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最普通不过的病房里,南烟的姥姥半躺在床上,后面的床架支撑着她的背脊。她此时正看着南烟,苍老满是褶皱的手握紧了她的手:“烟烟啊,我的病我自己心里清楚,不会治好了,花那些钱也是没用,不治了,咱们回家吧。”
南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听着她吐字不清的话,语气异常坚定:“我都给好钱了,下周就可以手术了,这些天我们先在这里住着。”
老人身体动了,更加直起了身子,语气很急:“你哪来那么多钱?都说了不做了不做了,做了也没用了。”
“怎么没用,医生都说了有可能治好的。”南烟手上淡定地削着苹果,内心却早已经是又忧虑又心慌。
老人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她固执也是真的不愿做这无用功,她轻声道:“你把钱要回来,我今天就走。”
南烟手上的苹果削完了,她放在了桌子上后就起身了。
“姥姥,你听我的,这些天你就好好休息,其他的不用你管了,我都弄好了。”她说完便要离开病房。
在她即将踏出病房门的时候,老人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我这辈子已经活够了,能看着你平安长大就很好了,多活一天两天的不都是还一样吗,迟早都要死的。”她似乎已经看明白了,每一句话都轻飘飘的,不像是看待生死大事那样沉重。
南烟停下了步子,她转头看着老人,脸上泛起一层笑,是那样甜美治愈的笑:“我还没长大呢,你和姥爷还要看着我结婚,还要看看我的小孩呢。”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南烟想让自己冷静一下,也想让老人能好好思考她说的话。
她走出病房后就去了交费的地方,这些天的住院费还有手术费是时候该交了。
“您的费用已经有人帮您交过了。”
南烟想起了昨天和邢晟淮的对话,果然,不管她怎么拒绝,在他看来或许都是客气吧。
“交了多少?”
“存了一百五十万,他说是把所有的费用都先存上。”
南烟还是要最终确定一下:“来存钱的人是姓刑吗?”
那个女工作人员点头:“对的,他说是您的朋友,有什么问题吗?”
南烟摇了摇头,微笑着:“没有,谢谢。”
她走出了医院,那时不过早上七点多,天气格外阴寒。
自那天的大雪后这些日子里都没再下雪,而那晚它们留下的痕迹早已经融化消失了。
南烟拿起了手机给邢晟淮发了条信息。
【邢总经理,那些钱我会尽快还给您的,谢谢。】
消息刚发出去,南烟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接了。
“你往医院主食堂这边走。”他说。
南烟听他的话走向了那个方向,没几步后很快就看见了在空闲的椅子上坐着的男人。
他在这样冷的天气里却还是穿着薄薄的风衣,身材比例被衬得更加完美,坐在路边的样子确实很吸引人的注意力。
他转头看见南烟的那刻就站了起来,然后笑着盯着她。
南烟穿着白色的羽绒服,与他仿佛是两个季节的人。
“邢总经理。”
邢晟淮往椅子边挪了一点:“坐。”
南烟在椅子上坐下后他也很快坐了下来。
他们之间的距离有点近,可是南烟已经完全没有位置能挪动了。
“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怕我啊?”邢晟淮带着笑意侧头看着她。
“没有。”
“我和这边的手术医生打好招呼了,你放心吧,他是界内很有名的专家,会由他来给你姥姥做手术的。”
这对于南烟来将不得不说是一个很好的消息:“谢谢。”
那一大笔数目的钱让她耿耿于怀,她觉得还是得说明白才好:“那些钱……”
她的话刚开始说就被邢晟淮打断了,他笑意更深:“你能不能别总是把钱放嘴边?别说这个事了,和我说说别的。”
南烟没说话了。
“你还要去上班吗?”他很快变了话题。
南烟也在想这个问题,可能还是得亲自去一趟的,要亲自请假才可以。
她点头。
邢晟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吧,我送你去。”他似乎猜到了南烟接下来会说什么,所以干脆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别拒绝我了,就是送你上个班,我也顺路要去公司的。”
她最后没能拒绝,还是坐着他的车和他一起去了公司。
“你和雁序公司的老板以前认识吗?”
邢晟淮想问这个问题已经很久了,它一直困着他,让他陷入纠结漩涡,不停幻想着什么。
南烟坐在副驾驶上,犹豫之后说了几个字:“我们是高中同学。”
他瞄着她的表情,继续深入这个问题:“哦,就只是同学啊?”
他心里自然有答案,可是却顽固到一定要听到南烟亲口说出来,不然他可能永远都忘不掉这件事情。
就像他忘不掉秦煦每次的眼神一样,因为邢晟淮知道那眼神里蕴藏着和自己一样的感情。
南烟有点无奈,他的语气就像是在质问那样,和他在同一个空间里总是会让她感到不舒服,现在也是。
她没说话,邢晟淮见状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他那张脸可见的暗了下去,像是发火的前兆。
他不是一个会隐藏的人,脸上的表情就能很好代表着他的情绪。
还好这之间路程不长,南烟很快就看见了公司的大楼。
“谢谢您送我。”
邢晟淮马上说:“等手术做好了,你是不是就能回公司了?”
