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先生朝林泽作揖,“以老夫的职位不能进宫面圣,圣上又数日不上朝,老夫实在是没办法,才来求助宁国公。”

    林泽忙扶他起身。

    “老先生未曾对他人讲起?”

    “那些考官与老夫不是一路人,老夫岂敢跟他们说!”

    “请老先生放心,晚辈这就进宫面圣,不过老先生也要备好证据。”林泽目光炯炯,一字一句无半点犹豫。

    沈音怔怔望着他,她表面平静,心里早已浪涛翻涌。

    林泽进宫禀明春闱考卷被偷梁换柱的话,那太子就算再愚蠢,也不会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那些假考卷的问题,明摆着就是太子所为。

    到时,以太子的性格和王文林的手段,他们绝不会轻饶林泽。

    她能这么快想到这些,林泽肯定也想得到。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义无反顾,要为那些被换了答卷的考生出头。

    沈音想了想,也对。

    正是因为他是这样纯粹的人,才会一直和她一样坚信沈家有冤。

    就在林泽要回卧房换身衣服的时候,沈音匆匆跟过去,“我能陪你去吗,夫君……”

    林泽愣了愣,回眸一笑,“别闹,你怎么能面圣,去见皇后还差不多。”

    “那我就去见皇后。”

    “她不会插手国事的。”

    “那我也要见,我要陪你进宫。”沈音的语气十分坚定。

    林泽看着她,轻笑了一声,回头继续往前走,“那还等什么,不快点跟上?”

    进宫无论是见谁,都有严格的服饰要求,沈音也要换衣。

    待他们换上盛装出来,叶老朝他们深鞠一躬,“二位,老夫在贵府静候佳音,无论成败,先在此替考生们提前谢过你们。”

    林泽和沈音向老先生回完礼,一齐出府上马车。

    皇帝寝宫,主卧房门紧闭。

    除皇后与太后在房内之外,外面站了好几个皇子,大都是刚刚才到的。

    几人神色各异。

    其中,温润如玉的四皇子抓着一名内侍的衣领,质问道:“父皇既然已病倒数日,你们为什么今日才报?”

    内侍惶恐道:“殿下饶命……陛下说只是偶感风寒,不必叨扰各位殿下和娘娘们侍疾……”

    四皇子这才放手,只是目光仍是不善。

    “真的只是偶感风寒吗?”

    回廊中,五公主带着亲随匆匆赶来,她音色温柔,身量娇小,面相和善,语气却透着一股凌厉。

    皇子们纷纷把目光投向她。

    五公主赵天月是唯一嫡出的公主,从小又养在太后身边,看似都是公主,其实她与其他公主有着天壤之别。

    出嫁的公主本不能随意进宫,可她能,也没有人敢拦她。

    就如现在没人敢拦着她进寝宫一样。

    “月儿,母后吩咐过,不能进。”赵行宇莫名有些慌,出声提醒。

    赵天月面色冷淡,直接上手推开他,快步闯进去。

    在她看来,父皇的病病得太蹊跷,怎么每到国事繁忙之时,父皇就会“生病”,然后把国事交给太子。

    至于交给太子之后,太子交给了谁,她就不得而知了。

    她一直想证实一下,父皇到底是真病,还是……

    赵行宇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站稳后隔门怒骂:“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皇兄!”

    赵行川上前扶了一把太子,微笑着重新推开门,“大哥,既然五妹已经进去,那我们都进去看看吧。”

    违抗懿旨的责任,总不能全让五公主一个人担下。

    其他皇子犹豫片刻,也纷纷进殿。

    “咳咳咳……你们都进来干什么……”

    床榻上,皇帝一身寝衣,咳得面红耳赤。

    他咳中有痰,这不是能装出来的。

    王皇后边喂药,边幽怨地道:“陛下您也真是的,生病了瞒着我们作甚?”

    皇帝缓缓支撑起身子,“朕这些日子身体不适……咳咳……已经将重要的政务交给太子处理……咳,何须告诉你们……”

    “是儿臣鲁莽,儿臣甘愿受罚。”五公主跪下行礼。

    太后蹙眉,示意他们快退下,“罢了罢了,都出去吧,皇帝由皇后照顾着呢。”

    皇子们和五公主退出去后,自然也不用在外面候着,纷纷散去。

    五公主与三皇子同行。

    “你太冲动了。”赵行川道。

    赵天月不悦地抿了抿唇,欲解释:“我以为……”

    赵行川一点也意外,“不用以为,去年也是如此,不过他倒也不是为了太子,而是为了平衡世家与寒门,前朝不是常有这种事?只不过所用方法不同罢了。”

    如今的世家子弟才学不足,那是因为大晋初建,世家子弟们大多选择了领兵打仗,文学上面难免差些。

    再有,很多寒门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寒门,无权无势不代表无财,比如那些商贾人家,谁不盼家中出个当官的?他们对读书一心钻研,自然会有一定成效。

