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贴得太过紧密,  他病白的脸烧灼,猛然从她身上爬起来。心脏跳得厉害,手都在抖,  还要勉力维持镇定:“我,我就是有些口渴了,想下来喝点水。”

    说着还真要下床去倒水。

    薛如意翻坐起来,一把揪住他衣裳:“你说谎!”

    王晏之闭眼,  想着先捂头还是先捂脸,  然后就听到她又道:“表哥刚刚是在锻炼身体做俯卧撑吗?大半夜的锻炼不……”

    他眼睫动了动没接话,  背脊都出一层细密的汗。

    “你这身体刚开始不能做剧烈的运动,  方才手都在抖,  撑不住压到我了吧。要从最基本的太极、八段锦、早操做起,慢慢来才行。”

    王晏点头:“表妹说的是。”

    然后第二天一大早,  他就被薛如意拉到院子里做早操。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锻炼方式,  抬胳膊、抬腿、扭扭臀部,  蹦蹦跳跳。

    与其说是锻炼不如说是玩耍。

    薛如意教得很认真,王晏之跳得很尴尬。

    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

    偏生薛大薛二一人端着一大口海碗,  蹲在院子的廊下乐呵呵指点:“小妹,  第二个四拍错了,  应该先踢腿。”

    氤氲的米粥香味飘散在院子里,薛大边喊拍子边道:“安子,别同手同脚。”

    王晏之:“……”他宁愿昨晚上被如意打一顿。

    薛家人是什么魔鬼,  广播体操到底是什么操?

    最后还是周梦洁喊了两声,  才把王晏之解救出来。

    “如意,  吃完饭就先去城里买过年的东西,  顺便留意留意铺子。”

    王晏之终于松了口气时,  就听薛如意道:“表哥,以后每天早上练一遍,身体好的快一些,也不至于再咳嗽了。”她收了手,边走边嘀咕道:“之前阿娘明明说一个月后就不怎么咳嗽的,但你还老是咳,想来是运动的少,是该运动了。”

    王晏之有种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薛忠山套了牛车出来,又摸出两张银票给她:“自己瞧见什么就买,别舍不得。”

    “老二,你快吃快点,陪如意一起去。”

    薛二快速扒完最后一口早饭,套了件厚夹袄赶出来。牛车刚驶出村子就瞧见等在村口的林二丫和林文远。

    林二丫拦停牛车,兴奋道:“薛二哥,如意,你们也进城办年货,能载我们一程吗?”

    薛二点头,林二丫拉了拉别扭的林文远,自己先爬上牛车。林二丫挨着如意坐,林文远只能靠近王晏之这边坐。

    日头高暖,路上的雪还未化,来往的路上已经被车轮碾压得不成样子。牛车走得慢,晃悠悠,林二丫嫌无聊,主动凑到薛如意耳边说话。

    “如意,年后我就要出嫁,待会去买成亲要用的东西,你能陪我去砍价吗?”如意砍价的本领奇高,林二丫羡慕的很,可是她娘说那是斤斤计较,到了婆家要被嫌弃的。

    但她娘出去买肉也喜欢讲价。

    “你自己去吧,我们家有事要忙。”

    林二丫有些失望,马车走了一会儿,她突然又凑到薛如意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到的声音问:“如意,你能同我说说洞房那夜什么感觉吗?会不会真的很痛?”

    坐在边上的王晏之捂唇咳嗽,眼角余光往薛如意脸上瞟。

    薛如意很淡定的问:“什么痛不痛?”

    牛车上的几个人都看过来,连薛二都问:“你们在说什么?”

    林二丫羞愧得满脸通红,一把捂住要说话的薛如意,尴尬的笑道:“没什么,就和如意说说女孩子之间的事。”

    她气恼的嘘了声,又压低声音问:“你该不会还没和他睡一起吧?”

    林二丫眼神往王晏之那边示意,薛如意杏眼如常:“睡了,他昨晚半夜还撑在我身上做锻炼,”

    王晏之笼在袖子里的手微微蜷缩。

    这么刺激,林二丫睁大眼八卦的问:“那他行不行?”

    薛如意摇头:“不行,他发抖。”

    林二丫目光转到王晏之身上,满脸同情:村子里人都说如意的夫君是个药罐子,中看不中用,看来没错。

    如意挺惨的。

    王晏之此刻痛恨自己耳力为什么这么好。

    他哪不行了?

    这俩人牛头不对马嘴聊了一路,等到了县城,薛如意几个往集市去,林文远俩人往布庄去。

    集市位于青州县西街,平常南来北往的商贩就不少。接近年关,严寒的天气也阻挡不了集市的热闹,十里八村都会到这置办年货。薛如意拿出她娘给的单子摊开:“五花肉、大腿肉各十斤,猪蹄两个,猪神父一个,春联、腊药、门神桃符,金彩、缕花、爆竹……怎么要买这么多东西?”

    薛二道:“今年你成亲了,娘说要隆重一点。”

    三人先去肉摊买肉,照例去张屠夫家的肉摊。年底忙,张小翠也来摊子上帮忙了,瞧见薛如意就笑,眼睛左右瞟瞟,瞟到王晏之眼珠子就不会转了。

    面色娇羞的问:“如意,这位郎君是?”

