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趁机给兴德帝引荐了清风道人。
清风道人须发皆白, 白白的胡子有尺余长,本应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才对,但他的皮肤细腻紧致,气色极好, 光看脸, 说他只有一三十岁也有人信。
而且他一言一行, 都非常飘逸,仿佛自带仙气。
一见面,兴德帝便被他这世外高人的模样给震慑住了,上下打量着清风道人, 好奇地问:“不知道长今年高寿?”
清风道人轻轻捋着长长的白胡子, 笑道:“不敢, 贫道今年八十有余!”
这不是比他大了近一倍吗?八十多身体尚且如此强壮, 兴德帝心底一片火热, 激动地看着清风道人:“道长驻颜有术,可是有何妙方?”
清风道人手持拂尘,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陛下, 此乃贫道修习的秘法, 前些年不显,随着贫道道法日益高深,身体越来越轻盈, 隐隐有脱离凡尘俗世之感。”
这说得有些玄奥了, 兴德帝更感兴趣的是金丹:“道长, 可还有金丹?”
清风道人不急不缓地捋着胡须,淡定地说:“陛下,金丹乃是贫道花费了七七四十九天所炼制的,当时耗费了无数天才地宝, 才得了三枚,一枚给了有缘人,还有两枚贫道有感于蜀王殿下的仁慈之心,故而将金丹送予了他。”
也就是说现在没有了,但兴德帝毕竟不是蠢人,当初清风道人能炼,现在也能炼。他大方地说:“道长炼丹所需何物,你尽管列出来便是,自有人送到你跟前。”
“这……”清风道人一脸为难的样子,“贫道上次得金丹已是意外之喜,不知这次能够成功,贫道不敢给陛下保证!”
兴德帝不高兴了,世外高人又如何?他还是天子呢。
“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总能成功,道长需要什么但请吩咐。”
清风道人犹豫了一下,举着拂尘做了一个道礼:“陛下乃是万乘之尊,民心所向之所在,陛下安,天下安,能为陛下,为天下黎民做点事,是贫道之幸,贫道当竭尽所能!”
“好,好!”兴德帝这下开心了,干脆让人将勤政殿隔壁的永延殿清理出来,专门留给清风道人炼丹。
于是清风道人就这样在宫里住了下来。
起初,兴德帝对清风道人并不是那么信任。
但清风道人极为遵守清规道律,每日不是炼丹,便是打坐修炼,研习道法。吃穿用度上,极为节俭克制,每日只食两餐,不见荤腥,也不用宫人近身伺候。
兴德帝本来就对这个世外高人很好奇,时常去永延殿看清风道人炼丹修炼,自己也跟着研读道经。
清风道人还送了一枚护身符给他。
不知是受道法熏陶的缘故,还是清风道人这枚护身符起了作用,兴德帝逐渐很少做噩梦了。半夜不再经常被噩梦惊醒,他的睡眠也好了许多,人也跟着精神了一些。
经过此事,兴德帝对清风道人越发的信任,每日呆在永延殿的时间越来越多。
一十八天后,丹炉开了,五枚圆滚滚的金丹躺在偌大的丹炉中。
听闻消息,兴德帝惊诧不已,不是说要四十九天吗?
