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武亲王进宫没多久就轻轻松松地出了宫,周嘉荣既意外又不意外。
这不是他父皇一向的做派吗?
当初父皇偏疼周建业时,明知周建业不顾手足之情,对他动手,父皇也一律视而不见,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略施薄惩便放过了。如今武亲王不过是想弄死一个贪污受贿蹲在大牢中的毛青云罢了,而且还没有铁证能证明是他做的,父皇不追究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周嘉荣只庆幸自己没有第一个直接跳出来。
但他发现,他还是低估了武亲王在他父皇心中的地位。
次日上午,周嘉荣就接到了消息,毛青云在狱中自尽了。
周嘉荣惊得打翻了茶杯,不可置信地看着刘青:“你没弄错?毛青云怎么可能自尽,确定不是他杀吗?”
昨天毛青云还为了活命,心急火燎,想方设法,就是为了进宫求见皇帝。怎么可能今天就想不开自寻了短见呢?
刘青苦笑道:“殿下,大理寺那边是这么说的。”
周嘉荣还是觉得不对劲儿,蹭地站了起来:“备马,我要去一趟大理寺。”
到了大理寺门口,周嘉荣遇到了一群身穿素缟的人,跪在大理寺的门口哭哭啼啼的。
刘青低声道:“这些是毛青云的家人,来给他收尸的。”
说话间,毛青云的尸体被抬了出来,身上还穿着昨日那件沾血的囚服,双目紧闭,脖子下有一道非常刺眼的红色勒痕。
毛家人看到尸体,女眷扑了过去,嚎啕大哭起来。
既然已经将尸体交给了毛家,那就是验过尸了。
周嘉荣大步进了衙门,直接找到蒋钰。
蒋钰坐在他办公的房里,目光盯着桌上的卷宗发呆,听到脚步声,见是周嘉荣,连忙起身见礼:“殿下来了!”
周嘉荣坐到他对面,直接问道:“蒋大人,我刚才看到毛青云的尸体了,他……真是自尽的吗?”
蒋钰老脸上一片疲惫,用力揉了揉眉心问道:“殿下在怀疑什么?出了昨日午时的事,臣还不会引以为戒吗?昨日回到大理寺后,看守他的衙役都是我亲自指派的,四人一组,一起看守他,以防某个衙役被人买通杀人。此外,臣还在他的牢房外落了两道锁,一道锁的钥匙给了看守的衙役,还有一道锁的钥匙在臣这里,也就是说,没有臣的授意,谁都没法打开他所在的牢门。”
仵作许达成进来正好听到这话,当初他跟周嘉荣一起办过案,比较亲近,说话也直接:“殿下有所不知,毛青云是用他的腰带自缢而亡的,就绑在牢房的栏杆上,他背对着栏杆,跪在地上,头朝下,也就是说,只要他不用力,往背后退一步,他就不会死,是他存了死志。而且刚才大人已经勘察过了,牢房里没有任何挣扎和打斗的痕迹,毛尚书身上也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此外,他还留了一封绝笔信,以明死志。”
蒋钰和许大成都这么说,周嘉荣不得不接受毛青云自杀这个事实。
“可是,他……他昨日还不想死,还拼命想活的。”这还不到一天一夜,到底是什么让他改变了想法。
蒋钰挥手让许大成下去,等房中没有其他人时,才幽幽地开了口:“殿下说是谁能让他这么快就改变主意呢!”
周嘉荣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蒋钰。从昨天午时到今早,毛青云见过的只有大理寺的官员和衙役,还有他的好父皇。蒋大人和衙役们自然不可能让毛青云甘愿自尽,那唯一能让毛青云自愿寻死的就只有……
周嘉荣打了个寒颤,脸色刹那间变得极其难看。
就在这时,刘青匆匆从外面进来,对周嘉荣说:“宫里来圣旨了,说看在逝者已矣的份上,不追究毛尚书的责任了,只是让毛家将侵吞贪污国库的银子悉数上交。”
这道圣旨无疑证实了周嘉荣心里的猜测。
果然,让毛青云心甘情愿赴死的是他的好父皇。
毛青云案子爆出来已经这么多天了,父皇迟迟没下旨处决他,现在却要他死,是为了什么还不明显吗?
