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想他话音刚落就结结实实挨了沈修一下,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修指着鼻子骂:“你这人能不能有些出息,竟干些损人利己的事。如意楼怎么了, 你有本事也拉横幅煮鸳鸯锅,拉踩撕逼怎么能耐怎么上啊,找我爹算怎么回事?”
“官商勾结,狼狈为奸,我呸!”他喷了秋掌柜满脸吐沫星子。
“人就一辈子,眼一闭就过去了。打不过就加入啊,犯得着为难自己又为难别人?有空好好去如意楼学学经验,多尝尝她家的菜……到处都是出路,非来阴的, 小爷我最瞧不起阴人。”
沈修越骂越爽, 觉得自己开悟了,思想境界又拔了一个高度, 总结得特别到位。
学以致用,如意楼的鸳鸯锅真补脑!
秋掌柜被骂得一脸懵逼:这还是吃喝嫖、尖酸愚笨的县令公子?莫不是被县令大人打傻了?
县令家的公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正直好打抱不平?
“沈……”他刚说一个字就被沈修打断。
“沈什么什?我看你就不是省心的, 欠打。”说完一脚把桌子踢翻, 摁住秋掌柜就打。
秋掌柜人到中年, 再加之对方是县令家的公子也不敢还手, 只能被动抵挡。哪想沈修像喝醉了, 越打越兴奋,边打还边骂道:“叫你阴险,叫你狡诈, 什么银子都挣。周安你个王八蛋, 周扒皮……”
他这是喝高了, 完全把秋掌柜当成王晏之在打。拳打脚踢丝毫没手软, 楼上楼下都听到秋掌柜的惨叫声。陈缺和一帮伙计听到惨叫声连忙上来劝架,然后被急需发泄的沈修一起给打了。
直到躺在医馆里,秋掌柜还没回神:他妈的沈修,到底发什么疯?
求人帮忙反被打,这都是什么事啊。
秋掌柜觉得自己流年不利,该去拜拜了。
隔天,秋掌柜躺在床上,陈缺端来熬好的药喂他,边喂边谄媚道:“掌柜的,我看沈修八成是在如意楼受了那周安的气,又被县令大人拿来和周安比较才动手打人,你完全是受了无妄之灾。那周安不是走读吗,要不你也找人半路套麻袋打他一顿?”
秋掌柜眼睛微眯:“那你去打听周安几时下学。”
陈缺出去打听完很快就回来了,面露难色、赔着小心道:“县学这几天放田假,薛家三兄妹、周安带一大帮书生去桃源村插秧去了。”
“田假,几天?”
陈缺:“十天。”说是田假其实就是让府试完的学生放松放松,农历六月后还要再放一个月的田假,回来就差不多乡试了。
“十天?”那不是套不成麻袋,秋掌柜又问:“那如意楼是不是就是剩下薛氏夫妇二人?”
陈缺点头:“如意楼最近招伙计都要求身强力壮,还请了四个护卫轮流站大门口。对外说,只要来如意楼吃饭绝对安全,谁闹事立马扭送官府。周围的百姓都说去如意楼特别有安全感,就像在自家一样。”
秋掌柜嗤笑:“四个打手顶什么用?”之前他带一大帮打手去,还不是被薛如意打得哇哇乱叫。
陈缺:“听说这四个都力能扛鼎。”
秋掌柜:“……”
薛家简直了。
与此同时,前往桃源村的小道四辆牛车上坐满了人,皆是青衣白底的书生打扮。春意融融,清风徐来,吹得人心旷神怡,薛二赶着牛车扯开嗓子唱山歌。清亮的嗓音带着春日独有的青草气传出老远,会唱的书生跟着吼两嗓子,一路上欢声笑语。
不少行人或走,或赶车经过,都不断朝这一大群特殊的队伍张望。
哎呦喂,一群偏偏少年郞多朝气。
这一群人里打头的姑娘和她旁边的郎君最是显眼。有同村的人认识他们,老远就打招呼:“如意啊,带这么多人干啥呦?”
