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寄白的车最终停在一处,随后他带她下车,宁特助早已等在一旁,他牵来一辆自行车交给陈寄白。
到了这里,江千宁自然是认出了地方。再过去不远,就是他们的大学所在地。
只是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此时看着宁特助推来的自行车,她才生出点猜测来。
――这个人,是想?
宁特助把车开去停了,又只剩下他们两个,还有一辆车。
陈寄白坐上去,拍了拍后座,邀请她上车。
江千宁恍惚间,好像又看见了少年时期的他。
很多年前,他也如这般,拍拍后座,示意她可以坐上来了。
少年神采飞扬,恣意散漫,骑着车赶着风,自在潇洒。
彼时她揣着少女心事,喜滋滋地坐在他的后座,心脏总是会加速跳动,周身所有一切的感观也都会被放大――比如,他的衣服被她揪住啦,她的裙摆飞起来真好看、可惜他在前面看不见,他这样载着她的感觉可真好呀。
她没想到他这一路神神秘秘的,原来是带她来学校,也没想到,他会拉出一辆自行车来。
是意外,也是惊喜。
会有这出,大抵是因为之前她在他住院时提起过的自行车的事情吧。
当时她只是往事忽上心头,一时觉得惆怅。但提过也就过去了,之后没再怎么想过。有些遗憾,终究就只能是遗憾,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事事圆满。更何况,只不过是这样的小遗憾罢了,是可以忽略的。却不曾想,这样小的事情,他也一直放在了心上,还会在某一天里将它变成真,呈现在她面前。
时隔多年,江千宁再次坐上他的后座。
有很熟悉的感觉。明明是不一样的车,但是,是一样的人。
她小心地整理好裙摆,便拉住他的衣服,和他说:“我坐好啦。”
陈寄白却并没有动身的意思。
江千宁催促了下,便听他终于开口提醒:“抱紧。”
江千宁:“”
她撇撇嘴,故作扭捏了下。
陈寄白抬眉,去拉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又主动又热情。
江千宁啧了声,“你这主动投怀送抱的,叫他们知道,怕是要惊掉下巴。”
她也没再抵抗,顺从地抱住他。
“这就惊掉了么?还有更主动的,想不想见识?”
江千宁顿了顿。
两秒后,低声道:“不想。”
陈寄白笑了下,没有执着地说下去,只是道:“坐好。”
不想,也得想。
不想,也不行。
陈寄白早前就安排好了一切,这会儿骑车带着她直入校园,如入无人之境,异常顺利。
周围有几个学生,投来好奇的目光。
有一瞬间,江千宁觉得,她好像和他一起穿越回了大学时代。
思及此,她微一垂眸。
大学四年,是她最遗憾的四年。
也是他们之间最遗憾的四年。
但是又能如何呢?
现在唯一能做的,唯有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
再念过往,就念得太多了。
这原先是很平静的一个午后。他们安静地骑着车,迎着风,闲暇舒适。直到一道声音打破他们的平静――“那个,那个那个是江千宁吗?”
江千宁抿抿唇,下意识拉紧了他的衣摆。
今天出来得突然,她没想到是来这里,也什么都没带。
陈寄白压低声音同她说话:“愿不愿意,给你的男朋友一个名分?”
江千宁怔然。
她听出来了他的意思。
――愿不愿意借着这个机会官宣,给他一个名分。
别的女艺人不敢官宣的很大一个原因是怕影响事业,但是她好像不必顾虑太多,因为她从来也不缺资源,他也能保证递到她面前的本子的质量不会有任何的影响。
所以最大的阻碍已经不存在。
就只端看一个――她愿意与否。
午后太阳很晒,江千宁收回一只手遮了遮阳光。她手的撤回,却是叫他以为她这是在拒绝。
陈寄白眸色一暗。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吧。她虽然因为他车祸的事情态度软和了很多,但是在对于他们在一起的问题上,她好像没有特别多的信心,也没有特别坚定。她很没有安全感,他一直在努力,但是毕竟只是刚刚开始。
官宣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定是不会轻易答应。所以这个结果,他也是早已有数。
陈寄白的眸光放长,看向远处并肩走在一起,晃荡着交握在一起的手的一对小情侣,生出了平生所难得的一种叫做“艳羡”的情绪。
他的低落感很明显,明显到江千宁都感觉得到。她抬起眼去瞧他,虽只瞧得见他的后脑,但是正好藏住她掩于眼底的不解与思索。
她觉得,她和他之间的地位好似反了过来。
现在变得患得患失、缺乏安全感的人,变成了他。执着的想要追求爱意的人,也变成了他。
位置倏然颠倒,天旋地转之感,叫她有些懵然。
周围人的讨论声越来越大,清晰地传进了他们的耳中。
“载着江千宁的人,是陈寄白吗?”
