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不敢让祖父知道。

    他还需要料理爹娘的后事,回不了故乡。

    当地的父母官和稀泥,草草结案称是一起意外事故。

    再加上林泽和老船夫说的国舅爷也下落不明,整个事故连个追查的方向都没有。

    林泽问到天子面前,天子还埋怨道:“朕早就劝过,你们干嘛非要急着回乡,这下出了意外,朕损失了一员大将!”

    意外,呵呵……

    三皇子也因此受牵连,被关了数月的禁闭。

    那一刻起,林泽心灰意冷。

    没过几天。

    天子追封了林泽的父亲,也给他和他祖父一些抚恤。

    可是不出半月,故乡的官员送来消息。

    说是他祖父听说他爹娘的死讯,一下子昏过去,再也没醒来。

    少年大哭一场。

    那支刻上祝福的狼毫笔,他再也没有办法送到了。

    从那之后,承袭了爵位的林泽把自己关在府里,闭门不出,叔叔们的劝也不怎么管用。

    再后来,国舅爷出现在京城,亲口向天子证实,那天的沉船是个意外,多亏他水性好,才没被淹死。

    林家人重返过那条河的几处渡头,却没人找到过那个老船夫。

    林泽之前没想明白国舅爷为什么杀他父母,直到二叔死得蹊跷,沈家也蒙冤落难,他才后知后觉,他们都是遭人忌惮了。

    深夜。

    他又一次梦到父母被杀的情景。

    惊醒过来,坐起身。

    不慎牵扯到了背后的伤口,有些疼,但这点疼,哪比得上心里的伤痛。

    林泽做过这个梦无数次,也曾幻想,如果那些只是梦,该有多好。

    “夫君,怎么了?”沈音睁开惺忪的眼,侧目看向他。

    林泽道:“无事。”

    沈音也坐起身,默默打量他几眼。

    难道是坏事做多了,心神不宁吗?

    沈音自己睡眠也不算多好,有一点动静就会醒,所以她就算为了自己,也不能让林泽一直这样。

    于是,她下床,说要去煮一晚安神汤。

    “有劳夫人。”林泽望着她清瘦孱弱的背影,视线从朦胧变得清晰。

    她虽然也变得很多,但骨子里依然待人和善。

    要不,还是让她知道一些事吧。

    片刻后,安神汤好了,一共两碗,一人一碗。

    第二日。

    沈音收到许家的来信。

    上面说,已经查到她家人的下落,他们在苏州,许家在那边有些人脉,会尽力保护他们。

    沈音悬了很久的心,此时终于能稍稍放下。

    “阿梨,拿去把信烧了。”沈音怕有蛛丝马迹被林泽看出来,自己不敢烧。

    她看信时,沈梨就在一旁。

    沈梨将信攥在手里,犹豫地开口:“姑娘,你有想过……为老爷他们翻案吗?”

    沈音叹了口气:“谈何容易啊!”

    家人性命无忧确是万幸,可东躲西藏的日子,想必不好过,更何况他们以前是那般风光。

    沈梨看了看四周,俯身到沈音耳边,“既然国公爷和太子走得近,那我们能不能……把真相说给他听?”

    沈梨在府里也不是白待,她向很多仆妇、随从都打听过了,国公爷的狠大概也只是为了办事,平常倒没那么可怕。

    国公爷之所以会为太子办事,极有可能是受了太子的蒙骗。

    “前些天你可不是这么个态度。”沈音瞥了沈梨一眼,颇为诧异。

    沈梨若有所思,随后掰起手指,替东宫数罪状:“奴婢仔细分析了一下,太子做的恶不少,强抢民女是一桩,私开赌坊是一桩,克扣军饷是一桩……这些已经查明的,这里面可没有国公爷的身影啊!”

    沈音霎时怔住了。

    可为什么,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议论林泽的声音更多呢?

    不,既然他帮着太子是事实,那他就是近墨者黑。

    沈音蹙起眉头,混乱的思绪中终于理出一丝头绪,“这说明他帮太子办的事,都是些难以查出的。”

    沈梨仔细一想,倒也不无可能。

    国公爷若真的把公平公义放在心里,光凭太子犯过的那些错,他怎会与太子结交?

    嗯,天下乌鸦一般黑。

    沈音轻拍沈梨的手臂,“好了,不管怎么说,他们平安无事总是好事,你快去把信烧了。”

    沈梨把信纸团皱,匆匆退下。

    沈音也离开房间,叫来平心,一起往花房的走去。

    虽然花房里的植物是以林泽的喜好布置的,但她也挺喜欢花花草草。

    心情差的时候来修剪枝叶,心里能舒畅些;心情好的时候来赏花,心情会更好。

    “这一盆恨天高,我想放院里养。”沈音看中一盆矮茶花,转头和平心说道。

    平心贴心问道:“夫人还喜欢别的吗?”

    沈音摇摇头,“你先把这一盆搬了去。”

    平心将这一盆花抱起。

    这时。

    “姑娘不好了!”

