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向平抬手就给了蠢儿子一巴掌,  力气大得将詹二的脸都打歪了。

    詹二本就委屈害怕,这下眼泪流得更汹了“爹……”

    詹向平看他这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骂了一句“不成器”的东西,眼角的余光忽然扫到了旁边做普通海盗打扮的军师,  他下意识的张嘴就要喊出来,  却见军师冲他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詹向平可不是詹二这种没脑子的,  结合军师身上的打扮,  当即明白了对方是有意隐瞒身份,  他克制住不往军师那边看,  压下心头的火气,  心平气和地拉着詹二坐下“别哭了,  大男人哭什么哭……”

    詹二知道他在气头上,  不敢惹他,赶紧停止了哭泣,  抬起袖子擦干眼泪。

    詹向平看着他这副怂包的模样就来气,  平日里这个家伙天天纠集一帮狐朋狗友吃喝玩乐耀武扬威倒看不出来这么不中用,可一遇到事就显露无疑了。

    詹向平骂归骂,但到底还是心疼这个儿子的,  不然也不会冒险来汀州。

    他放缓了语气说“到底怎么回事,将你来了汀州后的事一五一十地跟我说一遍。”

    那边的军师闻言,目光虽未往这么瞧,但却竖起了耳朵。这可是了解汀州城中情况的好机会,前几天怕身份暴露,他一直不敢接近詹二,  自然也就没法打探消息,  哪怕住在一个牢房中,  大家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詹二慢吞吞地将进城以来的所有事都老老实实地复述了一遍。

    周嘉荣在一旁细心听着,  他倒不担心自己暴露。很多决策都是詹二自己做的,包括海盗潜入汀州抢劫,他都是完全不知情,而且他从头到尾都跟詹二在一起,哪怕詹向平老谋深算也怀疑不到他的身上。

    詹向平倒是怀疑到了另外一个人身上“你说是袁六给你出的主意,让你英雄救美?”

    詹二点头。

    詹向平横眉竖了起来,本就威严的脸越发地严肃,他接着追问“那袁六呢,怎么不见他在你身边?”

    詹二如实说“范镇他们进城的那天清晨天不亮,他就跟着张公子去了张家,后来便没见过他了。”

    詹向平环顾了牢房一周,詹二猜到了他在找什么,连忙说“袁六没有在牢中。”

    詹向平阴沉的褐色眼珠子深深地瞥了他一眼“继续说。”

    这个袁六很可疑,若非他给老二出这种馊主意,范镇他们也不会被困在城中,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这些事了。

    不过袁六是袁家的,袁家与他们是一路的,大家都多少年的交情了,利益又一致,袁家除非是疯了,不然不可能做出这种自掘坟墓的事情。

    詹向平将袁六暂时记在心中,继续听詹二往下说。

    詹二到后面不可避免地提及了周嘉荣,言语中多有感激。

    迎上詹向平的目光,周嘉荣表现得有些紧张激动,带着些谄媚的口吻喊道“詹大人……”

    詹向平审视地打量着周嘉荣,长得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富贵窝里养出来的大家公子哥,不过比起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这个纪三显然要成熟聪明很多。

    “你家中是做什么的?”詹向平问道。

    周嘉荣连忙说“小人家中是开织坊的,就在苏州府。”

    詹向平颔首“多谢你对小儿的照顾。”

    周嘉荣连忙惶恐地表示“詹大人言重了,若……若不是詹兄带着小人,小人现在很可能已经下去见了阎王。”

    没看出有什么问题,詹向平轻轻颔首,收回了目光,示意詹二继续说。

    等听到詹二当着众海盗的面投降,还说是自己的儿子时,詹向平快要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出来。这个蠢货,长没长脑子,这时候不学军师乔装打扮,降低存在感,蹦出来做什么?唯恐官府的人抓不住他是吧?

    回去后,不管老母老妻如何说,他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小子,不念书就去军营,免得在外面成天只知道跟狐朋狗友鬼混,不长记性。

    听完后,詹向平将詹二叫到一边,低声训斥了几句,便没再多言。

    过了一会儿,衙役送来了饭食,詹二看到跟大伙儿一样的杂粮饭,失望地问道“就这些,没有其他了?”