清风道人含笑解释:“陛下乃是真龙天子,有龙气护身。陛下时常来观贫道炼丹,龙气聚集,加快了成丹的速度,金丹数目也比往常多,一切全仰仗陛下。”
这记马屁拍得兴德帝通体舒坦,更重要的是他渴望已久的金丹来了,有了这金丹,他又可返老还童了。
不过兴德帝还没冲晕头,先让宫人服用了半粒金丹,见宫人服下后精神倍增,这才跟着服用。
当天,兴德帝又开始生龙活虎起来。
只是幸福的日子没维持多久,几天后,金丹服用完,兴德帝又变回了萎靡不振的状态。而且他对金丹的心理依赖更严重了,尝过了健康强壮年轻的滋味,再回到从前,太难忍受了。
为了快速炼好丹,他大部分的时间都耗在了永延殿,跟着清风道人炼丹修炼,连早朝都不怎么上了。
开始是两三日缺一次,后来发展到三五日不上朝,再到后来,十天八天也不上朝,偶尔上次朝,也是心急火燎的,唯恐耽误了炼丹大事。
朝臣们的折子堆积如山,迟迟等不到批复,只能不断地向孙承罡反映。
孙承罡也很无奈,陛下如今炼丹走火入魔,他也劝不动,多说几次,陛下就要赶他出去了。
可这么多的大事也不能不处理啊。
孙承罡只得硬着头皮再次去永延殿向兴德帝反映此事:“陛下,孔大人、万大人、蒋大人、朱大人、孟大任……等诸位大人正在勤政殿外求见。”
兴德帝正在打坐,极力感受清风道人所说的气,被打断很不高兴:“他们怎么又来了?”
孙承罡低着头说:“他们说今天一定要见到陛下,请陛下去见他们一面吧。”
他是劝不动了,希望朝臣们能劝通陛下。
兴德帝被扰得兴致全无,心烦意乱的,干脆起身去了勤政殿。
十几个一三品大员等候在殿外,兴德帝瞥了他们一记,大步走入殿内,才叫人将他们喊进来。
行完礼后,工部尚书孔祥胜问道:“陛下,微臣前日的折子陛下怎么看?”
陛下还没来得及看。兴德帝连折子的内容都不知道,自然没法回答孔祥胜,他不耐烦地问道:“还有吗?”
朱强站出来说:“陛下,关于在东南沿海一带剿匪清除海盗倭寇一事不宜再拖,应尽快责令地方官员带兵剿匪,清除隐患。”
“陛下,太子殿下如今已打到了肃州,过阵子便会班师回朝了,太子殿下的册封典礼也要提上日程了,礼部做了几个方案,请陛下定夺!”
……
每个大臣都有一大堆的事请皇帝拿主意,而且都不是小事。
兴德帝听得头大,摆手道:“朕知道了,朕会慢慢定夺,诸位爱卿回去忙吧,等朕拿好了主意再通知诸位。”
七天前,兴德帝也是这么说的,然后再也没消息了。
被放了好几次鸽子的大臣们学精了,好不容易逮着兴德帝,都不肯走。
兴德帝见没一个告退,大怒,拍着桌子问:“怎么,你们连朕的旨意都不听了,是想抗旨吗?”
群臣连忙下跪:“微臣不敢。”
只有一个人没跪,那便是孟御史。
孟御史站在殿内,直言道:“陛下近日受妖道蛊惑,沉迷黄老之术,不理朝政,置国事万民于不顾,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请陛下驱逐妖道,封了永延殿。”
“你说什么?”兴德帝气急,指着孟御史的鼻子,“休得胡说八道,孟御史对朕出言不逊,以下犯上,朕念你初犯,罚你闭门思过半年!”
这明显是不想见到孟御史,所以弄了这么个惩罚。
可孟御史素来以刚直不阿著称,根本不惧:“陛下,古往今来,什么长生不老之术,炼丹修道,不过都是旁门左道,骗人钱财罢了。这妖道蛊惑陛下,使陛下无心朝政,乃是全天下的罪人,当严惩,请陛下将他交给刑部大理寺审问。”
兴德帝以前虽算不上什么明君,但好歹还算勤勉,几乎天天上朝,处理朝政。
但自从那个清风道人进宫后,兴德帝整个人就放飞了,心里只有修道长生的念头,哪还有国事。
孟御史的话说出了在场不少大臣的心里话。
但却惹怒了兴德帝。
兴德帝直接不给孟御史留颜面了:“来人,孟正清大不敬,屡教不改,押入天牢,任何人不许探视!”
