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肇基坐进了浴桶之中,享受着热水浸泡皮肤的舒适感,他接过刘明德递给的账单,看了一眼,发现正如刘明德所言,补给匮乏的情况触目惊心。
目前岛上人多,而吃用的粮食买猪仔的时候从香港那边捎带购买的,另外就是岛上原有的一些菜田和废墟之中收集来的菜和粮食。因为人太多,训练消耗又大,所以支撑不过一个月了。
更重要的是,这支队伍消耗的可不只是粮食,还需要穿衣用的布匹,打造各类零件用的铁料,而军队更是需要武器装备,这些都需要外地输入。
“五天,五天后我们一起去一趟澳门吧。”李肇基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交给刘明德并不妥当,对他说道。
刘明德点头,刚要说话,李肇基又摇摇头:“不,五天后,我和六子一起去澳门,你留在这里,生意上的事,让阿利来做。老刘,这里不能没有人坐镇。”
刘明德先是一愣,但转念一想也是,杨彦迪和陈平都是新入伙的,而此番去澳门,必然动东方号,考虑到航行途中的危险,确实需要陈六子这个唯一能把东方号发挥出威力的船长。
“好,就这么定了,我回去后,把需要的东西罗列出来。”刘明德说。
洗完澡,李肇基舒展了一下身体,却并未回屋休息,而是来到二楼最深处的房间,楼道口守着两个人,即便在楼道里都能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唉声叹气的声音。
“海先生,我是李肇基,能进来吗?”李肇基敲了敲门,对里面喊道。
房门很快被打开,烛光照亮了一张充满无奈的脸。海述祖看起来有些疲惫,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紧张而又无奈的状态。
他原本是英国船上的贵宾,花一笔小钱就可以安全回到广东。英国人对他很好,因为希望这位在官场上有影响力的家伙可以为他们获得中国通商权发挥作用,但一切都因为李肇基的‘恶意救援’作罢了。
他穷尽手段,丧尽天良得来的财富,成为了李肇基练兵的军饷。就连之前所作所为,都被逼供书写,签字画押。一条小命掌握在这个亦商亦盗,亦正亦邪的男人手中,家族的声誉和前途命运都躲不过他的操,弄。
“海先生还没有安寝呀,看来李某人来的是时候。”李肇基呵呵笑道,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海述祖长长叹气,已经被困一个月,他知道哀求无用,害怕无用,除了配合,别无他法。于是直言问道:“李掌柜,您究竟要困我到几时啊。”
李肇基呵呵一笑:“快了,快了,过几日,李某要去澳门一趟。原定老刘去的,可他这几日身体不甚痛快。商社需要一个知晓当地情况的熟手,海先生,烦劳相助啊。”
在李肇基这里,他与陈六子、海述祖至少有一个人要留在内伶仃岛上,考虑到安全为上,陈六子须得驾船跟随,但若如此,就没有对澳门熟悉的人了,刘顺、刘利虽然也去过几次,但到底年轻,不堪大用。
“我若助你,可放我回乡?”海述祖问。
“当然,咱们可是患难与共的同袍兄弟啊,您对商社多有襄赞,长期困你,李某心里也是过意不去啊。”李肇基笑呵呵的说道,但另一句话却是让海述祖心冷:“不过海先生,您海家的帖子可真是好用啊。”
海述祖眼睛瞪大,站起身来,指着李肇基的手都开始哆嗦:“你......你用它做了什么?”
