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成姚和一众侍卫紧跟着冲到船舱门口,  舱门大开,烈日从外头直射进来,众人看清里头的情形。满是水渍的船舱除了倒塌的桌椅空无一人,  最先冲进去的薛如意却在里面不断翻找,连不可能藏人的蓑衣后面都不放过。

    刘成姚松了口气,目光落在船舱后门。

    恰在此时,  薛二迈步往后门走,后门半掩着,  门板上也是水渍,  滴滴答答的延伸到外面。

    显然是人为的,  薛二沿着水渍往外走,  手刚碰上门板就被刘成姚喊住。

    他只是停顿一瞬,  刘成姚屏住呼吸,以为他会放弃是。他又哐当一声把后门拉开,  一步跨了出去。

    后门连着船尾,  船尾处空荡荡的只蹲着两个气喘吁吁湿湿嗒嗒刚爬上的水手,瞧见他愣了愣,反应过来立马紧张道:“我,  我们实在太累了,  喘口气再下去找。”

    从后门到船尾也是湿哒哒的,薛二眸子的光暗了暗,刚想往船尾走。在船舱翻找的薛如意却突然叫住他,“二哥,  我们回去吧。”

    薛二回头,  见自家小妹乌发凌乱,  整个面皮绷着,  拳头捏得死紧,  冷声重复刚才的话:“二哥,我们回去。”

    薛二跨出去的腿收了回来,有些不解,但到底还是听了小妹的话。兄妹二人被赶过来的衙差给送了回去。小船刚划出几米的距离,船尾后水波咕隆隆的响,刘成姚当先一步抢过去,一个人影翻上来,躺倒在甲板上,浑身都没了气力。

    刘成姚有些担心,蹲下查看,声音紧绷:“子安,怎么样了?”

    天碧蓝如洗,烈日大得叫人睁不开眼。江水自王晏之宽大的衣袍里淌出,不过片刻的功夫,身下已是湾洋。他瘫倒在甲板上睁着眸子看向天空,面色青白,挂着水珠的长睫眨了好几下,一句话也不想说。

    旁边的水手急忙道:“许是在水里憋久了,缓缓就好。”

    刘成姚松了口气,自顾自的安排:“这算是‘死’成功了,子安先去我府上躲几天,我派人在江面打捞,过几日就可宣布死讯。”

    王晏之望着天空长长叹了口气。

    终‘死’了,心里却憋闷的难受。

    比起他的叹气,薛家人很是担忧。如意回来什么话也没说,就一直在后厨打转,把橱柜从上翻到下,菜篮子翻了个底朝天,翻出什么就吃什么。

    她吃完黄瓜又拿了几根苦瓜出来,剁吧剁吧,开始凉拌。配料放得乱七八糟,薛父都担心她中毒,拌完就抱着大海碗蹲在厨房里一个人慢慢的吃。

    周梦洁喊了她好几声她也不理,一个人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傍晚薛大从东江回来,摇头道:“还是没找到人,下游五十里都找过了。”

    “刘大人呐也说没有找到人。”

    薛二又往后厨看了一眼,担忧道:“小妹这样会不会出事啊?她连苦瓜都吃了……她吃苦瓜!”

    如意最讨厌吃苦瓜,当初村子家的小胖骗他吃苦瓜,人都被她打飞了。

    一连三天她既没有去东城江边,也没哭也没闹,除了吃,就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把王晏之常穿的衣服翻出来,常用的笔墨纸砚翻出来,又把他做过标注的小黄册子翻出来。

    她一张一张的翻,翻到最后一页,那后面多添加了几行小字。

    细致的写上:如意怕鬼、如意喜欢吃甜、如意不喜欢吃苦瓜……

    每条后面还配了一个爱心。

    薛二在旁边看着心里莫名的酸楚,他看了会儿实在看不下去,转身下楼。薛父、周梦洁、薛大围坐在桌边一句话也不说,他坐到空位上,沉默片刻后小心翼翼的问:“阿爹,小妹这样会不会闷坏身体啊。”

