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唢呐响起, 刺破了初春的清晨。
白茫茫的雾气萦绕在空气里,大片的狗尾巴草在暗黄色土地上肆意生长,不知名的花朵摇曳风间。
一排写着“奠”字的花圈醒目地摆在路边。白色花圈上一行行的黑色字迹, 写着赠送人和被赠送的名字,象征着生者对死者的哀思。
道路两侧排着两行整齐的长队伍。人们或老或幼,都戴着苍白色的孝布,系着驱邪的红绳。而在道路中央, 几个年轻小伙子则挥舞起手臂, 将地上的棺材缓缓地抬了起来。
一行人往前方行去。
混乱的音乐声紧接着响了起来, 有敲锣打鼓的、拉二胡的, 他们的演奏各有特色, 但其中最吸引大家注意力的,还是其中的唢呐声。
钟离神色凝重地举着那支唢呐,用力将唢呐吹得更加响亮。
那支唢呐已有些年代了, 被岁月腐蚀得生出了斑驳的锈迹,但仍散发着一缕淡金色的光彩。
这缕淡金映着黑手套上的玉扳指,在晨曦的辉光里, 愈发显得庄严肃穆起来。
紧接着,旁边一声有气无力的唢呐声响了起来。
吹唢呐的人仿佛没睡醒似的,懒洋洋的。
温迪确实没怎么睡好。
虽然他很轻易地察觉到旁边村民时不时投过来的视线, 但天性使然, 仍然只管耷拉着肩膀半闭着眼睛当没看见,胡乱对着唢呐吹了一气。
送葬的队伍缓缓前进。
一行人迈过盘根错节的枯木枝丫和丛生的杂草, 来到了坟前。
白色石碑上刻印着死者的名字,亲属走上前去, 献上一束白黄色间杂的花束。
一阵淡淡的花香萦绕在早春的空气里。
忽然一声响动, 是青壮年将棺材被放入了土里。
初春的风吹起红烛微弱的火苗, 淡淡的烟雾歇着花香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主人家按照习俗,将谷物发放给参与丧事的众人。
他们将谷物抛洒在空中,投入燃起的火堆里。
谷物在橘黄色火光里燃烧起来,发出哔咔哔咔的声音,像是在为逝者寄托食物,又像是在为美好的来生寄托祝愿。
这番流程好不容易结束后,温迪放下唢呐,转过头去。
忽然有人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说道:“小伙子,吹得不错,你很有干这一行的天赋。”
温迪本在摸鱼,冷不丁被夸奖,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唔……”
“这正是我们需要的调子。”那人说着转过身来,又对钟离摇了摇头,说,“你这吹得太高了,听着倒像是国旗手似的,不妥,不好。”
钟离闻言沉默了一瞬,从善如流地说:“兄台说得有理,这番教诲我心领了。”
旁边有个老太太却不乐意地拄着拐杖,大声说:“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是显摆你的知识?我们村子里本来就年轻人少,你再说,大家都跑了,哪里有年轻人留下呢?”
那人被训了一通,连忙点头弯腰赔罪:“也对,也对,老哥别把我的话放在心头上。烦恼就像一阵青烟过去,人生百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就把我的话当阵空气散掉好了。”
烟火散尽,大家陆续退场。
地上散落着纸钱的碎屑,还有火焰燃烧后的余烬,黑漆漆的,布满了棕黄色土地上。
繁琐的抬棺送葬结束后,大量的流水席铺设开来。
主人家的亲属围在一起,厨艺好的便去掌勺做菜,其余的洗碗烧水,忙活一阵子后,大家纷纷围在了锅边。
锅炉里燃起缕缕炊烟,日光渐渐敞亮。
不一会儿,白面馒头、米饭和大锅菜一一被端上来,其中有甜有咸,以荤菜为主,菜肴一盘盘地垒在桌子上,好不壮观。
钟离站在锅炉旁边,若有所思地说:“这般烹饪的办法不太妥当,会导致营养流失,而且……火太旺,容易让食材的美味流失……”
温迪劝道:“讲究人,将就下。”
“嗯……”钟离说着,忽然闻到一阵鱼腥味,不由皱起了眉头。
“你还挑剔,给你吃不错了!”一个穿着蓝布裙子的大婶瞪了钟离一眼,不悦地说。
温迪不乐意地说:“不要说的我们吃白食好不好?”
大婶拍了拍裙子上的污渍,环顾左右,扬声问:“他们送礼了吗?”
钟离思忖片刻,为难地说:“嗯……我们虽有心意,可现在的确工资不够。”
温迪不解地说:“等等……我们不是工作人员吃工作餐吗?”
