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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越一中校庆在即,定做了新校服,女生是白色短袖衬衫,卡其色百褶裙,一改往日乡土审美,却不怎么符合梁逢雨的心意。
相比其他女生雀跃地拿起衣裙上身比划,她只揭开包装袋,确认了眼尺码,就塞进了抽屉里。
郑乔伊趴在座位上,头枕着厚厚一摞书,一动不动。
梁逢雨没叫她,去了趟洗手间,回来以后,班主任都坐讲台上了,她还蔫着,整个人跟自我放弃了似的。
她提醒,“收着点儿啊,老秦看着你呢。”
话音落下,郑乔伊从胳膊肘里抬头,没精打采地叹了口气,“你说,渣男的魅力怎么就这么大呢。我今天早上又想起他了。”
“余州啊?”
“嗯,昨天我们不是去植物园吗,那地方我和他以前也去过。他这人特别不爱出门,我想去才陪我。路上我让一个扒手偷了钱包,他追了好几百米。后来我说,一个钱包而已又没什么钱,你追上去受伤怎么办。他说,这不是你最喜欢的钱包吗?要别的我也懒得追。”
郑乔伊说完,还有点意犹未尽,感觉语言完全不够表达她当时心头涌起来的甜蜜。
就第一次觉得,原来有人把你放在心上,是这么美好的一件事情。
当然,后面知道他的心尖上放满了人,感觉就不太妙了。
梁逢雨看了眼班主任,低头在白纸上起了个形,“那钱包呢,追回来了吗?”
“哪能啊,扒手都上公交跑了,”郑乔伊说完,才觉得不对劲,“哎你关注的重点是不是错了?”
“没,我就是想说,连开在市中心的公交车都追不上,这人好像不太行啊,”梁逢雨手下不停,“一个不太行的海王有什么可留恋的,世界上大把大把,都是最好的。这个不行,就换下个呗。”
两人同桌大半个月,郑乔伊已经对梁逢雨的性格有所了解。她是那种吃穿不愁,没什么特别大的志向,来世上走一遭的“体验派”,对人对事都有股满不在乎的劲儿。
拿余州这事儿来说,郑乔伊毫不怀疑,换作梁逢雨,哪还等得着渣男提分手,早在抓奸的那天就把人骨灰扬了。
她长长叹了口气,“道理我都懂,但就是老想到他怎么办……好吧我就是没出息,看着他那张脸就觉得什么错都能原谅似的。”
“都是错觉。”梁逢雨腾出一只手来拍拍她的肩。
两人说话没刻意收声,前排的于康康听了个完整,这时转头建议,“要不你转移注意力,去看看其他帅哥好了,我觉得我们学校男生质量还蛮高的。”
郑乔伊:“比如?”
“田径队不是有很多吗,让梁逢雨给你介绍,他们那队草,陈清霁,”于康康说,“比余州帅多了,我觉得毫无疑问校草了吧。”
陈清霁这个名字,郑乔伊当然不陌生,毕竟曾在运动会上大出风头。
她记得自己在班门口见到过他几次,男生个子很高,斜靠栏杆,单肩背一只瘪瘪的运动款书包,气质散漫,不张扬,但也不怎么搭理人,有种难以形容的拽劲儿。
看着跟她不像同一世界的人。
“体育生算了吧,感觉他们都蛮花的诶,而且,”郑乔伊看了眼梁逢雨,“你俩不是一对儿吗?”
梁逢雨练着速写,也没妨碍分出点注意力听两人聊天,“没这事,你听谁说的?”
