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的一切,起源于,那一年,有个人告诉他,他可以助他成为整个纶国最有权力的人。
母妃韩贵人去世那一年,纶国四皇殊甄序玖九岁。
韩贵人素来亲民,又是纲州子民,于是她墓穴周围摆放了很多祭品——糕点、花束、感谢语,还有几幅画。
其中一幅肖像将母妃画得栩栩如生,甄序玖很喜欢,问放画的人自己能不能拿走。
放画人喊来正在与韩贵人墓碑说话的女儿:“绛绛,玖殿想问你画作的事。”
赵绛小跑过来拜见,头发沾着几片雪花,不羞不躁地回答甄序玖的请求。
“如果你准许我以后进桂晶宫玩,我就把这幅画送你。”
桂晶宫是纲州离宫,韩贵人和甄序玖定居的地方。
大人呵责赵绛没大没小,甄序玖无所谓地耸肩。“成交。”
甄序玖与赵绛相识在承邦三十三年的冬天,母妃死亡的那个冬天。在母妃死后的第十个冬天,两人在雪中/共舞,互通心意,坠入爱河。
后来赵绛曾问过甄序玖为什么当时一点都不伤心,甄序玖笑容苦涩、耐人寻味地说:“我提早道别了。”
没有人知道,六岁那年,他在郊外救过一个想上吊自尽的男人。男人握住他的手腕下来时,眼珠忽地消失,徒留眼白,像鬼魅一样。
几秒后,男人怔怔松开手,甄序玖跑都来不及,却觉得自己的左脚被泥土吸住,动不得。男人给了甄序玖一张符,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金为吉,黑为凶,相抗衡。七岁病,八岁遇火,九岁至亲辞世。重置。孽火,离世,病殁。”
“你命中注定称帝。她日准备好后点燃这张符,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甄序玖没当一回事,但男人眼珠消失的一幕让甄序玖心有余悸,回家后便把符随便丢进匣子里,再锁进柜子。
而后他七岁生了一场重病,八岁在花园玩耍遇上大火。甄序玖再次想起那个男人说过的话,担忧母妃的他当即找出符,点燃它。
一周后,正当甄序玖以为男人弄虚作假,一切只是巧合时,男人蓦然出现在甄序玖的院子外。男人和两年前判若两人,衣冠楚楚,眼神犀利,仿佛能看穿甄序玖的心思。
未等甄序玖开口,男人说:“命不可改,殿下珍惜眼前人。”
言下之意,男人不会救母妃,甄序玖应该好好和母妃度过最后的日子。
年幼的甄序玖哪里肯听,撒泼打滚要男人救母妃。男人一个挥手,风云变色,草木瑟瑟发抖。
男人彻底褪去事不关己的假面,气势骇人,步步逼近。
“皇殊殿下,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男人递过来一张符。“收,你循规蹈矩,该吃吃该喝喝,心境准备好后我们再会。不收,你忘记一切,做回没心没肺,最大的烦恼是明天玩什么的混世皇子。”
甄序玖愣怔,久久,心里装满怨恨,外表平静地收下那张符。
纶国大皇殊甄序珺和二皇殊甄序琅同年出生,然不同命。
前者是中宫皇后洛传恩所出,一生下就享万千宠爱。后者连听障娘亲的一眼都没见过,虽然也住在皇后的宫里,到底不是亲生的,日常间能感知到细微的区别。
比如夹起的第一块肉,一定先放进哥哥的碗里。
做冬季穿的棉衣服,一定先量哥哥的身高尺寸。
晚上熄灯说晚安,一定先去了哥哥的房间才来。
母皇对甄序琅越疼爱,甄序琅心中就越恨,因为这代表哥哥甄序珺会收到更多的疼爱。
终于,在承邦三十二年父皇带他们兄弟俩出外航行时,船不幸撞上礁石,引发沉船危机。
甄序琅不慎失足落水,甄序珺因忧心弟弟安危,趁无人注意毅然跳入水中救人。
甄序琅原本还想感谢皇兄的救命之恩,赫然发现船上的人忙着将父皇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而父皇眼神张望,嘴里不断叫着:“珺儿!你在哪里?珺儿!”