“是!真的是!没有摄像机,这应该不是在录节目吧!”
“所以,我嗑的cp还是在一起了是不是!he啊啊啊!”
“天知道看十五天的时候我有多嗑他们!”
“他们在微博上动静那么少,我以为他们真的就只是演戏而已。没想到有一天可以嗑现场!”
周围的激动显而易见。
陈寄白听着这些话,心情大好,同她说:“你看,我早就说过,我们才是最般配的。”
江千宁:“……”
她刚才所有的多思消失无踪。
陈寄白果然还是陈寄白,还是这么狗。
她反刺他:“嘁,我演一部戏他们就说一次我和男主有cp感呢。”
牙尖嘴利的小丫头。
陈寄白不同她计较。
“他们都只是你戏里的男主角,我不一样,我会是你生命中的男主角。毕竟,我在你还穿着尿布的时候就认识你了。”
江千宁对这个人的厚颜无耻有了新的认知。
她听见最后一句的时候,就差跳起来咬他:“闭嘴闭嘴!”
陈寄白压根没有停下的意思:“我见过你所有的样子,从小到大,你衣柜里甚至都没有一件衣服是我没见过你穿的。”
江千宁几乎要咬牙切齿:“你可以闭嘴了!”
还穿着尿布的样子?难不成他还记得吗?
换作别人,肯定是不记得的。但他是陈寄白,他从小记忆力就好得叫人咋舌,江千宁还真说不准这个事。
陈寄白还要与她说话,却发现人家姑娘已经不理他了。
原先氛围多好呐,这会儿一下子就破碎了。
陈寄白试图挽回:“我现在闭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
陈寄白唇间溢出一声轻笑。
江千宁在他腰间拧了一下。她很会寻地方,自己找了个软的、好捏的,捏得很用力,但是不费手。
陈寄白一下子就安静了,后背微微僵直。
他作势要空出一只手来理她,车子微一晃,吓得江千宁一句话都不敢说了,连忙道:“我安静!我不动了,你骑你的!”
等车子又平稳下来,她才松一口气。
却又忍不住嘟囔,臭陈寄白。
陈寄白知道她不高兴似的,哄着说:“回去再给你捏。怎么捏都行。”
江千宁:“……”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默默地咽了回去。
为什么总感觉这话,带了点颜色?
陈寄白没告诉她,他今晚,也不准备回去。
有了留宿的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得寸进尺,得尺进丈,是他近日来日渐擅长的事情。
江千宁拿着手机给楚舒发消息,跟她说可能会有一些风波,叫她帮忙压一压。
楚舒追问了下:【有想好官宣吗?】
江千宁握紧手机,回复道:【再等等吧。】
她在顾虑什么,谁也不知道。
楚舒不知,陈寄白也不知。
楚舒自是没有二话的,她是站在江千宁这边的。
【那行,我会处理好,放心。】
江千宁再看着熟悉的道路,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是要逛一圈吗?”
