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意没太清楚这老头的意思,便又仔细问了一遍,那老头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道:“我可不保证定然能将他治好,倘若留下个瞎眼瘸腿的症状,你届时还得照看他不是?”

    姒意知他这番话是搪塞自己,可倒也没再与他多做争辩。她的目光落在祁烨苍白的面容上,一字一句地道:“只要他活着便好。在这世上,我不想愧对任何人。”

    老头嗤笑一声,随即又摇摇头,“你可真倔啊……”

    姒意心中着急,想着早些找着个落脚的地方让他替祁烨诊治,可那小姑娘却直嚷嚷着饿,姒意无法,只得陪着他们一起吃过烤鱼后,才又上路。

    好在这附近的村落不少,几人总算在天黑之前找打了个落脚的地方——陈塘村的一家姓单的农户。

    这陈塘村地处偏僻,村民也朴实热情,听闻他们的情状后,便引着他们来到了单家,这是村上过得好且最乐善好施的一户了。

    果然,单家老两口看他们带着个病人,又有老小,也没细问,便腾出了间厢房给祁烨住了,姒意几番想给他们银子,都被单夫人拒绝了。

    单夫人握着姒意的手,仔细打量着她,有些心疼地道:“多美的姑娘,倒和你家相公也算相配,可惜……你相公得的是什么病?”

    姒意尴尬地笑笑,为防有他,也没多解释,只有些无奈地道:“从前的痼疾了,经常头疼,舟车劳顿,所以晕了。”

    单夫人点点头,“原是如此,要不要我让老头子去镇上请大夫?”

    姒意连忙摇头,“不用,他休息休息便好了,我们备药了。”

    单夫人又接连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开。

    他们家的院落也不算大,算上正堂,也就两间厢房,小丫头不肯和爷爷分开,也就只能和祁烨一间了。

    那老头进来时,正见姒意在一侧铺小塌,笑眯眯地道:“这床还大着哩,与你‘夫君’睡在一处不是天经地义么?”

    姒意铺床的动作一顿,回头看着那老头。呵呵,要不是仗着需要他救祁烨,她非得好好怼怼这老没正经的家伙!

    “啊呀呀,生气了,啧啧,不说喽,不说喽!”那老头念叨着,随即从身上的补丁包里拿出个盒子,又招呼姒意,“小丫头,过来帮忙!”

    姒意照着他的吩咐一一准备好东西,才知他要对祁烨施针,他不禁想到了自己那死鬼老爹姒云明。当年他也是整日摆弄这些,三番五次说要教她,她那时候一心扑在找地图上,哪里肯学?直到姒云明快离开人世,还给她留了一副针……

    “丫头,想什么呢?”那老头脱了祁烨的衣服,随意摸了两把他光滑紧实的胸膛,“呦呵!这小子,还真是一副好皮囊,皮肤光滑的玉一样!”

    “大爷!”姒意瞪了眼他,忍不住提醒。

    老头子笑笑,突然正经起来,“好了!你退后吧,我这就给他治。”那老头指间三根长短不一的银针,手腕一扬,掠过烛火,那银针竟然冒出了蓝紫色的微光。

    姒意瞪大了眼睛,却听他突然问道:“丫头,你叫什么?”

    “姒意。”

    那老头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真是好名字,心随意动,无拘无束。”

    “来而不往非礼也,敢问您老高姓大名?”

    “我啊……太久了,有些不记得了……对了,从前不是有个神医叫华佗么?你便唤我‘老华头’吧……”

    “……你还真是随意。”

    他没再多说,开始为祁烨施针。姒意全程紧紧盯着,生怕出了半点差错,直到他最后一根针插入祁烨的百会穴。

    老者长吁口气,拿过一侧的汗巾擦了擦额头和手,声音是不同于之前的正经,“中毒之症,若我没猜错的话,应当是在逼毒最紧要的关头受人暗算,余毒积在脑部未清,才会如此。”

    姒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此刻的祁烨面容沉静如玉,眉宇间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淡漠与疏离,这样熟睡的他,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仿佛另一个陌生的人一般。

    “他……”

    “如何?”华老头有些疑惑地看着欲言又止的姒意。

    她摇摇头,“没什么。”

    只要他好起来她就可以安心了不是么?既是如此,她还管些旁的作甚?总之,这里的一切都不该与他有关,包括他。

    接下来的几日,祁烨都未曾醒来,只是期间吐了几次毒血。

    姒意按着华老头的吩咐在针灸后,还要为他擦身刮痧,每日都是累得倒头就睡,可翌日醒来又是失望而终……她原本秉持着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观念也有些许崩塌,她会不会信错了人?

