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

    一桩惊天喜事传遍整个京城。

    宁国公林泽,要娶许家女为妻。

    这不,送亲队伍已经过了京城的东门口,有不少旁人看热闹。

    “许家也真够倒霉的,堂堂一钟鼎世家,居然要把唯一的嫡女,嫁给一个阴晴不定的怪物。”

    “唉,那宁国公生得倒是端正,年纪轻轻又位高权重,行事手段却那般……”

    花轿中,新娘和贴身丫鬟坐在一起。

    这当然不合规矩,但沈音本就不是讲规矩的人。就算是真正的许家女,也不是。

    沈梨虽是奴,却与沈音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听外头的碎言碎语,连她都忍不住拧眉,“姑娘,莫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奴婢帮你捂上耳朵可好?”

    “不用。”沈音能猜到,方才那妇人未说完的,大概是狠毒之类的词。

    人说的是实话,她又何必捂耳。

    她早就听说,如今,林泽是当朝太子的一把利刃,待人无情无义、暴戾残忍。

    忽然,她手上一热,想来是沈梨抓住她的手。

    “或许……国公爷还念着少时的情分……”

    “沈梨!”沈音一把扯下自己的喜帕,冲她瞪着眼,“我跟你说过多少遍,我现在是许芳晴,不可让任何人察觉我是沈家女!”

    沈梨被主子训斥后,豆大的泪珠一滴滴掉下来,她压着哭腔说道:“本来该有这一遭的是表姑娘,我看她私奔是假,逃婚是真……”

    沈音冷着脸警告她:“你再胡言乱语我就把你丢这儿了。”

    原本,今日该坐在花轿里的人,确是沈音的表姐许芳晴。

    只是在一月前,许芳晴突然和一个书生私奔,自此之后再无音信。许家不敢得罪太子党,走投无路,这才想出替嫁的法子。

    许父是沈音的舅舅,当年沈家落难,是舅舅收留她。

    当时,舅舅跪着求到她面前。

    于情,许家对她有恩;于理,落难的家人还要倚仗舅舅帮忙寻找。

    再加上,她与许芳晴是表姐妹,容貌上有七分相似,身量也相差无几,她就是最合适的替嫁人选。

    所以,沈音自愿坐进了这顶花轿。

    沈梨抹着泪,委屈道:“奴婢也是心疼姑娘,怕宁国公对您不好。”

    沈音下意识摸了摸腰带上的香囊,神色微顿,“他再心狠手辣,也犯不着对付一个后宅妇人。”

    那件事之后,他到底变了多少,其实沈音心里没底。

    沿途的炮仗响了一路,沈音重新盖上喜帕,仿佛这样就能与外面的热闹隔开。

    沈梨也识趣,在队伍停下歇息时,主动下轿。

    不一会儿,花轿到了宁国公府。

    此刻,锣鼓和炮仗都没了声响,轿外却依然有嘈杂的动静。

    当花轿正要被抬进府时,沈音忍不住撩起喜帕和轿帘一角,偷偷张望一番。

    原来在国公府的大门外,停放着一箱箱厚礼,看这些办差者的穿着,似乎大多是太子的手下。

    其实京中大半的权贵都支持太子,纵使他再荒唐,也是帝王的嫡长子,林泽只是维护正统的一员而已。

    可是,看见这些厚礼,沈音心里发堵。

    之后的仪式,她整个人皆如提线木偶一般,按部就班地完成,直到牵着绣球步入洞房。

    “早知你喜欢桂花香,我就命人把合卺酒的酒换成桂花酿了。”

    一道低沉的男声在她身前响起。

    她垂眸,这才发现自己腰间的香囊掉了,是他将其捡起,递到她面前。

    头上的喜帕还未揭开,沈音只能看见他的手,可她猜得出,他应该就是林泽。

    “谢谢。”她匆忙拿走香囊,转身避开男人,自己重新系在腰带。

    “你就是许芳晴?”

    沈音忙答:“是,家父只我一个女儿,我若不是许芳晴,那我还能是谁?”

    林泽望着她的窈窕倩影,抬手至自己面前,指间还留有桂花香囊的余香。

    男人轻笑出声。

    成个亲还毛毛躁躁的,只能是她了吧?

    沈音迟疑道:“……难道你不信?”

    “我是想,你素有才女之称,宾们闹洞房的把戏,你应当应付得了,那我就暂且失陪了。”

    说完,他跨出房门,走得匆忙。

    沈音还以为他是去宴宾的,并未多想。

    之后的一个时辰,无人来闹洞房,沈音一想便也懂了。

    宴请的那些宾,皆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宁国公恶名在外,又有谁敢来闹他的洞房。

    于她而言,倒是落个清净了。直到深夜,国公府的小丫鬟推门而入。

    “夫人且睡下吧,大人今夜出城办差去了。”

    这话刚好被准备进来伺候的沈梨听到,她当即替沈音不平:“婚假期间,国公爷能有什么差事!”

