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意皱了皱眉,想也不想地一把甩开他,“你又做什么?!”

    宗政宣冷笑,“若我没记错,是你亲口与我说欠了我的债,可对?可为何你对我总是冷言冷语,对旁人倒是亲热的很,到底是你欠了我,还是我欠了你?嗯?”

    他这语气自带了三分酸意和怒气,让姒意不免有些尴尬和愧疚,可她终是没做错什么,道歉的话却无论如何也不好开口。

    她想了想,半晌才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会想办法通知你的部下来此处找你,我今日须得走了,你多保重吧。”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她可不想再和这个宗政宣牵扯不清了,更何况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话音一落,宗政宣当即沉了脸,眉宇间却生出一股睥睨天下不容置喙的霸气来,“你竟要丢下我?你胆敢再说一次?”

    他话音一落,便听身侧突然响起淡淡地笑声,随即姒意便被人握住肩膀轻轻拉向一侧。

    “阿意她向来不喜旁人高声说话,你又何必这般吓她?”

    宗政宣错愕一瞬,连忙道:“我自然不是,我只是……”

    “够了。”祁烨打断他的话,“时辰不早了,我们要出谷了,恕不奉陪。”

    姒意倒也没想着祁烨会过来替她解围,不禁仰头看了眼他,却正对上了他一双含笑凤眸,“阿意莫怕,如今咱们已不是在宫中了,我自不会让你受了他的委屈。”

    姒意点点头,虽也没说什么,可心湖却犹如落了一片羽毛,微微荡漾开来……

    从前皆是她保护他,如今倒反过来了,委实让她有些意外和惊喜。

    宗政宣死死地盯着二人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已紧握成拳,沉声问道:“你如何通知我的部下?又如何得知这老者不会害我?倘若我死了,做了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

    姒意脚步一滞,不由回身看他。

    平日里的宗政宣冷傲清贵,虽也偶尔对她温柔,可到底是太子殿下,总要端着,少年老成的模样。

    如今这冷着一张脸胡搅蛮缠的样子倒让她觉得有些好笑,仿佛姒意不带他,他下一瞬便要撒泼打滚了似的。

    姒意笑点低,终于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却引得两个男人面色各异。

    祁烨眼神微凝,看向姒意。

    宗政宣好似看到了希冀一般,眼眸一亮,大步上前,又同姒意道:“我劝你三思。”

    姒意思忖片刻,又看向祁烨,“你以为呢?”

    “我听阿意的。”祁烨淡淡地开口。

    他毕竟是因着自己掉下这深谷,若当真将他一人留在这里,倒真显得有些不厚道了。

    思及此,姒意无奈地叹息一声,“罢了,一起走便是了。”

    宗政宣冷哼一声,虽未曾说什么,可一双黑眸中却是藏匿不住的得逞笑意。

    ◎

    姒意倒未曾想到往日里刁钻古怪的华老头今日竟会主动备好马车,亲自送他们出谷,好似巴不得他们快些离开似的。

    姒意不由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有些好笑地道:“您今日倒是转了性子。”

    华老头讪讪地笑,随后抹了把额上冷汗,小心翼翼地开口,“呵呵,毕竟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么,你们定然还有要事,还是早些离开才是……”

    他这副模样,倒好似巴不得他们快些离开似的。

    姒意虽依旧疑惑,可也懒得刨根问底了。

    这谷地常年云雾笼罩,所以与外界简直天差地别。

    今日原是烟雨朦胧,这种天气,姒意向来是犯困的,所以路上不由打起了瞌睡。

    一侧的祁烨见她又频频点头,便又凑近了她些许,扶着她歪向一侧的头靠在自己的肩头。

    宗政宣见此情景,脸色微沉,呵呵冷笑,不由开口,“你与她是何关系?男女之别都顾不得了么?成何体统?”

    祁烨眼眸微垂,看都不想看他似的,淡声回应,“与你何干?”

    “你!”

    宗政宣不由有些憋气,可到底也是不知如何反驳,只是看到这一幕时,莫名觉得不顺眼,心里生气。

    约摸过了半柱香后,马车终于回了黟县,祁烨抬手轻轻拍了下身侧的姒意的肩膀,低声道:“阿意,到了,醒醒。”

    “什么?”姒意浑浑噩噩地清醒过来,眼见身侧是祁烨,安下心来,揉了揉眼睛,问道:“到了什么地方?”