“吴大伯,插秧呢。”
挑着担子的吴大勇惊讶:这薛家老二和赘婿去县学不考秀才,是拉人头来种田的吧。
上次掰甘蔗也是,那么一大群好劳力。
薛如意随手编了一个花环给旁边的王晏之戴上,仰着脸笑:“真好看。”
王晏之扬眉,伸手去摸花环,心情也被感染。
牛车后的肖茂鬼叫:“薛小妹,不能厚此薄彼啊,我们也想要。”一众少年跟着起哄大笑。
后一辆牛车上的薛二笑骂:“能一样吗,安子是妹夫,你们想要也赶紧娶亲去。”
说到这个众人就来气,七嘴八舌开始讨伐薛二。
“当初你怎么忽悠我们的,说薛小妹在找夫婿,只要处得好,薛小妹满意就行。”
“结果呢,薛小妹自己找了周兄,珠玉在前还拉我们跑去丢人现眼。”
“对啊,怕是你早知道了,就指着我们去处理那五亩甘蔗地呢。”
薛二开始耍锅:“我也不知道啊,都是安子下手太快。”
薛如意立刻开始维护:“是我让表哥娶我的。”
周围的人又开始起哄:“哎呦,薛小妹急了。也是周安这么俊俏,念书又厉害,要是没娶亲我都要介绍自家小妹了。”
“我家里还有一个姐姐,长得好看,还温柔娴静。”
“我家也有两个姐姐,一个活泼好动,一个柔情似水。”
薛二站起来,迎风指指鬼叫的那几人:“去,去,去,我家小妹和妹夫情比金坚恩爱非常,瞎掺和什么。”
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王晏之伸手把薛如意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从袖带里掏出桃花酥递给她。
一个喂得自然,一个吃得开心,浑然不顾那群起哄的人。
马车行到薛家停下,薛大开了门让众人进去。他们一家时常在如意楼,桃源村的家特意雇了邻居陶大妈帮忙看,薛大隔俩日便要回来一趟。
家里还是如往常一样干净。
介于上次不够睡的情况,前些日子薛大还特意让人多盖了一座屋子,打了一排大通铺,又特意准备了相同尺码做工要用的换洗衣裳。
这次二十几个人来照样能睡得下。
院子里摆了长桌,一大帮人先饱餐一顿才提着秧马往秧田里去。桃源村村西头大片碧绿的秧苗迎风而立,不少村民弯腰在田里拔秧苗。
瞧见浩浩荡荡一群人往这边过来,眼珠子都瞪大了。
“呦,林婆子你看薛家又带一大帮同窗来帮忙了。”
几个同村的羡慕得紧,薛家每年种田本来就快,还带这么多人帮忙,那不得三天就搞定。
林婆子看了眼林二丫,气道:“让你带周鑫来帮忙,怎么就一个人回来了?”
