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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叶对张楚关于“那个人”的询问,注定没有结果。因为就算在上辈子,张楚也不清楚关于他岳丈的消息和下落。“对不起,”黯然的向张楚道过歉,秦叶落寞的转身离去。
(上辈子你一直不提岳父的事,我还以为你从小就放下了,没想到其实你一直都很在乎岳父的下落。叶子,放心吧!这一次我会帮你找到他的。)
秦叶第二天依然在请假,节目被通过的张楚也索性赖在了家里。
张爸那边的营业执照已经被批了下来,这几天张爸忙得团团转。
他跟那些退伍汽车兵,把中巴车从沅江机械开了回来。这些天都在忙着试车练车,几乎所有人都吃住在了车场里。
这样无拘无束的日子张楚又过了三天。
县城里的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今年最大的洪峰到了!
县城的护城堤是去年才完工的水泥堤坝,才过了一年就要迎接十年一遇的巨大洪峰考验。
社区的大妈大爷开始挨家挨户的登记,按照自愿的原则组建二十四小时的堤坝巡逻队。新水泥堤坝最怕的就是日夜温差太大,水泥坝体在夜间出现裂缝或者管涌。
上辈子这个时候,张楚正陪着张爸在乡下为了陈兴表哥的婚事发愁。而这一次,张楚是巷子里第一个报名的。
“高爷爷,安排我去乔柳堤巡防!”
“好小子!不错,成!”高大爷狠狠拍了一下张楚的肩膀,收回来的手有些隐隐抽搐。
(高大爷:这小子怎么一身的骨头,忒硬!)
(张楚:巷子里谁还不知道您,气功练了几十年,最喜欢用力拍打后生肩膀的穴道,一直恶习难改。我两个肩膀都贴了四层膏药,最上面一层还各放了一小块白铁皮子。我没放绣花针造软猬甲,已经是出于尊老爱幼了。)
乔柳堤距离张楚他们小巷大约两里路,是县城北面两段新修钢筋水泥堤坝尚未合拢的一段土堤。长约三四里的乔柳堤还是解放初期建造的土石堤坝,张楚记得今年秋天枯水期的时候,这段堤坝也会被改造为钢筋水泥结构。
与土堤几乎平齐的江面,一片浑浊。
巨量的水量挤压下,江水不再如同往日一般澎湃,如同一块巨大无边际的半凝固果冻在两道堤坝之间蠕动着前进。但出没在浊涛里的树枝,几乎瞬间就流出了张楚的视野。
几百个民兵和志愿者静静的看着几乎凝滞的江面,面色沉重。
张楚是第一次参加抗洪,他大小就羡慕那些从堤坝上下来还谈笑风生的人们,但到了堤坝之上,他才知道面对天地之威,人力会显得如此的渺小,但堤坝上的人们却没有一个人回头的。
“身后是姆妈、堂客和细伢子,哪个跑得脱?”
几个一身泥水的干部在给大家鼓劲,其中一个干部把自己陷在泥水里的一只皮鞋抠了出来,笑着摇摇头,然后猛的将报废的皮鞋扔进了江水里,引起了一阵怪笑。
堤坝上,每隔两百米就有一辆老式的拖拉机停着,老旧的车斗里满是砂石。驾驶员是最健壮的青年,他们身上都套着救生衣,腰里还拴着一根长绳,手里的矿泉水瓶里散发着阵阵酒香。另一个同伴手提摇铁站在拖拉机发动机前,要是出现决口,他必须在半分钟内成功的发动拖拉机。
而拖拉机的驾驶员不能有丝毫的犹豫,直接驾驶满载砂石的拖拉机直冲决口,在拖拉机开进决口前跳下车。
“电力局的来了,”远方传来一阵呼喝。
几辆加长车斗的拖拉机噗呲噗呲的开了过来,长长的简易钢架车斗里是几根全新的水泥电线杆。
“每五十米放一根电线杆!”几个干部打着赤脚呼喊着上前,组织人们把电线杆抬上堤坝。
张楚也混到了一个队伍里,二十个人十根木棍一起喊着号子抬起水泥电线杆往堤上走。
“真TMD的沉!”张楚才运了一回,就感觉自己去了半条命。
“漩涡~!”
有人指着江面大喊了起来。
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在了江心,这是泥沙沉积太快造成的。
两艘落锚在江中央的采砂船纷纷起锚,巨大的马达声在江面上轰鸣。
采砂船们小心翼翼的绕过漩涡,来到漩涡的上游百米处,开始采砂作业。这是极为危险的工作,稍有不慎,整艘船都会被汹涌的江水冲入漩涡里。
几个乡民拥着两个半大孩子冲上了堤坝,两个孩子披麻戴孝,茫然的跪倒在稻草上。
“这两个是船老大的孩子,乡里的迷信,说是这样能骗过水鬼。”
张楚听说过这种解决漩涡的方式,属于九十年代湘省特有的搏命采砂。
几艘采砂船会在漩涡的周边江底采出几条水道来,利于水流通过,进而让这个漩涡消失。没办法,大型漩涡对两岸堤坝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食品厂小巷,高大爷和几个大妈笑吟吟的看着前来报名的秦叶,弄得秦叶一头雾水。
“小叶子,有情有义!”
