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下葬?”

    “初八,还有两天。”

    挂着丧幡的灵堂里,一位带着乌纱帽的老爷风尘仆仆地从衙门里赶回来。

    头戴丧帽、身穿丧服的妇人算着日子。

    “两天……”邱忠生皱眉,脸上愁得像是瞬间老了几十岁,“他们今晚就到了。”

    “这可怎么办?”邱夫人焦急地来回走动,“对你仕途会不会有影响?”

    “这和糊弄他们有什么区别!”

    “这,这可如何是好?”

    邱忠生更是无奈,索性一咬牙,“按乡下的规矩的办。”

    邱夫人吃惊地睁大眼睛,随后颔首应道。

    ——如今,也只能这样。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初八这日,卯时已到。

    邱府里的人都开始做事,穿丧服,做丧事。

    卯时天还未亮,白灯笼点着,挂满了邱府,风吹动梁上的丧幡,响起如哭丧般的声音。

    瓜皮是邱家的家生子,从他爷爷那辈就在邱家做小厮,深得邱家信任。

    卯时一到,瓜皮搀扶着爷爷来到灵堂。

    邱老太爷去世了,初八这日下葬,昨个儿突然让瓜皮爷爷卯时去灵堂钉棺。

    瓜皮不知道钉棺在下葬前钉就行,他觉得这时辰起得太早了,爷爷的身体吃不消。

    邱老爷不知和爷爷说了什么,爷爷的身体开始颤抖,嘴里念叨着,“都是命,都是命啊。”

    邱老爷离开前,看了眼瓜皮,瓜皮抱膝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饼子啃着。

    呆傻的样子,让邱忠生放下心来。

    邱老爷离开后,瓜皮爷爷拿着几根一指长的铁钉,一锤一锤地敲在棺材上。

    瓜皮见状,想要上前去帮爷爷钉棺材,还没走到棺材旁,就被爷爷呵斥后退。

    他听话,继续拿起饼子啃着。

    头顶上的丧幡被风吹着,不停地响。

    瓜皮抬起脑袋看着,簇簇的麻布白条相互缠绕,绕得他瞌睡。

    突然,一个激灵。

    瓜皮看向棺材,随后悄声爬到棺材下面。

    棺材底面贴了张黄纸,黄纸上是瓜皮看不懂的画符。他手刚碰到黄纸,黄纸就掉下来落在他脸上。

    “咯——咯——”

    ——那是什么声音?

    瓜皮耳朵凑近棺材听着。

    ——是刀刻在木头上的声音。

    可棺材里怎么会有刀子呢?

    不,是指甲划过棺材的声音。

    那声音就响在瓜皮耳边,仿佛下一瞬就要将他也一同抓进棺材里。

    瓜皮害怕,想要爬出棺材下面,可他又听到了别的声音。

    小孩子总是有很重的好奇心。

    瓜皮的害怕被好奇心掩盖下,他再次凑近棺材听着。

    “不。”

    “不。”

    “不。”

    只有这一个字,瓜皮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什么不?

    可里面的声音就只在重复这一个字。

    棺材底下一边的光亮突然没了,瓜皮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他长满皱纹、五官已经僵硬的爷爷,正同样趴在地上看着他。

    后背佝偻着,像是一个躺在地上吃饱了的肚子,可脑袋和四肢却还是趴着的。

    “爷爷,棺材里有人说话。”

    “嘘——”

    爷爷颤巍巍地将食指放在只剩下四五颗牙的嘴上,猛地伸手将瓜皮拽了出来。

    银安城下雪了。

    入冬初雪,正午前开始下,到正午后已经是银装素裹的一片天地。

    这场雪引来了不少人到银安城,其中就包括言姽。

    下雪天最适合吃什么?

    热腾腾的烤红薯、香喷喷的炒栗子。

    言姽现在光靠嗅觉,就能在银安城里找到最好吃的烤红薯和炒栗子。

    初八这日,言姽再次来到摊贩经常摆摊的位置等着,左等右等才发现今日没有一家摊贩摆摊。

    言姽转身便打算离开,正巧和一支送葬回来的队伍相对而走。

    她一身黑,对面一身白。

    送葬队伍的最前面,是一个抱着灵位牌的老爷,言姽在灵位牌上扫了一眼。

    队伍里不少人看向言姽,边往天上撒着纸钱。

    言姽踩着素白的纸钱,衣裙下摆扫过雪,将纸钱遮盖了一半。

    没吃到烤红薯,言姽人都蔫了,无趣地踩着地上的纸钱走着。

    不知不觉就走到一块山坡上,碰上两只鬼差在往一个年事已高的鬼魂身上缠锁魂链。

    老死、病死,及死时有怨念的,在死后魂识不会散开。

    鬼魂不愿去地府,正在鬼差手下挣扎,鬼差差点将锁魂链锁上,就见言姽过来,吓得它们手里的锁魂链算是白缠了。

    言姽顺手帮了忙将锁魂链给鬼魂锁上。

    两个鬼差跪拜后,带着鬼魂一溜烟儿就没影了。

    言姽眨眨眼。

    脑海里是刚刚那个老人鬼魂的手。

    血淋淋的手,指甲全都断着扎进肉里,指尖的肉已经成肉泥,看得见里面的森森白骨。

    看老人穿着不错,口含玉,手戴玉扳指,怎地生前还受了断指之苦?

    言姽瞥了眼刚刚老人所出的坟墓。

    这一瞥,她人愣了下,仔细地看着墓碑上字。

    墓碑上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与她在刚刚送葬队伍里老爷抱着的灵位牌上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一模一样。

    初四死的,初八埋的,这合乎常理。

    可——为何魂魄却是初八被带走的?

    银安城里,城中湖旁寸金寸土的院子里多了户人家。

    来的是一对很是奇怪的姐弟。

    弟弟从不出门,姐姐天天不着家。

    这日晌午还没到,就见那姐姐疾步跑回院子,手上不再是飘香的烤红薯,而是浓香的白酒。

    “小白小白,看我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言姽将酒壶放下,支起小火炉。

    将白酒倒进陶瓷茶壶里,点起火就开始煮。再拿出冰手的肉脯干放在火边加加温。

    “我去得早排第一个,后面的人都排到隔壁那条街上了,这肉脯也好吃,你先尝尝,一会儿给你倒一杯烧酒,咱一块吃。”

    小白烛视线从烧酒上转到肉脯干上,再转到言姽身上。

    “你出门前不是说要去买烤红薯?红薯呢?”

    “那一片有户人家出殡,都没摆摊。”言姽拿了根筷子在酒里搅着,“说来我遇到一件奇怪的事。”

    言姽将那初四死的,初八却出魂的事跟小白烛说了。

    “魂体能困在尸体里这么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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