    “那能怎么办?”薛父叹了口气,“当初就不该把人捡回来,好好的说没就没了。”

    周梦洁往楼上看了眼,交代道:“晚上别睡死了,我们轮流看着她。”她又朝薛父道,“大坝还要继续修建,这几天关店,我白日看着她,你和老大去东河岸再找找。”

    都三天,即便安子功夫再高,应该也希望不大了。

    一家人确定好看人的顺序其余人就先去睡了,刚开始也没什么不对,如意的屋子一直亮着,偶有翻动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天亮,她屋子终于安静下来。

    薛大以为她睡着了,看看外头朦胧的晨光,也靠在屋子边上眯了一小会儿。然而等他醒来,屋子的门虚掩着,里面乱糟糟的空无一人。

    薛大被吓醒,赶忙往楼下跑,边跑边喊:“阿娘、阿爹……小妹不见了。”

    薛父、周梦洁吓了一大跳,连忙往楼上跑,跑到薛如意房间四处查看,都不见人。三人又一齐往楼下跑,周梦洁边跑边道:“别慌,如意那性子绝不可能做傻事,我们分头去找。我去东河岸,老大去桃源村、老薛你去县学那边看看。”

    三人分头出发,找到傍晚都没找到人,等他们回到如意楼是却奇迹的发现她人坐在一楼大堂。

    再往里走就瞧见刘成姚刘钦差带着几个侍卫坐在她对面,正在说什么。

    周梦洁走近就听到刘成姚道:“找了三日还没找到,恐怕已经……薛姑娘节哀。周安这次也是因为救本官才出事,为表歉意如意楼今后三年的商税全免,三年后商税,入城税减免两成。薛先前周安已经向送教谕提过免除田地赋税徭役的事,衙门也办下来了。免除权先保留,等大坝建成后,本官再帮忙把这个算在奖赏里,你看如何?”

    薛如意抬头看她,眸里冷光森森,嘲讽道:“所以你是来看忧的还是来看寡的?”

    刘成姚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薛如意却突然站起来,拿起桌上茶壶就砸。跟来的侍卫吓了一跳连忙护住自家大人,薛如意却不管不顾,茶杯凳子连桌子都砸。

    侍卫吓得护住刘成姚往后退:“薛姑娘,你干什么,疯了不成?”打钦差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刘成姚还没见过这种情形,边往后退还边道:“薛姑娘本官说的都作数,本官还会为周安在城南十里坡立一座衣冠冢,还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就是。”

    “滚!”薛如意杏眼圆睁,一幅要吃人的模样,提起凳子追出去砸,周梦洁一把揽住她,劝道:“如意,别激动,别激动……”

    薛如意歇斯底里的骂:“谁要他的东西,有本事自己来说清楚,死了算怎么回事?欺我们薛家乡下人是不是?滚……”她抓起柜台上的酒坛子,算盘、笔墨统统往外砸,平时娇俏的一个小姑娘,此刻像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恨不能咬死刘成姚。

    这算是她连着三日来沉默后的爆发。

    尽管有侍卫挡着,刘成姚还是被泼了满身的酒水,满脸的墨。周围都是看热闹的百姓,对着他指指点点,刘成姚有些恼,板着脸道:“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薛如意直接掏出火折子要往满身酒气的他身上砸,吓得侍卫赶紧护他上马车,生怕晚一秒就葬身火海。

    周围的百姓还在看热闹,嘴里议论的都是可惜。薛父砰咚把门关上,转头去安慰闺女,却见薛如意把手上的火折子一丢,眼泪啪嗒吧嗒的往外冒,小脸儿瞬间哭花了。

    倔强的站在一堆破碎瓦砾中,鬓发散乱,红着眼睛质问:“阿娘,我对他……不好吗?他为什么要骗我?”