“诶,你少说两句啊,人家新来的,不容易啊,这次礼金我垫上。”殡仪服务点的老张走了过来,一边说一边给大婶塞过去一张百元大钞。
“这多不好意思啊。”大婶脸上浮现出礼节性的笑容,装模作样地推辞了一下,仍然接了过来,嘟囔着说,“你们也别说我们招待不周,我就讨厌不帮忙净会挑毛病的……”
钟离闻言顿悟:“是我疏忽大意了。”说罢朝着厨房走了过去。
温迪瞅了一眼,厨房那边门缝不大,却是人来人往,不太好进。
他左右转悠,忽然发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坐在一张桌前。
桌上是一张红纸,上面用黑色毛笔写着——
禮單
鐘離溫迪壹佰元。
温迪看着新鲜有趣,停住了脚步。
老者缓缓地抬起头来,含笑问:“小伙子会写字吗?”
“会的。”
老者微笑着说:“老头儿我写累了,你帮我写吧,回头给你买糖吃。”
温迪摇了摇头:“我不要糖,我要喝酒。”
老者惊讶道:“豁!你还喝酒。”
温迪眨了眨眼,问:“诶,可以吗?”
老者思忖片刻,点了点头,让开位置,一边看着温迪写过的字,一边感叹:“还会写字,是个文化人,不错不错,大城市里来的真不错。我儿子要像你这样就好了。”
温迪顺势问:“您儿子呢?”
“他呀,可是大忙人哩。说是搞什么高新技术?二次元?好久没回来了。小陈什么时候回来呢?小陈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老者说着这话,浑浊的双眸逐渐黯淡,语调越来越急切,甚至咳嗽了起来。
温迪忙说:“不急不急……”
老者摇了摇头,空洞的目光望向远处:“咳咳,也许……等到夏天吧,也许,等到秋天吧……”
不一会儿,钟离端出一盆文火慢炖腌笃鲜出来。
远远地,温迪就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一看那金黄色汤汁热腾腾的,菜肴搭配看起来层次分明,鲜美可口。
旁边的大婶不由露出惊讶的目光:“哟,没看出来嘛!我还以为是光说不做的花架子,没想到小伙子还有点真材实料!”
钟离平静地说:“小小手艺罢了。”
大婶:“这样的厨艺……嫁给他会很幸福吧。”
钟离淡淡一笑:“是么?”
他转而望向温迪。
淡金色眼眸与墨绿色眼眸对视,刹那间,周围的人声渐渐淡远,古井旁的锅炉上的热气蒸腾萦绕开来,热闹的庭院里仿佛只存在两个人。
初春已去,清明将近。
殡仪服务点发放了工资。
钟离与温迪去镇上选购了日用品,又买了电脑和手机。
温迪如愿一边喝着小酒一边玩游戏,感叹道:“这一行的确轻松,虽然工作的时候要早起一下,但做一次白事,就可以歇好久呢,难怪你当时去往生堂……”
钟离不置可否,在旁边收拾着桌面。
一些邻居小孩子们发现有人在玩游戏,纷纷过来围观。
有大胆的小孩问:“大哥哥,你为什么穿着跟我们不一样?”
“你的眼睛为什么是绿色的?”
“你也玩原神吗?”
“为什么你和游戏里的那个家伙长得那么像?”
温迪抬起头来,缓缓地笑了笑,俯身在小孩耳边,压低了声音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因为这正是我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哦。”
“噫!”小孩顿时惊呼起来。
虽然温迪说了实话,但除了天真的小孩以外,大家都不太当真,大人们不关心游戏,只觉得这是哄小孩子们的话罢了。
村民们渐渐习惯了这两个奇装异服的乡村乐师,有传说是这是演员、ser、动漫从业者。
而在原神游戏里则洋溢着过节的氛围。
蒙德城里装点着各式各样的风之花,四处弥漫着芳香的气息。
“这就是真正的厨子吗?满命温迪诶。”
钟离收到了来自荧的消息,回复一个喝茶的表情。
三人围坐在猎鹿人餐馆的桌前,聊起天来。
温迪问:“我们现在是旅行者的家乡吧?”
荧回答说:“嗯,你们有机会可以到处游览。”
钟离问:“那边……可还好?”
荧说:“先生不必担心,提瓦特大事小事由我解决,一切都好得很。”
钟离道:“如此便好。”
荧想了想,问:“关于天理……两位有没有新的消息可以透露?”
温迪说:“你问我们还不如问派蒙呢。”
荧说:“那个小傻子只会吃,懂什么?”
派蒙忽然飘过来,愤怒地说:“不许说我坏话!”