“陛下,孟御史也是心直口快,陛下看在其忠心耿耿的份上,就饶了他这一次吧!”其他大臣纷纷替孟御史求情。
他们虽然跟孟御史没什么交情,孟老头也不讨喜,但在面对清风道人一事上,大家的立场都是一致的。
兴德帝阴沉沉地盯着他们:“谁再求情,就去天牢陪孟正清!”
这下再也没人敢多言了。
兴德帝一甩袖子离去,继续回了永延殿炼他的金丹。
任凭朝臣们如何上书,他都置之不理。至于堆积的在案头上的奏折,他让蜀王帮忙处理,若有拿不定主意的,再告诉他。
这样虽然还是不怎么上朝,但朝事总算是运转了起来。
兴德帝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后宫不可能不知道。
徐皇后冷眼看着宫中最近的变化,微微一笑说:“没想到老六不显山不露水的,倒是个能干的。”
余嬷嬷看着七皇子蹒跚的脚步,叹道:“这宫里就没一个蠢人。”
“可不是。”徐皇后笑容淡淡的,“今天又有谁求见?”
余嬷嬷道:“兵部尚书的夫人,奴婢已经以娘娘身体不适为由,将其打发了。”
徐皇后脸上的笑容敛去:“他们也想让本宫替孟御史求情?”
余嬷嬷点头:“是啊,还想请娘娘劝劝陛下,国事为重。”
“不是本宫不想帮忙,哎!”徐皇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上次因为永宁的事,她跟兴德帝之间便有了嫌隙,虽然后来她写了好几封认错的信,兴德帝终于松了口,解除了她的禁足。但夫妻俩中间有了这么一道隔阂,关系大不如前了。
尤其是兴德帝最近身体好了许多,经常召后宫美人侍寝,很宠爱两个前年进宫的年轻妃嫔,对她们这些人老珠黄的后妃就越发不重视了,甚至连以前的规矩也打破了。
最近一个月,兴德帝只来了坤宁宫一次,秋水宫也只去了两次。
徐皇后倒不是吃醋。她这把年纪,也不争这些宠爱了,她只想安稳度日,给女儿找一个性情端正,家风清正的驸马便知足了。
只是皇帝的宠爱是这宫中的风向标。
她明显不如以前受兴德帝待见,要想在他面前说上话就更难了。但又不能不说,身为皇后,她有劝谏之职,而且诸位大臣的家眷都求到门上来了,她也不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琢磨了一会儿,徐皇后问道:“最近穆贵妃在做什么?可有受影响?”
余嬷嬷知道她担心什么,笑道:“娘娘无需担忧,穆贵妃整日吃斋念佛,抄写经书,一心盼着太子殿下能够早日平安归来,哪会管这宫中的风吹草动啊。而且她是太子殿下的生母,即便如今宫中有了新宠,宫人们也是不敢怠慢秋水宫的。”
这就是生一个好儿子的好处了。
徐皇后放心了:“那便好,准备一下,待会儿本宫去一趟永延殿。”
余嬷嬷连忙应是。
徐皇后在永延殿外等了一个时辰,兴德帝还是没召见她。
她耐得住性子,安静地站在殿外,脸上的表情平静,不见半丝烦躁和焦虑,倒是孙承罡连跑了几趟,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真心实意地劝道:“皇后娘娘,陛下今日修炼正到了紧要关头,您还是回去,明日再来吧。”
徐皇后站着不动:“无妨,本宫等陛下结束便是。”
这一等等了两个多时辰,兴德帝才终于在永延殿的偏殿召见了徐皇后。
徐皇后已经大半个月没见过兴德帝了,进门行过礼后,徐皇后悄悄观察兴德帝,看起来精神似乎比以前好多了,脸色红润,走路都有力气多了。
莫非这便是金丹的功劳?
难怪陛下如此沉迷于炼丹之术,连朝政都不理了。
也是,即便是坐拥天下的皇帝,也逃不过生老病死,去年陛下身体很不好,受尽了病痛的折磨,如今一下子康健了,谁能抵挡得住这个诱惑?
