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雨停了,陆云川和陆云朗起了个大早去镇上看活计。

    从村子里走到镇上要一个时辰,陆云川出门时天刚蒙蒙亮,陆云朗已经在院门口等着了。

    岑宁出来塞给他们一个小布包,说:“这里面是烙饼还有几个煮鸡蛋,早上没吃饭,待会儿赶路饿了吃。”

    陆云朗憨厚,笑着说:“不用忙活,你嫂子也给带了一袋子干粮,够吃了。”

    陆云川接过布包放进背篓里:“带着也好,如果那活计能干,今天就先留在镇子上干一天,干粮带着中午吃。”

    转头又对岑宁说:“隔壁吴叔和他夫郎早辰要去镇子上卖鸡蛋,如果我和大哥留在镇子上干活,我就让他夫郎来家里同你说一声。”

    陆云朗听了挠挠头:“我还忘记这回事了,那我们要是不回来,宁哥儿你往前头跑一趟,告诉你嫂子中午别做我的饭了。”

    “好,我记着呢。”岑宁答应着,看着陆云朗和陆云川背着背篓走远了才掩上院门。

    陆云川不在家,他一个人就没再熬稀饭,从锅里拿了个烙饼就着萝卜干吃了。

    想着陆云川今天要赶路,他昨晚睡前就发好了面,早上天没亮就起来烙饼。

    生小火,锅里刷上一层薄油,将撒了盐的面团按压擀薄后一张张放进去,烙的过程中不时翻面转动,这样烙出来的饼,饼皮酥脆,内里松软有嚼劲。

    可惜陆云川要赶路,时间紧,不然熬一锅稀饭配着吃,或者炒两个菜卷在饼里做成烙饼卷,比空口吃更有味道。

    吃完一张饼,岑宁洗了手开始干活。

    昨晚换下来的衣裳还没洗,他抱着盆和棒槌出门,路过前头屋子被姚春玲喊住。

    “宁儿,去河边洗衣服?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好嘞,”岑宁抱着盆在院子里等,“留芷哥儿一个人在家行吗?”

    “他还睡着呢,我把院门插上就行,他醒了见不着我知道自己穿衣裳吃饭。”

    姚春玲嫁进陆家后,陆云朗和陆云川成日忙着地里的活,她自己也要操持家里,事事没有公婆帮衬,连坐月子都是陆云朗花钱请了村里的婶子来照顾的,芷哥儿虽然年纪小,但也被教得很懂事。

    两人抱着木盆去河边,说起陆云朗和陆云川去镇子上干活的事。

    岑宁:“川子出门前说了,如果那活计能干,就先和大哥留在镇上干一天,让吴阿嬷来家里传个话,中午就不用做他们的饭了。”

    姚春玲听了点头道:“还是川子细心,你大哥压根没想到这茬,要是他俩中午不回来,你就上我家来,和芷哥儿一起我们三人吃,下午还能一起绣绣帕子说说话。”

    “成。”

    河边已经有不少媳妇和哥儿在洗衣裳了,姚春玲和岑宁打了招呼后找了石头墩子坐下,边捶洗衣裳边听他们闲聊。

    说村头李家小子下个月要成亲了,娶的是隔壁村的姑娘,得提前准备好鸡蛋和糕饼等吃席那天提过去,可不能让隔壁村的人小瞧了我们,不过也不知道李家的席面办的怎么样,有没有陆家二小子前段时间办得好。

    又说沈家大孙子要去府城里考秀才了,沈家阿奶天天烧香拜佛,就指望她大孙子这次能高中呢。”

    说到这,坐在姚春玲旁边的媳妇扭过头来问她:“春玲,听说你婆婆家的瑞小子这次也去考呢,你婆婆这两天都在雇去府城的车了,乖乖,那可是府城。”

    姚春玲捶着衣裳道:“阿姐,我们家云朗云川和那边早分家了,我哪来的什么婆婆,至于她家小子,别说是去府城,就是去了京城,干我们什么事。”

    那媳妇撇撇嘴:“春玲,话可不能这么说,凤玉婶子是凤玉婶子,瑞小子是瑞小子,都说瑞小子聪慧,万一这次真的考中了呢,那可就是秀才老爷了,多金贵啊!说不定念着两个哥哥曾经干活供他读书的好,也愿意帮衬帮衬你们。”

    “任他多金贵,也和我们没关系,我们也用不着他来帮衬。”

    姚春玲洗好了衣裳,拧干水放进盆里,瞧见岑宁也好了,姚春玲端起盆说:“宁儿,我们走吧。”

    又对那几个媳妇说:“阿姐,我们衣裳少,洗好了先回去了,有空上家里说话啊。”

    两人端着盆走远了,和姚春玲说话的媳妇嘀咕道:“春玲这个急性子,我也没说错什么啊,秀才老爷可不比她家两个庄稼汉强多了。”

    “你快别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凤玉婶子是什么人,瑞小子要真考上了,她不跑去陆大陆二家挤兑一通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还帮衬。”

    “就是。”

    那媳妇听见另外几人这么说,红着脸不说话了。

    倒是旁边的哥儿探头道:“别说,陆二家的夫郎真是生得好样貌,光听你们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果真是好看,陆二倒是个有福气的。”

    这边几人重新有了兴致说起岑宁,那边岑宁正被姚春玲拽着语重心长地说话。

    “宁儿,你可别听她们说瞎话,那边的事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管他陆云瑞是什么老爷,我们只顾着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

    “我晓得的,嫂嫂。”