    周梦洁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又听她哭道:“我给他那么次机会,都说了有什么事可以好好的说,可他还是骗我,他装死骗我?”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落下,薛家其余三人愣在当场。

    薛父问:“如意,你什么意思?安子装死骗你?”

    薛如意哭得打嗝,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一条系着铃铛的红绸带。薛大接过细看,薛父和周梦洁都凑过去,那纸张上用是淡蓝色字体,写着‘薛如意、王晏之’两个名字,名字用爱心圈起来的,是安子的笔迹。

    这条红绸带是南禅寺姻缘树上特有的,绸带上也写着‘薛如意、王晏之’两个名字,下面跟着一行小字‘不争朝夕,愿青丝共白头’。

    薛大道:“这也只能说明他真名叫王晏之,他如何装死骗你?”

    薛如意又掏出一条焰红的平安绳,“这是我给表哥的,当时我们上船他就戴着。之后他一直在甲板上和刘成姚说话,直到他落水这绳子还在他手上。但随后我在船舱里捡到它……”

    她吸吸鼻子,眼泪又涌了出来:“我是不聪明……但也不傻,他要走便走,犯得着这样处心积虑,这样耍我们?”

    “都要走了,还骗我给他守孝三年,他哪来的脸?”薛如意越说越气,红绳上的檀木珠直接碾成粉末。

    薛家三人听完她的话,又联想到近日的种种,慢慢才回过味来。

    薛父一脚把地上的凳子踢远,扭头就要去拉门,气道:“好一个王晏之,小王八糕子,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欺负到我们家如意头上来了。”

    周梦洁及时拉住他:“去哪?”

    薛父气道:“去刘府啊,刘成姚那个狗官和姓王的狼狈为奸。诈死……呵呵,是什么了不起的身份,当我们家没见过世面会赖着他不成。没看出来,那个王八蛋阴险狡诈还是个陈世美,我这就去刘府堵门,咒不死他们。”

    他情绪太过激动,眼睛圆睁,脸都涨红了。

    周梦洁冲他后脑勺就是一下,气道:“你这是干嘛?他都装死了去骂有什么用?”

    薛父不服气:“怎么,没用就不骂了,我闺女就白受委屈了?当官的了不起啊,老子就要骂。”

    “爹,冷静点!”薛大喊道,“在古代,当官的就是了不起。”

    薛父瞬时蔫了,气呼呼抱住薛如意道:“想哭就哭吧,爹陪你,要不爹捣鼓捣鼓弄个炸药炸死他?”

    哪想薛如意一把推开他,用力擦了擦眼泪,“有什么好哭的,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她转身往后院走,薛父急了,“如意你要去干啥?”

    薛家三人追到后院,就见如意扛着工兵铲、锄头往牛车上丢,气呼呼道:“挖坟!”

    装死还立什么衣冠冢。

    薛二赶回来时恰好碰见全家人关门抄家伙往外赶,他立刻追上去,问:“小妹,你们要去哪?”各个看着气势汹汹,一副要杀人的模样,连他温柔的阿娘都满脸怒火。

    薛如意和薛父异口同声道:“挖坟!”

    薛二摸不着头脑,但不妨碍他加入,“哎,等等我啊。”他跳上牛车,一家人赶在城门关闭前往南走。

    隐在远处的丁野见薛家人浩浩荡荡的出城,实在太过担忧,也跟着出去了。一路跟到南城十里坡,薛家人才停在,扛着家伙跳下牛车后,打着很亮的金属器物在坟堆里找。

    四周阴森森的,躲在树上的丁野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道:世子不是说世子妃怕鬼吗?大晚上的来挖坟像怕鬼?

    估计鬼都会被这家人吓怕吧。

    “找到了。”薛二一路上听到薛父解释气得肝疼,找到刻了周安的墓碑一脚踢下去。

    一家人开始叮铃哐啷刨坟,黑暗里格外的吓人。

    跟过来的暗卫压低声音问:“丁爷,他们在干嘛?”