“余菁菁吧,说你们经常一起回家。”
梁逢雨揉了揉眉心,已经忘了这是第几次跟人解释,“那是因为我俩就住一栋楼。余菁菁没跟你说过我俩旁边经常还有俩男一女吗——一个梁星鸣,那是我弟,一个谈双旺,一个就是孟好了。我们五个认识挺多年的。”
于康康“嗷”一声,“梁星鸣居然是你弟?!他口语特别好我记得。初中跟他比过赛,被吊打。”
口语好是当然了。两人的妈妈,顾半青女士,正是本校英语老师。
不过,梁逢雨随爹,不怎么爱学习,梁星鸣倒是蛮喜欢的,从三岁开始学英语,小学就能跟外国人交流,哪怕是在高手如云的一中,英语这一科,他也是稳坐年级头把交椅的。
然而在梁逢雨这儿,她只能记得小时候梁星鸣仗着她还没学英语,跟她说:“pig的意思就是可爱,我说youareapig,你要说thankyou,谢谢。”
她真信了,鹦鹉学舌似的跟他说:“三q。”
后来知道真实意思,差点没把这个弟弟打死。
至于陈清霁,梁逢雨倒是跟他一直处得挺好。俩人脾气都不怎么样,却又有点什么话题都聊得来的意思。
谈双旺说我就奇了怪了,你们俩一个拽哥一个拽姐,怎么就杠不起来,专逮着我一个人欺负是吧?
他这话就像立了个反向flag,这几天,梁逢雨还真和陈清霁杠上了。
这会儿,梁逢雨决定再度出击。
她摸出手机,在桌底下给陈清霁发了条消息:「考虑好没有啊,要不然加钱也行,给个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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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正好是周四,高一提早下课,多出五十分钟的内务整理时间。
郑乔伊是个行动派,铃一响就对梁逢雨发出邀请,“走,去十八班看帅哥?”
梁逢雨扫了眼手机,陈清霁还没回。
也行,那她就亲自去逮人。
她站起来,“好啊,你看谁?”
“陈清霁那类型我怕是驾驭不了,于康康说十八班有个温柔斯文的。”
两人爬了四层楼,到十八班门口,却没见着人。
问了他们班一个女生才知道,人家不光是帅哥,还是个学神,周一就去京大集训,备战亚洲物理竞赛去了。
郑乔伊呜咽了声,靠墙缓缓滑下,两指摁住了太阳穴。
梁逢雨放她思考会儿人生,走到十七班门口,叫迎面出来的一个男生,“陈清霁在吗?”
男生一看是她,早都认识了,笑说:“不在啊,要我跟他说一声吗?”
真是出师不利。梁逢雨轻叹一口气,“不用了,我之后再——”
话没说完,她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停下了脚步。
五月,黄昏时分,晚霞格外浓烈,像打泼了油画家的调色盘,涂抹在巨大的云上。空气里属于春夏的花香浮动,光斜斜照进走廊,将那人的影子投向她。
梁逢雨回头,正对上高她大半个头的陈清霁。
少年穿了件白色t恤,宽松的运动长裤,胳膊下夹着颗篮球。有人从前门出来,他侧了下-身让路,视线顺着瞥下来,一笑,“找我啊?”
“是啊,我看你也挺主动送上门的,”教室门前人来人往,不方便说话,梁逢雨走到栏杆边,开门见山,“短信看了没有啊?”
陈清霁跟着过来:“什么短信?”
“别装傻,又不是第一次和你说。你就帮我找找看呗,腰上这块,肋弓附近有个淤青的男生。”梁逢雨往自己身上一指,“肯定是我们学校的。”
陈清霁挑了下眉,显然觉得她这要求有点离谱,“你当我透视眼啊,随便路过一个人都能看见他衣服下面。”
“我还知道他身高呢,大概一八六,”梁逢雨说着,视线往上打量他,若有所思,“就跟你差不多?当时太慌了主要是,什么也没看清。”
“找到了呢,你想要他干嘛?”
