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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晚的聚会,两人显然是去不成了。

    从医院回来,又打车去做笔录。

    还是上次那个梧江中路派出所,也不知是什么运气,短短一个暑假,梁逢雨来了三回,连值班警员都快眼熟了她。

    面对警察,丁哥嚣张的气焰顿时灭了,不过,仍然坚持称自己是“不小心”、“意外”、“手滑”拍下的。

    “就是那女淋浴间有个管子坏了,我以为里边没人,开着相机进去打算拍个照,结果发现她在,吓了一跳,手滑不小心摁到了——警察同志你想想,我真要偷拍,怎么会开声音呢?”

    “少来这套,我们调查过了,”一名警察严肃地拍了下文件夹板,“昨天,你女朋友因为你在外喝酒,联系不上,回家后和你大吵一架,在她的要求下,你才关闭了手机静音模式。而且,刚才通过电话我们也和她求证了,弹-簧-刀并不是她赠予你的礼物,而是你自行从非法途径购买的——你知道这是管-制-刀-具,私自持有是要被拘留的吗?”

    “什么管制刀具,我只是买来削水果!”丁哥一听说要被拘留,吓得连忙嚷起来。

    另一名警察不再搭理他,兀自低头在笔录本上写,眼皮也不抬,“你还持刀伤人,情节特别恶劣。人家女朋友说,他是一名短跑运动员,因为手臂受伤,接下来没法再参加训练了。要是再深一点,人家职业生涯就被你毁了你知道吗?”

    丁哥当时举刀,半是挨了打被激怒,半是想要抢夺手机,眼下,一听警察这样说,也回过神来了,不甘示弱道,“他也打了我!你看,你看这,我膝盖也被他踹了!现在走路都瘸的!而且什么运动员,还不是他们随口一编,一块工作这么久,我就没听他说过自己是运动员!”

    警察瞥了眼,没看出什么特别明显的外伤,收回视线不怎么耐烦道,“你是谁啊?人家一定要和你说?”

    ……

    经过一番笔录,案情已经很清晰,丁哥,本名丁广晟,因偷-拍、携带管-制-刀-具进入公共场所并致他人轻微伤,处以二十日拘留,五百元罚款,并责令其作出合理补偿。

    从派出所出来,夜色已经漆黑,梁逢雨蔫巴巴的不太提得起劲,姓丁的只拍到她穿泳衣的背影,只是拘留也就算了,都划伤了陈清霁,居然罚这么轻。

    不过,转念一想,陈清霁没伤太重,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轻叹了口气,正要走下台阶,却忽然想起什么,停住了。

    陈清霁走出几步远,发现她没跟上来,也站定脚步,侧了下头。

    “陈小鸡,你再往远走一点,自行车棚旁边那个位置,”他的棒球帽,给她大了点,松松罩着,时不时就要往一边歪去,梁逢雨伸手扶了下,眸光很亮,从帽檐底下钻出来,“我们第一次碰上就是在这儿,这个站位。”

    准确来说,两个人第一次碰面该是小时候,但谁也不记得了,提到初次见面,还是派出所这次印象深刻。

    夜色下,院子里只亮着一盏路灯,光线隐约,梁逢雨站在台阶上,一件宽松白色t恤,半长不长的头发随意披散,背后是灯火通明的值班大厅。

    记忆像飞行的纸片,带着鲜亮的颜色,将夜色驱逐、重新占据视野。

    陈清霁也想起来,最初见到她的刹那。

    那个六月午后,阳光将一切都晒褪了色,香樟叶哗哗摇动,女孩子从台阶上走下来,眉目鲜妍,像一株盛开的花。

    说不上为什么,他搭在自行车把上的手指,不自觉轻动了下。

    ---

    因为手臂受伤,牵扯到校队训练,这天晚上,陈清霁还是过来找了老梁一趟。

    结果,老梁气得不轻,啪一下拍着桌子就站起来了,“我怎么说的,千万、千万爱惜自己的身体,运动员,尤其是短跑运动员,职业生涯很短暂!黄金期就这么几年,这次算你走运,下次呢?看见个歹徒,还是带刀的歹徒,就往上冲啊?要不干脆给你发个见义勇为奖啊?”