林二丫撇嘴:“周鑫那大少爷脾气会来帮忙?”周鑫是她新婚丈夫。
林婆子不满:“那好歹请几个人来帮忙啊,你爹去的早,你大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就你老娘一个人忙乎。”
林二丫没好气:“谁让你当初要让我嫁周鑫,他家有钱自然吃不得苦,要是让我嫁个老实的庄稼人,农忙还能回来帮忙。再说了,大哥都说要来帮忙,是你拦着不让,人家周安那副身子骨都能下地。”
“你这死丫头,就你话多。”林婆子发现女儿再也不是那个女儿了,嫁出去没几个月开始天天怼她,但凡她说什么总要反驳两句。
嫁出去的女儿真是泼出去的水。
林婆子抬头往田埂上看,薛家的赘婿清雅内秀,行动间飘飘欲仙,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
这样的人来下地,还真是格格不入。
薛家的秧苗在最东边,一大片绿油油的很是好看。薛大提着秧马坐到田里,先演示给这一大帮少年看。
“像这样,手抓住根部轻轻一扯就起来了,小心别拔断了。”他又连续拔了一大把然后抓过草绳演示怎么捆,“差不多这么多就开始捆,绳子这样扎紧丢在身后就好,待会让小妹和安子捡。”
二十几个书生里,有种过田的,也有没种过田的。但一大群小伙子,种的是热情,哪里还管会不会,累不累。
少年人聚在一起干什么都开心。
二十几人提着秧马下田,田里的水没过小腿,肖茂一个没站稳直接栽进秧田里,起来时已经成了泥人。一大帮人哈哈大笑,肖茂爬起来也在嘿嘿笑。
众人学着薛大的样子嘿咻嘿咻拔秧苗,不一会儿功夫田里就一层扎好的秧,薛如意要下去拿,被王晏之扯住,他把裤脚挽高:“如意待在上面,我下去丢上来。”
事实上薛如意没怎么下过地,小时候都是阿爹阿娘和两个哥哥在忙乎,他们插秧她就在田埂上玩。等长大一些,二哥发明许多农具,已经能节省很多人力,田里活都是阿爹和两个哥哥忙,后来家里能挣钱了大多都是大哥请人弄。
所以村里人才老说她家不会过日子,浪费银子。
农村人种田种地不是天经地义吗?她和阿娘不下地就算了,还要请人。
那会儿林文远到她家提亲,林婶子就在村里到处说,绝对不会让儿子娶她这样懒的。她家娶媳妇要贤惠能干,要能做饭洗衣,下田喂猪的。
然后她和林文远就没有然后了。
王晏之主动下田,她也没拦着。
等他扎好裤脚,又伸手过来让如意帮忙挽袖子。那袖子有些宽大,她试了好几次都往下滑,干脆从头上解下发带给他捆在手上。白衣上扎着嫩黄的飘带,乍一看还挺新鲜。
王晏之瞧着那发带,弯眼轻笑:“如意这是和我绑在一处了。”
那发带随风飘荡,薛如意也不自觉笑起来。她一笑长睫弯弯,像月牙儿,比山边的迎春花还要惹眼。
在田里的忙乎的二十几人无声推了推旁边的人,示意朝这边看。
王晏之每拿一次秧苗就要让如意给他拉拉袖子,说两句话,又笑两声。
众人无声吃了满嘴的狗粮。
等王晏之提着两大把秧苗再上田埂上,肖茂惊叫出声:“周安,你脚上有蚂蟥。”
一阵兵荒马乱,大家都往自己腿上看,发现自己腿上也有,各个吓得面无人色,跳起来站在秧凳上。
二十几个人同时尖叫,惊飞田里的鹭鸶。田埂上的村民瞧见这番情形都哈哈大笑起来。
最后还是薛大提了一桶生石灰撒到田里,才顺利把秧拔完。
拔完秧之后就要开始插秧,众人都对稻田心有余悸,以为还要下田。哪想薛大弄来一台农具,据说叫‘插秧机’一头牛一个人一台农具,两个时辰能插五亩地,又快又规整。
二十几个书生赤着脚坐在田埂上,看得目瞪口呆,扭头问薛二:“这插秧机哪来的?”
要是这玩意推广起来,种田得多轻松。
薛二用一种很寻常的口气道:“我和大哥前些日子刚做出来的,家里还有翻地的、播种的一大堆农具,明日你们就能见到了。在我家干活不累,当然掰甘蔗另外算。”
周围村民都跑来看新鲜,询问薛二这农具叫什么,啥时候做的,能不能借给他们用用。
“行啊,只是谁用了我家的农具,今后田地里锄草,放水,看护就轮流来了,要用的都到我这儿来登记。”
他们一家时常在如意楼,田地没人看护不行。就算薛大时常回来,也难保有些坏心眼的村民见他家作物涨势好搞破坏。大家都指着他家农具,既能避免农具不用变钝的麻烦,又能找到人用心看护自家的田地。
一举两得多好。
原本薛家挣了大钱,村民就高看一眼。薛家的插秧机能这么省力,能免费使用,村民都很乐意帮忙看地。一时间不少人跑到他这来登记。
薛二道:“你们跟如意说就行,哪几日要,谁家要,如意会记得很清楚。”
薛如意登记完就同王晏之一起回去做饭,乡间的小道弯弯绕绕,薛如意在前面走,王晏之在后面跟,俩人之间扯着一条鹅黄色发带。
王晏之眸光顺着发带落到她细白的手腕上,唇角不自觉扬起。
红霞染透半边天,夕阳落在她裙摆上,他跟着她一路走过田埂,走过小桥,走过村口的老槐树。
他前十几年众星捧月,后十年寒夜凄苦,却从未像现在这般轻松自在。
蓦然想起初见如意时,天地白茫茫一片,他重伤频死,她探头漆黑的杏眼澄澈又干净,像是那时的天。
“起来,你压着我猪肉了。”
她让他起来,他就站到了现在。
王晏之轻笑出声,前头的薛如意回头看他,疑惑问:“表哥笑什么?”
