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乐声渐大,跳舞的人越来越多,周遭也就不复寂静。在这样的环境下,共舞的两人不管怎么说话聊天,旁人也听不真切。
陈寄白低眸看她,忽然出声:“最近过得好吗?”
江千宁没料到他会主动与自己闲聊。她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心里却是忽然一震。她低着的眸中仿佛闪烁着流光,烁烁生彩,亮极了。
她微微弯唇,也不看他,只微低头看舞步,随口说:“很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呢?
她这辈子,只在爱情上面栽倒过。抛却爱情不提,她的人生十足十的顺风顺水。
只要她自己想通,不再在爱情上面过分纠缠,她过得自然会很好。
江千宁没看见,陈寄白的目光聚在她的脸上,胶着住了似的,移都移不开。
他扶着她腰的手微紧,“小溏心,你现在到底是在想什么?我真的看不透了。”
“不要想多,我真的没想做什么,也是真的在放下啦。以后我们还和以前一样,我保证,我不会再做什么了。”
她的保证掷地有声,几乎要将“诚恳”二字刻在脸上。
一切都在表明她的决心——势必不再与他有男女之情的决心。
与她从小一起长大,陈寄白太了解她了。她说话是最算话的,下了的决定,定不会更改。家教使然,她不是那种随口胡诌唬人的人。
既然今天这么说,那她必然就会这么做。
今后,不管怎样,她都能做到她所说的话。
他们之间,也是必然能回到从前的关系。
当这个认知在心里生根时,陈寄白心里却觉不出多少欣喜,也感觉不到什么轻松。相反,心中的大石,似乎更重,也更沉。
——明明,这是他一直以来所希冀的结果,明明,这应该是一件好事。这几年,他一直希望她能够放下执念,两人重归于好,重新做发小、做好友、做知己,做彼此生命中拥有一定重量的一个角色,就像从前一样。
他原以为真到这一天的时候他会很开心,会有一种久等终至的心满意足感,毕竟,他这么久的期待终得圆满。可谁能想到,真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他好像……并没有多少开心的滋味,而且,胸口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陈寄白的太阳穴忽然疼起,一阵一阵地疼起来。
“阿宁——”
她抬眸看他,眼睛里是放下一切的清澈与灵动,声音也是轻快极了的:“嗯?”
陈寄白也不知自己想说什么。他凝着她的眸里,意味不明,眼神也越发深邃。
——她以前曾笑言,他的眼睛仿佛藏着话。
比如此时,就是如此。只是,她看不明白他藏的是什么话。
等了半晌,他却只敛住深邃意味,笑着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说,你的舞,好像跳得更好了。”
“算你有眼力哦,这几年我可没有落下过。”
他既没有挑明之意,那她就顺着往下走。她一直是个极聪明,极有眼力见的人。
只是,在说这话时,她先是笑着,随即笑容微顿。——再提起这几年的时候,她多少还是有些不大好意思。
江千宁眼神闪烁了下,很快便佯装若无其事地掀过了这个话题。
不过,她自小习舞,舞艺精湛,这是不必多言的。
这几年就算再忙,她也不曾落下过功夫,是以不仅没有倒退,还长进了不少。
她的腰肢柔软得恍若无骨,肤色赛雪,妆容精致。她身材自是极好的,微微勾唇,更是万般惊艳之色,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陈寄白在一刻,才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小溏心的确是“长大”了。再不是从前的小孩儿了。