“大皇殊不见了,快去找!对了,二皇殊也不在!快,都给朕去找!珺儿、琅儿!”
甄序琅永远排第二。
如果父皇不是想起哥哥,是不是就算他死了也不会有人关心?
甄序琅把心一狠,假装体力不支沉下去,然后等甄序珺一游过来,他死死掐住甄序珺的颈项,直至甄序珺不再挣扎。
为了掩盖甄序珺脖子的勒痕,甄序琅将他的尸体推到螺旋桨下,接着眼睛不眨,动手转起来。
回宫后,皇后洛传恩伤心欲绝,虽然接受男儿死于意外,没有往谋杀的方面想,但始终对船难事故有所疑虑,想知道事发时的来龙去脉。
她的多次追问让甄序琅不胜其烦,更恨起阴魂不散的哥哥,最终不惜用苦肉计相逼才让皇后不再过问。
“母皇是不是觉得死的人应该是皇儿,而不是皇兄?否则怎么一直逼迫皇儿回忆那天的细节呢?母皇知道吗?皇儿也失去了哥哥!”
甄序琅原本以为洛传恩伤心几个月后会恢复如常,像以前那样对他,可他没想到这天是母子之间离心的开始。
六个月后,洛传恩不堪心理负担,找了个借口把甄序琅交给皓嫔抚养。
一年后,韩贵人薨逝,皇上当年和韩贵人闹得很僵心中还是气愤,转而由皇后携带裒城一众人等前往纲州处理丧事。
那是十一岁的甄序琅第一次见到四弟甄序玖。
他只觉得一见如故。
两人生是皇殊,看似风光无限,可是生母皆不被皇帝宠爱,自己更不受父皇器重。埋在两人温良笑容后面的,是一颗蠢蠢欲动的祸心。
他们是同一类人。
从纲州回来后的一年,父皇再度纳妃。两年后,母皇竟再次生下皇子,还是本朝第一位皇主。
后宫久违地热闹了起来,人人都说大皇主过不久就会被册立为太子。甄序琅虽是现存皇子里的大哥,可无人问津,如同嚼了一口就吐掉的甘蔗渣。
他想起远在纲州的四弟,请示过后便去探访,之后每年都会去纲州几天。
甄序琅成婚时邀请过四弟,其实他内心清楚四弟不会来,但就是想让四弟看到,当朝皇殊之中,是他先拔头筹成家立室了。
当然也只有甄序琅知道,妻子并不爱慕他,两人只是联姻过日子罢了。
承邦四十九年,甄序琅如常前往纲州探访弟弟。也就是在这一年,他在桂晶宫的花园里偶遇写生的赵绛。
赵绛专心致志地绘画,仔细认真,好似在打磨珍贵的艺术品。她略施粉黛,气质清新,听见脚步声后匆而回头,惊鸿一瞥。
甄序玖此时从另一头走过来,给赵绛披了件衣服,举止亲昵。
两人会心一笑,眼里只有对方。被忽视的甄序琅心态一下起了变化。
他嫉妒甄序玖。
如从前嫉妒甄序珺一样。
之后的甄序琅使了手段,给甄序玖下毒。他在桂晶宫主殿里逼两人做出选择。
一,赵绛自愿出嫁,甄序玖免于一死。
二,赵绛不出嫁,甄序琅不强人所难,代价是甄序玖死。
甄序琅并非赵绛不可。
他只是不甘心曾经被他奉为同类的弟弟过得比他快乐。
他们两人没有慈祥的双亲、没有交心的朋友,也不会有相爱的恋人。
他们孑然一身。
除非甄序琅先有,甄序玖才配有。
“你疯了!”赵绛怒视甄序琅,扶甄序玖出去找医者。
甄序琅坐在殿中,表情玩味。“找啊。你看看她们敢不敢治。”
“别理这种人,他以为可以吓住我们。”赵绛坚持要出去。纲州是韩贵人的家乡,纲州人民绝不可能弃贵人的孩子不顾,定会竭尽全力相救。
可比起朝夕相处的赵绛,以及共同见证他长大的几代纲州人,甄序玖更相信关系平平、居心叵测的哥哥甄序琅。
他相信甄序琅做得出不留后路的事。
甄序玖立刻想到多年前获得的那张符。不过现在燃烧的话,那个男人也不一定能马上就来。
他思索再三,拉住赵绛。
赵绛只要说嫁,不用真的嫁。
等他拿到解药,烧了符纸,那个男人一来什么都可以解决了。
纵使万般无奈,只能先委屈赵绛。
赵绛生性奔放浪漫,断然没有想到甄序玖为了保住性命,愿意牺牲赵绛。
甄序玖欲言又止,最后用眼神说明:“绛绛,只是做戏。”
做戏又怎样?