“我就说,叶子是我们这片最好的女孩子!”
“乔柳堤是吧,来,拿着证明,快去快去!”
秦叶撸起运动服的袖子,一边向巷子外走一边把头发扎成了马尾,嘴里还在嘀咕。
“高大爷他们几个,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就在秦叶要离开巷子的时候,她下意识的看了食品厂宿舍楼那边一眼。
(那个家伙难道还在睡觉?心可真大。)
当秦叶赶到乔柳堤,她被分配去做了医护后勤。
她和一群大妈媳妇在一起,负责烧开水、煮艾叶、煮绿豆汤,有中暑的人抬下来也归她们照顾。
秦叶并不知道,距离她不远处的堤坝上,有个泥猴一样、她以为还在家里呼呼大睡的人,正咬牙扛着麻袋跟着人群一趟趟的往来着一个小决口。
张楚一屁股坐在了一堆麻袋上,刚要喘几口气,忽然一阵惊呼声传来。
“大口子~!”
一群人立即如同触电一般从泥地上跳了起来,抱起麻袋就往百米外的新口子玩命的跑去。
一辆拖拉机噗呲噗呲的冲进了决口,驾驶员跳得晚了些,也落进了决口里。好在腰上的绳子救了他的命,被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拉了回来。
这个口子有些大,江水欢腾的冲出了堤坝。
张楚他们扔下去的麻袋和石头,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近千号人没有退缩,电线杆子在他们手里仿佛轻了一半,巨大的号子压过了轰隆的水声。
一根电线杆子架在了缺口上,另一根斜着插进了决口。
麻袋和石头被冲走的几率开始变小,但是缺口还是慢慢的扩大。
张楚的头脑已经变得麻木,他如同机器人一般不停的向水里扔着石头和麻袋。
(不可能,桃郡在上辈子就没有出现溃堤!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忽然有个戴眼镜的中年人一把脱掉了上衣,用颤抖的声音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
“湘南佬儿,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敢霸蛮的跟劳资来~!”
这个人噗通一声就跳进了决口,扶着电线杆子就往决口中间走。
接着就是一阵下饺子般的声音,张楚也如同着了魔一般跳了进去,几十号人手挽着手用后背死死的抵着电线杆,用身体的面积来减弱水流的速度。
“快!继续填~!都来填,所有人都来~!”
秦叶被一阵惊呼声吸引,然后就听到了现场总指挥破锣一般的声音。
所有人男男女女都抱着身边的东西,往插着红旗的决口方向猛冲。
秦叶吃力的抱着一个小麻袋跟着人流冲到了决口边,眼前的一幕瞬间震慑了她的心灵。
几十个浑身泥浆如同兵马俑一般的男人闭着眼手挽着手,用后背死死的抵住电线杆子,在决口里的水中起伏,用自己的身体阻挡着汹涌的江水。
秦叶手一抖,用吃奶的力将手中的小麻袋扔进了决口里,正准备转头去拿下一个麻袋的时候,就听到决口里有人惊呼了一声。
她转头一看,一个男人闭着眼被人从泥水里捞了起来,明显是累晕了过去。又一个男人从一侧跳下水,飞快的补上了位置。
秦叶的眼睛却紧紧的盯在了刚才把人从水里捞出来的那个男人身上。
虽然这个人一身的泥水,还闭着眼,跟兵马俑没两样,但秦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张楚,他什么时候来的?
“快,别愣着!”后面有人拉了秦叶一把,秦叶这才顾不得去观察张楚,急急忙忙的回头去搬运石头麻袋。
可秦叶他们搬运了四五回,肺部都快爆炸,但决口的水流只是小了一点点。
堵在决口里的人已经被拖上了一半,换上了新人。
秦叶发现,张楚一直没有上来。
就在人们快要绝望的时候,一缕红色从堤坝的一头飘出,大片的橄榄绿飞速的冲了过来。
子弟兵赶到了!
半个连的士兵扶着电线杆子跳进了决口,水速急剧的减少。
随着部队的到来,堤坝上群众的心气再次高涨,这一次只花了半个多小时,决口终于被堵上了。
秦叶的同伴们都累得倒的倒坐的坐,但她却强忍着劳累,一步一挪的来到了放置伤员和病号的帐篷里。
刚才从水里捞起来的“兵马俑”都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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