过去了,从现在开始,都给我忘了,给我直起腰来,堂堂正正地活!”
这稍显强势的模样,果然是他的盈儿了。
唐柏晏这辈子没流过眼泪,纵然当初他那相依为命的远方二叔死了,他也没有哭出来。只这一刻,听着萧毓盈说的话,鼻尖一阵阵泛酸,他也不知说什么好,只一个劲儿重复着那一句:“你肯原谅我,不和离便好,不和离便好……”
他其实一直不好意思告诉她,他根本离不开她,也不想她离开。
看着他这“没出息”的样子,萧毓盈忍住泪意,嘟着嘴喃喃道:“倒不是全然原谅了你,这不是没法和离了嘛,也不能教我的孩子没有爹啊……”
她的声音很低,唐柏晏没有听清楚,“什么?”
萧毓盈想再说一遍,然突觉胃里翻江倒海地一阵,忍不住捂唇干呕了两声。
“这是怎么了,身子还未好吗?”唐柏晏忧心忡忡道,“我看我们还是快些回府,我给你请大夫来瞧瞧。”
萧毓盈强忍着难受,往四下望了一眼,问他:“怎么回去,你有马车吗?总不能让我走着回去吧。”
这下可把唐柏晏给问住了,左右也不算太远,他是从户部走着过来的,他挠了挠头道:“那夫人稍等片刻,我……我去寻辆马车来。”
看着他这副手忙脚乱的模样,萧毓盈止不住笑出了声儿,提醒道:“过了这条街,就有租赁马车的,我随你一道去。”
唐柏晏怕她身子不舒服,走不远,忙道:“我很快回来,夫人就不必是去了。”
“你就不怕我趁你不在,又跑走了?”萧毓盈挑了挑眉道,“你若是怕我累,便背着我呗,背着我们两个人。”
唐柏晏急糊涂了,萧毓盈可没有,其实托府衙的人去帮忙叫个马车也不难,可她就是想让他背。
“好,好。”唐柏晏想也未想,满口答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抬首茫然地看着她,“两个人?”
萧毓盈不言,只含笑将手搭在了小腹上,满目温柔。唐柏晏霎时了然,他懵了许久,张了张嘴,一时激动地发不出声儿,好一会儿,才哑声道:“盈儿,我们有……是……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萧毓盈道,“若你往后对我不好,我便真带着他一块儿离开,再也不回来了……”
“不会,定然不会,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我发誓。”唐柏晏忙小心翼翼地背起萧毓盈,确定她安全地伏在他肩上后,才提步往前走,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稳当。
万里无云,头顶是湛蓝的天,两边是抽了新芽的柳树,春风拂面沁人心脾。萧毓盈趴在唐柏晏宽阔的背脊上,这一阵儿所有的郁闷不快都烟消云散了。
她伏在唐柏晏耳畔,低低道:“我还不曾问过你,先前分明那么讨厌那事儿,怎的后来突然就变了?”
唐柏晏勾起唇角,笑了笑,答:“自是因为盈儿你啊……”
因着欢喜你,故而从前的一切痛苦不虞都因为你被渐渐治愈,过去终究是过去,背上这个让他改变的女子和她腹中的孩子才是他的现在和未来。
是他心甘情愿去肩负的重担,是他的整个世界。
唐柏晏抬首看了眼明媚的日光,感受着背上人的温度,忽觉从未有过的幸福,即便他曾造过那样的罪孽,可庆幸的是,老天却依然待他不薄。
他背着萧毓盈往街角方向去时,自是没有发现巷子里藏着一辆马车,李秋澜掀帘远远望着这一幕,一颗心彻底落了下来。
恰在此时,车厢微微一沉,有人坐在她身侧,笑道:“夫人这方子,着实不错。”
李秋澜折首瞪了萧鸿泽一眼,“我本欲让他们直接和好的,哪需这么一出。往后盈儿若是怪起来,我便说是夫君你的主意!”
“好……都是我不是。”
萧鸿泽说着,牵起李秋澜的手,淡淡道:“夫人,或是近日天干,我总觉得有些燥热。”
李秋澜听得这话,随口道:“那我明日炖些雪梨汤给夫君降降火。”
见她没能理解话中之意,萧鸿泽低笑了一声,“倒不必那么麻烦,不过也需得让夫人受些劳累。”
说罢,伏在她耳畔说了一句什么,李秋澜一张脸臊地通红,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蓦然有种受骗的感觉。
想这人先前千里迢迢来庆德追她,还曾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维护她,说她是他安国公萧鸿泽未过门的妻子,谁敢欺负,那时她很是感动。
可都说男人婚后会变,这话果然没错,才不到两年,怎的当初那个端肃沉稳的男人私下里变成了这般,老爱缠着她。
变得越来越不正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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