温迪笑着说:“那么,小派蒙你说……”
“你们……我不知道你们在哪里,前面的区域无法通行,物资无法发放。”派蒙的语调忽然变得平静而缓慢,“用幻想构筑真实,由厨力影响决策,这是一片回还往复的星空,只有公司才能决定……”
说完这话,派蒙消失在了屏幕里,而荧的头像也逐渐黯淡了下去。
月亮逐渐变化,象征着时光的流逝。
而他们也逐渐习惯了没有元素力的日子。
酷热的太阳照射在田野间,夏季渐渐降临。
温迪聆听着树间的蝉鸣,在池塘边丢下一颗石子,激荡起一池清水微漾。
忽然,池畔一个黑色的包吸引了他的目光。
远远看起来,是一个黑色电脑包的模样。
他将电脑包捡起来,带回房间里打开。
那是一台有些磨损的黑色笔记本电脑,在触屏旁边却贴着一张派蒙贴纸。
温迪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钟离走了过来,慢吞吞地问:“未经他人允许,这样观看是不是不太好?”
温迪坚持说:“看看嘛。”
钟离叹了口气,而温迪已快速按下了电源按钮。
屏幕上闪过开机画面,停止在“请输入密码”的界面。
温迪有些诧异:“居然有密码……”
他思忖片刻,接着伸手噼里啪啦地输了一堆数字。
20200928
dows启动成功。
桌面壁纸是写着“跨越尘世之旅”的双子与派蒙图像。
温迪拿着鼠标晃动起来,问:“这也是原神玩家吗?”
很快桌面上一个图标吸引了他的目光。
名字虽只是简单的“新建文件夹”,但那个图标……
却是一把刀。
这个图标,不由令他们一齐产生了一阵不妙的预感。
温迪打开了文件夹。
里面只有一个文档。
【代号:xiao】
——be美学策划书
[这是本策的创新之作,魈申克的救赎。不再让读者感到枯燥,厌烦无聊的剧情,让刀子来的更猛烈些吧 !]
1)地图 :层岩巨渊设定
地面矿区设定
……
地下矿区设定
……
2)夜叉族人设定
夜叉一族,为战斗而生,为战斗而死,以战斗为宿命,他们向往平凡尘世的生活,却无法获得安宁的幸福。
最为友爱的兄弟姐妹,纷纷互相残杀,而最年幼的夜叉金鹏,也踏上了寻觅兄长的路程。
无名夜叉的宿命,也是他的宿命……
夜叉一族,无法逃脱的宿命。
两道目光死死地盯着这篇策划书。
这篇策划书太过详细,甚至在设定里的每个细节都能和游戏里对得上。
钟离凝眸思索半晌,道:“那件事的确有些蹊跷,但他不应该承受这样的结果。”
温迪轻声问:“刀?这到底只是一篇计划书吗?”
钟离不语。
空气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在寂静的乡村里,他们已习惯了与世无争的生活,连抽卡都那么顺利,却才发现危机竟然在眼皮底下。
原来生活并非顺遂安宁,甚至依然笼罩在无形的阴影之下。
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手,笼罩在提瓦特上空,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有人绘制出精美的图像,编制出一行行代码,用不同的文字——
一一堆砌成这个宏大的世界。
一一塑造出这些鲜活的人物。
却又,亲自拎起一把刀子插入了夜叉的身体。
他们仿佛可以看见美好被毁灭后的鲜血,看见看客的眼泪与唏嘘……
温迪幽幽地叹了口气:“诶,我看这上面写着的,一点不像戏说话本……像是真的诶……”
钟离推测起来:“艾莉丝说,这是‘真实的世界。’旅行者也承认这是她的故乡。那么很可能那边会被这个文档影响。”
温迪长叹一声:“所以这就是最终影响我们的力量,这就是不可违背的……真正的‘天理’?”
钟离停顿片刻,沉声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从现有信息推断,他是一个策划。”
“策划是什么?”
“游戏策划,当然是设计游戏的人,掌控着游戏角色的命运。但我们既然得到了这台电脑,这一定是天命的指引,所以,我们还有机会去改变……”
他的手指放在了键盘上。
钟离却缓缓地摇了摇头,不赞同地说:“你直接改掉,他也会改回来的,这并非解决问题的良策。”
温迪问:“那依你之见呢?”
钟离沉思半晌,说道:“要让他认识到自己的不足,要让他学会推己及人,便应该让他体会一把同样的恐惧……我们不如将他抬进棺材,以示警告。”
温迪听到这个提议,不由笑了起来。
虽然他们在商量命运攸关的大事,却因为行为方式的奇异,让气氛显得轻松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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