“带你去个地方。”
他们一路骑进来,吸引了不少目光。
还好这时候学生不多。
江千宁没再问,安心坐在后座,由他载着她走。
她仰头看着刺眼的阳光,抬手去遮住眼睛,又慢慢地将五根手指张开。微眯着眼睛,她窥见了她暗恋的天光。
她的暗恋,走到尽头,见到了曙光,窥见了天光。
暗恋结束了,她多年的渴望与期待,成真了。
从校门骑到这里,不过是一段路,但又像是许多年来她独自走过的一条路。
终于终于,走到尽头。
这一路很长,一路走来,发生了很多的故事,如果要同一个人讲起来,她可以讲上三天三夜,怕是都说不尽其中的一半。这条路上的每一寸,都藏满了她孤单的心事,细腻而又真实的情感,一一匿于其中。
江千宁忽然觉得自己很厉害。毕竟,不是谁都能像她一样,坚持这么久,走这么远的。
她弯起唇角,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应了。
――也像是,给予她从前许多年的一声回应。
暗恋很苦,但若是走到尽头,窥见曙光,那就是一生值得。
她平生所有的傲骨都在这一件事上折过,可是,他如今,将它们一一拾起,视若珍宝,还她万倍千倍。他亲历过她的许多事情,将空缺补补填填,他也算是从未缺席过她的人生。
江千宁摩挲了下他的衣摆。
心里的空洞,又被他填上了一个。
坐在自行车后座,或许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
沿途而来,江千宁除了收获对她好奇的目光、还收获了很多小女生羡慕的目光,有人拉着小男朋友的手在朝他们的方向说着什么,大抵是说,他们也去骑车吧。
是啊,她很早的时候就发现了,这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
只是从前,她撬不开他的心门,这只是她一个人的浪漫。但现在,这成为了他们两个人的浪漫了。
很多很多的执念,她都在逐渐放下,也有很多的空缺,都在逐渐圆满。
江千宁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她很喜欢现下的状态。
多一分过浓,少一分过淡。
他们之间不适合激流勇进地迅速赶进度,将进程拉满,但是一点点地来,就会让双方都觉得很舒服。
自行车最终停在了一片……熟悉的小树林。
江千宁怎么会不记得这里是哪里。
她没想到,陈寄白还会带她来这里,故地重游。
不管去哪个故地她都能理解,唯独这个她想不太通。
这是当初她撞见宋时滢和陈寄白告白的地方,也是她心死的地方。
在之后的许多年,这个地方、那个场景,都刻在她的心里,一遍一遍地重现,经久不忘。
陈寄白把车停好,走过来握紧她的手。就像是怕她走掉一般的,紧紧握住。
江千宁问:“为什么来这里?”
陈寄白自然知道她也还记得这里。更知道,这个地方对她来说是什么。
他当年亲自设局,制造了一切,却在看见她跑走的时候,心里针扎般的疼起来。或许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后悔了,可是他尚且年少,对情感的认知与处理都很陌生。
当时他什么都没做,他死死压住自己的脚步,控制自己疯狂想追上去的。他想,她痛过这一阵,就好了。可是他没想到,她出国了,她走了,她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恍如惊雷,砸了他一个措手不及。那时,也悔之晚矣。
他知道她还记得。但是她可能不知,他也还记得。
在之后的许多年,他一遍遍地去回忆过当时的场景。他设想过,如果当时他后悔了,他追上去了,那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她会不会……不那么难过,会不会,不出国?他们之间,会不会还和以前一样,把酒言欢,谈天说地,毫无顾忌?而不是,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再后来,他想的更多了。他设想,他当时要是就后悔了,他当时要是就察觉到了一切,要是能及时地收住脚步,不叫这个局顺利完成,而且转身去找她,那他们现在,肯定也是不一样了。他们可以直接在一起,可以减少许多年的蹉跎。他会在她最爱他的时候爱她,他们之间,会减少很多很多的遗憾。
可是哪来的那么多如果。
假设本就是不存在的。
一切的假设都是假的,所有的一切就是发生了,他悔之晚矣,痛感后知后觉地来临,可他束手无策。
陈寄白带她走到当初他所在的位置。踩在落叶上,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他说:“我最遗憾的事情,就是在这里。”
江千宁咬了下唇。
她得知真相,早已释然。曾经这里是她最痛苦的地方,但现在已经不是了。她从那件事中走出来了,她释然了。
“我常常梦到这里,也常想,如果当初的我没有那么自负地去做一些自以为是的事情,那很多事情或许都会变得很好。我想在这里和你道歉,为当初的莽撞和自负,也为那四年的所有。”
他说完,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枚戒指,上面有星星点点的碎钻,萦绕成独特的图案。这是一枚设计感很强的戒指,江千宁微微蹙起眉心看他。