    姚春玲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们不招惹他们,但也用不着怵他们,要是下次王凤玉再来家里闹,你下不去嘴骂人就一盆水泼出去,村里头大多人都明白事理,不会背后说闲话的。”

    也是巧,两个人正说着话,转个弯就看见前面迎面走来两个人,正是王凤玉和陆云瑞。

    王凤玉平时就拾掇的亮丽,今天更是打扮的花枝招展。

    旁边的陆云瑞也不像村里的汉子都穿着耐脏的深色麻衣,而是穿了身浅色的长袍,还拿了把扇子。

    “哟,”王凤玉也看见了他们,大老远就扯着嗓子道,“这不是老大老二家的嘛。”

    狭路相逢,王凤玉记恨着上次在陆云川家被姚春玲叉着腰骂出来的事,逮着机会开始显摆。

    “我正要和云瑞搭牛车去镇子上置办东西呢,我们云瑞啊,马上就要去府城考秀才了,那可是府城!连村长都没去过,有些山里人一辈子也没机会去瞧上一眼。”

    姚春玲冷哼一声:“是嘛,那可真是大喜事,我刚洗衣服时还听她们说呢,说沈家小子也考秀才,天天早起贪黑的温习功课,家里人走路都不敢用力,生怕吵着他念书。”

    “要我说,婶娘您也该学学人家,别三天两头这嚷一嗓子那嚷一嗓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瑞小子已经是秀才老爷了呢,天天瞎显摆。”

    王凤玉眉头一竖:“说什么呢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自己嫁了个窝囊的庄稼汉,就眼红我们云瑞。”

    “谁窝囊了?你说谁窝囊呢?要说眼红,我还不如去眼红镇子上卖猪肉的,起码人家的肉可是天天实打实摆在案板上的,不像你这个秀才老爷,还搁天上飘着呢,谁知道当不当得上。”

    这边王凤玉忙着和姚春玲斗嘴,没注意到身边的陆云瑞在见到岑宁的第一眼就变了神色。

    陆云川成亲的事陆云瑞是知道的,毕竟王凤玉不忿了好一阵子,天天在家里念叨陆云川娶了个好哥儿。

    陆云瑞当时没当一回事,心里还觉得自己娘眼皮子太浅,一个乡下的哥儿,从小干活风吹日晒的,能好到哪儿去?

    可谁知,岑宁竟生得这么白皙标致,不抹粉不涂脂,丝毫不比镇上风月楼的姑娘和哥儿们差,还更添了几分清纯。

    这样的哥儿,难怪会看不上他那二表哥,不过怎的就愿意嫁给陆云川那个糙汉了?!

    姚春玲骂累了,岑宁正腾出手来给她顺气,抬眼看见陆云瑞盯着自己的眼神,只觉得这人怪异的很。

    明明穿着读书人穿的长袍,摆出一副儒雅做派,却让他无端想起以前村里子那些下流汉子,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嫂嫂。”岑宁开口劝道:“芷哥儿这会儿该醒了,我们回去吧。”

    听岑宁这样说,姚春玲斜了王凤玉一眼,昂着头从她旁边走了。

    剩下王凤玉气得直拍胸口,转头看见陆云瑞面色不豫,以为他是气姚春玲刚才说的话,忙安慰道:“儿啊,你可别把那毒妇的胡话放在心上,我儿这次定能考中的。”

    陆云瑞皱着眉说:“我自然不会理会那无知村妇,不过,娘,那岑家怎么就看中陆云川了?”

    “啊?”王凤玉愣了,看见自己儿子还在望着岑宁背影,顿时明白过来。

    虽然她心里也觉得岑家人是瞎了眼才把哥儿嫁给陆云川,但她儿子是要考秀才当大官的,可不能被个村子里的哥儿勾引去了。

    何况,她原先还想着要娘家侄子娶岑宁呢。

    王凤玉在陆云瑞眼前挥了挥帕子说:“不过是一个猎户家的哥儿,等我儿考上秀才,什么样的姑娘和哥儿娶不到?快走了,还要去镇上给你置办东西呢。”

    陆云瑞最后看了一眼远处岑宁纤细的身影,他当然是要娶大户人家的女儿的,只不过看岑宁生得有几分姿色却跟了陆云川这个没出息的庄稼汉,替他不值得罢了。

    不然凭着样貌倒是能嫁给自己做个妾,性格温柔可人一点,自己也不会亏待他。

    想着岑宁的模样,陆云瑞顿觉身上燥热。

    “娘,待会儿买好东西你先回来吧,我今日要与同窗品茗写诗,就在镇上过夜了,你再给我些钱。”

    “又要写诗?这段时间家里用钱用的太快了,要不这次就不去了吧。”王凤玉说。

    倒不是王凤玉小气,这段时间,陆云瑞三天两头就说要去镇上与同窗切磋学问,每每还都要一笔银钱,家里条件再好那也是乡下人家,哪禁得住这么花用。

    “娘,你懂什么?我去赴宴也是为了考上秀才啊,去府城许多事我们都不懂,我这次没去,万一他们说了什么消息我错过了,耽误我考功名怎么办?”

    “那可不成!”听见功名王凤玉就急了,“去,得去!”

    银钱掏出来,王凤玉掂了掂轻了许多的钱袋子,心里像在滴血。

    都怪陆云朗和陆云川那两个不孝子,当初吵着闹着要分家,不然前段时间地里收麦子哪用得着雇人干,能省下好大一笔钱呢。

    岑宁的嫁妆自己也没捞到什么,还有姚春玲那个毒妇,要是她那些话坏了自家儿子的运气,自己非得去撕了她的嘴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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