    “……”

    房子隔音不太好,尽管梁逢雨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关着门,但老梁这不带麦都能直接国旗下讲话的嗓门,还是传了进来。

    她几次想开门出去,都强忍住了。

    虽然她从小到大,一直生长在放养环境里,上课睡着、测验考砸、逃课看演唱会之类的事,发生一次两次,老梁根本不会管。毕竟他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但只有谈恋爱,老梁明确说过“不可以”,且一有苗头,是真会下手给她掐死。

    她这会儿出去,陈清霁倒是不用因为这个挨训了,但说不定,又会引起老梁的怀疑。

    所以,还是按捺着没去添乱。

    老梁这个人,暴躁是真的,爱弟子心切也是真的,一通突突完之后,往杯里冲了点水,拿杯盖刮着茶叶,又问,“得养多久啊?”

    “两周左右。”

    “两周,还行,落不下多少,”老梁点点头,喝了口茶水,“刚好,你也趁这机会仔细想想,到底走不走这条路。”

    ……

    当初,梁平松提出要陈清霁跟着校队练,就是觉得他大有希望,不过当然,谁也不能百分百确保能出结果。

    所以,说的是先练,再不济就当锻炼身体。

    但这么一段时间下来,梁平松发现,这种天资,搞不好还真有进国家队的希望。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开学,京大不是什么混混日子的学府,陈清霁到底选哪条路,心里肯定得先有个决断。

    无论作为教练,还是长辈,他都挺欣赏这少年的,所以,不自觉多啰了几句,“我年轻那会儿是没得选,文化课稀烂,十二岁就进少体校,想学习也没处下手了,公式都看不懂。你看我们家,梁星鸣呢像他妈,成绩好,梁逢雨可能随我吧,反正从小也不是这块料,我没办法只能让她走艺术。”

    “所以说,作为教练,我希望你选短跑,作为长辈呢,那又不一样了。”

    ……

    和老梁聊完,陈清霁回了家,他右臂不能沾水,正打算麻烦点儿,找个盆子接水慢慢洗,就收到了梁逢雨的消息。

    liangfengyu:「我过来一下?」

    他把毛巾搭在肩上,反手打字,不太习惯:「来干嘛?」

    liangfengyu:「慰问伤员?」

    也没伤多重,就成“伤员”了,陈清霁正要叫她别来,门外,却已经响起了两声轻扣,他无奈,走过去打开,“怎么就过来了?”

    “因为我掐指一算,你肯定会让我别来啊,干脆先斩后奏了,”梁逢雨弯了下眼梢,一副料事如神的样子,进门趿上拖鞋,第一句话就是,“澄清一下,我文化课没有稀烂,高考政治是全班第十。”

    这一句,约等于名正言顺在说“我偷听了”,还挺坦然,陈清霁无言,回身看她,“听见了多少?”

    “也就一点点,”梁逢雨比了一个指节的距离,在沙发上坐下,和他视线相接,几秒后,改了口,“好吧,差不多全部。”

    “……”

    不知是不是要下雨的缘故,今晚九点过后,气温稍降,客厅开着窗,电扇呼呼送风,倒还算凉快。

    这会儿,两人在客厅,一个坐沙发,一个靠在对面餐椅,梁逢雨环顾四周,忽然发现了什么,“汪哥不在?”

    陈清霁“嗯”了声,“他今天回家住。”

    “噢。”

    “你伤口还疼吗?”

    “还行。”

    “噢。”

    陈清霁本身话少,不怎么主动挑起话题,梁逢雨有点心事,也没积极撩拨。一时间,室内只剩单调的风扇声,莫名有种两人更疏远的感觉。梁逢雨轻叹一口气,像是含了无限忧愁。

    陈清霁好笑了下,“怎么了?”

