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下几天晴一日。

    村里最近许多人腹痛,尤其是孩童,老郎中的诊屋里几乎日日都有人,连村长也专门跑去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郎中眯起眼:“怕是和这天有关,天不好,这段时日让村里人都把水烧开了喝,别喝井水。”

    “还好我们家的水都是烧开的,没贪那口凉快。”听见陆云郎和陆云川从村长家回来这么说,姚春玲抱着芷哥儿松了口气。

    陆云朗说:“不止是我们村,村长说平小子传信回来,镇上最近也是许多人腹痛,想是天不好,水脏,医馆最近忙坏了。”

    村长家的平小子在镇上酒楼当账房,他的话不会有假。

    “今年这天是不好,这雨再不停,人病了,庄稼也该病了。”姚春玲说。

    因为入秋久雨,地里的玉米长势不好,村里家家户户望着玉米地都愁得慌,这可是过冬的粮食。

    好在听了老郎中的话后,村里人腹痛的症状好了许多,就是再抠门的人家,也知道不能心疼那点柴火,吃进嘴里的水要烧开了才行。

    不过镇上的情况却不容乐观,平小子经常托村里去镇上卖东西的人家捎信回来,说镇上去医馆求医的人越来越多,不仅是腹痛,许多人还发热,舌头充血,看着甚是吓人。

    每次平小子捎回来信,村长都会把村里的汉子喊到家里来念给他们听。

    信念完,院里的汉子们皱起眉。

    “没想到镇子上这么严重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把水烧开不就好了吗?”

    “谁知道呢,听着怪吓人的,我本来还准备明天和我媳妇去镇子上卖鸭子,这下都不敢去了,要是去一趟回来又染上病,得耽误不少活计呢。”

    “话说,这回这病来的蹊跷,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多人都犯一样的毛病,倒是我老娘说,像是她年轻那会闹的疫……”

    那人突然噤了声,不说话了,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村长。

    村长手里拿着信还没放下,听见这话眉头又皱紧了些。

    院子里因着这个字炸开了锅。

    “不会吧,我们村人不都好了吗,我看啊,是镇上人自己不讲究,喝的水没烧开,他们的柴火又不像我们只用费些力气上山砍,那是要拿铜板买的。”

    “我瞧着也是,三柱,别听你娘吓唬人。”

    “就是,再不济,还有府城呢,府城肯定不会不管,怕是过两天就要派郎中下来了。”

    三柱挠挠头:“我也是不小心这么一秃噜,别听我的,听村长的。”

    村长看着这些汉子们你一言我一语,面色凝重道:“别吵了,信念完了,镇子上的情况你们也都知道了,甭管是什么毛病,回去和家里人说一声,这些日子能不去镇子上就别去了。”

    陆云川从村长家回到家时,岑宁正在院子里熏艾草。

    艾草是端午时系在房檐上的,早已晒干了,岑宁常掐一把下来点燃放在院子里熏,不仅能防蚊虫,烧着的艾草还会散出一股清香。

    见陆云川回来,岑宁问:“怎么样,村长这次说什么了?”

    陆云川帮着岑宁燃一把艾草,说:“镇上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

    “怎么会?”岑宁惊讶道,“老郎中能治好我们,镇上的医馆治不好他们吗?”

    陆云川拧着眉:“或许,我们村是水的问题,但镇子上……不止是水的问题。”

    “那还有什么?”岑宁问。

    陆云川道:“不知道,看镇上的医馆能不能找出源头吧,我最近就不往镇子上去了。”

    岑宁听了直点头,镇子上要真那样严重,他也不放心陆云川去。

    瞥见后屋的鸡舍,陆云川拿起铁锹:“我去把鸡舍打扫了。”

    岑宁熏着艾草愣了一下,不是昨天刚打扫过吗?

    村里家家都养了家畜,鸡鸭鹅兔,富一点的人家还养猪养牛。养牲畜自然就会有粪便,农家这些粪便都有用,自然就要存着,到了这种阴雨天,味道最是难闻。

    家里只养了几只鸡,再加上爱干净打扫得勤快,已经比村里别人家好上许多了,很少会有味道。

    陆云川拿着铁锹把鸡舍打扫干净,又清理了茅房,做完这些也不歇,又把房前屋后乃至院子里的缸子盆子处的积水都清了,大阴天的忙出了一身的汗。

    岑宁煮好饭喊他吃饭的时候,他正满院子的熏艾草,连菜园里都放了一把。

    晚上躺在床上,岑宁照例躺在陆云川怀里,想来想去觉得相公今天不对劲,蹭一蹭陆云川的下巴小声说:“你有事瞒着我。”

    陆云川下意识想回复没有,岑宁又说:“你不说出来我今晚该睡不香了。”

    经过上次兰姐儿的事,岑宁就拿这个当成了杀手锏,陆云川大多时候都顺着他,所以这招能用上的次数不多,但次次有效。

    果然,陆云川无奈地轻叹了口气,拿大掌摸了摸岑宁的脸。

    “到底是什么事?”岑宁抬头看着陆云川的眼睛问。

    “不是什么事,只是我心里猜想。”陆云川顿了顿道,“下午在村长家,三柱说这毛病来的蹊跷,他娘说像是……疫病。”

    “疫病?!”岑宁瞪圆了眼。

    陆云川把下午在村长家的事细细讲了,“所以我心里头有些担心。”

    疫病不是闹着玩的,陆云川自己虽没亲历过,但小时候听他爷奶讲过,说三十多年前那场疫病死的人不计其数,到最后尸体都没地方埋,只能拿火烧,城外空地上焚尸的大火燃了几天几夜。疫病后,城里空了一大半的房屋,那是一家人都在疫病中去了。

    所以下午听柱子提起,陆云川的心就一直提着,回家后把屋前屋后打扫过一遍才稍稍安心,他爷说了,疫病时最怕那些腌臜东西,得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才好。

    见岑宁有些被吓着,陆云川拍了拍他的背哄他:“别怕,我只是担心,也许过段时间就好了。”

    岑宁往陆云川怀里埋近了些,自我安慰似的说:“嗯,而且像他们说的,到时候府城应该会派人来的吧,府城的郎中医术厉害,总会有办法的。”

    殊不知府城这时候已然自顾不暇了。

    这日深夜,家家户户都熄灯入睡了,有两个汉子背着背篓从山道跑进了云溪村。

    两个汉子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不见慢下脚步,其中一人被路边石子绊倒在地,马上又爬起来继续跑,都顾不得拍拍衣裳。

    村里响起犬吠,两个人一路跑到村长家院门口,拍着院门大喊。

    “爹,娘,快开门,不好了!”

    “村长,村长快开门啊,出大事了!”

    村长家各屋里传出响动,村长急匆匆披着衣裳推开屋门的时候见几个儿子儿媳都被吵醒了,都披着衣裳出来朝院子里望。

    “我怎么听着像幺儿的声音?”

    老大大步走到院子里,门一打开,外头站着平小子和周家大郎。

    还没等屋里人出声问。

    平小子白着一张脸说:“爹,不好了,发疫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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