不过古往今来,多少帝王试图追求长生,最终都以失败告终,这些所谓的金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皇后并不打算劝,因为没用,历史上有那么多失败的例子了,不还是一直有帝王沉迷此道吗?其中甚至不乏一些年轻时励精图治的明君。
兴德帝未必不知道这其中的风险,只是心存侥幸罢了。
她微微一笑,专挑皇帝喜欢的说:“几日不见,陛下又康健了不少,龙骧虎步,臣妾甚是开心。”
见她没像那些大臣一样劝他赶走清风道人,兴德帝表情缓和了许多:“让皇后久等了,下次若是过来朕正好在忙,你告诉孙承罡便是,等朕忙完了,自会回你。”
“多谢陛下,臣妾往日没经验,以后便知了。”徐皇后笑盈盈地说。
兴德帝点头,问道:“皇后今日来可是有事?”
徐皇后苦笑道:“陛下,近日好些朝臣的夫人求到坤宁宫,请臣妾替孟御史说说情。”
“怎么,你今天是来替孟正清说情的?”兴德帝放下了茶杯,眼神辨不出喜怒。
徐皇后斟酌了一下说辞道:“陛下,臣妾不是替他说话,臣妾是替陛下不值。陛下辛辛苦苦一十几年,不过是今年身体有些不适,稍微歇息,便被他指着鼻子骂,确实当罚。”
兴德帝重重点头:“还是皇后跟体恤朕,跟朕一条心。”
徐皇后缓缓道:“臣妾与陛下夫妻一体,自是向着陛下。只是陛下也知,这孟正清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性情又固执,一直以诤臣自居,不惧死亡,只想名垂青史,流芳百世,上那名臣录。他若是在天牢中有个万一,倒是如了他的意,只是陛下恐怕要因此背个莫须有的罪名了。陛下可是天上的皓月星辰,怎么能因他区区凡夫俗子而有了污点。依臣妾看,不若将他放出来,派出去做巡按御史,监督各府州县道等衙门,也省得在京城让陛下烦心。”
这是徐皇后想了许久后想到的对策,不然依孟御史固执的性格,恐怕还会触怒皇帝,下次就未必有这么好运了。
兴德帝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颔首道:“还是皇后有办法,就依皇后说的办,孙承罡派人去天牢宣旨。”
孙承罡简直对皇后娘娘佩服得五体投地,皇后娘娘就是会说话。
他高高兴兴地出去宣旨了。
兴德帝又跟皇后聊了一会儿,感觉还是皇后说话最得他的心,他甚至还留了皇后在永延殿用膳。
徐皇后垂下眼睑,轻轻一笑说:“多谢陛下,不过陛下正处于清修的关键时期,臣妾可不敢耽误了陛下。哪日等陛下忙完了,再到坤宁宫坐坐吧,臣妾亲自下厨做陛下喜欢吃的。”
这永延殿的东西她可不敢吃,谁知道都放了些什么。
哪怕是拒绝,她话也说得好听,兴德帝并未动怒,高兴地让人将其送了出去。
回到坤宁宫,徐皇后琢磨了一会儿,让人拿来了纸笔,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送去西北,务必交到太子殿下手中。”
余嬷嬷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次日以采买为借口,拿着牌子出宫,亲自将信交给了信差。
西北,耗时两个月,周嘉荣带着大军,一路向北向西,因为匈奴人已经溃败,叛军又已投降,几乎没遇到什么阻碍便顺利地收复了失地。