他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将目光落于何处才好。
而在这个念头升起之时,他便清楚地意识到了,他已不再是简单地只把她当做“妹妹”。因为“哥哥”是不会有这种“无措”的。
这个念头无疑是危险的,危险到他心头微微一凉。
明明,该是男女之事的终点,他终于等到“胜利”,终于可以升起旌旗,却不曾想,在这一刻,突生变故,而且变故还是起自于他自身。
陈寄白抿紧薄唇,冷色的灯光掠过他分明的颚骨,更衬清冷。
江千宁浑然不知他心里发生如此堪称惊天动地的变化,心情随着舞步跃动而逐渐轻松。她开始走出阴影,越发释然。
一舞毕,她心情颇好,毫无眷念地松开手,退后一步,笑道:“还说我呢,你跳得也很好。好啦,跳完了,我玩去了,你忙吧。”
她如蝴蝶一般轻快地飞走了。
唯留陈寄白,逐渐蹙紧眉心。
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脱离掌控。
-
应嘉薇和杭夏围在江千宁身边,狂吹彩虹屁。
应嘉薇从小与江千宁玩在一起,也是从小崇拜她到大。没办法,用她的话说就是——这娘儿们实在太强悍了。
只要是她进入的领域,她就是王者,她都能做到最好最强。天赋加努力加家世,简直三杀。
一开始,江千宁还需要做点什么才能得到她的崇拜,但现在,江千宁只要站在那里,就能接收到来自她的崇拜的眼神。——是的,已经转化成无脑崇拜了。
这不,应嘉薇星星眼地望着她,夸她刚才舞跳得真好。
——明明,只是很基础的一支舞,没什么难度。
但江千宁太吃这一套了。
她扬着唇,心满意足地品了口杯中的酒,听着她们在耳边欢快地叽喳。
聊着聊着,应嘉薇说:“你们那个电影不是快开机了吗?宁宝,到时候你和我堂哥相处多了,可以考虑看看他呀,我觉得他真的挺不错的。要是你能当我嫂嫂,哇,那我们家真的是烧高香了!”
陈寄白经过这边的时候,听见的就是这句话。
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落入他的耳里。
他刚松的眉心,再次蹙起。
这已不是他第一次听见这个话。上次季潇雨也是把应嘉薇堂哥介绍给她。
他不由思索,那个什么堂哥,真有这么好?好到她身边每个人都劝的程度?
——他不大信。
多半是虚言。
她身边的这些小姐妹,也谈不得百分百靠谱,到底是年轻小姑娘,做事时想得总会不够周全,给起建议必然也是不够周全稳妥,大多想一出是一出。
但这次千宁的确是要和那堂哥一起拍电影,一拍就是几个月,有些事情,他阻止不了。
有她们在旁撺掇,几个月下来,说不定还真就给撺掇成了。
陈寄白眉心折起一道痕迹。
他现在看待这件事的心情,他想,和江斯言兄弟看待他和她之间的事情的心情是一样的。牵扯到她的感□□,总归是持不满意的态度。
他想,他是入戏太深,真把自己当她哥哥了罢。
她从前那一口一个“寄白哥”,终归不是白喊的罢。
他倒也不是全然无力。
此时就不得不赞一句先见之明。
——他是这部电影的主投资方。
先前他就不大放心,没想到,真的出了叫他不放心的事。
大不了他多盯着点,总不能在他眼皮底下出事。
刚才是有人叫他,那人见他走着走着突然站那儿思索起来,又大声地喊了他一回。
江千宁下意识看过去,便见他朝另一个方向大步走去,并无异常。
她闲闲地收回了视线,继续聊天。
今夜,她的瞩目程度自不必多说。
一晚下来,许多家太太在打听她的事情。
宴会结束时,客人陆续离开,陈家只余一家三口。
陈母一边吃着水果一边与丈夫说:“吾家有女初长成啊。你都不知道,今晚多少人在跟我打听宁宁哦。”
她是把宁宁当做自家女儿的,于是,在说此话时,她眉飞色舞的,声音都是扬着的。毕竟自家女儿被这么多人看上还惦记上,做母亲的肯定是少不得骄傲自豪的。
陈父问:“有没有什么值得提的好人家?”