他不说话,只管笑,笑得如沐春风,笑得山花失色。
笑得薛如意胸口直跳,天地恍然一瞬,他面容清晰呈现在她面前。
薛如意愣住,就那么站在院门前呆呆的看他。
薛如意想:怪不得大家都说表哥好看。
是真好看啊!
王晏之扬了扬手,嫩黄的发带在她眼前晃动:“如意,解开一下。”
薛如意回神,双手突然捧住他的脸左看右看,凑近仔细看。王晏之脸被她搓圆捏扁,鼓着嘴口齿有些不清:“…如意?”
她脸近到离他不到三寸,近到只要再近一些就能彼此碰到鼻尖。她歪歪脑袋有些惊悚道:“表哥,我觉得你脸坏了,一会儿好看一会儿不好看。”
她往前凑了凑,气息猛然逼近,王晏之屏住呼吸往后靠。白净的脸通红一片,漫延到耳根。他深吸一口气,修长的手覆上她的手,然后又晃晃手上的黄绳:“如意……”
薛如意顺手解开,然后推开院门,迎面一只呆头鹅扑了过来,她吓了一条惊疑道:“这鹅怎么跑到前院来了?要不今晚就吃鹅吧。”
他脸又红又痛,望着提着大鹅兴奋往里跑的如意有些无奈:她总是这样。
倒霉的大鹅自己送上餐桌。
灶房里薛如意烧火,王晏之掌厨,他长袖挽起,瘦削单薄的手拿起锅铲一点不含糊。切、炒、翻转一气呵成,爆过的鹅肉在锅里咕隆隆散发出香味。
薛如意真心实意夸道:“表哥,你这手艺得了阿爹的真传啊。”
氤氲的香味弥漫在灶房,王晏之夹了块煮好的鹅肉递到她唇边,挑眉道:“尝尝?”
她小心翼翼叼进嘴里,滚烫的味在嘴里抡了两圈,软烂细嫩的肉香才尝出来:“好,好吃。”
王晏之轻笑,凑近她:“那把两个鹅掌单独夹起来给你吃,你坐在这把它啃完,省得那一大帮人眼馋。”
薛如意嗯嗯嗯的点头,杏眼弯成月牙状,捧着碗坐到灶台旁边啃。她吃东西时特别认真,小口小口的,巴不得每一块骨头都啃干净。
那模样太像窝在灶火旁的猫。
王晏之突然体会到投喂的快乐。
难怪他岳父喜欢做菜,每次做完都笑眯眯盯着一大家吃,那神态满足又自豪。
他现在也有这种心理。
薛如意快要吃完最后一只鹅掌时,门外传来响动。一大群人咋呼呼的笑闹声传来。
她立马加快速度啃最后一块骨头,把碗筷一放,接过递过来的帕子揩掉嘴角的油脂。然后端起一大盆香气诱人的鹅肉摆到院子正中的木桌子上。
一众人放下手里的秧马,跑到桌边闻:“哇,这么丰盛,这些都是如意做的?”桌上除了一大盆鹅,还有一大盆手撕鸡、糟熘鱼片、一品宝、蒜泥白肉、一大盆排骨炖萝卜、一大盆梅菜猪大肠、几碟子炒时蔬菜,还有一道颜色鲜艳的西红柿鸡蛋汤。
薛二笑道:“哪能啊,这些都是安子做的。”
众人惊讶:“周兄做的?”