    衙役皮笑肉不笑地瞥了詹向平一记“詹二公子恐怕还没认清楚你现在的身份。”

    说完就走了,气得詹向平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周嘉荣默默端起饭,虽是杂粮饭,但没有石子,也没有多少谷壳,比起当初在江南赈灾时吃得好多了。还是小舅舅思虑周详,詹向平一进来就将饭换了。

    前面对詹二的优待还可以用要他来钓出詹向平这条大鱼解释,但现在詹向平已经落网,穆愉又跟其撕破了脸皮,再优待就说不过去了。詹向平和军师可没那么好糊弄。

    不过他没忘记自己现在是娇贵的富家公子哥。看了詹二的表现,他也跟着有样学样,脸色难看,一副难以下咽的模样,艰难地吃下了这顿饭,期间还悄声劝想丢筷子不吃的詹二“詹兄,还是吃吧,不吃要饿肚子的,先忍忍。”

    詹向平闻言,默默看了周嘉荣一眼,这个看起来倒是比袁六几个靠谱一些。不过到底时日还短,也不知其底细,不可不防。

    周嘉荣将碗里的饭吃得干干净净的,等衙役来收碗筷时,他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军师的碗,跟舔过一样,特别干净。这几天他发现了,军师吃饭特别认真,不管多难吃的饭都从不挑剔,昨天饭里吃出了好几粒石子,海盗们不少抱怨的,他也没多说一句,而是耐心地将石子都挑了出来,然后继续把饭吃完。

    兴许一个人的言行可以伪装,但平时的生活小细节往往很难伪装得面面俱到。

    依军师在海盗中的地位,不说顿顿山珍海味吧,但美酒佳肴总是少不了的,这些年他的伙食定然不差。

    可他在吃夹杂着石子、米糠、谷壳的饭时仍旧这么认真,半点都不浪费,这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军师以前应该过过不少苦日子,养成了他节俭、重视食物的性格。

    周嘉荣对军师的来历更感兴趣了。

    吃过饭,大家坐在牢房中无事可做,前几日詹二还会絮絮叨叨地跟周嘉荣讲他小时候的事,讲他在漳州府那惬意的日子,可今天詹向平来了,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不敢再多说,牢房里异常的安静。

    詹向平看他这副样子就来气,目光在他和周嘉荣身上巡视了一番,捡了些石子,在地面上画了一个棋盘,邀请周嘉荣“纪三少爷可会下棋?”

    这种不是皇室子弟的必修课吗?作为“最受宠”的皇子,当初教授他棋艺的可是一个大师。

    周嘉荣点头“会,家父曾找名师教过小人,夫子说小人还有几分天赋,不过家父说棋艺只是平日消遣所用,还是读书更有用,后来小人学棋的时间便少了,近几年更是没怎么下过,可能有些生疏,怕扰了詹大人的雅兴。”

    “你下得再不好也比这小子强,来吧,左右无事,打发时间。”詹向平淡淡地说到。

    周嘉荣只好应下。

    两人开始下棋,周嘉荣的棋风带着年轻人的朝气,大胆冒进,反观詹向平就特别稳,一步棋要思虑许久,没一会儿,詹二就看得困了,打起了哈欠。

    周嘉荣也有些疑惑,不过随便下下而已,詹向平至于这么慎重吗?一颗棋子拿起来又迟迟没下,琢磨许久,最后换个地方,要下不下的,一会儿又把手给缩了回去,下一步棋他得花半刻钟的时间甚至更久。

    得亏周嘉荣的性子这两年已经被磨平了,若换了三四年前的他,肯定撂挑子不下了。

    半个时辰后,这盘棋只下了几步,便是周嘉荣这样沉得住气的年轻人也有些忍不住打哈欠了,跟詹向平下棋真是太催眠了。

    一盘棋足足一个多时辰,最后以周嘉荣的险胜告终。

    詹向平放下了石子,看着周嘉荣困顿的脸,笑了“劳烦三少爷陪我下了这么久的棋,像你这样耐心的年轻人不多了,今天就到这儿吧,三少爷困了就睡吧。”

    天已经黑了,周嘉荣侧头便看到詹二已经躺下打起了呼,旁边的几个海盗也三三俩俩歪歪斜斜地靠在一块儿睡着了,就连军师也没了动静,似乎整座牢房里就他和詹向平还没睡。

    周嘉荣又打了个哈欠,腼腆地扯了扯嘴角说“好,大人若是有兴致,小人明日再陪大人下棋。”

    说完,他靠在詹二旁边,跟着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呼吸就变得很有规律。

    见他熟睡,詹向平捏着手里的石子轻轻一弹。

    石子飞了出去,好巧不巧地砸到军师的腿上,军师吃痛,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完全不像一个熟睡被吵醒的人。

    詹向平连忙冲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吵到睡觉的人“对不起,不小心打到了你。”

    军师捡起石子,捏在手中把玩了片刻“没关系,下棋啊,正好我也睡不着,咱们来一局如何?”