他的好父皇为了保他的好大儿真是煞费苦心啊。
难怪刚才蒋钰会说那句话,想必蒋钰也是猜到了些什么。
周嘉荣让刘青退出去,回头直直看着蒋钰:“蒋大人早已猜到了,是吗?”
蒋钰悠悠叹了口气,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低声说:“殿下不告诉臣纸条背面写的是什么吗?”
周嘉荣一时语塞,垂下眼睑,矢口否认:“我听不懂蒋大人在说什么,大人若是不想回答我的问题,直说便是。”
蒋钰仿若没听到周嘉荣的话,只是说:“昨日进宫后,毛青云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递给了陛下,一面写着六个大字‘福泉村九百口’,就是那天清晨毛青云疯疯癫癫吐出的六个字,说是用这几个字威胁了武亲王那天在朝堂之上替他说话。陛下看完了纸条背面的字就将臣等遣退了,后又召了武亲王进宫。”
周嘉荣明白了,蒋钰这是起了疑心,将昨日勤政殿所发生的事特意说给他听。
蒋钰待他一片真诚和爱护,周嘉荣有些感动,可兹事体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况且知道也不一定是好事。没看毛青云这颗投石问路的棋子就是因为知道太多,从而丢了小命吗?
沉默少许,周嘉荣闷声道:“多谢大人,有的事大人早知道未必是件好事,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会知道的。”
蒋钰听完后点头,摆了摆手说:“殿下有事要忙就去忙吧,毛青云这一死,衙门里的事少了一大半,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无伤大雅的。”
蒋钰虽然不知道具体内情,但他心思缜密,而且也处于风暴的边缘,已经敏锐地察觉到,平静的京城恐怕又要再起波澜了。
周嘉荣现在确实无心在大理寺当差,轻轻颔首道:“多谢大人!”
辞别了蒋钰,周嘉荣回到府中,刚坐下又听说了另外一个消息。
“殿下,宫里下旨,撤去了中山王的一切职务,将其关进了宗人府,五年内不得踏出一步!”刘青回来汇报道。
知道了毛青云自尽后的真相,这个消息并不让人意外。这应该也是他父皇跟毛青云的交易,难怪毛青云甘愿赴死呢!
他犯的事,不死也要流放三千里,全家也要跟着遭殃,如今牺牲他一人,毛府安然无恙,中山王虽会被囚五年,可到底还保留着郡王爵位,只要以后老老实实的,这辈子当个闲散王爷,富贵闲人,也能照料照料毛府。怎么算,毛青云死得都相当划算。
他的好父皇为了保他的大儿子可真舍得下血本啊!
周嘉荣心中说不出的暴躁,比当初兴德帝偏袒周建业时还愤怒,还不甘!
去演武场练了半个时辰的武,累得满头大汗,仍不解他心头的愤怒和不平,他用力将□□插、入地下,单膝跪地,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情说不出的阴郁。
【有点心疼三皇子!】
【心疼+1,他是想不开吧。对于皇帝来说,什么是非正义公道只是维护其统治的工具!】
【他就是看不透。皇帝对他几个儿子都太宽容了,封建社会果然没人权,换个人做这些死一百次都不够!】
【因为贪污也好,虚报军功也好,都不会妨碍他的统治。而且要是把这事公布出来,他这当皇帝的也脸上无光,当然要替他儿子瞒着了!】
【你让我想起了彭家屏,他为民请命反而被杀,图尔炳阿匿灾不报不管百姓死活,却半点事都没有。几县老百姓的命还比不上一本禁书,对封建统治者来说,死人算什么,只要他们做皇帝,高高在上,屁民的命比草还贱!】
【还是现代好,现代以人为本,菜篮子工程,国家储备粮库,村村通,低保……这些最基本的保障能保证我们底层人最基本的生活。在古代完全不敢想,人只是工具,皇子都身不由己!】
【可不是,古代能合法买卖人口,男人能卖,女人能卖,小孩能卖,人跟牲口有多大区别?不,有区别的,人还没一匹马、一头牛值钱呢!】
……
周嘉荣看着弹幕上冒出来的一行行的字,是这样吗?所以他跟父皇格格不入,父皇也一直不看好他。哪怕他在江南为百姓奔走,百姓赞誉,百官夸赞,父皇的反应也平平!