    薛二直接斩断她的幻想:“我妹夫。”

    张小翠一秒变脸:“哦,妹夫啊。”她眼神又四处瞟,有些失望:“你大哥要是来,我免费送他两斤肉。”

    “得,我家不缺两斤肉的银子。”

    张小翠撇嘴,感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十几斤肉提在薛如意手上就像是提个破麻布袋,轻飘飘的没有重量,集市的人频频回头张望。

    买完肉,三人到了买香烛春联的摊子前。摊前挂满火红的灯笼和写好的春联,前前后后围了不少人,都在挑春联。摊主拿着一副春联吹嘘:“这可是平阳先生亲自写的春联,天启十五年的状元郎,你瞧瞧这字遒劲有力,一看就非凡品,贴在家中旺财、消灾还能陶冶家里的娃娃情操,说不定你家也能出一个状元。”

    围观的百姓笑道:“吹牛吧,听说平阳先生官拜中书舍人,可以上朝时常面见皇帝,能给你一个小摊写春联?”

    “你别不信,我□□那辈与平阳先生家有故交,这春联是早先请托人进京写好送来的。只有我这有,三两银子一副,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平阳先生,姓刘名成姚当年王晏之连中二元时,这人曾折腰拜服,递拜帖上门相交。言谈举止适宜,倒是不卑不亢,后来他病重,这人也有上门探望,皆被拦了出去。

    天启十五年刘成姚高中状元,曾言:若王家晏之在,状元当轮不到刘某。

    满上京的人都为这句话唏嘘,后来他堂哥故意把话传到他耳里,他面上无波无澜,当天夜里却呕血不住。

    薛如意挤到人群最里面,朝小摊贩道:“这字还没有我表哥字好看,怎么就值三两银子了?”

    小摊贩往她身边的王晏之看去,先是惊艳了一瞬。但见他病弱瘦削,想来手也无力,当即板着脸嗤道:“小姑娘莫要吹牛,要是你表哥字能比这个好看,这幅春联送你了。”

    “来来来,墨宝都备好了,要是写得不好看,你们得掏三两银子买这幅对联。”他算盘打得很好,反正对联进价便宜,白送也没关系。若是这人写的不好,三两银子他能挣二两多,还能带动其他人买。

    薛如意补充:“要是我表哥写的好,除了对联还要送我们灯笼、香烛、鞭炮。

    摊贩一口答应:“行!”

    周围赶集的百姓全聚集过来看热闹。

    王晏之轻笑,笑意不达眼里,瘦削的手接过摊贩递过来的毛笔,手腕用力一气呵成。一副对联很快出现在众人眼前,那字体磅礴雄浑,力透纸背,即使不识字的人都能看出优劣。

    周围叫好声此起彼伏。

    “好,公子好字啊!”

    摊贩脸立时白了:这人看着病弱难支,没想到是个高手。

    他恭恭敬敬的把春联拿过来,王晏之摆手:“不必了,你手上那副是假的,我写的这幅还有灯笼、香烛、鞭炮送我就成。”

    摊贩说不出反驳的话,面红耳赤任由他拿走刚写的那幅。薛二接过他手上的春联,看了几次道:“这字确实好看,但安子怎么知道摊贩的春联不是平阳先生写的?”

    他目光带着探究和逼迫,等王晏之回答。

    “安子认识平阳先生?”

    王晏之感叹:薛家,周氏、薛二,薛大特别敏锐,稍微不注意就能被套话。

    他老丈人和如意性子倒是可爱些。

    他轻笑:“二哥没瞧出来写这幅字的墨和刚刚摊贩桌上的墨一模一样吗?”

    薛二:“……”现在看出来了。

    薛如意拿着免费的年货,眼儿都笑弯了:“二哥,我发现表哥带财,有他坐镇,我们酒楼以后一定能挣大钱。”

    单子上的年货都置办好了,薛二赶着牛车先回去,薛如意带王晏之在街道上四处乱逛寻找合适的铺子。

    巴陵郡下辖四个县,青州县最大,恰好位于中间,往来便利,是以最富饶。城里西街是集市,北边多平民,南边和东街最富庶。如意要开店,自然把目光放在南街和东街。

    他们先在南街走了一圈,有不少人频频回头看王晏之。走到东街口,薛如意看见有个面具摊,拉着他往那边走:“要不买个面具戴上,不然所有人都盯着你看,影响我数人头。”

    他们两人在摊前站定,买面具的妇人立马招呼:“姑娘买面具给夫君呢,你瞧瞧这个很好看。”

    薛如意随口应她:“不要好看的,要个最凶恶的,省的这些人老盯着我夫君看。”

    王晏之眸色微敛,觉得这一声夫君格外动听。他乖觉的站着,任由如意往他脸上一个一个的试面具。

    俩人郎才女貌,妇人羡慕的紧:“姑娘好福气,你夫君看着就是个温柔的人。”

    面具摊位正对着花楼,二楼的窗口沈修拥着美人,百无聊赖的往下看。

    目光扫到薛如意和她身边的王晏之立刻坐直,咬牙冷笑:“冤家路窄呀!”