    外头沈梨的声音传进来,花房的门被一下推开。

    沈梨毛毛躁躁地闯进来,就连平心都被她吓得手一松,幸好沈音手够快,及时稳住了花盆。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冲动。”沈音蹙着眉,“说说吧,我怎么不好了?”

    沈梨忙跪下,道出缘由:“姑娘恕罪,奴在厅堂看见有位大人带了好几个女子来见国公爷,奴一时激动,才……”

    沈音松了口气:“我当是什么要紧事呢,他同僚带几个女人来做又怎么了,许是那位大人的姬妾吧。”

    沈梨着急道:“就是姬妾才让人担忧,官吏之间送姬妾不是常有之事吗?”

    沈梨忧虑满满地望着她。

    沈音有些啼笑皆非:“国公爷要是真的好女色,在我过门之前就会有。再者,后院能有多少女人,又不是我说了算。”

    说实在的,像林泽这样没有过通房就娶妻的,在贵人之中还真罕见。

    沈音猜想过。

    了解他的,觉得是他不近女色,不了解的,怕是以为他有隐疾。

    “你要是没事就帮平心搬花吧,搬完了去把我房里受潮的东西都拿出来晒晒。”沈音怕沈梨去厅堂会惹事,就遣她做些事。

    沈梨走后,沈音继续在花房赏花。

    平心跟在其后,暗暗称奇。

    夫人的反应,真的一点也看不出着急模样。

    是真的相信国公爷,还是不在乎?

    “夫人以前……练过武?”

    平心很少向她主动发问。

    沈音心中纳罕,转过头打量她好一会儿,才道:“为何有此一问?”

    “刚才多亏您眼疾手快,花盆才没有落地。”

    沈音面露微笑,继续看花,“我只是手长罢了。”

    她既紧张又暗喜。

    平心这丫鬟,观察能力是真不错,若能收为亲信,说不定能助她为父兄翻案。

    厅堂内。

    吏部尚书和他的姬妾们等了有两盏茶的工夫,林泽才来见他们。

    吏部目前不涉党争,今日尚书来拜见,定是有所求。

    吏部尚书秦良平更是个见风使舵的老狐狸,晾一晾他,他才会开门见山地说事。

    林泽扫了眼秦良平身后的女子们,“今日不是秦大人的休沐日吧?不知秦大人为何而来?”

    女子们身披轻纱,脚着木屐,仿佛盛夏已至,脸上妆容,一个赛一个花枝招展。

    这秦良平一大把年纪,眼下又是吏部正忙之时,他竟还有闲情雅致网罗美人。

    倒真是和太子臭味相投。

    秦良平讪笑:“国公爷,那老夫就直说了。”

    林泽冷声道:“等下,既然我们所议之事是公事,就请这几位女移步偏厅歇息,如何?”

    他不想收,从来拒绝得干脆。

    秦良平脸色微僵,目光顿了顿,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现在可以了吧。”

    “请。”

    这一个“请”字语气淡淡,秦良平从林泽的眼里,未看到一丝尊敬之意。

    “眼下会考将至,吏部已准备万全,太子殿下若有什么良才,尽可向老夫举荐。”老狐狸说罢,还自信地拍拍胸脯。

    林泽拧起眉,抿了一口茶,“那该去找太子啊,找我做什么?”

    老狐狸故意憨笑几声,“嘿嘿,老夫有一事相求,去宫里说的话,人多嘴杂,不太方便。”

    他见林泽没作声,便继续说:“老夫有个侄儿,犯了点事,被人告状到刑部,他今年还要参加武举的,不能因此耽搁……刑部那儿,是太子的呀,所以老夫想……”

    林泽打断他:“想让刑部高抬贵手,是吗?”

    老狐狸以为他会应下,顿时一脸欣喜,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是。”

    林泽轻轻一哂,身子微仰,“依您的意思,让我转告太子殿下,再让太子殿下通知刑部?”

    刑部尚书是太子一党,这事其实知道的人不多,主要是刑部尚书有戏瘾,喜欢搞死谏那一套,容易让人以为是个纯臣。

    老狐狸果然还是老狐狸,连这都察觉得到。

    林泽拍了拍手,意味深长地感慨道:“秦大人对自己侄儿可真好,不知道的还当他是您亲儿子呢!”

    秦良平对他行抱拳礼,“想必国公爷也能理解,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夫的侄儿出了事,老夫也难免受牵连。”他将侄儿的姓名和所犯之事都一一说出。

    老狐狸的侄儿叫秦忠,在酒馆里喝醉酒,和人发生冲突打死了人。

    死者的家属咽不下这口气,就告到了刑部,敲响了刑部数年来没敲响过的登闻鼓。

    “恕难从命,秦大人请回吧。”林泽起身。

    秦忠的案子他略有了解,酒馆里那么多人都看见了,这个案子根本没有周转的余地。更何况,他也不情愿做这种事。

    秦良平眉头深皱,眼神充满不解:“国公爷,我会给您和太子殿下足够的好处!马上就是会考,太子殿下想要什么人当官我就能安排。”

    “我和太子殿下犯不着冒险。”林泽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吏部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与考核,吏部尚书却想徇私枉法。

    这一朝旧臣是真该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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