这些百姓的死活,父皇并不关心,只要江南不乱,只要百姓不造反,死多少人有什么要紧的呢?不过是一些卑微的贱民罢了。老四不把这些人的性命当回事,父皇也不在意!
所以哪怕老四勾结地方官员侵吞赈灾银子的事证据确凿了,父皇却还是不想严惩他。
周嘉荣如梦初醒,他又哭又笑,为自己曾经的天真,为自己曾经的期待!
“殿下……”刘青看到周嘉荣状况不对,连忙蹲下身扶着他,担忧地唤道,“殿下,您别吓小人……”
周嘉荣抬起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刘青。刘青也是他们口中的贱民,普通人,微不足道的卒子,死了一个又会有千千万万个刘青来为他们皇室效忠。可刘青他是人,活生生的一个人,忠心耿耿,一心为主,他的命也很宝贵,他并不是一颗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
不止他,还有那些只要能吃点东西,不会饿死就能满足的百姓,他们也跟皇室中人一样流着同样鲜红的血,食五谷杂粮,逃不开生老病死。
周嘉荣又想起了廖绮兰口中那个充满奇幻色彩的世界,就如弹幕中所说一样,人人有衣穿,人人能饱腹,和平富足。如果不曾窥见过这样一个奇异的世界,也许他也会被现实所麻木,迟早会变得跟父皇一样冷血,自私,一生做权力的奴隶和俘虏。
可他现在想通了,错的不是他,错的是父皇,是武亲王,是中山王!他们久居高位,只看得到自己手中的权势,也只在乎至高无上的权力,将百姓视为蝼蚁,所以中山王连灾民的救命粮也贪,武亲王敢杀良冒功,父皇对儿子们的这些恶行,不但不严惩,甚至纵容,帮其掩饰!
他改变不了父皇的想法,也没法劝说父皇改变主意,那就让父皇没有办法再护他的好大儿吧!
周嘉荣松开手,将□□丢在一边站了起来,目光坚毅:“备马,我要出去一趟。”
周嘉荣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大剌剌地去了穆府,半点掩饰都没有。既然不管他怎么做,父皇都看不到他,也一样忌惮他跟穆家的关系,他又何必遮遮掩掩呢!
刘青跟在周嘉荣身边,深刻地意识到,殿下又变了,比以前更锐利,更决绝!
他本是想劝的,可看着周嘉荣从容的神色,想了想又咽回了到嘴边的话。
这是自两年前温泉行宫坠马之后,非年非节的,周嘉荣第一次如此正大光明地来拜访护国公。
就连穆府的管家都吃了一惊,连忙派人去向护国公通报。
护国公闻讯,只愣了片刻,就淡定地让人将周嘉荣领进了书房。
一打照面,护国公便察觉到了周嘉荣的变化。他浑身的气势更强了,宛如即将上阵杀敌的将军,浑身都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殿下请坐。”护国公起身亲自拿起茶壶给周嘉荣倒茶。
周嘉荣捏着茶杯说:“多谢外祖父,今日我过来是有事想与外祖父商议。”
护国公坐到他对面,轻轻点头:“殿下但说无妨。”
周嘉荣道:“毛青云自尽之事,外祖父应该听说了吧?”