    丁野缩了缩脖子道:“别管,只要他们没危险什么都不用管。”

    暗卫点头,悄无声息隐到别处去了。

    丁野自己却好奇的要死,悄悄往薛如意那边靠近,强光一扫而过,照亮了墓碑。那墓碑上工工整整刻着两个字——周安。

    周安是谁,他自然知道。

    那是世子在青州的化名,他听过好多遍,所以一看到周安就想到世子。又听世子提过会立衣冠冢,当即明白怎么回事。

    这,这……薛家人大半夜的跑来挖世子的坟?

    世子尸骨未寒啊!

    呸呸呸……世子还没死呢,不对啊,挖衣冠冢也太过分了。

    他正愤愤不平就听薛二骂道:“呸,王晏之那个王八羔子,竟然敢装死……”

    丁野脚一滑,直接从树上跌了下来。

    哐当!

    恰好砸在那块墓碑上,强光打在他脸上,薛家人团团围住他看猴子的似的上下打量,然后又抬头看看他方才待过的树。丁野腰疼得要死,僵着脸尴尬的打招呼:“我,我就……路过。”

    他刚爬起来要跑,就被薛如意一把拎住后脖颈倒提了起来。边提着他抖边气愤道:“大哥,他就是先前那个小贼。”

    丁野被抖得头晕眼花,身上的东西乒乒乓乓落了一地。薛大哎呀一声:“原来是这个小贼啊,怎么每次都爆装备。”

    周梦洁把手电筒往地上一照,一块通透的玉牌出现在众人眼前,玉牌四周是祥云图案,中间刻着一个‘安’字。薛二弯腰捡起来,惊讶道:“咦,这不是周安,不,王晏之那个王八蛋的玉牌吗?”

    当初捡到他时,他就戴着这块玉牌,所以阿娘才给他取名叫周安。

    丁野欲哭无泪:这玉牌是世子让他去钱庄调银子的,怎么也给抖了出来。

    “这玉牌是我的,还给我。”

    薛家其余人都惊讶的盯着他,薛如意一把将人灌倒在地上,摁住不让他动。凶巴巴的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丁野缩在地上,害怕极了。

    呜呜呜,世子妃好凶啊。

    见他战战兢兢不答,薛二哦了一声道:“原来他是你爹啊。”

    丁野急了:“胡说,是我主子。”说完他立马闭嘴。

    呜呜呜,世子妃的家人好狡诈,居然套他的话。

    “主子?”周梦洁蹙眉,“你还知道什么,快说出来,免得受苦。”

    丁野喊道:“我不怕受苦,打死我也不说。”半大的小子倔起来真真气人。

    “打死也不开口是吧?”薛家三父子把手上的锄头一丢,撸起袖子就开始揍人。

    主仆没一个好东西!

    惨叫声在坟地里格外的渗人,隐在暗处的一名暗卫问:“头,我们要去救丁爷吗?”

    方才同丁野说话的暗卫很淡定的道:“不用,丁爷方才说只要薛家没危险就不用动手。”

    然后一大群暗卫眼睁睁看着他们丁爷被揍,又被捆成粽子拉回了如意楼。

    丁野被丢到一楼大堂,薛大点了一大排蜡烛,把一楼照得灯火通明。薛二跑到楼上把他娘的药箱拿出来,周梦洁当着丁野的面打开那药箱,把里头锋利的手术刀、尖利的银针、一一取出来。

    薛二蹲到丁野面前恐喝:“瞧见没,你要是再不说,我娘会给你开肠破肚,把心脏先摘了,然后再摘你的肺,再挖你的眼,再割你的舌头……让你做个又聋又哑又瞎的死小孩。”

    面前的丁野也就十三四模样看上去小小的,脸上还有婴儿肥,和林鱼景看起来一般高。他哭丧着脸道,“你们欺负小孩合适吗?”

