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娥没多想,  指着温一鸣三人道:“问问娘,小温同志你们都见过我就不介绍了。这二位就是小温同志的父母。”

    朱美珍习惯性的邀请人:“请坐,请……”

    站都站不下,别说坐了,  说到一半只能尴尬地笑笑。

    整个房间一时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本就闷热的房间连空气都变得粘稠。

    许问家不大的屋子里站了大大小小十七个人,  跟高峰期的公交车差不多,  满满当当近乎人挤人,别说坐,  站着都转不开身。

    刘秀娥也有点尴尬,埋怨道:“问问娘,我知道你们家稀罕问问,对她的事上心。就亲家见个面又不是订日子,至于来这么多亲戚吗?”

    魏庄公社这边的习俗是父母见面时,女方父母怕自己把不好关,  往往会请些亲戚或者生产队比较有威望的人一起。刘秀娥以为这屋里的人都是来看“新女婿”的。

    许家人各个都像在火上烤,十分煎熬。

    朱美珍皱眉解释:“刘家嫂子你误会了,李主任她们是来……”

    怎么说都得得罪一方。

    要她选肯定是得罪陌生的路远征这边。可路远征的媒人,一个是生产队的妇女主任一个是公社的妇女主任,  一个比一个官大,  她哪个也惹不起。

    李主任见朱美珍为难,  替她开口:“可是巧了!我们也是来提亲的。”

    刘秀娥皱眉有些不高兴,埋怨朱美珍:“问问娘,不是说你们问问愿意跟小温同志处对象?今天都说好了等问问放学,  双方父母见一面没问题就让两个孩子定下来。你怎么还让人来说亲?你们不能一个姑娘许两个婆婆家吧?你们……”

    “等等!”许问舔了下唇,  捕捉到重点,皱眉问:“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什么时候答应跟温一鸣处对象的?我怎么不知道?”

    朱美珍终于有机会插话,跟着皱起眉:“什么?你没答应?”朱美珍望向刘秀娥,  “不是你说问问答应了小温同志,让我们在家等着会亲家?”

    刘秀娥则看向温一鸣:“你不是说在跟问问处对象?还说请假回来就为了商量见家长的事?”

    温一鸣的父母一听,也看向温一鸣:“一鸣,到底怎么回事?”

    温一鸣脸上没有半点被拆穿的羞囧,扶了下眼镜,斯文地笑笑,“问问,还跟我闹脾气呢?”

    许问错愕地瞪大了眼,“我什么时候跟你闹脾气了?”

    温一鸣没回她,目光环视众人,含笑解释:“前几天问问在学校晕倒,我当时有事没在学校,第二天才去看她。她生我气觉得我不把她放在心上。所以我才自作主张回来请父母登门以示诚意。”

    许望拉了下问问,关切地问:“你晕倒怎么回事?哪不舒服吗?”

    朱美珍也想看问问,只是实在过不来。

    许问摇摇头,拉开许望的手,往前一步,站在温一鸣面前,“温一鸣,我什么时候生气了?我记得我说的是,咱们本就没关系,以后应该保持应有的距离。更何况……”我已经有对象了。

    路远征打断许问的话:“那是我唐突了。可能是我常年离家消息不够灵通,竟没打听到许同志已经婚配的事。如果确实是这样我道歉。但是……”路远征目光倏地锋利起来,往温一鸣脸上落了落,“看起来似乎有什么误会?”

    许问挑眉看他。

    路远征朝她使了个眼色。

    虽然现在说是鼓励自由恋爱,在魏庄公社还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多。

    许问当着这么多人自己承认跟他处对象,会让人误会她不洁身自爱,对她名声不好。

    吴主任见路远征都开口了,不能白担个媒人名声:“就是。问问跟小温同志相亲的事我也略有耳闻。她转向温一鸣母亲:“刘同志,我怎么记得你说相亲没成?难道说的不是许问同志?”

    吴主任跟温一鸣父母都在公社上班。公社又不大,即使不一个部门,也基本都认识。

    温一鸣妈妈下意识看向温一鸣。

    许问主意到,她目光似乎是在求救。

    这就奇怪了,当母亲的做不了儿子的主或许不奇怪,但是儿子相亲成没成功都不清楚?

    甚至遇到难题,第一反应不看自己的男人而是看向自己的儿子?