    他脸上的淤青到现在还没完全褪去,今个儿倒是在这里碰上了。

    “福宝!”

    守在门口的福宝立刻跑进来,狗腿询问:“少爷有什么吩咐?”

    “看到楼下的周安没,找一群打手下去围堵他,往死里打,别动他旁边那个女的。”

    福宝领命去了,沈修怀里的美人娇笑道:“公子这是捏酸吃醋呢,那样好看病弱的人可经不起打。公子这是打算把人打死了,霸占美人?”

    “那姑娘灵动娇俏,看着还是个处,公子倒是好眼光。”

    沈修惊疑:“你看走眼了吧?她成亲了。”

    美人凤眸流转:“我簪娘阅人无数,可从来没看走眼过,楼里新来的雏都是我□□。这姑娘成亲了还是完壁,只能说她夫君不行。”

    沈修瞬间惊喜:还是完壁啊,那还有一种可能,薛家为了推掉他的婚事故意假成亲。

    等收拾完周安这小子,他一定要回去找他爹告状。

    他推开美人跑了下去,这次他一定要当面好好羞辱周安一顿。

    楼下薛如玉终于挑到满意的面具,两人接着往前走:“我们找一个茶馆坐着,观察一下这条街的人流。”

    要开店,首先要观察人流,人流多才好做生意。

    两人走了一段距离,王晏之突然握住她的手,拉着往胡同里拐,压低声音提醒:“有人跟着我们。”看打扮好像是先前追杀他的人。

    薛如意也听到不紧不慢跟着的脚步声,两人拐出胡同往北护城河走,刚走到河边就瞧见一群打手拿着棍子朝这边来,一看就不怀好意。

    王晏之认出带头的福宝,眸色暗了暗,身后是跟来的七八个刺客。

    他带着面具,穿得又多,刺客看不清楚他面容,跟过来只是想确认一下,毕竟当时他们看到过薛如意。

    福宝只以为是如意他们找了帮手,他们这边三十几个人,那边才七八个。这里又是他的地盘,怕啥。

    福宝奸笑两声,肥大的手掌一挥:“给我打,除了那个女的全往死里打。尤其是穿着白衣服的周安。”

    七八个刺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群殴,又听到那人叫周安时,都有些后悔跟过来了。

    他们只想找王晏之,没想惹地头蛇。

    双拳难敌四手,乱拳打死老师傅。

    刺客起初不敢太张扬,最后被逼出抽出随身的刀剑乱砍。打手虽然人多,但对方有到啊。恰在此时沈修带着一大帮佩刀的官差赶到,在所有人没注意的地方,王晏之一脚踢飞脚边的一把断刀,直直朝沈修而去。

    沈修惨叫一声倒地,衙差见他受伤都怕担责,不要命的冲过来捉拿此刻。

    缠绵太混乱,薛如意张开双臂拦在病弱的王晏之前面,来一个丢一个。她长睫不安的抖动,杏眼瞪圆,随时准备拼命的架势。

    王晏之看着她圆润漂亮的侧颜微微翘起唇角,他看得专注,猛然瞧见一把大刀从侧面朝如意砍过,他眸色微压,避不可避只能拉住薛如意直接跳入护城河。

    薛如意会游泳,却不擅长,又是在毫无防备下掉下来。

    一下水就开始往下沉,脚踝被水草困住,一开口,嘴里咕隆隆冒气泡。挣扎了片刻,眼开始朦胧。

    忽然有人从身后搂着她的腰,白衣飘带裹住她。她回头,温热的唇贴上她的唇,她像是一抓住救命的稻草一把扣住来人,吸取救命的空气。

    胸腔的压迫,迫使她吸取更多,朦胧间她睁开眼,第一次真真切切看到他清艳濃丽富有攻击性五官,水波扬起他乌黑的发,他眼眸紧闭,双颊润出浅薄的红。

    感觉更缺氧了。

    她捧住他的脸用力亲吻,王晏之一阵窒息,用力想挣开她。但如意力气本来就大,求生的本能让她死咬着不放。

    要是再不放开,只怕他们两个都可能淹死。他牙齿咬住她的舌尖,微微用力。

    薛如意舌尖吃痛,人清醒了许多,胸口开始剧烈跳动:原来他长这般模样。

    哗啦!

    两个人浮出水面,趴在岸边剧烈的喘息。岸边的打斗已经接近尾声,赶来看热闹的沈修被莫名其妙砍了一刀,正哀嚎着被抬走。

    薛如意深呼吸两口,问:“这两班人是跟着我们还是互殴,我们是被殃及的池鱼吗?”

    王晏之一手扶着堤安,水珠顺着他乌黑的发滴滴答答往下落,长而密的睫毛在发颤,雾气随着他的呼吸浮现,他唇色因为亲吻而殷红,冷沉沙哑的嗓音微涩,深秀的眉眼的蒙上一层冷雾。

    他舌根发软,水下的腿也软,撑在岸边的手都在发颤,他侧头突然哑声问:“我们再亲一次?”

    虽然是他先动的嘴,当刚刚好像被亲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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