    薛二嗤笑:“少来,你这个年纪都可以定亲了,算什么小孩。快说,不说就弄死你。”

    薛如意刚准备动手,丁野就气闷的喊道:“停停停,你们一直问我说不说,说不说,倒是问啊,问个具体的问题行不行?”他表达能力不好,不问具体的问题没办法回答啊。

    薛如意揪住他衣领问:“那我问你,他是哪里人,家里还有谁?”

    丁野眼珠子左右转了转,半天都不回答。薛如意回头朝她娘道:“阿娘,把他心掏出来吧,他在拖延时间。”

    周梦洁拿着手术刀逼近。

    丁野吓得直抽抽:啊啊啊啊,要死了。

    他白着脸往后避,避无可避后皱着脸把脖子一横,很有骨气的喊:“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我吧,反正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预料的疼痛没有到来,丁野右眼撑开一条缝瞄了眼薛家一众人。那模样滑稽极了,薛二嗤笑一声,用力拍了拍他脸道:“不错,有骨气,那你就去柴房好好待着,什么时候想说了喊一声。”

    丁野大大松了口起,心里狂喜:柴房好啊,一个小小的绳索还是困不住他,只要没人看着,要逃跑是很容易的事。”

    他兀自在那脑补,薛家人也聚集在一起商量。

    周梦洁问:“虫粉准备好了吗?”

    薛二点头:“准备好了,就放在那小孩身上,只要他去找姓王的,小凤就能找过去。”小凤是他前些日子养的一只凤头鹦鹉,很是聪明,会说话还能根据气味找人。

    先前王晏之在院试没瞧见过小凤,后来薛二把它带到修建大坝的地方逗趣就一直没送回来。

    这下倒是派上用场了。

    只是没想到那破小孩特么不争气,绳子也没打死结,他居然一整晚都没挣脱开。最后周梦洁实在看不过去,让薛二想办法把绳子解开一点。

    薛二领了他娘的令来到柴房,那破小孩听到动静立马装死。他嗤笑两声,走过去踢了破小孩两脚,道:“你没想着逃跑吧,我来瞧瞧绳子结实不结实。”

    丁野闭着的眼皮下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心里已经泪流满面:这是什么破绳子,完全解不开,现在还要来检查。呜呜呜,要怎么逃跑啊,得赶紧通知世子快走才行。

    还有那么多暗卫是干什么吃的,明明看到他被绑了居然不来救他。

    丁野越想越悲催,屁股又被踢了一脚,薛二警告道:“别想着逃跑啊,不然弄死你。”

    绳子弄松了,原以为他会立刻跑,没想到他因为努力弄绳子一晚上没睡,直接睡了过去。

    薛如意有些无语,又有些急躁,板着小脸道:“二哥,要不你去把他泼醒吧。”这么一个傻缺,怎么活到现在的。

    薛家其余几人都快气笑了:姓王的身边怎么有这么一个破小孩,每次跟踪都会被发现,每次都能爆装备,被人绑了解不开绳索,给他解开居然睡着了……

    神啊,这主仆两人的心眼都长在姓王的身上了吗?

    这破小孩一路睡到天光大亮才转醒,侧耳细细听了听,没听到什么动静才开始折腾手上的绳子。听到里面的动静薛如意赶紧让身后的人撤,一家人撤到后厨小隔间时,就见那破小孩终于悄咪咪开门出来了。

    还不怕死的跑到后厨顺了两个包子才跑。

    薛家除了周梦洁留下看店外,三父子连同薛如意都带上家伙气势汹汹的跟在丁野身后。鉴于他会功夫,四人也不敢跟得太近,一直跟到墨薇别院,人进去了许久都不曾出来,周围隐隐听到有人谈论刘成姚今日一早回京了。

    薛大回神,道:“不好,姓王的肯定和刘成姚一起跑了。”他脑袋转了一圈,“刘成姚是钦差,带一大帮人回京必定走官道,也就是会从北城门出发。我们现在立刻出城,然后抄小道赶过去,应该能追上。”