甄序玖将自己置在了赵绛的前面。
如果今天中毒的是赵绛,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臣服,但她一定不会剥夺别人的权利。
赵绛感到寒心。“韩贵人在天有灵,一定很失望。”
以前韩贵人出巡时给书院捐了很多文房四宝,让赵绛从此爱上画画,因此她对甄序玖抱有好感。
赵绛撒手,打算自个儿去外面请医者。
甄序玖的声音响起。“她嫁。”
赵绛震惊地立在原地,不敢相信甄序玖替她做了决定。许久之后,她的脚踝被人抓住,低下头,甄序玖脸色苍白嘴角流血,已说不出话,可他的眼神还在希望赵绛配合。
眼泪不争气地坠落,心如死水。
赵绛哑声说:“我嫁。”
甄序玖吃完解药后,第一时间找出了那张符,可没有点燃。
那个男人当时说过这张符是最后一次机会,而甄序玖心道现在情况还有转圜的余地。
等甄序琅带赵绛离开纲州后,甄序玖秘密去了一趟裒城,见了皇后洛传恩。他跪求皇后撤回这桩婚事,然而洛传恩说当面问过赵姑娘,赵姑娘亲口承认愿意嫁。
甄序玖看着洛传恩轻描淡写的脸,和当年威逼利诱他的男人别无二致。
她们明明可以救人,却懒得动动手指。
甄序玖终明白求人不如求己的道理。
不满的情绪达到巅峰,可他毕竟还需要男人的帮助。
他连夜赶回桂晶宫,点燃符纸,下定了决心。
甄序玖要做无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要顺天而活,做皇帝。
承平四年的冬天,甄序玖重回纲州祭拜母妃。
和椿国真师联合起来诱骗甄序琅造反再将他推入地狱、放任甄序琅杀死没有尽过父亲责任的老皇帝,以及眼睁睁看甄序琅毒毙见死不救的洛传恩,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
甄序玖还有一个仇未报,那就是真师。
然而掌权四年了,他依然是个傀儡皇帝,背后的操纵者是椿国真师。真师拥有法力,难以打败,甄序玖萌生出见椿帝的想法,说不定能游说椿帝一同消灭眼中钉真师。
纶皇亲自扫掉母妃坟头的落叶,给墓碑上掉漆的字补上新的。
“今年的冬天不下雪。”甄序玖向身边人叹了一句。
护送他返回离宫的谢少将军谢逐隐回道:“是。”
再次回到桂晶宫的甄序玖顿觉恍如隔世。
夜色降临,他在以前赵绛常写生的地方喝得酩酊大醉,朦胧之间,好像还看到赵绛翩然起舞。
他跌跌撞撞回房躺下,命人煮来醒酒汤。
半晌,门被推开,一女子捧着汤走到榻前跪下,轻言道:“序玖。”
甄序玖猛然睁眼,只见赵绛就在眼前。
四年前甄序琅死后,甄序玖曾派人去皇殊府找过。里面的仆人说皇殊妃嫁来不久后就逃了,还是甄序琅封住消息别人才不知道。
甄序玖原可以倾尽兵力去找,但他于心有愧,既然力所能及就还赵绛清净人生。他入主裒城四年,不纳妃,不立后,一心想着铲除最后的敌人真师。
可是赵绛回来了。
分离多年,加上身居帝位,赵绛先以身试汤,再一口口喂他喝下。最后赵绛上了床,面对着甄序玖躺下,抚了抚他的鬓角。
甄序玖情动,颤抖着手停在她眼睛上方,自问自答:“绛绛,是你吗?是你。”
“是我。”
他摸了摸她的脸颊,不会消失,不再是梦。
眼前的赵绛是真实的。
甄序玖内心最大的缺口被填上了。
他打发走守门的谢逐隐等亲卫,然后一遍遍呢喃:“绛绛。绛绛。”
“对不起。”
这句话明显将赵绛的理智拉回,她翻身背对甄序玖。“睡吧,明天再说。”
甄序玖知道之前的事伤她太深,试着抱她,见她没有反抗就贴近点亲吻她的发顶,拥着她入眠,这样能保证她不会走。
赵绛木然地看着月光洒下的树影,不知在想什么。
翌日一大早,赵绛起身,坐在桌子前吃东西。
甄序玖揉了揉眼皮,看赵绛一动不动坐着的背影,随口问了句:“绛绛,你在吃什么?”