    那小姑娘在这里待得倒是快活,整日和村里的孩子玩,晚上回来时,采些野花放在祁烨的床头,美其名曰给夫君的‘见面礼’……

    这一日,小姑娘刚送完野花,姒意例行公事一般地替祁烨脱衣,准备刮痧。

    她半跪在床边,解开外袍后,抬手轻触了下他有些青紫的胸膛,叹了口气,语气又无奈又带着点调侃的意味,“这么好的皮肤,不刮痧都可惜了,刮吧……”

    她刚拿起刮痧板,却听一道温润如水的声音响在一侧。

    “是么?”

    姒意浑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手上的刮痧板‘啪嗒’一声落在了那有些青紫的宽阔胸膛上,许久之后,才抬眼去看身下的人。

    依旧是那双琉璃色的凤眸,可却不再有从前的懵懂纯真,反而是如迷雾一般,且深且淡。

    祁烨薄唇微张,轻声开口,“辛苦阿意为我操劳了。”

    姒意扯了下嘴角,竟在一瞬觉得莫名尴尬,都不知同他说些什么,“你醒了……就好。”

    她话音一落,连忙爬下床,到了外间倒了杯茶水‘咕咚咕咚’喝下,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姒意又喝了一杯茶,才回身去看,他已经穿好了衣服,拿着方才那小姑娘送来的野花看呢。

    姒意吓了一跳,大步上前,急急解释,“那个……这不是我送的,是一个小姑娘她……”

    祁烨轻笑一声,又将野花放回原来的位置,回身看她,“阿意不必与我解释,更不必心慌,从前与我如何相处,照常便是了。”他神色温和淡然,仿佛早已看出了她的局促不安。

    “所以,你这是想起从前的事了么?”

    “嗯。”

    姒意松了口气般地笑了笑,“太好了。”

    祁烨也对她笑,温润谦和,如和风细雨一般,倒与之前那个有些许天真聒噪的他真的不同了,姒意也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莫名失落。

    华老头和那小姑娘听说祁烨醒了后,也匆匆过来了。小姑娘看到活生生的祁烨,眼都直了,直接扑了上去抱住祁烨,反反复复地蹭着,“相公,相公好美,我好喜欢……”

    姒意无奈地笑笑,再看祁烨,神色倒无异样,也并未推开她,只是那向来爱开玩笑的华老头厉声呵斥道:“死丫头,不得无礼,过来!”

    他一反常态,脸色阴沉严肃,倒让姒意一惊。小姑娘吐了吐舌头,倒也听话,立即松开了祁烨。

    华老头又上前替祁烨诊脉,片刻才点点头,“余毒已清,公子大可安心。”

    “多谢老先生出手搭救。”

    “莫要谢我,一切都自有定数罢了。”他话音一落,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祁烨,笑道:“说不定日后我亦会有求于公子也未可知呢。”

    祁烨笑笑,“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啧啧,记住这句话就好。”

    因着祁烨突然醒了,姒意也不好再与他共处一室,所以便与单家夫人凑合了一晚。单夫人与她说着自己与夫君之事,姒意就静静地听着,最后连自己何时睡去的都不得而知。

    月上中天,西侧厢房的门悄无声息地从里面打开,华老头带着那小丫头鬼鬼祟祟地从里面出来,小丫头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揉了揉眼睛,疑惑地道:“爷爷,我好困啊……”

    “嘘——,别吵,先走再说。”华老头皱了皱眉,一把抱起那小丫头,刚一转头,看见面前两道黑影,吓了一跳。

    “你们……你们……”

    两人皆是身着墨色便装,腰束金带,二十多岁的模样,可神色却是沉稳从容。

    其中一个长得清秀点的率先口道:“老先生,既然连主上的毒都能解,想必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吧?若是如此离开,主上又怎能放心……”他扯了下唇角,拇指已微微用力推开了剑鞘……

    “洛明,不得无礼。”

    一道温润声音响在一侧,两人立即回身,连忙给来人见礼,“主上。”

    华老头看着祁烨,冷笑一声,“公子该不是要恩将仇报吧?”