    没想到小丫鬟对她置之不理,继续对沈音道:“夫人若有其他吩咐,可传唤奴婢来伺候您。”

    沈梨正欲再度开口,却被沈音特意打断:“你叫什么?”

    小丫鬟始终面不改色:“奴婢平心。”

    沈音颔首,目光投向沈梨:“好,你退下吧,我习惯让熟人伺候更衣。”

    沈梨进去后,平心带上门退下。

    沈梨一下子红了眼眶,扑到沈音的脚边,哭诉道:“姑娘,这地方真是龙潭虎穴!我刚刚在酒席上伺候,听到一老大人酒后吐真言……说国公爷的手段非常人能承受……前些天竟是在街头砍杀两个寻常百姓……”

    正如古语所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太子殿下就是个陷害忠良的小人。

    林泽作为太子的利刃,当然也视人命如草芥,这有什么奇怪的?

    沈音叹了口气,摘下喜帕,指腹轻抚沈梨的额头,安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往后我们多加小心便是。”

    她只要有许家嫡女的身份护着,估计林泽也不敢过于苛待她。

    “姑娘,外头那些人若是知道宁国公今夜不在,会不会怪罪到你身上?”沈梨担忧道。

    沈音苦笑:“恐怕难免。”

    她坐到镜前,沈梨替她脱凤冠的同时,她望着镜中自己,怔怔出神。

    及笄那年,人人赞她云鬓花颜。他也说过……她笑容明媚,若有朝一日不着武装着红装,一定是天下最漂亮的小娘子。

    如今,这个小娘子一身正红嫁衣,妆容浓艳,脸上却没有当年的笑容了。

    沈梨瞥见镜中沈音的愁容,以为是在担心往后的那些闲话。

    沈梨道:“那明日我们不见,奴婢在门外帮你守着。”

    沈音微微摇头:“这算什么,多少恶毒的话我都听过了。”

    白日里天就阴沉沉的,到了夜间,开始刮风下雨。

    二月的雨一般不大,淋在身上却冰冷刺骨。

    雨夜,最方便掩盖痕迹,林泽和太子等这个时机,都等了很久。

    一辆马车在京城的西街大道上行驶,驾车的是个腰上挂着佩刀的青年。

    林泽带人埋伏在同在西街大道的雅风栈,除去他以外有三十来人,皆是太子暗中培养的高手。

    毕竟,太子这次的要求是万无一失。

    “是时候了。”林泽垂眸,盯着那辆马车。

    下一刻,他随黑衣人一同行刺,马车内的人当即反应过来,三人弃马车而出,带刀砍杀刺。

    马车内出来的一男一女,均是壮年,虽是普通百姓的穿着,但从他二人拔刀杀敌的姿态来看,依然透着久经沙场的豪气。

    那之前负责驾车的青年,所用的刀法招势也与他们如出一辙。

    林泽任务在身,没工夫再观察,目光一凛,举剑刺死最近的刺。

    有刺惊骇地回首:“大人,你……”

    林泽一路砍杀,至他面前,一边打斗一边回他:“你我皆奉殿下之命,可未必是同一位殿下。”

    不光是刺们不解,被救的一家人也没弄明白状况,既没有对付林泽,也不敢帮他。

    这三十多个高手不好杀,不过好在林泽和那一家三口都身手不凡,拼杀半个多时辰后,总算占得上风。

    此刻,地面上的积水混着鲜血,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血腥味。

    血腥味,让人厌恶。

    刀擦过林泽的腰间,转而游走至他身后。

    壮年男子喊了声:“壮士小心!”

    以林泽的身手,本该轻易躲过,可他偏偏在这个时候走了神,背后被划了一道。

    那最后一名刺被青年击杀。

    “恩公,你没事吧。”

    青年走近之时,林泽急忙收剑入鞘。

    尽管夜黑,青年还是看见了恩公背后血流不止。

    “你们快走吧,天亮之前务必出城。”林泽咬牙忍着伤痛,催他们走。

    一家三口面面相觑,先是向他道了谢,才一一回马车上,驾车飞驰而去。

    *

    或许是环境陌生的缘故。

    这一夜,沈音睡得不大好,老是做梦。

    尤其是总梦到将军府被抄家的时候。

    那一场仗打完,父兄刚回府,沈音就觉得不对劲。

    百姓们都在说,父亲和兄长在战场上临阵脱逃,害死朝廷多员大将。

    他们在将军府门前丢臭鸡蛋、烂菜叶,一丢就是数日。

    沈音不信,她的父亲和兄长绝不是那种人,可没有人听她的反驳……

    开朝那日,宫里来人,真正定了沈家的罪。

    父亲喊冤,不肯认罪。

    当时沈音记得特别清楚,那个传旨的公公眼神讳莫如深:

    “将军是三皇子旧部,今日下场,不该早有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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