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迪再度睁开眼时, 已不知过了多久时间,感觉像是从漫长的时间长河跋涉而过。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 他不再形单影只……
修长的手臂在身前, 呈环抱的姿势。
似乎是失去了意识的缘故, 力量的维系已经不再紧密,但这个姿势无疑宣誓着守护的决心。
温迪抬起头来, 瞥见一缕微乱的棕色发丝。
而后,细碎的岩石颗粒缓慢地映入眼里。
抓不住的不止是风。
金黄色的岩粒在他的掌心流淌而过, 像是流沙一般,渐渐消失不见。
曾经被放在掌心珍藏的礼物已经碎裂, 而那些柔软的羽毛也随着石粒飘散在空中,作为下坠之势的缓冲地带,托起了他们的身形。
而神明背后的羽翼早已消失无踪影。
他们坠落于尘世。
身下是柔软的海绵的感觉,像是陷入了棉花里。
而那只手臂终于松开了。
温迪揉了揉脑袋, 忽然听见身旁传来一群陌生的声音。
“发什么愣呢?救人啊!”
“已经拨打救护车电话了。”
“哎,我就说课业太多, 闹这么大肯定出事吧。”
“喂,你们说那个躺在地上的家伙还活着吧?”
温迪缓缓地站起身来,望着面前眼眸紧闭的钟离, 神思有些恍惚。
曾经如山岩般沉重的身影,背负过多责任与期待,而今这般躺在软垫上, 龙眉玉颜之间, 却像变得年轻了些, 像是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
“你们不要吵, 会惊扰到病人的。”
“可是他失去意识了, 要不要做人工呼吸?”
杂乱的声音里,有位少年朝着他走了过来。
“你好,需要帮一把手吗?”
温迪瞥见来人身上未曾见过的天蓝色服饰,脑海里想起什么,挡在面前,开口说:“我来。”
说完将钟离拖放在旁边的台子上,解开了衣领。
只见胸膛上的风印依然存在,但像只是一个简单的装饰,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元素力的存在。
温迪伸出手来,用力按压多次,然后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去覆盖上干涩的唇,往其中渡入新鲜的气息。
良久,胸膛微微跳动,金色双瞳睁开。
温迪惊呼:“诶,老爷子醒啦!”
钟离反问:“什么老爷子?”
温迪听到有些年轻的声音,诧异地问:“年轻的老爷子?”
钟离缓缓地坐起身来,继续反问:“什么年轻的老爷子?我叫钟离。”
温迪愈发诧异,向前伸出手,抚在那坚实的胸膛上,从中感受到实际存在的心跳。
他垂下头来,仔细观察也没有发现别的伤痕,但不知道为何,老爷子的眼神好像有些奇怪呢?
“这位同学,请你保持距离。”
“啊?”
温迪有些恍惚地松开了手,半晌,终于意识到到对方眼神里的陌生感。
钟离轻咳一声,整理了下衣领,缓缓地将扣子扣上。
自从苏醒时,这个绿色家伙就毫无顾忌地朝自己接近过来。
那灼热的呼吸近在咫尺,此刻依然距离很近。
他清晰地看到少年衣袖口的白色蕾丝边,屈膝靠近时的白袜,这一身可以称得上是中性的装扮,偏偏还有那般甜美的容颜,垂在两颊旁的蓝绿色辫子轻轻飘动……
钟离继续强调:“请保持距离。”
“你是——想丢下我吗?”
少年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钟离抬起头来,从那双翠绿的眼睛里感受到格外复杂的情绪,连带那张圆脸也显得楚楚可怜起来。
刹那间,分明占据道理的钟离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
那双绿眸带着一点泪意,宛如易碎的祖母绿。
这般模样,宛如懵懂无知、柔弱无力的少年……
但尚有意识的钟离清楚地记得,对方是如何在他多次强调后还敢凑得更近。
他逐渐从这话语里品味出一点不容拒绝的味道,甚至隐约感觉到那眼神里掩藏着危险的气息。
直到救护车的铃声响起,两位医护人员赶了过来。
医生扫视着现场,惊讶地说:“他已经醒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看来你的救治算是及时,还是把他送到医院去吧。”
温迪沉默地看着穿着白大褂的一男一女。
医生继续问:“你是家属吗?一起坐救护车去医院吧。”
温迪点头:“对。”
医护人员动作迅速地将钟离抬上了救护车。
温迪跟随其后,缓缓地坐在横椅上,感觉到新型坐具的速度,好像比飞还快……
他心神不由有些恍然,看着窗外漂浮而过的景致,虽然都是蓝天白云,但这林立的大厦和整齐的道路,偶尔闪过的彩色灯光……
这一切都不属于他原来的世界。
这个认知在他的脑海里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这位同学,你感觉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护士小姐不必担心,除了有点晕眩以外,没有其他问题。”
温迪听到身旁两人的对话,转过头来,叹息一声说:“你有问题,你连我都忘了。”
钟离微微一怔。
那声叹息里像是带着无尽忧愁,像是在控诉他抛弃了对方似的……
抛掉脑海中这种奇怪的感觉,钟离澄清说:“我本与你素不相识。”
温迪面上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说:“看看——”
钟离忙说:“但你救了我,我还是感谢这位同学的。”
“不是这位同学,我叫温迪。”
“温迪,感谢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的。”
“那你要以身相许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微微上挑的少年音回荡在耳畔。
钟离不由感觉到眼皮一跳,若非病情,都快要从担架上跳起来了。
而温迪依旧神色如常,像是根本不觉得这句话有何不妥似的,只是轻快地朝他眨了眨一只眼。
宝石绿的眼眸闪烁着明亮的光彩,同时少年绯红的唇角弯起优美的弧度。
钟离感觉片刻失神,这番表情像是在哪里见过……
护士小姐补充说:“是超可爱的k哦!”