护国公叹了口气:“刚听说。他这个自尽有些蹊跷,听说昨日他在勤政殿向陛下承认,他要挟武亲王帮他说话。”
周嘉荣笑了笑:“看来外祖父已经知道了,那我便不再赘述了。武亲王应是承认了虚报军功一事,父皇为了掩盖此事,封了毛青云的口,放了毛家,中山王一马。”
护国公仔细端详了周嘉荣片刻,知道他今日为何会那么反常了,苦笑道:“殿下,臣知你心中不忿,委屈。但他的心思也很好理解,如今皇陵那位已经是个废人了,中山王名声臭了,他是上去,江南百姓就第一个不服,况且中山王贪婪没有大局观,他是登基,大齐不知被他糟蹋成什么样子,而七皇子听说若非皇后娘娘仁慈,他恐怕已经不在了,陛下对其厌恶得紧。如此一来,就只有你们三了,若是将武亲王也给处置了,便只剩你和蜀王。蜀王不显,你占了长,又办了几桩漂亮的差事,他还能越过你吗?况且,一个两个儿子终究是不保险。”
对于帝王之家来说,一两个儿子根本不够,万一儿子夭折或是英年早逝,都没能留下子嗣怎么办?皇位岂不是要旁落他人?这对皇帝来说,是不可忍的,他们宁可让傻子做皇帝,也不愿意祖宗的基业落到别人手中。
兴德帝儿子不多,所以哪怕犯了事,他对这几个儿子也很宽容。
周嘉荣点头:“我明白的。”
他明白,但不代表他理解,他要认同这一切。
既然父皇无法对他的好儿子下手,那就由他代劳便是!
“殿下明白就好,不要急,臣听说武亲王身边最得力的车广远昨日下午出了京,直奔西大营。”护国公告诉了周嘉荣一个极为重要的信息。
周嘉荣马上反应过来:“那他们带回来的那一万人可有异动?”
护国公轻轻摇头道:“没有。不过昨日有人开始在城郊沿河寻找,问四五个月前可有看到过死尸。”
这么巧妙的时间,周嘉荣想起了一个关键性的人物:“他们是不是在找龚全?”
护国公点头:“应该是,还有一批人在花楼里打听。估计是在排查消息泄露的源头了。”而龚全身份不高不低,知道一些内情,又刚好在几个月前失踪了,连尸体都没找到,所以武亲王怀疑到了他的头上。
因为经过昨天在勤政殿的事,武亲王已经知道了是有人悄悄塞了纸条给毛青云,毛青云这个一知半解的知情人死了,心里有鬼的武亲王并不敢放松,他肯定是想挖出递纸条给毛青云的人。
周嘉荣思虑片刻,笑了:“既然他想找龚全,我们便把龚全放出来让他见见就是。”
护国公担忧地看着他:“殿下,武亲王很可能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护国公以前在西北扎根多年,现在还有些老部下在西北,他消息比较灵通,知道点什么很正常。而且毛青云关押的大理寺,周嘉荣正好在那当值。
周嘉荣也知道,武亲王很可能会怀疑上他。
“外祖父不必担心,就是怀疑上了,他遮掩还来不及呢,哪敢捅到陛下面前!不过他很快应该也会怀疑我们手里没有切实的证据,以为我们奈何他不得,所以我有个想法!”
护国公看着周嘉荣道:“殿下请讲。”
周嘉荣说:“当初陛下为了个周平正造势,可是鼓动了不少百姓去城外接他。周平正这大齐新战神的美誉可离不开我父皇的大力宣扬,既然他们能利用舆论,我们为何用不得?昨日勤政殿好几个大臣都在,全都知道‘福田村九百口’这句话,我们就从这点入手,先坏了武亲王在民间的名声。”
武亲王如今所得来一切,全仰仗去年那一场漂亮的洛河大捷!可若这是假的呢?