读书人都默认君子远庖厨,不止他们,他们的爹、父兄在家中都是不下厨的。平日只道周兄时常把薛小妹挂在嘴边,没想能做到这种程度。
众人洗了手,自己去搬凳子围着桌子坐。一大桌满满当当的,边吃边说笑,只觉得觉得这样畅快极了,丝毫没有在家的拘束。
林思问:“周兄,你手艺真好,看不出来,以后是打算帮忙如意打理如意楼?”薛家的酒楼既然取名如意楼,大家都默认酒楼以后是归薛家小妹的。
李成济笑:“哪能啊,周兄念书这么厉害今后是要科举当官的。”
埋头吃的肖茂突然问:“奇怪,有谁吃到鹅掌了,怎么一只鹅掌都没见到。子章,你家的鹅不会没脚的吧?”
一众人哈哈大笑。
薛大和薛二同时看向如意,她低头扒饭不说话,她身边的王晏之轻笑:“我们家的鸡鸭鹅都不长脚的,大抵在天上飞才这么美味。”
肖茂恍然,故意道:“那我们吃得是天鹅肉,岂不是要羽化登仙?”
他又喝了口西红柿鸡蛋汤,酸酸甜甜咸咸。嗯了声疑惑问:“这红红的是什么?”
桌上还有许多这个时节不该有的东西。
薛大一一介绍:“你喝的是西红柿鸡蛋汤,那西红柿是我从番邦商人那换来的,还有那个酸辣土豆,也是年前才培育出来的,桌上的时蔬是后院自己种的。”
后院是啥宝地,啥都能种?
去过如意楼的人都明悟了:原来如意楼那么多集市买不到的新鲜吃食都是薛家大哥自己种的。
院子燃着木屑和驱蚊草,农家小院充满烟火气,一群少年对月高歌,肆意畅快。
晚饭后,大家在院子里说笑,薛大搬来几个圆滚滚的绿皮西瓜,立刻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肖茂敲了敲,惊讶的问:“这是西瓜?”
薛二拿来刀,对着西瓜就是一下。咔嚓,西瓜裂成两半,绿皮红瓤唯一不同的是没有黑子。
薛二把西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二十几个人围着西瓜看稀奇。西瓜的甜味馋得众人咽口水,薛二把中间最红的一块递给自家妹妹,朝众人道:“自己拿啊,我大哥种的正宗无子西瓜,脆甜汁多味美。”
薛如意拿到西瓜,却先递到王晏之嘴边:“表哥,你咬上面一点点,好甜。”
王晏之顺从咬了一口,又推回去:“嗯,好甜,你吃。”
众人揶揄笑出声,接着你一块我一块,一下去就是一大口,西瓜是放在井水里冰镇过的,清甜又解渴。
肖茂忍不住喊:“哇,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瓜,关键是不用吐子。”
有人附和:“又甜又脆,这个季节居然能吃到西瓜真是稀奇。”
林思赞道:“去年我同我爹去府城第一富商家做客,他家也有西瓜。他将那瓜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居然是皇宫特供,当时觉得好吃,但吃过薛大哥的瓜只觉得那瓜不值一提。”
林思对面的人哈哈笑起来:“那富商骗人吧,供给大内的瓜不说比这个好,应该也不会比这个差的。”
一直默默吃瓜的王晏之突然道:“皇宫的瓜确实没大哥种的瓜好吃。”
众人听他这么说都来了兴趣。
“周兄这么笃定是吃过皇宫的瓜?”
薛家三兄妹也好奇的看着他,薛大眼眸微闪,故作疑惑的问:“安子曾经吃过比我种得还好的瓜吗?”
安子该不会记起什么了吧?