    温一鸣脸色不变,依旧彬彬有礼,含笑对许问弯腰致歉:“这事说起来是我的错。那天相亲我以为许问同志没让刘姨拒绝就是接受了我。我也年轻没经验,不知道后续当需要媒人传话。前天问问生我气,我才知道我们有误会。这不马上请父母登门求娶?”

    他示意了下自己以及父母手中拎的礼物。

    许问:“……”

    最开始还觉得温一鸣彬彬有礼,第一次相亲帮她说谎时,她还觉得温一鸣体贴有礼。

    短暂的打了几次交道,却发现他似乎惯于满口谎言。偏偏他说话时斯斯文文,不疾不徐,让人不由信服。

    如果许问自己不是当事人,也得信了他的鬼话,以为自己是个恨嫁女逼着男友娶自己。

    许问笑了,也很知书达理:“照你这么说,那倒是我不对了。既然这样,我当众再说一遍:我,许问跟你温一鸣没有半点关系,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她声音不高,说话不疾不徐。

    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出来,她这不是气话,很认真而且很坚定。

    弄得大家一头雾水,一时间不知道谁真谁假。

    “许问!”许秋石沉声警告。

    不是因为她拒绝温一鸣,而是觉得长辈都在,这种事不该她女孩子家家的开口。

    李主任眼睛转了转,打圆场:“问问爹,问问娘。嫁闺女是一辈子的大事,可马虎不得!这么多好年轻同志喜欢咱们问问是好事。我们来都来了,也得让我们路同志先介绍下自己?”

    吴主任虚拍了下路远征的胳膊,“咱们路同志是优秀的解放军同志之一。别看才25岁年纪不大,当兵已经十年了,前年就被提拔成了干部。家里的功勋章装满了这么大……”吴主任两手外扩比划出一个距离,“一木箱子。大家都知道,当兵要政审。咱们路同志的背景那肯定没得说,优秀也没得说。这长相……”吴主任侧抬头恰好看见路远征侧脸的一道疤,剩下半句“这长相也俊朗”硬生生改成,“也比较威严。”

    许问低下头,忍俊不禁。

    路远征余光扫到许问,眼皮掀了掀,微不可见地摇摇头,也跟着勾了勾唇角。

    心道:这小姑娘忒没良心还笑话他。也不知道他现在为了谁被人当众点评。

    刘秀娥刚收了温一鸣一个特别大的媒人红包,即使有点发憷跟公社的干部对话,也还是硬着头皮挺起脖子道:“话不能这么说。问问是找对象又不是找保镖。这路同志再优秀也是常年不在家。咱们妇道人家不懂家国大事,就知道柴米油盐。

    家里的老爷们总不在家那还叫什么日子?再说路同志的事我也听说一二。路同志还有个儿子吧?问问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一嫁人就当后妈,这日子能好过哪去?

    温一鸣小同志就不一样了!要模样就有模样,要文化……跟问问还是同学。家里条件摆在这,父母双全。可比路同志条件好!”

    吴主任脸一沉。

    李主任连忙低斥:“刘秀娥你胡咧咧什么?照你这么说当军嫂的那岂不是都叫想不开?那咱们解放军同志难道都该打光棍不成?他们在前线用生命保家卫国,没想到你这反而成了他们成家立业的阻碍?咱们平头百姓能过上好日可不能说话这么没良心。”

    吴主任冷哼一声:“看来我是该去问问你们大队长了。拥军拥属的政策都学进狗肚子里去了?当面这么挤兑解放军同志!”

    刘秀娥被数落得脸上红一阵青一阵,不敢再开口。

    奶奶敲了下拐杖:“好了,大家别吵了。老婆子先谢谢各位对我们问问的事这么上心。也谢谢大家对我们问问的厚爱。但现在时代不一样了,除了媒妁之言主要也得看小辈们的意思。这样吧!大家先回,我们再商量一下。”

    如果两家人在许家打起来,传出去,问问又得落个红颜祸水的名声。

    许秋石也开口:“来者都是客,一起吃个饭,先不谈孩子的事。”

    许家站都困难了,坐这么多人根本不现实。

    李主任笑呵呵地摆手:“可别!下午还得上工。我看都先散了吧!这样吧,你们好好商量一下,不管问问选谁不选谁,许老哥你都给我个话,我去跟这两家说,你看怎么样?”