    父皇把春闱的事交给太子,必然也是知道太子要往榜上塞支持他的世家子弟的。

    “三哥,那人好像是宁国公。”赵天月看着一道身穿官服的身影,大概正往皇帝寝宫的方向走去。

    赵行川回过神,顺着她的视线一看,真的是。

    赵天月看林泽脚步匆匆,不由困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赵行川沉默了一会儿,思考过多种可能后,命身后的亲随:“去拦住,告诉他父皇病了。”

    ……

    三皇子的亲随和林泽交谈几句之后,林泽转身往回走。

    “小音,居然还真如我所料,我见不到皇上。”而且就算见到了皇上,这件事也未必能解决。

    他回马车之后,发现沈音也在。

    沈音也没能见到皇后,难免有些失望,“皇后不在凤仪宫,我们要怎么办?”

    林泽眼神一暗,叹了口气,道:“恐怕只能这样了,这是太子的想法,却也是陛下所盼。”

    沈音忍不住对车厢壁锤了一下,愤慨道:“他们怎么能这样,太子篡改考卷,那些这次本该中榜的人,岂不是至少要再等三年?”

    林泽理解沈音为那些才子不平,握住她的手背,突然问道:“你今日为何不仅不拦我,还要和我一起来?”

    他这样的冲动之举,可是很大可能会暴露身份、影响为沈家平冤的计划的。

    沈音把头轻靠在他肩上,想了想,道:“朝局清明,是我父母兄长所愿。”

    顿了顿,又道:“亦是我夫君所愿。”

    说罢,她璀然一笑,一双美眸看向林泽。

    林泽的目光与之对上,顿时变得柔情万分,凝视着她眼底的一汪秋水。

    他所行之路孤单遥远,好在有她相陪。

    林泽笑道:“为夫会尽力而为。”

    当林泽把结果告诉叶老先生时,叶老先生叹气连连,并扬言要立马请辞。

    林泽想了想,只能劝老先生装病。

    请辞的话,朝廷未必准许,当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又非老先生的性格。

    因此,只有装病最合适了。

    叶老先生落寞告别,没有说拒绝,也没有答应。

    林泽和沈音一同送他离开。

    沈音叹道:“先生有先生的风骨,恐怕未必适合身居庙堂。”

    之前她还以为有转机,此刻看来,今年这趟春闱之后,叶老先生请辞是必然之事了。

    她很早就听闻过,叶老先生出身名门,原本在前朝能有不错的前途,却为了门下一位出身贫寒的弟子,与王孙贵族舌战,最终王孙贵族丢了颜面,叶老两年后丢了官。

    不过那位弟子在前朝颇受重用,在叶氏式微、分崩离析之时,保全了叶氏一族的性命,其中当然也包括叶老先生。

    如今,叶老先生虽要辞官,却要去苏州,在一个新地方教书育人。

    沈音终于明白表姐许芳晴为什么那么想拜人家为师了。

    因为,叶老先生会对贫富贵贱、男女老少一视同仁,为天下好学者传道解惑、为所受不公者鸣不平。

    这才是真正的桃李满天下。

    没过几日,家里的另一位人也要走。

    林泽已经为陈十三找到一位知名的老讼师,老讼师年事已高,本不打算收徒。

    不过老讼师念在与林家有旧,提了两个条件,若这孩子能满足他的条件,他就收他为徒。

    条件一,是要肯去北方边境那苦寒之地,那是老讼师的故乡,他要落叶归根。

    条件二,陈十三必须在两月内练出一手好字。

    因此,林泽专门请了一位擅长教字的先生,来教陈十三书法。

    陈十三很好学,每日都待在亭子里练字,只是……

    他从来没有学过,毫无书法的基础,沈音每每路过时,都能听见那位先生对此无奈徘徊、又不住跺脚的声音。

    沈音笑着问过林泽:“你怎么会想到让他学这个?”

    林泽想起当时第一次问陈十三,以后想以什么为生计。

    结果那少年的回答斩钉截铁:“我想成为徐家哥哥那样厉害的讼师!”

    林泽纳罕了好一阵。

    讼师既不是个有前途的生计,也不讨大部分人的喜欢。

    徐瑞稷当讼师,也不过是为了赶考途中有一份收入。

    陈十三现在住在宁国公府,林泽待他如贵,他完全可以提更高的要求,比如入仕、从商,皆是比做讼师更好的出路。

    但是林泽反复问过多次,陈十三未曾改口。

    “这是他心中所向,就让他试试吧。我这儿不养闲人,人家也不愿当闲人。”林泽回沈音,脸上浮现些许淡笑。

    沈音一开始认同地点头,接着却又目露怀疑,“我怎么觉着,你的意思是——我是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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