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正殿里难得没有女人。

    赵行宇百无聊赖地翻着账本,抬眸看了看林泽,“你确定沈家在江南一带?”

    “是,这还是在下一位友人去江南之后发现的。”林泽道。

    赵行宇蹙眉一叹:“可是惜本宫不能亲自离京,你也不能随便去。”

    林泽垂眸,抿了一口茶,道:“殿下若能找到让陛下南巡的理由,那在下就有这机会了。”

    “南巡?”赵行宇陷入沉思。

    这倒是个好办法,他虽不能离京,但倘若父皇南巡,就会带不少官员一起去。

    赵行宇一时想不出主意,想着有空找王文林探讨一番,咂了声嘴,“这事本宫会想办法,先不说这个。”

    赵行宇又看了几页账本,结果没看多久就烦躁不安,合上账本一扔,向林泽道:“老四遇刺这事,本宫和舅舅都是这两天才知道,觉得这里面不对劲,你帮本宫分析分析。”

    林泽眉峰微挑:“殿下是怀疑四皇子?”

    赵行宇沉默片刻,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道:“这样,你替本宫跑一趟,去看看老四,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受伤了。”

    说完,他似乎又担心生变,补充道:“今日就去吧。”

    林泽领命告退,太子詹事魏煦正好与他擦肩而过,林泽多留了个心眼,有意站在门外。

    不一会儿,他听见里面的动静。

    “这账本是怎么回事?本宫想要打点的几个朝廷要员,你都没有按往年那么打点,是想干什么!”

    “殿下,去年浊河发大水,齐鲁之地的百姓颗粒无收,春耕也受了影响……”

    “依臣所见,不如将东宫库里的银钱,捐给百姓,所以……”

    郭煦的话被打断,里面传出一阵摔东西的响声。

    “荒唐!百姓受灾,自有户部去负责拨款,去讨好灾民,有什么用!”

    “本宫今日就写弹劾书!本宫不想再见到你!”

    “属下告退。”

    林泽看到魏煦步履蹒跚地走出来,一脸颓色。

    “魏大人。”林泽向他打声招呼。

    魏煦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清了清嗓,斟酌着开口:“宁国公,王国舅一直在里面。”

    林泽的眼眸闪了闪,大概会意。

    他和太子的对话,王文林全都听得见,而太子没有告诉他王文林在,显然是对他已有防备之心,甚至是刻意试探。

    或许他们现在已经在讨论,到底是他可信,还是四皇子可信了。

    林泽微微叹了口气。

    被他们发现,是迟早的事。

    不过魏煦会主动告诉他,倒真让他有点意外。

    俩人相继无言,却默契地一同离开东宫。

    快要上马车时,魏煦回首看了看林泽,开口道:“宁国公,你的真实目的,老夫已经察觉一二,老夫不会告诉任何人,不过也请您帮老夫一个忙。”

    林泽双目微眯:“魏大人这是威胁我?”

    魏煦登上马车,笑道:“呵,算是吧。”

    “请说。”

    “保我魏家在大晋朝堂全身而退。”

    林泽想了想,没有立即答复。

    魏家算不上世家大族,几乎是靠魏煦一人撑着家族的门面,魏家几位郎君没有人比魏煦的品级更高,可以说,魏家的命运身系魏煦一人身上。

    听魏煦的意思,是要举家隐退?

    可据林泽所知,魏煦的幼子今年刚满十五,已过了童试,成为秀才,将来前途一片光明。

    魏煦居然也不为儿子的前途考虑,就要隐退?

    魏煦惹恼太子,太子詹事一职确实做不久,但除了隐退之外,并非没有其他退路……

    林泽半倚在魏煦的车厢旁,抱着双臂,似笑非笑:“魏大人就算不想为太子殿下效力,也可以另择一位贤德的皇子,助其夺嫡啊。”

    魏煦突然掀开帘子,探出头,一脸严肃地看着林泽。

    沉默一阵后,他依旧眉头深锁:“自古嫡出方为正统,夺嫡乃大逆不道,只有这样天下才不会大乱。宁国公,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只是想与你做次交易。”

    林泽不为所动,“我若不答应,太子殿下未必容得下您,您就算把我的秘密说出去,我亦有另一条退路。”

    魏煦坐回车厢,嗤笑几声,“枉我以为宁国公出身将门,像沈家一样有几分侠义心肠,原是老夫看错!”

    “魏大人误会,晚辈只是好奇,您扶持太子这么多年,怎么如今吵过几次后,便想要离开官场?”

    魏煦也不是第一年做太子詹事,怎么今年忽然变了许多,这点,林泽没想明白。

    魏煦沉默片刻,突然又探出头,问:“那个姓徐的后生,是不是也和你一样?”