    许秋石点头:“那就麻烦李主任了。”

    “什么麻烦的,这是喜事,我愿意沾这喜气。”

    这事今天明显不会有结果,最起码不会当众宣布。

    路远征也好,温一鸣也罢,只能先行离开。

    许家人送完客,回到屋里,看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却都没了胃口。

    只许切跟许望的儿子毛豆两个人巴巴地盯着桌上的肉流口水,就等着大人发话吃肉了。

    结果等了半天也没见长辈们发话,许切好奇地抬头,见奶奶爸妈大姐二哥脸色都不是很好。

    许问早晨没吃饭,着实有些饿了,摸了摸肚子坐了下来。

    “你给我站着!”

    许秋石怒喝一声,吓得许问一激灵,本就没坐稳,差点摔下板凳去。

    奶奶白了许秋石一眼,“你好好的发哪门子疯?看你把问问吓得!小伙子们喜欢问问这是好事,你朝问问发火做什么?”

    朱美珍附和:“就是。关咱们问问什么事?问问怕是早晨就没吃饭吧?小青也有身子不能一直饿着。咱们边吃边说?”

    许秋石瞪了朱美珍一眼,倒是没出言反驳。

    奶奶是长辈,她不动筷其他人也不好夹菜。她拿起筷子轻叹一声:“路同志一身绿三片红保家卫国是个好同志。咱们摆宴迎他应当应分。跟这样的同志结亲本也是美事一桩,可这路同志上无父母,又常年在外,留问问一个人在家带孩子,这日子怎么过?比起来那小温同志倒是个好的,跟问问年龄相仿,又是同学,家里条件也不错。”

    许秋石点头:“娘说的对。路同志是好同志可非婚配良人啊!我也觉得小温同志更好些。”

    许美珍更偏爱路远征一点,面露遗憾:“要那路同志没婚配过,或者没孩子就好了。”

    “谁说不是呢?”许闻也颇为欣赏路远征,但是再欣赏也不能让妹子守活寡当后妈。

    “……”

    许家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基本都投温一鸣的票。

    “问问。”许望开口,“你跟那温一鸣到底怎忙回事?”她指了指一桌子饭菜:“这些饭菜可真是为了他们一家准备的。”

    说到这,许问也放下筷子:“刚才没来得及问,这顿饭是怎么回事?”

    许闻开口:“昨天傍晚刘秀娥领着温一鸣找来家里,说温一鸣跟你约好了等今天你放学回来,他带着父母登门吃饭见个面。那可不就是会亲家?”

    许问:“……”

    这温一鸣打得好时间差。

    也就现在通讯不方便,否则这种拙劣的谎言根本行不通。

    许问摇头:“我没答应他。也不是我背后说人坏话。自打我认识他,还没从他嘴里听过几句真话,这样的男人我可不敢要!”

    桑小青纳闷:“那他为什么要撒谎呢?”

    许问耸耸肩,她也纳闷。明明之前温一鸣没打算娶她,她说跟路远征在一起,他反而来劲了。

    朱美珍打量了下许问:“问问,温一鸣说你在学校饿晕了,这话可是真的?我看你都又瘦了,是不是饿的?你这孩子,本来就没多给你带钱你还又留下三块。唉!”

    就因为昨天温一鸣说许问在学校多节俭,又言辞恳切说娶了问问会保证让她过上好日子。

    许家人听说许问是饿晕的,都很内疚。加上也见过温一鸣两回,确实是个好小伙子。所以才没起疑,想着问问早点嫁到温一鸣家也好,比饿着肚子上学强。

    这才全家隆重准备着待亲家,谁知道竟然是误会一场。

    许问忙道:“妈,你别哭呀!我没事。就那天没想到会那么大训练量才会晕的。就一次,后来就都吃饱了,真的。”

    能有事吗?要么跟着路远征吃饭,要么跟着冬生吃饭,要么吃野味。

    顿顿吃到撑。

    她一直怀疑连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样的安排是路远征有意照顾她,又怕自己想多也不好意思问他。

    许秋石听到这儿,火气也散了,叹息一声:“那你跟姓路的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他怎么会登门?”

    许问眨眨眼:“他不说了吗?想娶我啊!”

    许秋石:“……”

    没好气地翻个白眼,“他想的美!我不答应。”

    许问:“……”

    她目光怯怯地扫过众亲人,小声道:“可是我答应了啊!”