他的这个公司指的是原公司。
“还不知道。”
南烟回复完他的最后的问题就下车了。
可是挺不巧的,那个时候正是上班时间,来公司的人一个接着一个。
很多人都看见了那辆停在公司门口的陌生的豪车,也看见了从车上副驾驶处下来的南烟。
南烟也注意到了周围人很多,知道自己应该快点进公司,所以她脚步在不自觉地加快。
“南烟。”
是邢晟淮在喊她。
南烟回头就看见他正一步一步往自己这边走来,手上还拿着一个袋子,看样子里面装的应该是吃的。
他走到她面前,露出蛊惑人心的笑,这样的眼神很难让看到的人不误会:“给你,记得吃了。”
南烟了解他的脾气后很快接下了那袋东西,说了声谢谢后马上就转身走进了大楼。
邢晟淮还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进公司,然后他侧头转换了眼神,是仅仅一瞬之间的转换。
他瞟了不远处的人一眼后,嘴角还露出个说不上来的笑。
阴森,炫耀又或者是示威。
秦煦在马路的另一边下车,把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也正看着邢晟淮,不过他的眼神里没有担心,没有害怕,只有不屑一顾。
他们两个人很有默契,很快都收回了眼神。
邢晟淮走回了车里,秦煦也和言子赋一起走进了公司。
“要我去问问她怎么了吗?”在电梯里时,言子赋小声问。
秦煦那时站得笔直可是内心却早已经要崩塌了,他很快说:“不用。”
言子赋看了他一眼,满是无奈。
他知道秦煦昨天回了公司后很快就出去了,是去找人了。
秦煦不知道方向,没有任何消息,只能在满城有可能的地方中寻找熟悉的身影。
从前,南烟手机极少关机,联系不上的时候都是有不好的事情,所以他才会这么急。
到了晚上,也是过了好几个小时后,秦煦还是没能找到她,然后他在焦急与担心中等到了南烟的短信。
只有一句话,却只字不关于他。
【好的,我会尽快处理的。】
那时秦煦正在她家楼下盯着那间黑漆漆的屋子,他在等灯亮起,等她回去。
他看到那条短信后心放下的同时却觉得心寒。
可是没办法,那都是他自找的。
秦煦很快离开了那里,回到了自己的家。
他再次失眠了。
他没想到如今和她的关系会变成这样,但他更没想到今天会在公司面前看到这幕画面,他其实没有表面看上去的平静和淡定,他的内心早已一团乱麻,像是打了死结一般。
想去要个解释可发现早已经没了身份和理由,想忘掉刚刚看到的可是它却不断播放,不停刺骨。
秦煦这样一辈子顺风顺水,桀骜不驯的人可能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深陷沼泽,不能脱身,只能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他回到了办公室后想和从前一样让工作麻痹自己,可是却很快在办公室门口见到了让他如此深受折磨的人。
“进来。”秦煦听到敲门声后也没抬头就很随意地说了一句。
她打开了办公室了门,脚步轻轻地走了进来。
“有什么……”秦煦边说边抬头,看到站在面前的人是南烟后话就停了。
他看着眼前的人,这更加让他想起来刚刚的情景,他很快低下了头不愿看她,就连语气也比平常更加冷淡:“有什么事?”
南烟站得离他有一段距离。
她以为矛盾停留在那天晚上,所以有点不敢靠近,怕他会觉得讨厌。
“我想和您请几天的假。”
秦煦还是没抬头,但心里已经起了波澜:“有什么事?请几天?”
南烟轻轻说:“我家里有点事,我能先请两个星期的假吗?”
她的姥姥身体已经很不好了,需要细心的人去照顾,而且两个老人年龄都大了,很多事情也都还需要她去处理,所以南烟只能请假陪着他们度过。
秦煦这时才抬头看向了她:“家里有什么事?”
南烟一时没开口。
“你一共就来这三个月,你跟我请两个星期的假?”
南烟也想过这个问题,她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好,可是在家人面前她永远不会犹豫。
“我可以在三个月后补回来。”她只能这么说。
本来是打算说不要这个月的工资的,可是钱现在对她来说很重要,不能就这么舍弃了。
秦煦的关心却不在那,他再次问:“家里有什么事?”
这里面有他的私心。
南烟在他的眼神注视下还是说了:“我姥姥得病了,我要照顾她。”
秦煦是她曾经的恋人,自然知道她家里的情况。
他那时有点愣住了,脾气也在渐渐消失,不再挂在心上了。
因为他看见了南烟此刻眉目中的疲倦和面目伤感的样子。
她很伤心,他看出来了。
秦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拿起了身后的黑色外套:“我和你去看看。”
南烟眼睛微微睁大,嘴角也动了起来。
她是想拒绝的,可是却不知道该怎样组织语言才好。
秦煦转身,他看着她,语气平静但却莫名有点伤感:“我还答应过要带他们看看这个城市。”
南烟当然记得,她视线移到了别处,毕竟曾经的记忆总是心酸的,看着他的脸便更加感到伤感。
“走吧。”
秦煦走过了她身边,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南烟没再犹豫了,她跟了上去,走到了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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