    詹向平微笑着点头“当然可以,这边吧,免得吵到了他们。”

    于是二人顺理成章地挪到了牢房门口,重新画了棋盘,慢慢开始下了起来,边下边小声交流,开始是说下棋的声音,但说着说着,两人的声音已接近耳语,讨论的话题也已换成了其他。

    周嘉荣恍然,原来詹向平拉他下棋是这个目的啊,姜还是老的辣,这下他跟“睡不着”的军师下棋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周嘉荣闭着眼睛,保持呼吸不变,侧耳仔细倾听两人的对话。

    詹向平留意着周围的动静,用极低的声音说“打算什么时候走?”

    军师道“这步棋时机还未到。”

    “虎牙来了。”詹向平悄声补充。

    闻言,军师似乎不大意外,捏起石子慢慢放下“你的棋子只剩一个帅了,若是将它吃了,群龙无首,败局既定,这些兵也就成了一滩散沙。”

    表面上是在探讨下棋,但他这话似有带着深意。

    詹向平听懂了,捏起一粒石子,轻轻放下“你棋艺不错嘛,斩首行动,高,实在是高!”

    说着,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相视一笑,笑容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接下来两人非常有默契地转移了话题,只谈下棋,不谈其他,连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也不说了。

    周嘉荣侧躺着,脸藏在阴暗,仍旧闭着眼睛,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知道,詹向平和军师已经通过下棋的方式彼此交换了信息,甚至制定出了新的策略。

    斩首行动,这个首是谁有了崔勇的前车之鉴,已经很明显了。

    他们准备对小舅舅动手,如今城中明面上主持大局的就只有小舅舅一人,若是小舅舅出了事,奚修文疾病缠身,没法出来主持大局,而且他一个文官也未必能够指挥得动这么多的将士。至于奚二姑娘,一介女流,在汀州府虽有些声望,可也只能使唤得动衙役和城中原本的驻军,将士肯定不会买她一个姑娘家的账。

    如此一来,汀州城中可不就是群龙无首,哪怕有这么多的将士,但因为没了统帅,士气受挫,也是一团散沙,再想从外部攻破他们就很容易了。

    当初对付崔勇他们便用的这一招,如今又想故技重施。

    得想办法通知小舅舅,早做准备。

    周嘉荣半点睡意都没有,打起精神仔细听两人的谈话,但后面他们真的老老实实在下棋,不过下完棋之后,军师那边似乎找了隔壁牢房的人,吩咐了什么,周嘉荣没有听清,怕被詹向平发现,他也不敢动。

    办完了事,军师和詹向平终于消停了,牢房里一片寂静,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第二日,穆愉提审了詹向平父子,又让衙役审问了牢房中的其他人,没得出什么有用信息,将人打了一顿之后又放了回来。

    第三日,他继续提审,仍旧亲自审问詹向平父子,其他人还是由衙役审问,但轮到周嘉荣时,表面是一个衙役将他押进的刑房,但进去之后,穆愉就从隔壁出来了。

    他担忧地看着周嘉荣说“殿下这出戏还打算演到什么时候?”

    这两日怕詹向平和军师起疑,他可没给周嘉荣任何的优待。

    周嘉荣笑了笑问“小舅舅是怕我遇到危险吗?”

    穆愉翻了个白眼“不然呢?殿下若有个好歹,我万死难辞其咎。”

    周嘉荣敛了笑,认真地说“现在最危险的是小舅舅,而不是我。”

    他将那晚听到的话重复了一遍“……我估计他们打算用对付崔勇的法子对付你,小舅舅如今可是他们的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穆愉愣了下,他心里最记挂的还是周嘉荣的安危,不曾想,结果最危险的反而是他自己。若不是周嘉荣探听到了他们的计划,搞不好自己还真的要栽,毕竟暗杀这种事防不胜防。

    他眯起眼,认真思索着对策。

    少许,他抬头对上周嘉荣关切的眼睛,舅甥不约而同地吐出四个字“将计就计……”

    周嘉荣笑了“我与小舅舅总算有些默契了,便如此安排吧。”