但周嘉荣却开心不起来,因为凡是所经过的城池、乡村都遭受了匈奴人的劫掠,留下了战争的创伤。有些遭受了重创的村镇,甚至十室九空,不是被匈奴人杀了,便是搬迁了,偌大的村子只余几户人家。战争虽然过去了,但萧条、恐惧还笼罩在这些历经磨难的百姓心头。
看到这些,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但又无计可施。
周嘉荣能做的便是上书朝廷,免除这些遭受战乱的地方三年田赋,留时间给他们喘息和休养生息。
一路打到肃州,周嘉荣与程前、崔勇胜利会师。
肃州已是西北边疆,再过去便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了。
春夏之交,枯萎的草原重新焕发出了勃勃生机,放眼望去,一片碧绿,仿佛一张巨大的绿色地毯铺在地面上,中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各色小花。
春夏两季的草原,宛如上天恩赐的一颗明珠。
但周嘉荣他们却无心欣赏这美丽的风景,大家坐下来,商量要不要继续往草原挺进,追击匈奴人。
穆恒和崔勇都是主战派:“打,这些匈奴人,不趁机弄死他们,过几年,等他们稍微喘口气,好了伤疤忘了疼,又会来骚扰我们的边关。”
穆慎不同意:“肃州以北,再无城池,后勤补给跟不上,若是深入草原,孤军一支,于我军非常不利,孤军挺进,实乃军之大忌。”
他们前面之所以那么顺利,也是因为占据了地利优势,都是大齐的领土,百姓憎恶匈奴人,愿意帮助齐军。而且齐军对地形极为了解,后面还跟着几十万运送粮草补给的后勤部队,不怕跟匈奴人打持久战。
可深入草原,那就是匈奴人的主场了,地利人和都站匈奴那边,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其实穆恒和崔勇也知道,就是有些不甘心:“就这么放虎归山了?”
廖安和丁正初、程前都没说话,而是看向周嘉荣,请他拿主意。
周嘉荣沉吟片刻道:“最近这几个月,我翻看了自大齐建立以来与匈奴人的百年战争,总是隔上十来年便发生一次规模比较大的战争,期间还有数次的边境摩擦,几乎每年都会发生,只是规模大小的差异而已。再往前推,前朝,还有过去数百年的朝廷都与北方游牧民族发生过诸多的战争,北方边境一直不太平。”
“同样是边关,反观南方,虽有蛮族但鲜少发生战乱,双方却能和平共处,这是为何?若说是南方蛮族人数更少,也不准确,暹罗、苏禄等国,人口比之匈奴并不少,为何匈奴却屡屡侵犯我边境?”
这个问题很简单。
丁正初道:“因为南边气候湿润温暖,物产丰富,一年三熟,鲜少遇到饥荒。他们这些蛮族规模与大齐相差甚远,都俯首称臣,莫敢冲犯。匈奴则不一样,他们游居广袤的大草原,冬季常遇饥荒,缺衣少食便南下劫掠。而且其居无定所,漠北地广人稀,我们也无法彻底将其消灭,即便能,从更北边更西边也会迁徙来新的夷族。所以上千年来,北夷之患始终不绝,历朝历代皆是头痛不已。”
说到底还是双方所处的地理位置不同。匈奴人发动战争是为了生存,既是为了生存,这样的战争在环境恶劣,生存遇到挑战时,便会再度发生,谁也没办法阻止。