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中,王晏之从容不迫的解释:“肖茂不是曾经借给我一本野史,里头有写到先太后萧氏犹爱吃瓜,常以为宫里特供的瓜才是天下第一甜。某日途经某地,见一瓜农在路边卖瓜,将那瓜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萧太后好奇让人去买瓜,尝了一口后就把特供司的掌印太监杖毙了。”
“气愤道,居然拿坏瓜欺骗她,宫里的瓜居然不如乡野田地里的。虽然是野史,但也说明宫里的瓜不如大哥种的瓜。”
众人恍然,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倒是第一次听说。
肖茂挠挠头:“惭愧,我自己的书自己还没看过,周兄博学多闻难怪每次都高居榜首。”
薛二笑笑,突然道:“有没有可能是萧太后经过瓜棚恰好极度口渴,吃了瓜农的瓜才觉得更清甜?”
众人恍然:“那掌印太监不是冤死了,宫里的瓜不一定不好吃?”
薛如意插话:“也许吧,阿娘说一般宫里都盛产瓜。”
啊?宫里盛产瓜?
众人莫名其妙。
薛大、薛二哈哈大笑起来。
考虑到明日还要早起种小麦花生,一众人吃完西瓜各自回去睡了。
夜里洗涑完,王晏之先上床睡,等了半晌见如意还在木雕桌上摸东摸西,便问:“如意,不困吗?”
薛如意背对着他,手捏住一块木偶,好像是先前他雕的。
“表哥先睡,我不困。”
王晏之哦了声,还真闭眼睡了。过了许久,屋子里的灯灭,有脚步声朝这边的靠近,细细索索掀开被角爬上来。
她躺在外侧,稍微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轻喊:“表哥……”
王晏之没动。
她又喊了声,确定床上的人没动静后,伸出小拇指一点一点往他的小拇指靠近。这次与睡着无意识的行为不一样,她正对着他,双手把他的手笼在手心细细的摸,摸完之后又贴着他手比大小,然后十指滑入他的十指不动了。
脸靠在他的肩窝,平稳的呼吸声传来。
原本平躺不动的王晏之轻轻侧身,与她额头相抵,指尖蹭着她的掌心,唇角轻轻翘起。
梦里依旧是清甜的气息,他和一众皇子皇女伴读围在萧太后宫中等大太监切西瓜。西瓜切开,一瓣两辨三四瓣,尽管每个人都眼馋,可谁也不敢先动手。
萧太后从太妃椅上起身,笑呵呵的走下来,把中间嘴甜最大的西瓜递给他。
“听说小晏之又得了章太傅夸赞,这个最甜的西瓜给你吃吧。”
尽管他小,但他牢记父母的教诲,在宫中要守礼。于是在一众嫉妒的目光中他把最甜的西瓜给了坐在旁边笑吟吟的皇帝。
十二岁那年萧太后薨,据说是瓜吃多了撑到胸口,一口气没上来。
清甜的气息被满眼的血红取代,朦胧间有人举着一大块瓜给他。
“我曾吃过一个天大的瓜,这个瓜撑得我恶心,现在塞给子安也吃吃。”
那人声音充满嫌恶与恶意,他努力想看清来人的脸,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殷红的血顺着嘴角铺了满地。他死后,父亲忧伤过度病逝,他母亲一头撞死在父亲棺椁上。
黑暗里他猛然惊醒,额上大汗淋淋。
怎会又做这个梦?院子一样,最后父母的结局也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个递瓜的男人。
他寻思一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喉咙有些难受,干脆小心翼翼爬起来去倒水喝。摸到桌上才发现水壶是空的,干脆提着水壶轻轻开门外灶房外走。
灶台上还温着水,他急需冷静,干脆打了一壶井水坐到院子里的木桌前。四月底的夜一些凉,夜空无月,漫天星斗灿烂,他后背抵住木桌,长发披散在脑后,仰头静静盯着星空。
他……梦见自己的结局?
梦里那个送瓜的人是害他的人?
是个男人?
咔嚓,身后传来响动。
空气肃杀紧迫,王晏之猛地回头,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寒光闪闪直逼他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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