    “好,你说他们将消息递给了隔壁牢房的人,看来余下的海盗里面还混了他们的亲信。”穆愉思量了片刻道。

    军师那个牢房中可是关了周嘉荣、詹向平父子这样的重要人物,因此也是盯得最紧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所以他们才不敢自己想办法往外传递消息。

    周嘉荣说“应该是,那天我看军师身边跟了好几十人,但等投降的时候,他身边就只有几个了。余下的人我猜测不是分散在了海盗中,被关押进了其他牢房,便是在出城的时候就趁着人多,提前与我们分开潜伏在了城中。”

    穆愉郑重点头“看来您说得不错,这个军师不光身份不简单,脑子也非常厉害,是个很难对付的对手。”

    走一步,他已经看了三步远,早早便步下了局,这种人若非提前知悉了对方的身份,将其当成普通海盗处理,只怕后患无穷。

    周嘉荣也道“没错,小舅舅,咱们不能等着他们动手,这样太被动了,而且不可控。崔将军当时便是死于了对方的火炮之下,我怕他们在城中还藏有这种杀伤力很强的东西,因此我提议逼一逼他们,让他们提前动手。小舅舅不若放出消息,准备将余下的海盗一并处决了。”

    穆愉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起来,竖起拇指“好,殿下此计甚妙,就如此安排。”

    都要死了,军师和詹向平必然不甘于死亡,肯定会想办法反扑。而城内外,他们的同伙知道了此事,也会提前行动,以解救他们。

    詹向平被关进牢房的第三日,异常的平静,到了下午,都没人来提审他们,不光是他们这间牢房,整座监狱都没有一个海盗被提审。

    像詹二这种草包遇到这种事只会无比庆幸,今日又躲过了一劫,不用面对没完没了的审讯和板子了。

    但詹向平和军师这种老谋深算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会多想,是什么让府衙改变了主意,穆愉又在打什么算盘?

    当着众人的面,两人不好多说,只是隐晦地用眼神交流了一会儿。

    到了晚间,天都黑了,快睡觉了,衙门还是没提审任何一个人。

    詹二怀着高兴的心情睡着了,詹向平和军师却都没睡好,翌日起来,两人眼眶上都是黑眼圈。

    这一天,衙门照样没审讯他们,穆愉也没出现。

    詹向平和军师两人期间数次交换了眼神,都感觉不大对。前几天穆愉还天天想方设法地审问他们,试图从他们身上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呢,这两天怎么转性了?

    两人长期位居高位,都很不适应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到了下午,见衙役们还是没提审过任何人,似乎已经将他们全部忘记了。詹向平按捺不住了,瞧见一个狱卒过来,他招手叫住了对方“我想见你们穆将军,劳烦通报一声。”

    说话的同时,他的手越过了栏杆,将一枚玉佩塞入了狱卒手中。

    狱卒低头看了一眼翠绿的玉佩,猜测这玩意儿定然价值不菲,毕竟是通判亲身携带的。悄悄收下这东西,他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詹向平,轻轻摇头说“将军恐怕没空见你,你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别为难我了。”

    “为什么?莫非穆将军事务繁忙,没空见我?”詹向平紧紧追问道。

    “当然不是……”狱卒下意识地否认,但话一说出口,他似乎就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改了口,“这我这种小人物哪里知道啊。这位大人,小人劝你啊,还是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好好过这两天吧……”

    他这副送断头饭的语气让詹向平心里咯噔了一下,一把抓住他,紧张地问道“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放开,松开我的衣服……”狱卒被抓住了衣领很不舒服,连忙挣扎。

    但詹向平的力气很大,还是另一名狱卒听到了声音跑过来,拿起手里的棍子重重地敲在詹向平的手背上,詹向平吃痛这才松开了衣服。

    那狱卒连滚带爬,退出好几步远,心有余悸地吼道“什么人嘛,还以为你是通判呢,勾结海盗,都要死的人了,装什么威风……”

    闻言,饶是詹向平这样老练的人也忍不住脸色大变,两只手死死抓住铁栏,脸都快挤出去了“什么意思,你们说清楚,不说清楚不许走。”

    那狱卒爬了起来,扯了一下领子,气哼哼地说“就这个意思,要不了两日就要送你们吃断头饭了,你们这些海盗罪大恶极,通通都该死!”

    说完,冲詹向平得瑟一笑,背着手,心情大好地走了,留下附近几间牢房中被这个消息震呆了的海盗们。

    他们当初之所以投降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能够保住一条小命,可现在狱卒却说要处决他们,早知道当初还不如拼死一搏呢!