“问问他愿不愿意给我当模特咯。”
这个答案,倒不算太离谱,陈清霁估计她也就这目的。
作为一名美术生,梁逢雨对人体有种超乎想象的执着,以前五个人一块儿看奥运,一到游泳队出场她就特别兴奋。
“想什么呢?”梁逢雨伸手到他面前晃了晃,“你只要帮我找到人就好了,剩下的我来说服。还给你劳务费呢,多划算。”
“我缺你那点儿劳务费,”陈清霁回神,懒洋洋笑了,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抛着篮球,“他不会答应的。”
“你都没问。”
“懒得给你问。”
“……”这人拽起来真是谁也不放在眼里,还从小到大的朋友呢,梁逢雨换上副失望口吻,“陈清霁,你白眼狼啊,好歹我给你画了那么多幅画。”
“算了吧梁逢雨,你这么些年惹事哪次不是我给你摆平?”陈清霁一点不吃她这套,“早知道几张美术作业能欠你这么大个人情,我不及格也要自己画。”
“……”
这个年纪,男女生稍稍走近一些,都要留神被教导主任扣上一顶“定向交往过密”的大帽子。两人在走廊站了大半晌,颇有种聊起来就没完的架势,且不论聊什么内容,外人看起来是很亲密的。
班主任路过,轻推眼镜,“陈清霁,前天的作文你还没交吧?昨天又去训练,虽然说你是特招生,作业也是要做的。”
十八班班主任严丽,人如其名,别看现在说话还挺和蔼,被她教过的学生都知道,变脸如翻书,整个一灭绝师太。
陈清霁倒不怵她,只是也没必要跟老师抬杠,收敛了下站姿,还真有几分阳光向上清朗少年的味道,“马上,严老师。”
师太见陈清霁态度不错,也点到即止地准备走了。
就在这时,梁逢雨忽然抬头,用一种唠嗑的口吻问陈清霁,“诶?昨天不是我爸出差,校队放假一天吗?你自己练的?”
陈清霁:“……”
人还没走远呢。
师太果然去而复返,且怒意上脸。
其实对于这帮特长生,大多数老师心里都门儿清,反正文化课要求不高,有时候作业交不上来也就算了。
但严丽不同,她治班颇严,对待学生用的是“你可以笨,但不能懒”那一套,对扯谎更是零容忍。
梁逢雨这话只给她点了个火苗,她自己就熊熊燃烧起来了。
“陈清霁!你跟我到办公室来,好好交代交代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到这份上,怕是不得善终了。围观者纷纷投来怜惜的目光。
师太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开路,陈清霁迈开长腿跟上。临走之前,睨了梁逢雨一眼,顺手把篮球扔给她,那意思是,你给我等着。
梁逢雨笑眯眯地接住,原地立正,一手还给他敬了个礼,“走好啊,陈清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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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我大概听说了。你说你惹她干嘛,答应帮她找不就得了,”谈双旺从厕所回来,看陈清霁正摊着语文书抄古文,啧啧摇头,“她心多黑啊。”
初夏,教室的夜晚还有些闷热,空调关了,香樟树的气味顺着打开的窗子飘进来,时有时无。
陈清霁拎了下领子散热,“找不到。”
“她没说特征?”
“说了——身材特别好,腹肌分明,是个美术生都把持不住。”
谈双旺:“……”
他又不是美术生,怎么知道把持不把持得住。
他沉默两秒,试图从这没什么营养成分的话中理性分析:“有腹肌,多半是你们校队的?”
“是又怎么样,我就算认识那人,也不认识他腹肌长什么样,还能挨个扒衣服看?”陈清霁说着笑了,用脚勾开椅子,到后头去接了个水,回来时还是懒洋洋的,没当回事儿,“不用管,等她新鲜劲过了就行了——让你带的东西呢?”
“这呢,”谈双旺递上一支活血化瘀喷雾,顺势在桌沿靠下,“嘶,三班那体育委员长得跟牛似的,打球居然用胳膊肘往你腰上撞,说不是故意的我都不信。这都多少天了还没好。”
“不碍事,不影响球赛,”陈清霁接过,稍顿,又接了句,“别让梁逢雨知道。”
谈双旺一愣,“你怕她担心?”
想得有点多吧。
“我怕她哪天看我不爽,往我腰上踢。”陈清霁拧上水杯,看他一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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