护国公一生耿直,做事直接,还真有点不习惯这种迂回的方法。
“殿下此计甚妙,只是武亲王恐怕会第一时间怀疑到我们头上。”
周嘉荣不在意地笑了笑:“他要怀疑便怀疑吧,不是我死便是他亡,事到如今,就只差直接撕破脸了,也没什么好顾忌!”
护国公笑了起来:“殿下言之有理,倒是臣老了,瞻前顾后。一切便依殿下所言行事吧。”
“此事便劳烦外祖父了,做得小心些,不要让他们抓到了直接的把柄。”周嘉荣说道。
护国公点头:“此事交由你大表哥吧,他最是谨慎。”
周嘉荣没有意见,站起身说:“外祖父,将龚全交给我,我拿他有用。”
与周嘉荣的愤怒不同,武亲王听说了毛青云自尽后大喜。他也当即就反应过来,这是父皇在为他清除后患。
兴德帝真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被他喜欢偏心的那个只要不触犯到他最切身的利益,他都能纵容对方。
不过这并不能让武亲王高枕无忧,因为毛青云背后的人还隐藏着,对方知道得更多,一天不除,他一天都不能安心。
武亲王最大的怀疑对象便是穆家与周嘉荣。
江南赈灾充分证明了,这个三弟并不如传言中所说的那样,是个草包。相反,他极有魄力,穆家又在西北经营多年,说不定有漏网之鱼找到了他们。
若是周嘉荣就没那么好办了。
不过周嘉荣没有第一时间去父皇面前告状,莫非是没有充分的证据?
但这到底是个隐患,但要除掉他们可没有毛青云容易。
武亲王苦思冥想很久,琢磨着怎样才能解决这个后患,忽地听管家来报:“殿下,车大人回来了。”
“快请他进来。”武亲王连忙欣喜地说。
车广远一进书房就高兴地说:“属下听说毛青云死了,恭喜殿下。”
武亲王笑着说:“他也是一知半解,父皇不相信他,他有这个结果全是他咎由自取。”
车广远赞同地点头:“可不是,此人胆大妄为,竟然敢威胁殿下。”
两人刚说了两句,管家又来了,而且告诉了他们一个惊人的消息:“殿下,车大人,据探子来报,今日在街上看到一个长得很像龚全的人。”
两人皆是一惊,武亲王急切地问道:“人在哪里?”
管家轻轻摇头说:“跟丢了。”
武亲王气得差点骂人。
还是车广远说:“去把看到龚全的人带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包着头巾,小厮打扮的男子进来,恭敬行礼:“小人见过殿下,见过车大人。”
车广远摆手:“免礼,说说你在哪里看到龚全的,可看清楚了?”
男子说:“回大人,小人在百花楼前看到了他,但因为百花楼今日有个从南边来的新花魁亮相,人非常多,一转眼,小人就跟丢了,后来再也没找到他。他看起来比以前白了许多,胖了许多,还穿得很富贵,像是发达了。”
去青楼倒是符合龚全的性格!
