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儿……”
男人低声呢喃，尾音处带着颤抖。
“我的妹妹……”
听他这样说，慕容禾身子一颤。
有一瞬间，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三哥，你……你说什么？”
秦年微微松开了些力道，眸光深深地看着她。
“你是我的妹妹，是我唯一的妹妹……”
这句话宛如夏夜一道巨大的闷雷，炸开了满城的大雨倾盆。
慕容禾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在抖，她强压下心中疯长的期待，试探地询问着。
“你……还记得什么吗？”
她真的害怕。
她怕这一切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怕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我还记得……”秦年目光空洞，似乎在回望着遥远的从前，“我们的家，我们的国……都没了……”
他低声喃喃。
“是我没用……护不住襄阳的百姓，护不住你……”
慕容禾哭着摇头。
“你不是！哥哥……你不是……”
他门都是她最好的哥哥，更是襄阳百姓心中至高无上的救世主。
当初守城的四哥兵败，被玄武国士兵绑在马后拖行数百米，壮烈殉国。
城门殆破之际，是三哥在护送父王离去的途中去而复返，为襄阳城万余条人命争取了逃离的时间。
……
剔骨之刑的那天夜里，下了好大的雨。
一墙之隔，数千百姓未曾离去。
有鬓发花白的老妪，也有尚在襁褓的稚童。
他们长跪在雨夜里，混着雷鸣为两位殉国的皇子祈愿，以求得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三殿下四殿下！一路好走——！”
两位皇子明明可以扔下满城百姓独自奔命，可他们没有。
他们用自己不屈的脊梁，为千百户寻常人家撑起了一道生的希望。
“二位殿下千古——！”
“千古——！”
……
耳畔是数千百姓的悲鸣。
眼前是长襄三殿下散落满地的遗骸。
慕容禾跌坐在泥泞中，颤抖着抱住了三哥不再完整的遗骨。
她仰起头，狠狠瞪着面无表情的男人。
“听到了吗？这些，你永远都不会有，”她一字一顿，语气冰冷，“裴离，你不配。”
男人胸腔抽痛，微微合上眼。
是的，他不配。
慕容家的儿郎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虽败犹荣。
至于他……
他活该成为千夫所指的恶人，活该用余生去缝补自己不可原谅的罪愆。
……
“七殿下，城外那些百姓如何处置？是活埋还是焚烧？”
裴离微微侧目看了她一眼。
少女的红裙被血污沾染，早已分辨不出从前炽烈明媚的色彩。
“……让他们走。”
这是慕容年和慕容殒用性命护下来的百姓。
而她，是他们死也要护着的妹妹。
……
“我都记起来了，小妹……”
秦年强忍剧痛，抱紧了身边的慕容禾。
说到底，还得感谢那个戴面具的男人。
如果不是他想出了剔骨之刑的招数，又怎么能让他记起过往种种，而他的禾儿也就需要独自背负那些痛苦的回忆，继续孤独地活着。
“对不起……是哥哥不好，我应该早点记起来的，我怎么能……”
他不记得她，误会她是疯子，害得她伤心了那么久……
他真是该死。
“不晚！不晚的！”
慕容禾喜极而泣，避开伤口紧紧回抱住了他。
“哥哥要一直记得过去的事，不要再留禾儿一个人了……”
她终于，不再是一个人负隅顽抗了。
……
顾祠风带着医生一进门就瞧见了这样一幅画面。
柔弱的少女和病床上的男人紧紧相拥，整个房间都带着一种无声的绝望。
他默默看着，久久没有出声。
不知为什么，他只觉得心脏抽痛，毫无理由地。
“顾先生，这……”
顾祠风回过神来，冲身边的医生和善地伸出了手。
“抱歉，您把东西给我吧，我会操作。”
医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针和止痛药递给了他。
见抱在一起的两人对自己的进入没有半点反应，顾祠风满心不悦，凑近了些随手一戳，把针朝着秦年的身体捅了进去。
“嘶——”
秦年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松开了抱着慕容禾的手。
“大……顾哥！你干什么？”
顾祠风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扬了扬手中还没注射完的针管。
“帮你打针，不用谢。”
秦年嘴角一抽。
哪有打针故意往人家伤口上扎的。
大哥，你可真行。
……
慕容禾抹了把眼泪，把大哥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
“还是我来吧……”
她动作沉稳地给三哥打了针，又喂他吃了止痛药。
做完这些，身侧忽然传来一声淡淡的奚落。
“真是想不到，堂堂破澜特遣大队中队长秦年先生，居然也会被这么点小伤疼哭？”
秦年一哽。
“我……”
他下意识想反驳，转念又想到大哥现在什么都记不得，估计也会把自己当成受了刺激的疯子，只好作罢。
真不知道小妹这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
看着三哥吃瘪又不敢吭声的模样，慕容禾只觉得无奈又好笑。
这下能理解我了吧。
似乎是觉得秦年的精神头不错，顾祠风推了推眼镜，直截了当地进入了主题。
“从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听懂了吗？”
秦年愣了一下，却还是习惯性地冲着大哥点头。
慕容禾猜到了大哥想问什么，刚要制止就被一个眼神打断了。
“被带走的时候，你是真的吸入迷药毫无意识了？”
大哥的问话让秦年视线一闪。
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不是。”
三哥被带走的时候真的不是全无意识……
这下慕容禾也有点惊讶了。
明明有很多逃跑的机会，可三哥却硬是等到了最后也没动手。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顾祠风冷笑一声。
“既然已经看到她在车上，你为什么不阻止？”
秦年又是一哽。
他承认自己看到她的时候吓了一跳，可惜已经为时已晚。
他不能放弃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只有全无防备地进入黑百合组织内部，见到高等级的成员，才能知道他们的秘密。
“不说话？”
顾祠风眯了眯眼，满脸戒备地看着他。
“或者说，把她引入陷阱之中，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秦年猛地瞪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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