    祁烨笑笑,温声回应,“黟县。”

    姒意点点头,可此刻祁烨却又开口道:“这里如今危险重重,不便停留太久,让花姻去买些干粮便是了。”祁烨顿了顿,又淡淡地看向对面的宗政宣,“不必要之人,也该离开了。”

    他话音一落,宗政宣几乎是瞬间冷了脸。

    他冷眸微眯,沉声道:“你凭什么断定我的去留?”

    祁烨笑笑,看向姒意,“阿意以为呢?”

    方才她是探求他的意见,如今倒反过来了。

    姒意自然是想让他离开的,可这话有些尴尬,不好说出口。

    姒意思忖片刻,才终于开口,“如今你的部下定然在县里,你跟着我们委实不便,你还是早些下去吧。”

    “你赶我走?”宗政宣挑眉看她,眉眼凌厉起来,倒是生出了几分从前的睥睨气势来。

    他之前还好,如今这般模样,倒让赵漾想起了从前许多不好的回忆来。

    她也冷下了脸,“已经送你到这里了,已是我仁至义尽。”

    宗政宣呵呵一笑,“你说过我是你的债主,从前的债呢?你便这般算了么?”

    “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你还真的信了么?”姒意语气也变得差了起来,“如今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放肆。”宗政宣沉声开口,紧紧盯着姒意,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呵呵,你若是当真喜欢待在这马车上,自己待着便是了,我们走,行了么?”

    姒意话音一落,便拉着祁烨跳下了马车,宗政宣气得面色紧绷,可心中自傲,却也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没再说话了。

    呵呵,她这般撵着自己,莫不是还要他舔着脸上前去求她么?

    可看她这般离开,心中又莫名的难受,仿佛心丢了,空荡荡似的……

    她到底同自己是何关系?为何见了她会如此?

    思及此,宗政宣猛地掀起车帘,突然唤住了她。

    “姒意。”

    姒意回身看他,眼中有几分疑惑和不耐。

    “莫要让我知道,你欠了我什么债,否则,天涯海角,我不会放过你。”

    他眼神中透着几分执拗,姒意看得不由几分害怕,猛地转过头,没再看他。

    虽然她脚步很急,可依旧莫名有种如芒在背之感,一侧的宁睿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阿意莫怕,我在。”

    姒意总算松了口气,朝他笑笑,“嗯,我知道。”

    ◎

    黟县本是静谧小镇,加之今日烟雨,街上行人倒少之又少。

    宗政宣如今冒着微雨前行,脑海中全是姒意那对自己弃如敝履的模样,心口越发压抑难受,浑然不觉自己衣裳被雨打湿了大片。

    他漫无目的的前行,不知何去何从。

    他到底是谁?又同那个姒意是何关系?为何一看到她心中便总是有将她牢牢禁锢的冲动?

    正想到此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宗政宣脚步一滞,不由皱眉,乍一回身,便见身后一行人整整齐齐地跪在了他的面前。

    “属下等营救来迟,还请殿下责罚!”

    为首那人见他不语,连忙起身,匆匆上前其他撑伞,“殿下,属下有罪,请殿下责罚。”

    夜风话音一落,连忙低头。可半晌之后,却也没听回应,正当他疑惑之际,身侧之人突然开口,“殿下?我么?”

    宗政宣话音一落,夜风猛地抬眸看他,眼中尽是震惊,“殿下……不记得自己是何人了么?”

    宗政宣冷眸微眯,虽不记过往,可与生俱来的贵胄清冷依旧让人不敢逼视。

    他淡淡地瞥了眼他,薄唇微张,一字一句地道:“我是谁?”

    ◎

    如今已快要入了秋,可这沧澜江水依旧清澈幽幽,姒意窝在船蓬中,不由又打了个哈欠,看向一侧正在烹粥的船夫,懒洋洋地道:“大叔,这还有几日能到南昭?”

    “小姑娘,你莫急啊,这江水悠长,寻常走还要两三日,如今已够快了,老夫估摸着,明日夜里吧。”

    “哈?”姒意一脸失望,忘了眼天,“还要在这晃荡这么久么?”