赵绛站起,椅子往后推的声音刺耳。
她缓缓转身,脸上和手臂都呈蓝色。“六星弹。”
甄序玖惊讶地跳下床,拿起镜子一照。他的手掌和脸庞也变蓝了。
他中了迦连逆的毒!
“绛绛,为什……”
门被人踹开,王月举正长剑大步流星进来。
“来人!”甄序玖已经忘了王月是烛安,只当是刺客,拼命叫人过来。
“省点力气吧。你带的亲卫队全是谢家的人,谢军已不再是谢映芮当家。”王月堵在门口,将赵绛护在身后。“甄序玖,你的死期到了。”
彼时,谢军大本营里,谢映芮的心腹一个个被拿下,就连大将军谢映芮也被群将镇压。
谢逐隐面色沉重走入营帐,郑重其事地对谢映芮说道:“母亲,我们谈谈吧。”
甄序玖感到腹部一阵疼痛,是毒性发作的征兆。他扶着桌角,恶狠狠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鼓吉宫那个侍女。朕当初就该杀死你的!”
“那你接下来会更后悔。”王月向前,用虎口抓住他的下巴,逼迫他服用药丸。“这是六星弹,吃不吃全在你。”
甄序玖思忖,如果不吃难逃一死,悻悻然吞下。
两分钟后,六星弹药效上来,甄序玖倒地昏迷。
甄序玖再次醒来时,一睁眼就是刺眼的阳光。
他旋即低头眯起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光线。
这里是一个破旧的仓房,甄序玖头上的屋顶破了一个大洞,阳光直直照下。
从太阳上升的位置来看,已经是中午了。
王月拿来一面镜子,甄序玖手掌和脸庞的迦连逆之毒消失了。
甄序玖冷静思考,观察周围的环境。他的手脚被绑住了,偌大的仓房只有王月一人,但是外面站了八个人,她们的影子透过地缝钻进来。
“你到底想怎样?”让他中毒又救他。
“看你心甘情愿走向死路。”王月摔碎镜子,直接坐在地上仰头看他。
甄序玖尝试晓之以理:“你要报仇应该找炑宸和真师。他们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朕不过是傀儡!”
王月不语。
“你以为在这里杀了朕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吗?就算你能拉拢谢逐隐,姚寻靖呢?世家呢?朕只要消失两天,椿国那边一定有所警觉,到时你再想找到炑宸,难如登天!”
“若你现在放了我,我向你保证,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把炑宸和真师挖出来!到时你再清算我也不迟。”甄序玖换了套谈判方式,试图以利益说服。“留我一条命,任你吩咐,听你差遣,不是更好吗?”
“你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你来做这九五至尊,怎样?”
王月耐心尽失,闲闲地站起,剑尖点地,发出尖锐一声。
“你们都给朕听好了!”甄序玖对外面的人呼喊。“现在救我如同救驾,荣华富贵,田地权力,朕都可以满足你们!马上救朕出去!”
外头的影子不为所动。
甄序玖见好言好语不受用,遂破口大骂:“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鼓吉宫的人就是死了又怎样?贱命一条,死不足惜!朕只恨当初没在她们的尸体多划几刀,让她们死不安宁!”
“笑到最后的是我!到了下面,她们见到我还要给我磕头,为我做牛做马!我就算在地狱也会想尽办法屠杀她们的灵魂,让她们生生世世不得超生!”