    许家人瞬间集体消声。

    一秒之后。

    许秋石刚喝进嘴里的茶水一口喷了出来,呛得直咳。

    朱美珍连忙给他拍背顺气。

    许闻坐在许秋石一旁被喷了一脸,桑小青忙着找帕子给他擦拭。

    奶奶制止桑小青,让她不要激动,自己掏出帕子给许闻。

    许望一抖,把骑坐在她膝盖上的儿子给颠了下去。

    谢德春连忙去捞,许望反应过来也赶紧哄吓哭的儿子。

    众人乱成一团,只剩罪魁祸首许问跟懵懂无知的许切大眼瞪小眼。

    许秋石平反了下呼吸:“你再说一次。”

    “我说我同意嫁给路远征了。”

    许秋石摇头:“我不同意。问问,我们不图你嫁到有钱人家,但咱们也不能选个路同志这样的人家吧?路同志确实是个好样的。我也佩服他。可身为一个爹,我不能看着你嫁过去受罪。他不在家挣不了工分,你上学也挣不了工分,还带个三四岁的孩子,那日子过得不比咱家容易。”

    朱美珍忙不是跌地跟着点头:“你爸说的对。”

    “跟咱家还是不一样的。”许问不认同,“他家有五间房。”

    许秋石:“……”

    奶奶放下筷子,“问问,婚姻不是儿戏,得过一辈子。听说路同志无父无母,到时候你嫁过去,连个帮衬你带孩子的都没有。”

    虽然第一次见路远征,但是最近许问的事传遍整个公社,作为当事人之一,路远征的老底也是被揭了个干净。

    奶奶不出远门都能听到不少风言风语。

    许问摇头:“有弊必有利。没父母帮衬也不用伺候公婆。我一个人住五间房,多敞亮?”

    奶奶:“……”

    许望意味深长道:“问问,你自小不算太吃苦,在家里也都让着你。可结婚过日子就不能像在家里这样了。一个人带孩子特别辛苦。尤其你这要嫁过去,可就直接要当后妈。

    后妈哪有好当的?怎么都会被人数落,以后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呢!”

    许问答应过路远征要保密冬生的身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脑子一抽来了一句:“没事。我就看中他的房,其他不重要。”

    许望:“????”

    许问连忙找补了一句:“路远征说平时孩子可以放在他叔伯那儿,平时就我自己住在他那五间房里,多自在?”

    许望:“……”

    许望点点头,孩子不用许问带,倒是也行。

    许望她嫁过人深知给人家当媳妇儿的不容易。

    看了身边的丈夫一眼,自家男人算个知冷知热的,可日常一起生活少不了摩擦。

    一家人不分家,家里的钱都由婆婆管着。日常她想去买个菜婆婆都可丁可卯的给她钱,只能不够不会有剩余,生怕她贪了来补贴娘家。

    在她看来,跟路远征过日子好过跟温一鸣一家住在一起,只是这后妈难当,但不需要许问带孩子的话,她愿意投路远征一票。

    姐夫谢德春难得开口:“光有房子不能当饭吃。”

    小外甥开口了来了句:“他丑。”

    许切也是一个意思:“他脸上的疤有点吓人!”

    许问捏了下许切的脸,“他那是上阵杀敌落下的,是长在脸上的功勋章,哪里丑?”

    小孩子都是正义的化身,听见是杀敌留下的疤,就转害怕为崇拜不再叽叽喳喳。

    许闻皱起眉:“功勋章不能当饭吃。问问,咱们不能搞盲目崇拜。刘婶那话当众说是不合适,我也不认同。但是,人都是自私的,这要是别家闺女,我也乐得祝福,可你是我妹子,我再下欣赏路同志也不愿意让你嫁过去。”

    “问问,你哥说的对。你这嫁过去肯定很难,工分先不说,一个人带着个半路儿子,生产队里的人指不定会说什么风言风语。”桑小青也不认同,“倒是那个温一鸣,感觉各方面条件都更好一点。”

    让她选她肯定会选温一鸣。这小姑子真是书读多了,还不识人间疾苦。活寡后妈日子得多难?!

    许问眨眨眼:“嘴长在别人身上我管不着,但是五间房实打实是我的。大门一关爱谁谁。”

    许家人见她油盐不进,都又气又急,连饭都顾不上吃,纷纷劝说许问。

    许问无法,伸出纤细的胳膊,手背朝上,“彩礼我都收了。”

    许家众人目光落在她手腕上,都怔住。

    许秋石气得拍桌子:“许问!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自己做决定?!你眼里还有长辈?让你读书你就这么读的?”