    林泽摇头:“不太一样。”

    尽管他们都为三皇子谋划。

    可他有为沈家翻案的私心,徐瑞稷没有,他只为天下苍生和自己的仕途。

    魏煦笑了笑,目光变得深沉,“老夫年少时也和他差不多,可是如今两鬓斑白,已无年少时的心志。”

    他也是寒门出身,一身才学在前朝报国无门,几经波折最终投到大晋,太子被册立后,他成为太子的属官。可那时他已经不年轻,少时的理想抱负,早被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所磨灭。

    徐瑞稷在刑部公堂上的那番话,却使他醍醐灌顶。

    天下为何需要有朝堂、有官府——是因为黎民百姓需要。

    攀附权贵或许能得一时荣宠,可若对苍生无一丝怜悯,那他与那些只靠着家族庇护混混度日的人有何区别?

    他依然希望太子坐稳储君之位,就是怕夺嫡的腥风血雨会殃及无辜,甚至影响后世。

    不过,要他继续为这位愚钝的储君去做些拉帮结派、毫无意义的事,怕是不能了。

    不想做,就干脆不做了。

    哪怕今日未遇见林泽,他也本就要找林泽,有林泽相护,魏家才可能安然无恙地避世。

    魏煦收回思绪,掀起帘子看一眼天色,快到用膳时间了,“宁国公到底意下如何?”

    林泽沉思片刻,道:“好,我答应你。”

    五公主府。

    “这些话本不错,林夫人既然是才女,肯定也喜欢!”

    “怎么可能,才女自然是喜欢诗集词作,话本那么俗……”

    “哼,那就让公主来评评理,林夫人到底喜欢俗作还是雅作。”

    两个贴身侍女争执不休,要请赵天月最后做决断。

    “说不定她都喜欢呢。”

    赵天月好笑一阵,两种书籍全被她带上,再加上太后要送的那一支金钗,即刻启程。

    宁国公府。

    庭院里莺飞草长,花儿零落成泥,不过最娇艳的那朵,正穿着一身红色劲装,在树荫下耍刀。

    沈音衣袂翻飞,丝绦随之飞舞。

    她的想法很简单。

    一来,此去常州之行,难说会遇上什么麻烦,有一身不错的武艺,至少能自保。

    二来,就是想替兄长试试这把刀了。

    此时,小厮来通报她,说是五公主驾到,有礼相送于她。

    沈音喘了喘气,有些不明所以。

    五公主?她认都不认识,怎么会给她来送礼?

    她光顾着疑惑,居然忘了去屋内换身衣服,直接穿这一身去迎五公主。

    于是,场面就有些尴尬。

    五公主带来一支金钗、一本诗集和一本话本,送给了看着怎么也不像是才女的沈音。

    “夫人会武功?”赵天月留意到她手里的长刀,不禁纳罕。

    沈音愣怔地点头,笑道:“让公主见笑了。”

    “公主屋里坐?”

    “不必了,这些礼物皆是太后娘娘的心意,只要夫人肯收下,本公主的任务便完成了。”

    “多谢公主。”

    赵天月到底还是不好意思,说那两本书籍是她自己送的,便推到太后身上去,反正,她老人家也不会知道。

    不过,她以为许氏会是知书达理、大家闺秀那样的女子,没想到人长得艳如桃李,性子也爽朗。

    看来以后送礼,得送她一些和武学相关的。

    赵天月收回思绪,眉眼带笑,“本公主还有事,就不叨扰夫人了,告辞。”

    快要到饭点,她急着要去送饭。

    *

    四皇子府。

    一开始,赵行知以伤重为由,闭门谢了一段时日。

    自从被皇帝知道遇刺的事情后,府邸才不拒看望者。

    林泽奉太子之命,备了些薄礼,来看望四皇子。

    来的人不止他一个,他年纪轻,自然是让那些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排在前面,还互相寒暄一番。

    在小厮进去通报的时候,林泽抬头看了看门口的牌匾,牌匾被风化得厉害,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世人以为四皇子受皇宠,其实倒不尽然。

    四皇子的生母身份低微,难产死后,四皇子虽被过继给皇后,却依然不得圣宠。

    是后来,当今起兵后,他渐渐展露文治才能,才入了皇帝的眼里。

    曾几何时,林泽也感慨过,要是四皇子也和他一条心就好了。

    不过如今看来,就如魏煦所言,道不同,不相为谋。

    小厮终于回来,请所有人入内,林泽默默跟在最后。

    走到廊下,只见一人从屋内走出,看装束,似乎是宫里的御医。

    有人先林泽一步,拦住那御医,“方御医,四殿下伤势如何?”

    方御医向众人一一行礼,面露难色,道:“四皇子左胸中了刀伤,离人心的位置不过咫尺,十分凶险。”

    陛下也怀疑四皇子的伤是真是假,所以才派他来的,可没想到四皇子的伤是真的,倒让他心虚了。

    林泽打量这位方御医的脸色,确认他所言非虚,不禁睁大双眸。

    四皇子确实够狠,为了让皇帝既疑心太子又疑心三皇子,居然硬生生真挨下这一刀,也不怕对方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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