救护车一路行驶到达了医院,一行人从急救通道快速通过,进入医院内部。
温迪与医护人员认真交流,确认没有问题后,在意见书里签下自己的名字——venti
青年医生抬了抬眼镜,问:“小伙子是外国人吗?中文说的挺溜啊,中文名字是?”
“温迪……”
“写中文!”
医生强调一句,将意见书再次放在了温迪面前。
温迪看着上面的白纸黑字,心里有些疑惑,从记忆里的璃月话里搜索了一圈,再度拿起笔来写下二字——钟温。
眼镜医生恍然大悟说:“诶,你们是兄弟啊,原来如此!虽然看着不怎么像。 ”
温迪不做解释,默默注视着眼镜医生将那张纸收好,然后看着他们将钟离送入病房,隐隐约约听着要检查一番,于是端正地站在病房门口。
最后得到的结果是需要留院观察几日。
他们沿着楼道前行,穿过回廊路过一处绿意盎然的草坪。
葱葱郁郁的树木和几株鲜花传来新鲜的空气。
但温迪的心情依然很微妙。
方才在周围听到杂乱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像是病人的喘息声,像是亲属哀叹的声音,还有金属探测仪器的声音……
最后,他们来到了住院病房里。
温迪看着洁白的墙壁和整齐的蓝色床单,周围的陈设干净而整洁,但这样的色彩使他回想起天空岛枯燥的颜色。
而钟离已自然而然地在床畔坐下,撩开袖子准备输液。
温迪看着那护士小姐手里奇怪的针管,不由暗自咬牙,陷入思索。
过了一会,护士喊道:“温迪。”
温迪走过去,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钟离,又望向那高高的装置上方的药瓶。
护士叮嘱说:“如果液要完了,记得来喊我换。”
温迪点点头:“知道了。”
护士欣慰地看着他,说:“这么年轻还能照顾哥哥,可真是有责任感呢。”
温迪等到护士离去,低声问:“这是什么?真的没问题吗?”
钟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说……医药费?”
温迪沉默片刻,说:“医药费的确有问题,但是这个治疗方式没问题吗?”
“没问题。这是公立医院,输的是普通的生理盐水而已。”钟离想了想,斟酌着措辞补充一句,“你好像对我太担心了。”
温迪问:“生理盐水是什么?”
钟离有些纳闷,对方对他的推论视而不见,反而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半晌,钟离闷闷地说:“你好像没有常识。”
“诶,被发现了呢。”温迪歪着头,好奇地问,“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你一定在生物课上睡觉,没有认真听讲。”
“诶?”温迪大为不解,感觉彼此的记忆好像都出现了错乱,试探着问,“生物课?我们是……”
“我们以前没有见过,但是应该是同学吧。”钟离轻轻地按着额头,回想了半晌,“不过,我的确不了解今天发生了什么。理性而论,我并非轻生之人,但他们都说你救了我——”
说到这里,钟离感觉到头顶上传来一阵温度,抬头望着坐在床畔的少年。
少年抚过他的头顶,翠绿的眼神里是温柔的关切之意。
但他并不习惯,心情有些莫名,忍不住说:“不要摸头。”
温迪松开了手,抱怨道:“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哎,钟离,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吗?”
“也不完全。”
温迪听到这话,眼神一亮。
钟离缓缓开口:“我记得——在无尽坠落的深渊里,有纯白的羽毛将我托起。有一个声音告诉我,那一定是神明的保佑。”
温迪不由沉默。
钟离忽地叹了口气:“哎,我本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温迪问:“什么无神论者?”
钟离平静地说:“以普遍理性而论,这个世界没有神迹。”
温迪无法反驳,的确他早就发现,自己已经无法使用元素力了。
钟离继续说:“尽管如此,我依然觉得那是神明在保佑我。”
温迪不由轻轻地笑了笑。
“你也觉得可笑吗?”
话音落下,钟离尚未反应过来,对方已朝他了扑过来,乌黑的脑袋埋在他的面前。
蓝绿色发丝微微飘动,少年的眼眸里闪耀着翠绿光彩。
“是哦,是我的羽毛呢,不过你也有保护我,也许忘记就是付出的代价。”
少年空灵的声音响在耳畔。
钟离有些茫然,同时再度意识到,彼此间的距离不太对劲。
但,先不说现在这般生病的形态他无法拒绝……
如果温迪说得不假,如果真的是他的羽毛……
那么他欠下的恩情岂非不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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