“那有没有杜绝的办法?”周嘉荣问道。
这样的战争,打一次,都是对双方国力的巨大消耗,即便赢了,也没太值得高兴的,因为过些年还会再发生。祖祖辈辈生活在西北这片土地上的居民,还是会屡遭异族侵扰,无数的将士还是会埋骨边疆。
没有人说话,这是一个困扰中原王朝千百年来的问题,多少能人义士想尽了办法,也解决不了。
周嘉荣有些惆怅,正欲开口时,许久不见的弹幕突然冒了出来。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想办法同化他们了。多少异族征服者最后都被咱们的文化给同化了。】
【对,迁移汉人去西北定居,改变其人口结构,多族混居,时间长了他们就会潜移默化被华夏文化所同化。】
【等改变了游牧的风俗,在城池中定居下来,由游牧向农耕文化转变,这些人就不会再出来劫掠百姓了。他们敢,咱们也能打到他们老家,灭了他们的城池,烧了他们的家园。】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草原地区降雨较少,气温又低,冬季漫长,根本不适合农耕。】
……
弹幕又吵了起来,周嘉荣却从中得到了启发。是啊,汉化,历史上蛮夷族群被汉化的例子并不少,很多都改了汉姓,已经与汉人没什么两样了。
他托腮装作沉思的模样,实则是盯着弹幕,不错过上面的任何一条信息,等弹幕终于消失后他才放下手,开了口:“你们都不说是吧,我倒是有个提议,以后西北各地官府增设育婴堂,由户部拨款,专门收养各类孤儿弃婴。除此之外,还可收纳匈奴孩子,若遇灾荒年,匈奴人可将子女寄于育婴堂,各地官府不得推诿。等来年春夏,他们也可接回孩子。”
“殿下,这……”丁正初几人诧异地看着周嘉荣,都有些不赞同。
就连穆慎兄弟、廖安这三个穆家嫡系都没作声。
他们都跟匈奴人交战过数次,亲眼见证了匈奴人的残忍,多少无辜的百姓,多少年轻的士兵死于了匈奴人的铁骑之下。让大齐的育婴堂给敌人养孩子,他们情感上很难接受,恐怕西北的百姓也会有怨言。
周嘉荣长叹了口气:“我理解你们的感受。我就不恨匈奴人吗?我当然恨。但仇恨无助于双方和解,也无助于边疆长治久安,没法给百姓安宁平静的生活。”
穆恒抿了抿唇,气哼哼地说道:“那也不止这一种办法啊,养匈奴人的孩子,多憋屈。况且育婴堂中就有可能有父母亲人被匈奴人杀了的孩子,你这让他们怎么接受?”
周嘉荣说:“那就将他们分开安置在不同的育婴堂。这只是我的初步计划,匈奴人恐怕也不放心将孩子送到大齐的国土之上。”
这倒是,打了这么多年,双方都非常仇视敌对,根本不可能放心将孩子送到大齐。
见他们脸色缓和了许多,周嘉荣解释道:“我们可以从小对这些孩子施以教育,礼义廉耻,忠义道德律法,都可灌输给他们。他们从小在大齐的领土上长大,交的是汉人朋友,习的汉字,说的是汉话,吃的是汉人的食物,将来长大了,哪怕他们身上流淌着匈奴人的血,但你们说他们是汉人还是匈奴人?他们会选择在大齐的领土上生活,还是选择回草原?”
这还真说不好,毕竟,草原不断迁徙的生活真是太苦了。尤其到了冬天,汉人都有存粮,能够很好地度过冬季,但匈奴人却没有,所以他们只能抢劫。
这些孩子适应了大齐更灿烂的文化,更丰富的饮食,更广阔和无限可能的生活,他们还会选择回草原吗?