“那肯定是有的。有些不是北城人,甚至常年生活在国外的,不大识得宁宁,但我与他们介绍了宁宁的身份,叫他们去与江家攀谈这事去了。左右我是乐见好事的,这些人家里不乏适龄的青年才俊,要真能成,那可是桩大好事。”
陈父颔首,表示赞同。
唯有陈寄白,再看不进去手中的文件半个字。
他不认同母亲的说法。
陈母注意到了,她问:“寄白,你在想什么呢?”
“很多人表面看着好不意味着是真的好,私下行事乱得很,您别乱介绍。”
陈母听得气笑了:“你这孩子,胡说什么。怎么一竿子打死一船人了?肯定是有好的孩子在的。再说了,有你江叔叔把关呢,哪里要你操这个心。照你这么说的话,他们都不好,那谁好?宁宁就不嫁啦?”
——那谁好?
陈母就差直言——你不如说就你自己好。
陈寄白罕见地沉默了下去。
他不再争辩,陈母的注意力也移开,继续与丈夫说着趣事。
陈寄白低眸,忽然注意到,不知何时,手中的文件,被他的手攥得变形。而此时他的手,指节分明,可见指骨。
-
在快进组的时候,楚舒给江千宁带来个不算特别好的消息——
《只是路过》里有个不错的角色,马导看中了宋时滢。
虽不是主角,戏份也不多,但是是个很能揽好感度的角色,圈里为了这个角色也是抢得挺凶。不曾想,最终花落宋时滢手中。
这个消息的确是不好。
江千宁一点都不想跟宋时滢合作。
这部剧唯一的败笔就是女三是蒋妍。这她已经忍了,没想到临到头又冒出来个宋时滢。
一忍再忍,她觉得她都快成忍者了。
马导的话语权是在的,他看中的角色,她们还真不好做什么。只是,江千宁倚在沙发上,细眉轻挑:“就是不知道,真是马导看中的,还是假的了。”
楚舒顿了下。
但她也是不知。
谁知道是不是有人塞进来,却为了面上好看而说是马导看中的。
马导虽说是个有风骨的人,但也架不住势力大的人。
再者说,一个小配角,马导做个成人之美,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又不是主角,没必要撕破脸去争什么。
既如此,楚舒也只能安慰道:“没事,这个角色戏份不多,她很快就能杀青,不至于碍上几个月的眼。”
说是这么说。
可有谁知道,江千宁只要和她待在一个空间里,就是极不舒服的事情。别说是几天、十几天,就是几小时她也不情愿。
她轻哼了声。
-
临近进组,最近一段时间江千宁没少和马导、几个主角见面探讨剧本。
她和应之序的来往因此而随之增多,被拍到的次数自然也就多了,现在网上关于他们的绯闻已经是满天飞,热度居高不下。
好在应之序那边不是喜欢靠绯闻涨热度的,她这边也不是。
时间越长,江千宁越是觉得和应之序合作挺不错的。
他们在某些方面性格很像,很合得来。
等陶子越他们再次说起她时,已经又是好一段时间没见了。
陶子越感慨道:“这位姐是真的在打拼事业啊,说做什么就做什么,毫无怨言,之前我们都在打赌她肯定娇气,在娱乐圈混不了多久就回来享受生活了,没想到啊,这么久了,她一点没退出的意思。”
当小玫瑰收起张扬放肆,所有人都不习惯。
邬宸叹口气:“你说,全身心扑在事业上,多无聊啊。”
杭夏嘿嘿一笑:“谁说全身心扑在事业上?娱乐圈的帅哥那么多,顺便谈个恋爱又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应嘉薇现在全副心思都在惦记着让江千宁做自己的嫂子,说起来眼睛都在发光:“比如我哥!我哥!他好帅的!宁宁嫁给他简直绝配!他们还是同行,完全不怕聊不来。”
陶子越啧啧两声。
说话间,大家杯中的酒基本都喝完了。邬宸随手拿起来给大家倒酒,却是发现,陈寄白杯中的酒一点没动。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