    有些年纪比较小,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差的海盗已经抱着头,懊悔地哭了起来。

    这声音仿佛有传染性,不一会儿,就从一间牢房扩散到另一间,很快,整个监狱中都是压抑的低泣声。

    詹二被这个坏消息给吓懵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转身一把抓住周嘉荣的手,急切地说“纪兄,咱们不会死的,对不对,我们……我们跟海盗没有关系啊,我们是无辜的……”

    周嘉荣木木地看着前方,目光涣散,嘴唇直哆嗦,半天都挤不出一个字来,显然被这个消息吓得不轻。

    詹二又扑过去,抓住怔愣的詹向平“爹,爹,你快想想办法啊,我不想死,你是朝廷命官,这个姓穆的有什么权力处决你?他们肯定是瞎说的,对不对?”

    詹向平没有说话,若是普通的地方将领自然不敢轻易处决他,怎么也要上禀朝廷,等刑部大理寺审核了又或是太子下了旨意才能对他动手。

    但穆愉不是一般人,他是太子的亲舅舅,这次来汀州就是为了铲除海盗和倭寇等外族的,他先斩后奏了,太子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见詹向平也不说话,詹二绝望了,跟着伤心地哭了起来“爹,我不想死,爹,你快想想办法……”

    詹向平心情本来就糟糕极了,被儿子这么一哭更烦了,一把将他推开“一边去,大男人哭什么哭,脑袋掉了也不过是碗口大的疤而已!”

    这么说,詹二更怕了,但又不敢哭,只能退到一边,跟周嘉荣挤在一起,抓住他的袖子说“纪兄,怎么办?我不想死。”

    周嘉荣垂下头,浑身散发着颓丧绝望的气息“我也不想死,如今只能期盼奇迹的发生了。”

    詹二想也是,他爹都没有办法,纪三能有什么折,悄悄抹起了眼泪。

    这天下午,整座牢房都陷入了一阵绝望压抑的气氛中。

    周嘉荣也随大流,恐惧焦虑,还撕下里衣的一截,给他爹写了一封绝笔信。

    而另一边,短暂的震惊过后,詹向平板着脸坐了下来,像尊石雕一样,一坐便是小半天,天快黑的时候,周嘉荣察觉到,他跟军师在用眼神交流。

    周嘉荣垂下了眼睑,藏住了眼睛中的笑意。

    若是不想坐以待毙,他们就必须得提前行动起来了。狱卒透露出来的时间是两天后,也就是说,他们最迟后日一大早就会对小舅舅动手,明天直后天早上,是最危险的时候,希望小舅舅能做好准备。

    三月二十六日这天上午,在府衙处理公务的穆愉忽然接到了姚副将的消息,说是大海盗禹王派了得力干将过来,想约其在码头见一面,有重要的事情相商。

    穆愉犹豫片刻答应了。

    午后,他赶到了码头,此时正值春光明媚,阳光洒在蔚蓝无垠的大海上,波光粼粼,在晶亮的水波中,一艘小船飞速划来,帆船上落着一个巨大的“禹”字。

    帆船一靠岸,三个年轻人从上面跳了下来,举起手,示意没有携带任何武器“我们是奉禹王之命来见将军,想与将军和谈的。”

    姚副将做主,将这些人领到码头边的一个空茶楼中,请几人坐下“禹王让你们捎什么话?”

    为首那人从宽袖中掏出一封信双手举起“禹王请将军亲启。”

    穆愉穿着铠甲,带着头盔,距对方两三丈远,听了这话也没动,只是朝身边的亲卫点了点头。

    亲卫上前,那人却不肯给“我们禹王说了,这封信很重要,我必须得亲自交给将军,还请将军过目!”

    穆愉嘴角勾了起来,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似是很好说话“什么信,禹王如此慎重?”

    对方恭敬地说“禹王说,阎百胜不听指挥,竟做出劫掠攻打汀州城的事,罪不可恕,多谢将军替我们禹王清理了门户,冒犯之处,还请将军见谅。为表歉意,禹王特意让人带了一批礼物过来,请将军笑纳,礼物就在小船上。”

    穆愉给姚副将使了一记眼色。

    姚副将立马派人去将小船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口巨大的箱子,打开后,里面珠光宝气,亮得闪瞎了人的眼。

    就连穆愉也有些意外,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们禹王可真是大手笔,这得有一万两黄金吧!”