    “没,”梁逢雨想了半秒,还是打算遵从内心,如实道,“就是难得汪哥不在,想撩一下你吧,又觉得你刚受伤,不太忍心。”

    “……”

    早知道不问了。

    陈清霁没开口,就这样看着她,这个角度看去,少年眼皮单薄,眼梢有点儿吊,显得居高临下,潜台词翻译一下大概是——又开始了是吗?

    梁逢雨读懂了,笑吟吟的,“哎,不开玩笑了。我比较好奇的是,你会选哪条路。”

    这个问题,陈清霁一时没答,只拉开椅子坐下,反问她,“你觉得呢?”

    “短跑吧,”梁逢雨几乎不假思索,“我之前就说了,你追自行车的时候,爆发力真的很优秀,上跑道也很帅啊。还有,我感觉……”

    “感觉什么?”

    “你自己也想选短跑。而且,早就想好了。”

    就像每一次,她能猜到自己心情不好,这次,依然猜得挺准,陈清霁靠向椅背,是真的有点儿服气了,“嗯。”

    或许,从决定跟着校队练的那一天,他就已经做出了抉择。

    “那我就期待在奥运赛场上看见你了?”梁逢雨弯了下眼梢。

    这话,过了无知无畏的年纪,饶是陈清霁自己,也不敢夸下海口,不过,他也不是什么扭捏性子,这会儿垂眼看她,轻描淡写笑了下,“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反正也不是我去跑嘛,”梁逢雨轻轻扬眉,顺竿子往上爬,“加油我还是会的。”

    不过。

    想到他手臂上的伤,梁逢雨又不太好了,不由往他手臂上看去,“医生真的说两周吗?万一到九月还没痊愈怎么办?”

    “不会,等九月早好了。”陈清霁道。

    梁逢雨“噢”了声,姑且相信了,视线落在他扎的纱布上,又有点沮丧,“……天灵寺的大师怎么没算到这一劫。”

    “嗯?”陈清霁顿了下,继而想起什么,“你真去拜佛了?”

    两人比赛前夕,她说自己去寺庙拜佛,一定稳赢,结果,却把他摁在了跑道上,陈清霁还以为,连拜佛也是编的。

    梁逢雨点点头,“嗯。”

    这个事,其实说来比较意外。

    和陈清霁约战之后,梁逢雨到孟好家住了一晚。

    两人边看电视边聊天,说到陈清霁太难追,她一筹莫展,倒在沙发上,摆烂道,“干脆去天灵寺拜一拜,让佛祖给我指条明路算了。”

    “真要去吗?我也想拜拜,最近有点水逆了。”

    两个小姑娘,本来也就是口嗨一下,没料被孟阿姨听见,一个劲地催她们,“说了要去寺庙,就一定要去的。”

    好像是长辈的一种迷信,于是,两人也就真去了一趟。

    “那寺庙门口,有个算卦很多年的大师,我也去凑热闹,算了一下我们的姻缘,”梁逢雨说着,一本正经道,“不过原话比较拗口,要不要给你翻译一下?”

    陈清霁坐在椅子上,比她高不少,目光自然有些偏下,落在她身上,“你说。”

    “这样说不了,”梁逢雨望着他,故意拿乔,“得看着手相说。”

    “……”

    少男少女之间,其实无需太明显,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将气氛拉紧,充满心照不宣。

    她眼里很亮,不藏不掩,有好奇、大胆、蠢蠢欲动,以及雀跃的喜欢。

    对视几秒,陈清霁败下阵来,搭在膝上的手翻了下,掌心朝上,递到她面前。

    这时候,窗外起了一阵夜风,卷着泥土的气味、还有青草味扑进来,捎带潮气,像是要下雨了。

    梁逢雨心跳得很快,但面上仍然镇定,就这样轻轻牵住,佯装认真看了眼,而后抬起视线,眼里,像藏了一只撩人的小蝴蝶。

    “他说,我们都会在这个夏天,遇见那个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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