李肇基把自己在外伶仃岛上用拜帖解决麻烦的事说给了海述祖,而且还添油加醋了几句,让海述祖气的脸红脖子粗,要不是知道动手会被暴揍一顿,他恨不得当场弄死李肇基。
李肇基用海述祖的拜帖在林察心腹那里露面,而且还显露出与海盗做猪仔生意,而且是勾连红毛,里通外国。这一桩桩一件件,若是被人知道了,他海述祖不死也要退一层皮。
“想不到海忠介公的面子这么大,海先生,日后咱们可是要多多合作呀。”李肇基笑着对海述祖说,轻拍他的手。
海述祖抱住脑袋欲哭无泪,却也不敢招惹李肇基,只能说道:“我人都被你拿住了,还不随便你拿捏。”
说着,又是长叹一声,一脑袋倒在了床上,李肇基起身:“看来海先生要就寝了,那李某就不打搅了,好好歇息,收拾一下,五日后,我们去澳门。”
五日时光,李肇基都是在训练场上渡过的,他与杨彦迪、陈平二人亲自制定了训练计划,士兵把队列、转向等基础科目训练完毕后,就是要做阵型配合与格斗训练了。
李肇基询问二人需要什么武器,杨彦迪是狮子大开口,铠甲这类违禁品直接索要,其余武器更是要求威力越大越好,质量越高越好。倒是陈平提的要求不高,因为按照他的计划,护卫队的一百五十人是要按照戚家军的鸳鸯阵打造的。
而鸳鸯阵不仅战斗力强,适合沿海岛屿这种小规模的战斗,更重要的是,装备也非常便宜,其中很多能自制,比如里面盾牌手的盾牌是用木板制的,藤牌则是用到处可见的藤蔓编制,浸泡桐油形成,而狼筅更是一根稍加修理的竹子。
因此陈平要求的多是自制武器时用的配件,比如铁钉、桐油、铁丝之类的。
五日后,修补完毕的东方号启程,前往澳门。
崇祯十五年的澳门已经被葡萄牙人基本控制,但主权和部分管辖权仍在大明一方。澳门的政策基本是双重效忠。
从关税、司法和行政上遵从明方的约束,而且还协助朝廷剿灭海盗、平定叛乱,以忠实藩属的姿态展示给大明。但又向远在欧洲的葡萄牙本土强调自己远东贸易中心的地位,争取到了来自本土的自治权力。
大明在澳门依旧设立提调、备倭等武职,但对澳门建立炮台这种事,几次交涉、干预之后,最终还是选择默认。澳门的葡萄牙人处于了自治状态。
东方号前往澳门的旅途还算顺利,一路之上并未遇到官船。李肇基也没有让这艘船直接前往澳门,而是向北航行侦查伶仃洋往来于内伶仃岛的航线,极少发现船只,东西航道却是很热闹。
商社的营地藏于内伶仃岛深处,东方号离开后,反而让那里更为安全。
经过三日航行,东方号顺利过了大横琴岛,抵达了澳门港。港口停泊着十几艘大大小小的船只,但码头上却很安静。东方号一靠近,就有上百码头扛包的工人围了上来,个个欢呼雀跃。
这却是让人怀疑的,按理说,这些工人应该由工头与船主商议定价后,再来工作,哪里似这般直接围来的。
“这两年佛朗机人日子不好过,不然海某也不会下南洋了。”海述祖叹气说道。
崇祯十五年的澳门可以用萧条两个字来形容,那是因为在崇祯十三年的时候,对于澳门的葡萄牙人来说连续发生了三件大事。
这一年,葡萄牙本土从西班牙的共主统治中独立,对于本土是好事,对于澳门来说却是一等一的坏事,因为这里的葡萄牙商人失去了垄断马尼拉这个市场,西班牙人拒绝葡萄牙商船前往马尼拉。
也是在这一年,大明朝廷取缔了每年在海珠岛上举办的广交会,葡萄牙人失去了中国这个大市场和中国货物的直接来援。
更是在这一年,葡萄牙连续在印,度洋上丢掉了马六甲城和锡兰岛,而阿曼的马斯喀特苏丹国也横扫了非洲东海岸,导致澳门-果阿-非洲-里斯本这条航线直接中断。
澳门葡萄牙人赖以生存的航线全部中断,使得人口已经超过四万人的澳门,自那以后走向衰弱。
当然,葡萄牙人不知道,这只是衰弱的开始,之后明清战争会让澳门在接下来二十多年里彻底沉沦,到康熙年间,人口会下降到五千人。
“嘿,你们是哪国的船只,为什么不按照规定悬挂旗帜?”一声葡萄牙语响起。
海述祖低声对李肇基说道:“这是佛朗机人的税官,你最好让你那个叫马克的船员藏起来,不然会损失很大的。”
“为什么?”
“马克是英格兰人,这里的关税对英国船不友好,类似东方号这样大的船收八百比索,如果是英国船就要收两千比索。”海述祖说。
“不,我不会,我连八百比索都不想给。”李肇基说。
“为什么?”海述祖不知道李肇基哪里来的信心。
李肇基呵呵一笑:“海先生,因为有您啊。”
海述祖面色犯难:“这不可能,虽然我认识他,但也无法为你免税。这里的洋夷每年要向朝廷提供两万两税金,就是从往来船只身上收取的,你不给,难道洋夷替你交税么?
我顶多让他给你优惠到五百比索。”
“就五百。”李肇基得意一笑。
海述祖这才明白过来,李肇基刚才就是耍了一个手段,他根本就没想着免税,如此说,就是让自己说实话。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