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今晚并不安宁。
从季家回来后,众人心照不宣地都留在了大厅里。
江父从未对女儿疾言厉色过,她从父亲身上感受到的从来都是和风细雨。
但是从抵家开始,父亲就一直很严肃。
江母拉了拉女儿的手,心疼地摸摸她的头:“乖乖,你说你没事还和他纠缠什么呢?爸爸妈妈是绝对不支持的。”
江斯言收到季潇雨的消息后,很轻地嗤了一声。
这个陈寄白,可真是好样的。
替他说话?
不可能。
……他最多就是少说点话。
江斯年也就成为了今晚的主力军之一。
他痛斥着陈寄白的行径,反对声格外的大。
别说陈寄白去缠了他半天,没用,他该反对还是反对,这两个能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
江千宁试图解释一下:“还没在一起。”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江父问,“他还在追你吗?”
江千宁微默,点点头。
江父冷笑了声:“他当我女儿是什么?想不要就不要,想要就要?做他的梦去吧。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回头草等着他吃?”
江千宁不说话了,低着头假装自己是只鹧鸪。
江父走到她旁边,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她道:“你说你,怎么能这么没骨气?你的脾气呢?傲气呢?这是能原谅的事情吗?你大学毕业那一年,在国外病成那样,还瞒着家里不肯说,得亏我和妈妈意外知道了,才飞过去照顾你。晚上几步,你都得烧傻。为了一个男人病成这样,爸爸暂且就不说你了,只要你自己愿意走出来就好。可现在呢?你要两次踏进同一个坑!”
江父气得胸膛起伏,他看向爱女的表情又是爱极又是痛极。
他最是心疼小女儿,可她却又是最会叫他舍不得。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她竟不知疼痛的,还要往里跳去!
她自己不怕疼,可他怕!
他只有这么一个闺女,只有这么一个闺女……
从小到大锦衣玉食,捧着都怕化了。两个儿子糙着养,一个闺女细着养,跟她连大声说话都没有的,只当做宝贝一样疼惜。他们爱她,不知有多爱,他只希望她能找个好的归宿,对方能接过棒去接着疼她便好。
却不希望对方是一个如此能伤她之人,更不希望今后她还会有遍体鳞伤的可能。
之前她那样难过,他们束手无策,他又恨又悔。如今情况好不容易好一点,这两人好不容易分开,他又怎么可能叫她去重蹈覆辙?
江千宁被这样一凶,眼睛瞬间就红了。像是可怜兮兮的小鹿一样,艰难地抬着眼睛看父亲。
那模样,只叫人心都要化了,哪里还舍得再冲她生半分的气。
江斯言第一个舍不得,站出来将她挡在身后,试图叫父亲冷静一些:“爸,您别吓她。她就是个小孩儿,懂什么呢?好好跟她说,她能明白的。”
江斯年也是拦着说:“只要她开心就好了,爸,您别气坏了。”
江父转过头去,深叹了一声。
今天他将陈寄白叫去一边说了半天的话,他一边要他们分开,陈寄白一边拒绝,并与他立下各种保证。但说实话,他的话,江父一句都不想听。
他与陈父是自小的交情,两家的关系不会因此断掉,但是这与儿女亲事无关,他的态度很明确,他不会赞同他们的亲事。
陈寄白将嘴皮子说破了都没用,他的态度很坚决。
到最后,两人自然是不欢而散。
当然,是他先走的,陈寄白还在试图说服他。
陈寄白哪里知道呢?他做再多都是无用功,说不服自己的。
两个儿子啊,对女儿的疼爱不少他半分。
瞧瞧,他这才说了几句话,他们就受不了地挡住了她。
江父咬牙暗气。
江千宁低着头,眼眶里包着泪。
“爸爸……我会好好处理的……”
“你要是能好好处理,今天就不会叫我知道了。我只一个要求,以后不要再理会他,你们两个之间,还是离远点的好。”
江斯年拉了拉他:“你温柔点。”
江父:“……”
这还不够温柔吗!