    “怎会?”祁烨的目光落在那一脸迷茫的小姑娘身上,淡淡一笑,刚要抬手去碰她,华老头连忙将小姑娘拉倒身后,警惕地道:“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祁烨收回手,俊美无俦的脸上并无丝毫波澜,只一双琉璃色的凤眸在这月色映衬下更显得朦胧深沉,“不过是看她头上有些飞絮,想替她拂去罢了。”

    华老头冷哼一声,显然是不信,他大拉拉地道:“你若敢动我,我便喊,让那个姒意也出……”

    方才那唤洛明的不屑一笑,打断了他的话,“我们若想动手,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喊?你早就……”

    祁烨看了眼他,洛明连忙闭嘴,不敢再说。

    “老先生走吧,方才答应你之事,我亦不会反悔。”祁烨目光落在远处,轻声道:“恕我不便远送了。”

    华老头抱起小丫头忙朝门口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和那小丫头叨叨着,“日后不许找这般人做相公,不然哪日弄死你都不知道,心如蛇蝎的家伙……”

    洛明看着那老头的背影,不禁道:“主上,您当真不担心他们走漏消息……”

    祁烨笑笑,淡淡地道:“我只怕师兄会躲。可否传信给花姻?”

    “属下在您清醒后,便已传了。”洛明思忖片刻,“主上,一切预言,与大祭司当年为您说的一般无二,那叫‘姒意’的女子的确是他当年所说的‘命定人’,可大祭司也说过,她……”

    一侧的原繁推了他一下,洛明倒没再继续说下去。

    “与其信命,倒不如信己。宗政宣那里如何了?”

    “大火烧了那命……不,是姒姑娘的闺房,宗政宣伤心过度,一病不起,十分颓废,听闻整日饮酒度日,朝廷上下对其多有不满。”

    “是么?他还是真是痴情啊……”祁烨说着,竟不自觉地回身看了眼姒意今日住的卧房,微垂眼眸,倒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道:“继续盯着。”

    “是。”

    ·

    姒意起初倒总觉得祁烨变得不一样了,可却又说清哪里不同,总之让她觉得有些陌生,所以与他的话也少了起来……直到午后,他突然凑过来问自己,“阿意今后是如何打算的?”

    彼时单夫人要替她缝一缝衣服,她正想着够小柜上的针线盒,他便突然凑了过来,身侧依旧萦绕着那熟悉的玉华香气,姒意仰头看他,却正对上了他一双温润又略带笑意的眼眸。

    她呆了呆,莫名有些紧张。

    “那个……”姒意还没等说话,祁烨已然伸手替她拿下了针线盒,“阿意要这个么?”

    “谢谢。”姒意又是一阵尴尬,还莫名的紧张。

    他不过就是恢复正常了而已,就照常与他相处就是了,怎么老是觉得这么放不开啊……

    姒意正在纳闷时,祁烨又道:“可是我何处做得不对,让阿意觉得不适……我倒觉得阿意对我生疏了许多……”

    “不,我只是……有点不习惯。”姒意连忙否认,“你方才说什么?”

    祁烨替她斟了杯茶,看着她又轻声问她,“阿意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我就浪迹天涯呗,反正是不会回东晟了。”

    “倒也不错。”

    “你呢?”姒意有些疑惑地看他,“回北齐么?”

    祁烨摇摇头,“我去南昭找我师兄,与他还有些事未曾理清。”

    “哦……这样啊……”姒意正想说自己也想去南昭,可祁烨却先她一步开口,“阿意既想着浪迹天涯,倒不如与我一同去南昭看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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