    朱美珍也急了,“问问,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事也不跟家里商量一下?”

    “……”

    许问午觉都没来得及睡,匆匆到河边洗完从学校里带回来的脏衣服,就到生产队赶了羊去放羊赚工分。

    自打去年许问把打谷机修好之后,生产队里的干部们都比较照顾她。

    比如,许问开学后,放羊的工作已经交给队里其他半大不小的孩子了,但是周六和周日上午依旧会留给她。

    许问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拿着奶奶的芭蕉扇,有气无力地跟在羊群后面走。

    在学校舍不得买饭吃,好不容易回家,还得以一敌六开关于“应该嫁给路远征还是温一鸣”的辩论赛。

    许问哀叹一声,都怪路远征,害她被全家围殴连饭都没吃饱。

    至于为什么不骂温一鸣,在许问这里,温一鸣从来都不是选项。

    说曹操曹操到。

    许问才腹诽完,一抬头就看见路远征坐在一堆坟之间的空地上……烤鸡。

    字面意义上的烤鸡。

    他清理出一块空地,点了火堆,坐在那儿举着穿着鸡的细棍来回翻转。

    许问:??

    路远征为什么会在这里?

    大热天坟地里烤鸡是什么爱好?

    路远征看见许问却不意外,朝她笑了笑,特别自来熟的打招呼:“来了?”

    许问:“……”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提前跟你约好了。

    冬生和另外一个比许切年纪略大的男孩背对许问坐在路远征对面,听见路远征招呼许问同时扭头观望。

    看见许问,冬生眼睛一亮,也不围着烤鸡流口水了,爬起来就往许问这边跑,边跑边喊:“麻麻,我想你。”

    等冬生奔到跟前,许问蹲下身子抱了抱他,“我也想你。”

    习惯了他在一边叽叽喳喳,他离开这一天还真有点不适应。

    冬生被路远征教的很好,同学们也好教官们也罢都挺喜欢他。

    别看他只有三四岁,情商高到许问都自叹弗如。

    一张小嘴甜得像抹了蜜,开口不是“姐姐你好漂亮!”就是“姐姐这朵花你戴会好很好看。”哄得一众女同学恨不得用零食埋起他。

    许问被哄得晕头转向,恨不得时时刻刻带着他。

    冬生在许问脸颊上亲了下,拉起许问的手,“麻麻,来,吃烤鸡。”

    许问把羊群赶到草地上跟着冬生走到路远征跟前。

    说也奇怪,之前每次见路远征都是只有更尴尬没有最尴尬,除了第一次许问都挺淡定。这次应该算是最平和的一次见面,许问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路远征从身后拿出一把马扎递给许问,“稍等一会儿就能吃了。”

    许问:“……”

    这明显是有备而来。

    她接过马扎坐在上风的位置,问路远征:“你怎么来了?”

    “猜到你应该没吃饱饭,特意来等你。”

    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们离开后许问会一个人面对家人的攻击。

    许问莫名哑了嗓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脸比火光还红。脑子一片空白,挤出一句:“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吃独食,不怕被抢吗?”

    “嗯?”路远征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这么多人”是躺在底下这些。更巧的是,人们上坟经常把食物烧给需要祭拜的人,跟他这烤鸡确实有异曲同工之处。

    路远征哦了一声随即又啧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了许问一眼,“你这位同志看着胆子不大,倒什么话都敢说!”

    许问说完就后悔了,听他调侃,垂下头。

    她其实没想那么多,就是一时嘴瓢,这会儿也觉得自己说的这话有点过于灵异。

    默了会儿,许问略过路远征的调侃,换了话题,“你这是不讲武德!说好回家等通知,你却偷偷跑来贿赂我。”

    路远征正举着烤鸡查看熟没熟,听见这句侧过头瞥了许问一眼:“又不是毛头小子约架说哪天是哪天。我们讲究的是兵不厌诈。再说我已经赢了为什么还要给他机会竞争?”

    许问:“……”

    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

    路远征掰下一根鸡腿递给许问,“小心烫。”

    扑鼻的肉香味让许问觉得更饿了,只是再饿许问也不好意思在两个孩子巴巴的目光下张口。

    略一犹豫,许问把鸡腿给了冬生。

    路远征挑了下眉,把剩下的一只鸡腿递给了另外一个男孩,然后把没有腿的整只烤鸡递给了许问。

    许问:“……”

    倒也不必如此。

    许问自己动手撕下一只鸡翅膀,把剩下的烤鸡还给路远征,“一起吃。”

    路远征拿着烤鸡,长叹一声:“媳妇儿还没娶到手,吃不下。”

    许问:“……”

    这算不算七十年代的凡尔赛?