    她话音方落,便见船尾处一抹漂荡过一抹雪色衣角,姒意一愣,下意识地便正襟危坐起来,也不嚷着船晃荡了。

    不过片刻,祁烨便俯身进了船蓬,他垂眸看了眼姒意,面上依旧挂着一如从前那般温润的笑意,轻声道:“阿意可是觉得无聊了?”

    姒意抬眸看了眼面前这张美如清莲的脸,微微一愣,心好似也跳漏了半拍似的,说话也开始有些张口结舌起来,“啊,这……是有点吧。”

    她话音一落,便见祁烨坐到了她的身侧,“那我陪阿意下棋,可好?”

    他说着,竟变戏法似的从身侧拿出了一块方寸棋盘放在了她的面前。

    “围棋么……我不会……”姒意有些为难地看了眼他,随即连忙开口,“若是五子棋还可以。”

    “五子棋?”祁烨疑惑地看她。

    姒意将一侧的棋碗端到了桌上,同他讲起了五子棋的下法。

    “怎么样?很简单吧?我们玩这个吧?”

    “好。”

    祁烨刚应了一声,那船蓬中却又进来一个穿着湖蓝色的短襟花裙的姑娘。

    她是老船夫的女儿,名唤玉儿,如今已十七了,生得倒是十分俏丽。

    玉儿手中捧着个果盘,一脸喜悦地坐到他们的面前,“你们要下棋呀,我平日里最爱看旁人下棋了,我也想看。”

    她说着,便将洗好的一枚沙果递给一侧的祁烨,小心翼翼地道:“祁公子,你尝尝,这沙果是前两日摘的,可甜了……”

    祁烨瞥了眼面前那还滴着水的鲜红的沙果,淡淡一笑,“多谢玉儿姑娘,可我不喜食此物。”

    “啊?原来如此啊……”玉儿一脸失望地看着他,正想再同他说什么,却见他已在棋盘上落下黑子。

    祁烨此人,不仅骨相眉,皮相也是极好的,尤其是手,好似玉雕似的,修长分明,两指夹住棋子落下那一刹那动作又干脆利落,倒是十分赏心悦目。

    玉儿痴痴地看着他,入了迷似的。

    这世间竟还有这般俊美的男子,生得神仙似的,可明明近在咫尺,却不知为何又让人又不敢亲近之感。

    在他面前,她只觉得多吸口气,都会打扰他似的,不得不小心翼翼,又恭谨非常。

    姒意自诩是五子棋高手,本以为对着新手的祁烨已然是胜券在握,可下了三回,无一回赢的。

    眼见都第四局了,局势又有些不妙,她不由有些气恼,“我就不信了……”

    姒意说着,执起白子落在棋盘上,可结果依旧,姒意又输了。

    ……

    一连七八局后,姒意终是无奈地放下了棋子,“不下了,不下了,反正我又不能赢你。”

    “阿意要放弃了么?”祁烨微微挑眉。

    “不然呢?你这么厉害,我如何赢?”

    姒意倒未曾想到,如今恢复如常的小傻子竟这般聪明,也不知为何,心中竟突然生出几分陌生之感来,不免有几分怅然若失起来。

    她本已起身,可手腕却突然被人握住。

    “再下一局,说不定就赢了。”祁烨朝她眨眨眼。

    “你不要故意让我啊……”姒意满眼警告的意味。

    “不让。”

    这一盘,下的时辰最久,姒意也终是赢了。

    眼见天色渐晚,五彩落霞渐渐映得江水斑斓,姒意最爱看这般晚霞,便抓起两枚沙果出了船蓬。

    “唉,要是有相机就好喽,这景色都让人舍不得眨眼……”

    姒意坐在船头,喃喃开口。

    她刚咬了一口沙果,身侧便传来祁烨的声音,“阿意喜欢这般景致?”

    “嗯……”姒意应了一声,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师父教导他的场景来。

    也是夕阳西下,她乖乖地立在他的身侧,听他说道:“这世间一切,最难的便是相信,切勿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任何人,哪怕是最亲近的人……”

    祁烨见她发愣,便拿过了她手中的令一枚沙果,轻声问,“甜么?”

    姒意回过神来,点点头,“很甜,还带点酸。”

    她话音一落,他便已将沙果放在唇边,咬了一小口。

    “……”

    姒意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若是她没记错的话,某人似乎方才还说不喜欢这沙果……

    迎上她疑惑的目光,祁烨倒是泰然,吃光了那枚沙果才评价道:“很甜,阿意没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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