“我死了还有她们作陪,下去了还可以折磨她们!我才是赢的那个人!哈哈哈哈!你就一辈子活在阴影和悔恨当中吧!”
“杀啊!你尽管动手!当你在梦里听到她们的求救时,就是朕这辈子最大的痛快!杀啊!”
“说完了?”王月面无表情。
甄序玖没反应过来,王月手心转了一圈,利剑插入他的心脏。
她低下头,几乎快碰到他的鼻子。
充满血丝的双眼里激起浓烈的杀气,王月开口:“你从来没有中毒。”
在桂晶宫的房间里,王月直接上手掐住他,压根不害怕染上迦连逆的毒。
甄序玖后知后觉地想起,是啊,王月和赵绛怎么可能有六星弹,赵绛当时吃东西纯纯是为了迷惑他,六星弹的药效不可能这么快起效的,原来一切只是演戏,将他绑来这里。
王月将剑插得更深。“我也没有绑架你。”她用脚踩住他腿上的绳索,用手扯掉他手上的绳子,轻轻松松就解开了。他醒来直到现在都没有试过弄开,竟是这么简单就能挣脱的。
“这里更没有人严防死守。”她挥了侮辱鼓吉宫的甄序玖重重一巴掌。掌风将四面墙壁吹倒,压垮那些人影。影子不过是稻草人,在这荒郊野岭的仓房里,除了王月和他,根本没有其她人。
王月直接捅穿他的背部,甄序玖胸膛的鲜血狂流。
她抽出挽起长发的发簪,那是烟宁的。黑发披下,她的脸上终于涌现情绪。
两人靠得很近,甄序玖读懂了她的表情。
她在记住一个人死前的无力抵抗。
“你错在以为有人爱你,在乎你。”王月的发簪指着甄序玖的下巴底部,差一些就能刺进去。
“一个不爱任何人,不在乎任何人的人,他活该孤零零地死去。承平五年晴雨节的前三天,将是你这个短命皇帝载入史书的忌日。你出生与长大的州地按照规矩,需要祭拜你的死忌三天,长达十年,正正好到晴雨节。崎都和纲州人民每祭拜一次,都将是在祭拜死在裒城那一夜的无辜之人,包括鼓吉宫,我的家人。”
“而新皇甄息璇会在晴雨节正日登基,大家会永远铭记那天是她称帝的日子,因为她将比你出色千万倍。后世每个在晴雨节庆祝的人,都将是在庆祝她取代了你。”
“没有人会记得你。你的成功,你的死亡。没有人。”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只有你最瞧不起的命贱如泥的我知道,今天是你真正死亡的日子。”
她将发簪推了进去。
甄序玖呜咽一声,摔下椅子。
他留着一口气往外匍匐,体态极尽扭曲狼狈。
王月走到角落拿起油桶,一边走,一边淋在他身上。
“甄序玖,是你自取灭亡。”
她先拔出发簪,再拉出剑。剑擦过石头溅起火星,跳跃的火光飞到甄序玖身上,一点就燃。
甄序玖原本不想喊的。但太疼了,好疼。
他痛苦地尖叫,热辣的火将他身体烧得焦黑,他感觉到自己正在一秒秒死亡。
孽火起,罪人离世,之后是对外宣称的皇帝病殁,一一应验。
说甄序玖没有想起旧事,那是假的。
他看到了年幼的自己坐在马车上,驶向白茫茫的雪景,身旁是傲骨铮铮的母妃韩贵人,说要带他回真正的家。
他看到了母妃用手撑着头部,微笑着听他背诗。一转身,韩贵人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屋顶滴下的雪水打湿了母妃的睫毛,她再也没有醒过来。
他看到了与赵绛的第一次见面,当时他好想弹走她头发上的雪。
他看到了互表心迹的那场雪中舞蹈,她们承诺要努力变成为对方承担风雨、彼此最信任的人。
他看到了为求真师现身,点燃符纸的自己。
那张符纸烧呀烧。
火一直烧到甄序玖再也不会哭喊。
倒在地上的他对着天空伸去火焰手,然后“啪”的一声手臂断开了。
他的手指因为火的燃烧而弯曲变形,一片雪落在他掌心。融化前,他包裹住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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