    一口鸡肉噎在嗓子里,许问脸都憋红了。

    路远征一手拿着穿着烤鸡的铁棍,一手拿过水壶放在脚边,单手拧开盖子递给许问:“这么别激动?!迫不及待要嫁给我?”

    许问顾不上跟他贫嘴,拿起水壶灌了一口。

    酸酸甜甜,是橘子水,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许问咽下手里的肉,上下打量了路远征两眼:“你这人设实在崩塌的没眼看。”

    路远征不懂就问:“人设是什么?”

    “就是别人对你的印象吧?!比如在大家包括我眼里,你都是个不怎么苟言笑……就像你当教官时那样严肃,严厉,有能力等等,总之反正不会是现在这样。”

    满嘴跑火车,贫的对不起他脸上那道疤。

    路远征怔了下,低笑着摇摇头,眉眼稍都是货真价实的愉悦。

    默了会儿,不知道出于礼貌还是想让许问多了解自己一点,路远征一板一眼地解释:“我们这个职业,确切地说我所属的单位即使在和平年代也要经常面临战争,时不时就得跟死神打交道。平日里训练打仗都已经够严肃了,所以休息时,可能就比较……”

    许问见路远征想不出合适的词,自动给他补齐:“放飞自我。”

    “放飞自我?”路远征自己念了一遍,笑着点头,“这形容很贴切。”

    路远征这样不掩饰的真性情让许问莫名也放松了许多,不像跟温一鸣在一起时那么端着,很舒服。

    冬生啃着鸡腿,目光在路远征跟许问之间瞄来瞄去,见他们两个有说有笑,忍不住想加入:“爸爸,麻麻,等你们成亲了我们是不是就能一直在一起了?我是不是在人前也能喊麻麻了?”

    路远征点头。

    冬生把鸡骨头扔进火里,舔着手指道:“那爸爸麻麻你们赶紧结婚吧!”

    路远征撕了一块鸡肉给他:“那你下午好好在这里跟叔叔放羊,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冬生连连点头。

    路远征又掰了根鸡翅递给许问之后,把剩下的鸡给了那个一直默默吃鸡肉没怎么说话的孩子:“路勇军,能不能看好冬生和羊?”

    大约吃人嘴短,路勇军大力点点头。

    路远征起身把火灭了,灰烬埋好,确定安全后招呼许问:“走吧!”

    许问下意识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问他:“去哪?”

    “去看电影?”

    许问停住脚步,“我还得放羊呢!”

    看电影不光花钱还耽搁赚工分。

    “那你以为我这么大热天烤鸡为什么?我那不把我堂弟带来替你放羊了?”

    许问哦了一声,一边追上他的脚步,一边质问他:“你刚还说那鸡是烤给我的!”

    诚意呢?

    “我说的是怕你饿着。让你吃点先垫垫,那么大一只鸡你自己也吃不上是不是?别生气!哥带你吃好的去!”

    许问:“……”

    我是争吃的吗?我争的是理!

    许问手上还有油,就近到小河边洗了下手,再回来看见,路远征不知道从哪弄来辆自行车。

    应该说之前就弄来了,只是他在车座和后座上盖了些草和树叶藏在树荫下,这会儿刚推出来。

    路远征清理完上边的草和树叶摸了下后座,回头对许问道:“不烫,上来吧。”

