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能够直抵御前不是特旨董亮的权力,而是粘杆处的权力,粘杆处由皇帝直管,所以粘杆处的事情是不需要经过内三院与议政王大臣会议的。

    直到此时,他们才明白这个粘杆处管理大臣不是什么闲差,搞不好会成为像明朝司礼监那样厉害的部门,甚至于内阁也不是不可能。

    封建社会权力从来都是看与皇帝的远近,就拿现在大家以为,六部尚书的权力仿佛天生就这样大。

    实际上,尚书最早只是少府的属官之一,六百石的小官,与尚衣、尚官、尚食、尚浴、尚席统称为六尚。

    尚书负责整理文书与奏疏,是照顾皇帝的起居的近侍,相当于皇帝的私人秘书。

    汉武帝的时候让宦官担任此职,然后再选择一些信任的朝臣做侍中,组成了内朝,成为了帝国实际上的决策机关。(钱穆《中国历代政治得失》)

    而侍中在当时也不过一加官,可见从来没有什么官职是天然具有权利的,权利大小从来都是看与皇帝亲近,就明朝的内阁而言,最开始也是皇帝的秘书,正五品的官,只是后来权利逐渐扩大,几乎与宰相相当。

    所以以皇帝的宠幸,粘杆处发展成为内阁或者司礼监完全有可能的,只可惜董亮还不懂这些,在他心中,中央机关还是天然具有权威性的,在他的认知里,粘杆处最高的模板只不过是东厂而已。

    但他也算歪打正着,以清初这个政治环境,他想往内阁或者司礼监发展发展,必然要塞进满清的王公贵族才能成型,否则绝无可能。

    你要让粘杆处成为内阁和司礼监,而主官又只有你一人,那不成了摄政王了吗?那满清贵族到时候就要问你的刀是否锋利了。

    此事既罢,众人对董亮的奉承更加认真了。那马屁拍的,几乎让董亮忘记了之前因为花魁产生的不快。

    大伙奉承了好一会,呈祥派人过来,向董亮禀报了偏厅的情况,董亮这次想起,还有一处人在偏厅,于是与主厅的人打了些招呼,便前往偏厅招待。

    偏厅的人听到董亮要来,大家纷纷翘首以盼。

    董亮喝的微醺,他也不知道偏厅有多少人,过来一看,好家伙,二十多个人,坐了四桌。

    “董大人,安好,卑职见过董大人!”

    甚至还有一两个不要脸的口称道:“奴才见过董大人。”

    董亮满目望去,虽然这些鞭子有些碍眼,但大都是汉人,兴致更加高昂,但转念一想,这些明明是汉人却仕清廷,不是汉奸是什么?

    想到这里,董亮顿时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继而董亮又想到,天下大势,大多数人不过是随波逐流之辈,当鞑子的刀架在你脖子上,当一家老小需要你维持生计时,自己还是否有自己想象的哪样勇敢?

    短短数息,董亮的脸一变再变,别扭至极。

    事实上除了欺负鞑子时,董亮心情顺畅,什么时候他心里不别扭?而且因为喝酒的缘故,董亮此时再难保持城府,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众人见董亮的脸阴晴不定,纷纷屏气凝神。

    那正在斟酒的手就这样凝在空中,即不敢放下,又不敢放任自流。

    那吞咽在口中的食物即不敢咀嚼,又不敢吞下,腮帮鼓起。

    时间仿佛被人施了法术一般,被凝固了。

    烛火忽明忽暗,仿佛随着董亮的情绪不停摇曳。

    待到董亮走近,简单一句“大家请坐。”便解除了时间法术,法力的源泉叫权力。

    董亮找了椅子随意一座,说道:“不用拘谨,我们随意聊聊。”

    此言一处,在场的众人哪敢随意聊聊,但也不能冷场,于是自发的开始拍马屁,董亮在主厅听过了龚鼎孳等南党的高级马屁,再来听这些低劣的奉承话,便觉得了无生趣。

    “你们挨个挨个的说,都是哪里人,在哪个衙门当差。”董亮随意指了指面前这座。

    “便从你开始吧!”

    那人一听心中顿时火热:“小的黄友德,高邮人,现任光禄寺良酿属丞······”

    董亮见这人言谈不像是读书人,于是问了一句。

    “那年的进士?”

    黄友德一阵尴尬,支支吾吾的说道:“卑职不是进士出身。”

    “举人?”

    黄友德更尴尬了:“小人也不是举人。”

    董亮更奇怪了,又问了一句:“萌补?”

    “小人也不是?”

    当官就那几条途径,董亮更奇怪了:“那你是怎么当官的?莫不是军功?”

    黄友德左看右看:“小人捐纳出生。”

    这下董亮更好奇了,他记得捐纳不是乾隆年间才大肆盛行的吗?顺治朝就开始了?可也没听谁说过啊。

    黄友德见董亮满脸疑惑,便说道:“这是陛下特旨,没有形成定例。”

    “哦!”

    “那花了多少银子?”

    “二百两,九品顶戴。”

    “这么便宜?”董亮惊呼,毕竟二百两就能买个官了,这也由不得他惊呼。

    董亮现在正三品的官职,他这些日子行贿受贿都是以千两银子记,忽略这两百两银子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是一笔巨款。可是再是巨款,这两百两也太低了,能从一介草民做官,在封建社会都不是阶级跨越,而是物种跨越了。

    在这个时代只有当个官,才算有点基本人权,普通百姓在统治者眼中和牲口没什么区别,都属于能都提供价值的动物。

    而当官在古代也被成做为天子牧民。

    所谓牧,就是牧牛、牧羊的意思,这些都是直晃晃的摆在世人面前的,只是许多人不愿相信罢了。也有些人觉得这个牧字不好,改称父母官了。

    不过在三纲五常的体系下,这个父母也是十足十的恶心,而且还在道义上占了高地,欺骗性极强,而所谓的父母官也不是当官的像父母一样疼爱自己的意思,而是要像孝顺父母一样孝顺当官的。

    父母官本来就这个意思,只是有许多草民会错了意,以为是前一层意思,才闹出了许多笑话,比如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个别官员在意平民,不是他多么的良心发现,而是自己的政绩与百姓挂钩,毕竟在皇帝眼里百姓如同财产,是纳税的主体,你做官做的差,导致财产损失,那肯定是你的罪过。反而言之,你当官只要让财产在总体上增值,那么在局部损坏一些财物那是没有问题的,是要嘉奖的。

    所以两百两银子就能从财物变为财物保管员,怎么不令董亮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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