“同时,我还想推翻一下我们对这个地方的固有记忆,以及所有的印象。我想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我在意识到情感的时候,第一个喜欢的人,就是你。什么告白,什么答应,什么双向奔赴,那都是假的。你才是待在我心脏最高处的一个。我想给当初的我们一个回答,以及答案,宁宁,谢谢你爱我,谢谢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
这并非求婚。
只是他郑重地给予她的一个形式。
为她答应他,为她原谅他,为他们终于在一起,而给出一个正式又郑重的形式。
陈寄白早有此意,也是筹谋已久。
今日这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声、风打树叶声,以及他们两人的声音。
这里曾经给他们留下了很多不好的记忆,这里曾经给她造成过很深的伤痛,他想做点什么,来替代曾经的一切,彻底地掀过去那一页,与她重新掀开新的一页。
他一直在努力,圆满曾经的缺憾,弥补曾经的错误。
也一直在行动。
他试探地握住她的手,想将戒指戴在她的手上。他的动作又轻又小心,生怕下一秒就得到她的抵触和不情愿。
江千宁死死咬着唇。
他真的很懂得怎么催她的眼泪。
不得不说,他又做到了,他又成功了。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或许看上去很痴很傻,但是她心里清楚,对于她而言,都有着极深的意义。
不论是骑车带她游逛校园,再做一遍他们曾经做过的、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事情,还是带她来到这个小树林,推翻她曾经对这里的所有不好的记忆,这些都在治愈她心底的创伤。
他紧紧拉住她的手,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很用力,她还能感受到,其中轻微的颤抖。
他又害怕了。
她想。
江千宁扯出一道笑来。
“你真的很会,陈寄白。”
陈寄白抿紧了唇,唇色有些白。
他想说什么。
却只见她自己把手指套进戒指里,又把手从他手中抽出,在他眼前晃了晃:“好了,你成功了。”
他沉沉看着她,眸光深邃。
下一秒,又去寻她的手。――他只有握在手里才放心。
夏日的阳光被高处的树叶遮去了许多,是以在这里并不会很热。
他忽然低下头,虔诚地、轻轻地,吻住她的唇。
江千宁指尖微动。
他们在她曾经最不愿意再次踏足的地方,肆意亲吻。
他虔诚地吻着她,像是野兽在舔舐着伤口,希望叫伤口快些愈合。
下一秒,她抬起双手搂住他的脖子,闭上了眼,承受着来自他的吻。
热浪滚滚。
是热恋的味道。
江千宁曾经以为,这个阶段与她无关。她早已不是学生,迈进娱乐圈多年,心境在成熟,也看破了很多的事情,再想像个傻小姑娘一样和毛头小子陷入热恋,单纯又简单地去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
她是还喜欢陈寄白,但是剧烈的心动、飞蛾扑火的喜欢,都已经过去。现在的她,像是成熟的大人,可能只能谈一场理智又平淡的恋爱。
但是这会儿,她闻到了热恋的气息。
她的心脏,很剧烈地在跳动。
她忽然推翻了自己以前的想法。
或许,人在什么时期都能陷入热恋,只要找到的是正确的、能够引起你疯狂心动的那个人。
-
他们在校园里逗留许久。
等到太阳快下山,陈寄白才带着她离开小树林。
但他并不是直接带她离开学校,而且骑去操场看日落。
看完日落,又迎着晚风,慢悠悠地出了校园。
这一天,他们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
在那个心跳最纯粹的时期,再次唤醒心动。
陈寄白开车带她回家,问她今晚是回公寓还是回江家。
江千宁讲手臂搭在车门上,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看他:“我要是说回江家呢?”
他面不改色:“那就送你回去。”
“那要是回公寓呢?”
“那就跟你回去。”
江千宁蹙眉区分了下这两句话,随后,发出极其不屑的一声:“呵。”
江千宁算是看透这个人了。
合着就真打算赖在她公寓了么。
不过,她提起江家的时候,他一脸的严谨严肃,惹得她不住地嘲笑:“提到我家时,你看上去好像很紧张哎。”
陈寄白不置可否。
不紧张,可能吗?
里面三个男人,单独拎出来任何一个,都够他吃一壶的,更何况那是三个叠加在一起。他基本上可以想见,在他去提亲或者娶亲的时候,会被为难成什么样。
思及此,他心思微动。
不管他们会怎么为难他,他也不可能不去。
江千宁还在副驾驶幸灾乐祸地咯咯笑。
她故意说:“为了今晚不引狼入室,要不我回江家住好了。”
陈寄白单手打着方向盘,动作流利顺畅。
――嗯,直接拐去了她公寓的方向。
江千宁轻嗤了声:“陈寄白,你有点骨气好不好?哪有整天赖在别人家里不走的。说出去给陶子越他们听听,谁信呢?”
陈寄白淡声说:“我对外人的评价并不是很在意。”
外人怎么评价,能有切实得到手的“利益”重要么?
只要能登进去门,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也无妨。
江千宁有被他的这副无所谓的模样噎住。
她是不是,招惹了个无赖?!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