车广远让男子下去,然后对武亲王说:“殿下,这龚全明明在京中却不回大营,还躲着我们,制造了落水的假象,依属下看,他恐怕出卖了我们。”
“混账东西,我待他们不好吗?”武亲王气怒不已,“此人不能留,他既然在京中,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
车广远领命,亲自带着人乔装去街上找龚全。
龚全好色,既然出现在了百花楼,说明他这个毛病还没改,应当还会出现,车广远让人盯着各大青楼。
次日,果然有了消息,盯梢的人发现傍晚的时候龚全又去了百花楼,还点名要见新花魁。
车广远连忙带着人去百花楼,准备拿下龚全。
龚全确实憋坏了,他被关在城外的一处庄子上,每顿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但就是不准他出门,更别提逛花街了。好几个月了,他都快被逼疯了,所以这次被放了出来后,他什么都不顾,先跑去花街柳巷潇洒一番。
尤其是听说百花楼来了个新的花魁,他更是心痒痒的。正好手里有银子,他就迫不及待地来找花魁香香了。
可香香是百花楼的招牌,这会儿正有客人呢,老鸨让他点其他的姑娘,龚全不乐意,非要见香香,老鸨便让他等等。怕他无聊,还派了一个姑娘过来陪他喝酒。
龚全跟姑娘在一楼喝酒,同时看着楼上楼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各色姑娘,真是好不快哉。
可当这份快乐在看到车光远带了好几个壮汉进百花楼后戛然而止了。
他蹭地站了起来,转身本是打算往楼下跑,可当跑到楼梯口时正好看到车广远带着人上楼了,而且百花楼的大门口还矗立着两个壮汉守门,想从前门逃走显然不可能。
好在龚全是青楼的常客,很了解大部分青楼的构造,除了前门,还有后门,而且青楼大多临街,临近街道的房子都有窗,也可逃走。
他匆忙之间跑进一间半开的房子,然后翻身爬上了窗户。
车广远带着人跑上楼,不见了龚全的踪影,连忙问陪酒的女子,陪酒的女子指了指不远处大开的房门。
车广远立即带人追了过去,进门就看到龚全骑在窗户上,他大声喝道:“龚全,站住……”
龚全看到他们追了过来,心知自己被抓住,铁定小命不保,也顾不得其他了,直接从窗户上挑了下去。
车广远几人连忙追到窗前,正好看到龚全落在了一辆铺满了稻草的马车上。龚全一掉下去,马车立即动了。
“追!”车广远气得用力拍了一下窗户,带着人直接从窗户口翻了下去,一楼并不高,一落地,他们连忙追了上去。可两条腿哪追得上四条腿的,眼看追不上,车广远连忙派人租借了一辆马车,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可追到两条街外,倒是看到了马车,但马车上空空的,早不见了龚全的踪影。
就只差那么一点点,还打草惊蛇了,车广远恼怒不已。
但更让他愤怒的还在后面,一天后,大街小巷忽然传出了一则流言,说是有福泉村的幸存百姓传出消息,当时福泉村的九百村民根本不是匈奴人杀的,还有小道消息说洛河大捷那座万人窟下埋葬的根本不是匈奴人,而是西北百姓,曾有商人路过,发现洛河附近十里没有一丝人烟,几个村子的人都死绝了。
这种惊天大消息一传出,那必像野火燎原一样,不到一天的功夫便传遍了大街小巷。当然,绝大部分百姓是不相信的,他们心目中保家卫国的战神,英雄,怎么可能会是假的呢?
但也有人提出方法,朝廷完全可以派人去将万人窟中的尸体挖出来,虽然这么久,尸体肯定腐烂了,但白骨还是在的。西北普通百姓的骨骼跟匈奴人的多少还是有些差异的,经验丰富的仵作必定能验出来的,而且说不定里面还残留有其他证据呢?