    箱子中,一个个金元宝码得整整齐齐的。

    对方拱手笑了笑“此乃是禹王的一点小心意,希望我们双方能够化干戈为玉帛,若将军肯放了我们的兄弟,禹王稍后还有重酬,而且保证以后绝不会侵扰汀州府。将军不若看看箱子里的礼物,可还满意。若将军还有其他要求,咱们也可商量。”

    穆愉似乎是被这黄澄澄的金子所打动了,在三人隐晦的注视下,慢悠悠地走向了箱子。

    轰!

    码头边的茶楼里忽地发出一声爆炸,紧接着大火蔓延,浓烟滚滚。

    驻守在码头的将士们吓了一大跳“将军,姚副将……”

    大家连忙下了船,赶紧扑过去,还有的不忘打水过去灭火。

    等走到着火的房子前,火光中走出来一道艰难的人影,他肩膀上还扶着另外一个人,士兵们赶紧上前将其带了出去。

    姚副将剧烈地咳了几声,脸上被烟火熏得一片漆黑,胳膊上汩汩的鲜血直往外冒,但他完全顾不得,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快,请大夫,将军受伤了,快救将军……”

    士兵们帮着他将穆愉放下。

    只见穆愉浑身都是血,铠甲上也破损了几个洞,鲜血直流,而他眼睛紧闭,任凭属下如何呼唤,都没动静,一副没了生气的模样。

    这下大家都吓得不轻,穆将军可是他们的主心骨,如今统帅受了重伤,生死未卜,他们怎么能不着急。

    姚副将顾不得自己也受了伤,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让人将穆愉抬到了马车上,飞速回城去请大夫。

    当天,汀州城中但凡有点名气的大夫都被请去了府衙,要求他们救治好穆将军,不然就不能走,而且府衙还由奚二姑娘出面,向城中富户高价求购百年老参。

    动静闹这么大,很快城中不少人也得到了消息。

    姚副将懊恼不已,连忙让人出去通知城中的将士,穆将军只是受了轻伤,已经痊愈了,让大家放心,然后却悄悄派了几名驿卒从不同的城门出发,带了一封急报,送往京城。

    其中有两封急报被城外守株待兔的海盗所截获,当即送到了虎牙将军面前。

    虎牙将军拆开信一看,两封信的内容一模一样,都是送到京城,给太子的,上面只有短短数语穆愉将军危,汀州城情况紧急,请太子殿下速速派兵支援!

    虎牙将军仰天大笑,笑过之后,问手底下的人“如今城中可有动静?”

    底下的人答道“回将军,汀州府衙已经出来辟谣,说穆愉只是受了些皮肉伤,很快就会痊愈。但很多人都不信,若真的没事,那几十名大夫怎么不放出来?况且,咱们的兄弟可是亲眼看到,他们将庄老四几个迎进了茶室,又将箱子抬了进去,那么近的爆炸,这穆愉不死也得重残。”

    虎牙将军笑着点头“没错,咱们试验过的,火药的杀伤力巨大,穆愉肯定跑不了。”

    “现在穆愉出了事,据探子来报,原本守在码头上的朝廷官兵都已经弃船进了城,将军,这可是咱们的好机会。”底下的人建言。

    虎牙眯起了眼,他比百胜那个自傲自大的蠢东西谨慎多了“小心有诈,傍晚时分,派先遣队,试着拿下岸边的船只再说。”

    探子所报的消息是真的,码头边上原本属于阎百胜的五十艘战船,还有朝廷的十数艘战船都停靠在码头,但上面一个人都没有。

    这批战船可是一笔不小的物资,朝廷竟然真的弃了,看来穆愉没死也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朝廷官兵才会退守城中,又派人向京城送信求援。

    不过检查后,他们还是发现了问题。

    这些船上的火炮都被搬走了,一个都没留,而且船体也遭到了一定的人为破坏,在没修好之前,没法启航。

    不过他们海盗,天天在海上混的,最不缺的便是善于修船的师傅伙计。

    虎牙将军下令“让他们今晚连夜将船修好,其余的人,稍作休息,吃一顿好的,带上火铳,跟我杀进城中,救出落入朝廷手中的兄弟们。在城中所抢到的东西,都归个人所有,这次能不能发财,就看大家了,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海盗们整齐划一地喊道。

    虎牙带着这些人信心满满地前往汀州府,准备速战速决,打官兵一个措手不及,在天明之前,抢完东西,救了人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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