他气得瞪着江斯年,他已经是很控制脾气了。
合着,他们两兄弟小时候不管怎么挨揍都没吭过声,这会儿听他大声点对妹妹说话就开始舍不得了?
也是这时,阿姨来说陈寄白来了,正在外面等着拜访。
江父大手一挥:“不见,叫他回去。”
话音一落,陈寄白就走进来了。
没办法,两家太熟了,连门卫啊阿姨啊对他们都是很熟的,互相走动再正常不过了,他能闯进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江父狠狠瞪他:“谁叫你进来的?”
陈寄白一声没吭,只走到江千宁身边紧握住她的手,摩挲了下后,便在所有的目光中坦然又平静地下跪。他就那样跪在她稍微前些的地方,以保护之态护着她,像是恨不得用自己的身体来挡住所有的攻击。
所有人都是一惊。
没人想到他会跪下。
陈寄白对江父说:“江叔,您有什么气朝我来撒,您别怪她。一切都是我的错,您想打想骂都行,今天我就是来认错的,认过去的所有错。”
“你别在我家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江父更是生气,“起来,回你自己家去!”
陈寄白摇头拒绝,“您是她的父亲,我自小也是把您当做第二个父亲,我很敬重您。在我决定追求宁宁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得先求得您的同意,只是很抱歉,诸事耽搁,一直到今天才与您来认这个错。”
江父的火气更是翻涌。
“那你别想了,我不可能同意。你今天就算在这里跪到死我也不可能点头。除开这件事,只要你安分一些,不再对宁宁有任何想法,我们依旧还能以父子相处。”他也是看陈寄白长大的,以他和陈父的交情,他们对彼此的孩子都是视如己出的。但是这件事的性质不一样,陈寄白碰到的是他的底线。
陈寄白的眉眼很坚定,淡淡的,却是充满誓不罢休的味道。
江父看得出来,今天——他怕还真是要在这里跪到死不可?
可真是个犟种!
“你之前做什么去了?现在才在这里喊后悔,不觉得太晚了吗?!”
陈寄白微垂下头,看着地面,心里不知有多疼。“是太晚了,所有的一切都晚来了一步,才会给宁宁带来这么多的伤害。但我同您保证,一开始我从未想去伤害她,她是我最舍不得伤害的一个人。可是我还是没做好,最后,竟是伤她最深。”
江父气得发笑,胸腔里都在翻涌着不住的怒火。
这个竖子啊!
“你知道就好啊,你伤她那么深,我作为一个父亲,又怎么可能同意你们在一起?你凭什么叫我相信,以后你不会再伤她半分?她的命就一条,爱你一次,都已经折损了半条,我怎么敢叫她再爱你一次?!”
陈寄白惊愕抬眼看他,他不知江父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就已经折损了半条?
所以,到底私下里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还不待他问,江父已经不欲再理他,大步过来,拉住江千宁的手腕就要带走她。
陈寄白下意识地去阻止,但是没用,江父要做的事情从来也没有人能够阻拦。他愣是带走了江千宁,“你要跪你就跪,没人拦你,我也绝不可能同意!今后要是叫我知道你再缠着她,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江父这样的态度,连两子都插不进去半句话,更何况是他。
可陈寄白的漆眸只凝在江千宁身上,见江父走得飞快,江千宁跟得困难,他遥遥请求:“您慢一些,您别骂她,若是要责怪,请都怪在我身上。”
江父飞快地转过身来乜了他一眼:“我还要你交代?!”
他把江千宁带走了。
隔绝掉了陈寄白的视线。
这大概只是,今后再也不叫他们见面的一个前奏。
陈寄白满心慌张,却又不知该如何作为。
可是这本就是一个几乎没有出路的死局。
江母叹了口气,跟在丈夫后面离开,一言不发。
江斯言和江斯年沉默片刻,亦是叹气。
江斯言开口道:“你回去吧。”
眼看这局面,今晚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他们所有人都没想到陈寄白一来,二话不说就是跪。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啊,说跪就跪,属实是把他们给惊到了。可他跪得就是心甘情愿。若非被打动,江斯言也不会说这句话。
但是即使如此,他的下跪也改变不了江父的任何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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