    薛家四人立刻往北城门赶。

    笑话,把他们家耍得团团转,还想安然的离开,再不济也得打一顿出气再说。

    与此同时,丁野得知主子已经走的消息有些懵,不是说明日再出发吗,怎么今早就走了。

    他立刻找管家要了匹快马,一路飞奔,紧赶慢赶,一个时辰后在一处小树林里赶上刘成姚的护卫队。

    丁野表明身份,一路跑到中间的马车边上,哭丧着脸朝里头喊:“世,世子……”

    马车停下,刘成姚掀开车帘子先探出头来,丁野这才瞧见自家主子正在和刘成姚下棋。他生生把世子妃三个字给憋了回去,改口道:“世子,她,她…”

    王晏之执黑棋的手在听到他声音就停在棋盘一寸处,微抬头朝丁野看来,眸光晦涩:“她怎么了……是不是哭得很伤心?”

    他死了,她应该会哭吧。

    昨日就听刘成姚说她很不对劲。

    丁野喘了口气,终于把话说全了:“没,没有,她把您的坟刨了。”

    啪嗒!

    王晏之执着的黑棋啪嗒落地,狭长的眼眸微微睁了睁,有些不敢相信:“……把坟刨吗?”

    丁野点头:“嗯,昨夜薛家一大家子一起去刨的,还把我抓住打了一顿。”他越说越委屈,把自己挂彩的脸展给自己主子看。

    刨坟、抓人?

    王晏之想起大半年被支配的恐惧,有一瞬间的慌,催促道:“快走,抓紧赶路,丁野你现在立刻马上掉头回去……”

    丁野不明所以。

    王晏之咬牙道:“你还不明白,被他们抓了能轻易的跑出来只有一种可能,你被跟踪了。”

    “不可能。”丁野还杵在懵逼的状态,“我一路飞奔过来的,身后也没人跟踪的痕迹。”

    他话音刚落,前头传来马匹的嘶鸣声,以及侍卫的吵闹声。刘成姚与看向王晏,然后掀开前头的车帘子肃声问:“怎么回事?”

    有侍卫大喊:“大人,前头有大树突然断裂,拦住去路。”

    刘成姚道:“快些挪开,抓紧赶路。”

    王晏之已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众侍卫合力把横在路中间的树给抬开,等树完全弄开后,惊讶的发现树后头站着一个火红石榴裙,杏眼圆睁的少女。她乌发无风自动,柳眉倒竖,漆黑的眼睛盯着人群中的青棚马车,声音冷得几乎掉冰渣子。

    “王—晏——之!”

    小林子里的鸟雀惊得直冲云霄。

    跟在马车边上的丁野抖了抖,腿脚都在打颤,几乎带着哭音道:“世,世子,对,对不起……”他实在不知道世子妃一家人居然如此狡诈,亏得他还放低了戒心。

    丁野越说越急,掰着马车帘子道:“世子要不跳车吧,还是躲在车底?要不干脆现在扭头跑吧,实在不行您来下求饶,兴许还能留一口气。”

    刘成姚眉头蹙得死紧,很是看不惯丁野如此模样,斥道:“不过一介妇人,大丈夫何至于吓成这样。既然发现了,你家世子断然没有退缩的道理……”

    青棚马车里半晌没动静,薛如意冷哼一声,又一字一顿喊:“王——晏——之”

    被喊了许久的周安,王晏之居然觉得这一声格外动听。

    青棚马车依旧没动静,薛如意拳头捏紧,一步一步朝马车走过去。树枝被她踩的嘎吱作响,每一声都像锋利的匕首往众人心尖上扎,一众侍卫都是在船上骗过她的,当下都有些畏畏缩缩不敢阻拦。

    一步,一步,她离马车越来越近,心脏鼓鼓囊囊的,有失望,有愤恨、还有一点点酸涩。

    她手拉开马车帘子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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