    许问跳上后座,侧坐着,嘴角上扬。

    这男人每一次都会带给她惊喜的一面。

    第一次算助人为乐吧?毕竟说奋不顾身救人有点牵强,她就算真落水对路远征来说救人也毫无难度。

    第二次见面,路远征怕耽搁她相亲二话不说带走冬生。见微知著,人品最起码没得说。

    第三次见面,虽说是求婚,主要就因为听说许问名声受他所累,想负责。证明他有担当。

    再见面,他是她的教官。于公他是个能文能武,见多识广的好教官。于私,不动声色的照顾她还不让她觉得不自在,特别体贴。

    这一次,知道她在家吃不好午饭,跑来坟地等着她。

    若只是为了给孩子烤鸡,他实在不用来这里,在家烤也一样。

    自行车的后座是铁架,在太阳下暴晒后悔烫屁股坐不得。

    路远征就细心地提前盖好自行车后座放在树荫下。

    许问心想,入乡随俗,不考虑几十年后的择偶的标准只单看这个年代的婚嫁习惯,路远征是目前她接触的异性里,最适合当丈夫的人选。

    魏庄公社离许问放羊的地方不远,骑自行车十几分钟就到。

    公社有一条勉强可以称之为商业街的南北街。

    街上有供销社、国营饭店、布店、食品站等民生保障单位,还有一个小小的电影院。

    电影院不算大,只有一两个放映厅,电影可选余地不多还需要排队。

    不是因为看电影的人多,是想看的场次需要排队。

    “好端端的怎么想来看电影?”许问看着今日放映名单,有点不知道看什么。

    路远征闲散地站在她身边,闻言略低了头看她:“上次被冬生闹得你没看成,欠你一回。”

    说得是许问相亲那次。

    “这么说的话你还欠我一个相亲对象。”许问选了马上要开始的电影,顺嘴挤兑他。

    她到底还得放羊,就算路远征找了人帮她,她也最多就有三个小时的时间,羊群吃饱了还要赶回生产队,没时间花在等上。

    路远征付完钱,两个人往放映厅走。

    “相亲对象这不是也赔了?我个人觉得你现在的对象比你原来的相亲对象还好。”

    许问:“……”

    倒真自信。

    虽然她也觉得路远征比温一鸣好。

    放映厅也就是一间屋子大小。

    许问第一次进这种电影院,不知道是他们来的早还是人本来就少。

    她一推开门,黑咕隆咚一片,眼睛有些不适应,根本看不见东西。

    许问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背靠上温热的胸膛,脚下也有些硌。

    许问惊呼一声。

    路远征笑她:“你撞了我踩着我的脚,我都还没叫你叫什么?”

    许问忙又往前一步,忙道歉:“对不起。”

    “没事。”路远征语气含笑。

    许问抬起手刚想摸索着前行,手就被人握住。

    天这么热,路远征的掌心依旧干燥温暖。

    他走在前面,许问怔怔地跟着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两个人交握的手上。

    他牵她的手?

    他就这么自然的牵了她的手?

    他们确实牵手了。

    重点是许问发现自己半点不想挣开,羞归羞,但是心里特别踏实。

    路远征步伐不疾不徐,牵着她往座上走,碰到台阶还会提前提醒她。

    欸?

    这么黑路远征视线不受影响?

    “你能看见?”许问纳闷。

    路远征嗯了一声,“习惯了就好。”

    许问:“……”

    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是随便能习惯的吗?

    违背人体正常的反应,即使是训练出来的也一定是受了常人受不了的苦。

    “你们平时辛苦吗?”

    “习惯了,还好。”

    许问:“……”

    她发现“习惯了”这个词在路远征口中出现的频率过高。

    而他所谓的习惯,都是常人做都做不到的事。

    只是……

    路远征这么直男的回答,让许问噎住,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抱着他给买的零食边吃边看电影。

    电影就是讲先辈们打仗的,谈不上好看,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身边有人陪的问题,许问难得没觉得无聊。

    路远征支着胳膊歪在椅子另外一侧。

    开始许问以为他是看得入迷,后来才发现他只是睡着了。

    许问:“……”

    电影不算很长,结束时有人开了灯。

    路远征皱了下眉,睁开眼,有一瞬间目光如出鞘利刃。看清现场后才眨眨眼恢复平常。

    出门时,许问还是没忍住问了路远征一句:“电影不好看吗?”

    “抱歉。”路远征手在后脑勺上扒拉了一把,有几分不好意思,“电影是好电影。就是电影里很多东西在我们看来有点假……对不起。让你扫兴了。”

    “没关系,能理解。”许问笑着摇头。确实能理解,一个活在枪林弹雨中生活的人看这样的电影难免会觉得错漏百出。

    两个人出了电影院,又陪路远征到供销社买了些烟酒糖茶以及水果点心,拎满了两手。

    许问看着他都觉得沉,但是路远征似乎不这么想,还游刃有余地抬腕看了眼表,问她:“五点了,一起吃个饭再回去?放心,七点多才天黑不耽搁你回去赶羊。我就是觉得你今晚可能还要吃不饱饭,想让你先吃一点让胃里不那么空。”

    “什么意思?”

    路远征两手往上提了下,示意自己手中的礼品:“我想今晚再登门提个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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