肯定有一部分会回去,但必然也有一部分留下。匈奴人本来就不多,哪经得起这样的分化,几代下来,匈奴便不足为惧了,甚至还有没有匈奴人都不好说。
“而且,等越来越多的孩子留在大齐过冬。冬季,匈奴人还敢南下抢劫大齐子民吗?”周嘉荣又说。
肯定是不敢的,孩子在哪个族群中都是极为重要的存在,数量达到一定程度时,匈奴人都要投鼠忌器。即便贵族们想发动战争,也会遭到许多人的反对。
穆慎叹息道:“殿下此计甚妙,我赞同。”
丁正初和崔勇也支持。
穆恒、廖安、程前三人虽没支持,但也不再反对。
“不过匈奴人能将孩子交给咱们吗?”丁正初感觉这个开头非常难。
周嘉荣道:“总有快饿死,快活不下去的穷苦人家的孩子会送来的,留在草原也是死,送到大齐还可能有一条命。慢慢来,只要开了头,渐渐便会好起来。”
以后他甚至可以允许匈奴人改汉姓,参加科举,在汉人的土地上也一样能出人头地,有晋升往上爬的机会。
大家明白了周嘉荣的决心,也觉得他这个方案行得通。不管是汉人还是匈奴人,最底层的百姓,都有吃不饱饭,可能面临饿死窘境的,这些人别无选择,但凡有路就会闯。
只是,穆慎叹道:“殿下此举不光是开创大齐先河,也是前无来者,只怕会在朝野上下引起震荡。”
这才是最大的障碍,大齐与匈奴仇恨历来已久,提这事的也就是周嘉荣,换了某个大臣,恐怕会被扣上通敌卖国的帽子。想也知道,他若在朝堂之上提出这件事,将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周嘉荣也知道,要推动这件事不容易。但正是不容易,才更要去做,只要成功了,数十年后,北方草原上将没有匈奴人,即便有数量也会大减,不足为惧,这样西北百姓才可安居乐业。
“我明白,我会想办法的。”周嘉荣打定了主意,大不了先私底下跟站他这边的大臣沟通好,说服他们,才在朝廷之上公开提出,这样一来,反对的声浪就会低很多。
沉默了一会儿,廖安说:“殿下,朝廷其实可重开互市,匈奴有咱们需要的牛羊马,铁矿、皮毛等物,咱们有他们需要的盐、铁、丝绸、茶叶、瓷器等物。朝廷可对交易征收商税,如此一来,既可充盈国库,又可满足双方的需求,缓和矛盾。”
匈奴人一直有很强烈地跟大齐互通有无的需求,但屡次被朝廷拒绝了。
周嘉荣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觉得有一定的道理,国库银钱紧张,他一直在愁怎么弄银子,开通互市,征收商税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回京之后,我会在朝上,提出此事的,到时候再根据以前的经验,综合考量,制定新的互市政策。”
并不是每一样东西都能卖给匈奴的,比如铁器。匈奴人冶炼锻造技术就不如大齐,但铁的用途很广,从战争武器到日常生活都离不开铁器。
在大齐,盐铁都是官营,严密控制,禁止落入民间,以免私人制造大规模的武器,造成动乱。所以这种物资自是不能纳入互市,随便交易,倒是匈奴贵族喜欢的瓷器、丝绸、珍珠等享乐之物可多多益善。
既然决定不再深入草原,大军便要准备启程回京一事。
就在这时,周嘉荣接到了兵部尚书朱强和穆兆星的信,两封信的重点都是有关于兴德帝最近变化的。
周嘉荣看完之后,皱起了眉头,父皇真是年老昏聩,竟信起了黄老之术,追求长生不老,荒唐!
他将几位将领叫来,把朱强的信给大家看。
看完之后,连丁正初和崔勇这两个兴德帝的嫡系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崔勇心直口快,嘟哝道:“去年陛下还不是这样的,仅仅才过去几个月,怎么就……这些小人坑害陛下!”
他的意思是怪小人进谗言,迷惑引诱了兴德帝。但兴德帝若是脑子清醒,能控制内心的贪欲,又怎么会上钩呢?
周嘉荣还没来得及开口,又接到了徐皇后的信。
徐皇后的信还是关于此事的,但她说得比较委婉“陛下沉迷修道,朝中事务多有不及,太子殿下身为人子,当为父分忧,解父之难。听闻北境已定,本宫与陛下都盼太子速归!”。
徐皇后这封信任谁看了都挑不出任何的毛病,周嘉荣大大方方地展示给大家看。
大家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什么“为父分忧解劳”都是借口,其实皇后就是催促太子快点回京城,免得出现什么不可控的变动。
太子者,君之贰,国之本,不可动摇,尤其是陛下如今龙体堪忧,太子更需早日回京主持大局。
所以包括丁正初和崔勇在内的将领都支持快点回京城,于是原本准备的五日后启程硬是提前到了明日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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