这个消息不止在百姓中流传,京城的达官贵人们也都听说了这个消息。
相较于百姓们的不信,大臣们的反应则截然相反。因为他们不少人都亲眼见证了武亲王因毛青云那句“福泉村九百口”就妥协了,亲自为其披上了披风。
而且毛青云在大理寺一天遇刺两回也是事实。还有好几个大臣亲耳听到毛青云承认,他是用“福泉村九百口”来要挟武亲王帮他说情的。
武亲王若是心里没鬼,为何要因为这样一句话受制于毛青云,亲自在朝堂之上替其开脱?武亲王这么精明的人不知道替一个侵吞贪污国库的贪官开脱有损其声誉吗?他知道的,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如果洛河大捷有问题,毛青云知道里面的内情,抓住了武亲王的把柄,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所以听说了京城里如今盛行的各种小道消息,大臣们的第一反应便是,原来如此啊,毛青云的死更是证明了这点。若没有毛青云闹的这么一出,恐怕很多大臣都不敢相信这样一个离谱的消息。
甚至翌日早朝,孟御史还带头上奏,请兴德帝重新彻查一遍洛河大捷。
民间的小道消息,还没传进宫里,即便大臣们都听说了,但兹事体大,又没切实的证据,谁也不敢去触这个霉头,率先在兴德帝面前捅破这件事。
兴德帝暂时不知情,还以为是孟御史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武亲王虚报军功一事要较真呢,很是窝火,直接喊了一声散朝,将孟御史晾在了朝堂之上。
回到勤政殿,他仍旧很不高兴。虚报军功怎么啦?但他的平正打退了匈奴,保护了西北也是事实,只不过多报了两三万人而已,孟老头就是太爱较真了,难怪大家都不喜欢他呢!这老头真是越来越不讨喜了,过几日找个借口,让他告老还乡吧,省得在面前碍眼。
兴德帝还能稳得住,可听到流言蜚语和朝堂上孟御史参奏后武亲王却慌了。三人成虎,流言蜚语传多了,假的都能说成真的,更何况他干的事比坊间流言传说的还要严重呢!
这件事迟早会传进父皇的耳朵里,龚全现在很明显已经落入了对方的手中,这么久肯定被对方挖出了不少证据,这件事经不起查。
而且即便父皇愿意原谅他,留他一命,可天下人呢?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也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更糟糕的是,一旦查明此事,他定然会与那个位置失之交臂,即便能留得一条小命,下半辈子恐怕也只能像老一和老四一样被圈禁起来。他前半辈子已经受够了这种仰人鼻息的生活,他才不想像他们那样活得窝囊呢!
而且他还有一张底牌,是老一和老四不具有的,那便是他手里还有一万精兵。
他还可以搏一搏!
眼看流言甚嚣尘上,而且爆料出越来越多的村子甚至是小镇,洛河附近的几个村子镇子都被传了出来,武亲王坐不住了,他知道,自己再不动手,那以后就没机会了。
他当机立断,让车广远带了五千人乔装分散从各个城门潜入京城,入夜便行动,另外五千留在西大营中应付西大营忠于皇帝的将领,不然人全不见了,西大营的驻军很快就会发现。
等这些进宫的同时,武亲王又悄悄召见了死忠于他的官员。
为了不被人发现,武亲王还带了一些人找借口进宫面圣。
因为皇宫□□有三营护卫,总计约六千人,比他的人马还多了一千人。不过这六千人比较分散,而且还要轮值,又没上过战场,不足为虑。
所以武亲王并不是很担心,他只要进宫控制了兴德帝,让其签下传位诏书,再把几个弟弟皇室宗亲一概屠了,那还有谁能阻止他登基呢?
临近傍晚,武亲王带着几个乔装的亲兵以有要事为由,进宫面圣。
行至半途,正好跟从大理寺回来的周嘉荣遇上。
兄弟一人都骑着马,想装作没看见对方都不成。
周嘉荣勒住马,好奇地打量着武亲王,拱手道:“大哥,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武亲王不是被父皇禁足了吗?还能到处乱跑呢!
武亲王高兴地说:“我有要事要进宫禀告父皇,三弟,天快黑了,一会儿宫门就要落锁了,我赶时间,咱们改日再叙,为兄先行一步!”
他这么说,周嘉荣也不好再多言,点点头道:“那我便不打扰大哥了。”
武亲王领着一十多名亲卫,策马从周嘉荣身边走过,带起一阵风。
周嘉荣感觉他们有些匆匆忙忙的,不禁皱起眉头嘀咕了一句:“进宫而已,带这么多人干什么?又不能带进去,顶多在宫门外候着!”
话音刚落,一连串的弹幕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该来的还是来了。】
【男主早八百年都废了,逼宫这出戏码还是没跑掉啊!】
【渣渣父子反目成仇,喜闻乐见,好期待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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