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暗紫色的天雷自凝重的乌云劈下,山顶的草木石块皆化为灰烬,巨大的声响连虚幻缥缈的山峰都为之震颤。

    泼天的暴风雨裹挟着血水,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道深红色的血痕。顶峰之上,无数闪动着光芒的残破身躯如飘落的枯叶四散而去,云峰之间两个身影相对而立。

    乌云汇聚,逐渐化作一双遮天的黑色翅膀,翅膀中央,一个泛着黑雾的人影时隐时现,他望着地面上血光冲天的血红色灵狐大声喝道:“你我同行于世上千年,何必这般你死我活,交出金瞳我便罢手,不要逼我毁你千年修为。”

    玉白色灵狐怒道:“卑鄙小人,你引天劫至我灵山,杀我手足如草芥,今日就算身死灵灭也要与你玉石俱焚。”

    “冥顽不化!”

    黑色翅膀一振,金纹锁住云空,一道巨大的黑色利刃撕裂天空径直斩向灵狐。

    “啊!”

    殊兰猛然惊醒,下意识地伸手去挡。许久过后,她缓缓放下手臂,才意识到是一场梦。

    天昭场台上铺满了厚厚的雪,场台正前方木桌的罩布垂摆下,殊兰正躺在那里。

    “奇怪的梦。”她使劲摸了摸冻紫的脸,慢慢从木桌下爬了出来。

    “殊兰!”

    殊兰听见木桌上似乎有人叫她,起身望去,却发现空无一人,只有两盏熄灭的灯台和一只雀铃。

    看着雀铃,殊兰渐渐回想起刚才的经历,不禁望向远处驿馆旁的茅草屋,屋里灯火通明竟然完好如初。

    全部都是梦吗?殊兰心想着松了一口气。

    突然,雀铃鸣响起来,随之一阵刺痛从手腕处传来,接着便是阵阵灼痛,殊兰猛地甩开袖子看去,手腕并无异样,但似乎有一团火从骨头里往外烧。

    殊兰疼的似乎要肝胆俱裂,赶紧把胳膊插进雪里,咬牙强忍着,汗水顺着浸湿了的凌乱头发不断地流下来。

    “殊兰,你在哪呢!”

    殊兰虚弱地循着声音望去,一个穿灰色棉袄的女人正在焦急地走来。

    突然,她竟感到疼痛渐渐退去了,雀铃也不再鸣响。

    “在这呢!”她边回道边看着通红的手腕,接着甩了甩手,把袖子甩下来,挣扎着爬起来,拿起雀铃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伴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身后的茅草屋在风中开始激烈地晃动。

    “赶紧关门,汤都吹凉了。”烛光摇曳的青砖屋里,几个人影攒动着。一个满脸苦相,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坐在桌旁捧着碗说道。

    女人边拍着身上的雪,边把殊兰拽进屋里说道:“这孩子跑台子底下睡觉去了,怕是冻傻了,一路上说什么见鬼了,黄皮子什么的。还把纸符弄丢了。”

    “是真的,我真的看见了,它还抓我呢,那个铜鸟还一直叫呢。”殊兰着急比划着。

    “行啦,人没事就行,你这手腕是怎么回事?”中年男人边说边把殊兰拉在身旁,瞅了一眼殊兰的手。

    殊兰的手腕上有一道深红色的印记,像是被什么咬了,仔细瞅瞅却又没有伤口。

    “该是冻的,活该。”女人看了一眼,边说着边舀了一碗热汤递给殊兰。

    殊兰端着热汤开心得笑起来。

    “殊兰,有件好事要说与你。”男人摸了摸殊兰的头,说着向女人使了个眼色。

    “什么好事?”殊兰抿了一口汤问道。

    女人苦笑着坐到殊兰身边,摸着她的头,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之前的画面。

    烛光闪动的屋子里传来男女阵阵的争吵声。

    “我不同意!”女人瞪直了双眼大声吼着。

    男人上前一步大声说道:“你吼什么!这还不是为了咱们的平儿!”

    女人指着男人的鼻子,红着眼眶说“你去找你叔伯!让他再想办法!”

    “你以为我昨晚干什么去了,你看这是什么,”男人压低声音说着,小心翼翼地从胸前拿出一个镶着“镇灵”两个金字手掌般大小的玉牌。

    “叔伯给的,这是多少条人命换的你知道吗?她走了,平儿就是咱们唯一的孩子,到时候用牌子打点打点,事儿就成了。”

    女人问道:“可她还这么小,她只有一只胳膊,谁会要她呀?”

    “当初,又是谁收留了这个一只胳膊的好女儿?!”男人冷冷地反问道一把揪起女人的领子,“她,还是平儿,你选一个吧!”

    桌上的蜡烛在激烈的争吵声中疯狂地舞动,桌旁的小男孩惊恐地退到墙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男人松开了手,眉头低了下去说道:“叔伯给了两块牌子,我拿了一块,求他用另一块托人给殊兰找户好人家。明天,就让殊兰跟着叔伯府上的王婶去风华城吧。”

    “到底是什么好事呀?”殊兰放下汤碗,揪了一下女人的衣角眨着大眼睛期待着说。

    女人回过神来苦笑着说:“是有一桩好事要说与你。”

    天晴了,清晨明亮的阳光终于照进了昏暗了许久的屋子里。

    女人在屋里收拾着,将几件自己新做的衣服叠好放进干瘪的包裹里,一股酸楚不由得涌上心头,找了半个时辰,竟没有找到一件合她身的。

    屋檐上的积雪被风吹地扬了起来,像是又下起了雪。

    “真漂亮呀。”殊兰放下手里的竹筐,看着随风起舞的雪花缓缓说道。

    大概天上的雪花是从天上的屋檐上吹下来的吧,殊兰时常在想,天上是不是也有房子,也有院子呢?

    “姐姐,娘亲说你要去很远的地方,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男孩眨着眼问道。

    殊兰没有回答,她抱起男孩放到竹筐里面,蹲下牵起男孩的手说道:“以后姐姐回来带你去住天上的房子好不好?”

    “父亲说天上住着神仙,姐姐以后要当神仙吗?”男孩眨着眼睛问道。

    一阵风吹过,更多雪花飘落下来,男孩边说着挣脱了手抓雪花。

    殊兰看着弟弟欢快的眼睛,笑着大声问道:“抓到了吗?”

    “抓到啦!”弟弟小心翼翼地张开手开心地笑起来。

    正午时分,天色突然又暗了下来,街上大风渐起。飞扬的沙尘中,突然多了许多形色各异的陌生人,他们三三两两或四五成群地朝着天昭场台的方向涌去。

    “哈......”女人趁着水汽抹了抹铜镜,仔细端详一番自己,然后放到殊兰面前。

    “殊兰你看,一打扮,你就成漂亮大姑娘了。”

    殊兰一脸茫然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见了陌生人,不敢说话。

    女人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木钗放到殊兰手里,摸着殊兰的头发说道:“殊兰,到了大户人家,你就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吗?凡事你要听话,只要听话,就能吃饱,就能穿暖,记着了吗?”

    “记着了。”

    “将来你头发长了,就用这支木钗扎起来,要是不会,就去问年长的婆婆,他们都是好人,会教你的,记着了吗?”

    “记着了。”

    “殊兰,想家了,就回来。一直向西走,两百里,记着了吗?”

    “记着了。”殊兰哭着说道。

    “殊兰......”

    “赶紧走吧。王婶儿还等着呢。”男人在院子里焦急地喊道。

    风华城,两百里。

    马车匆匆驶过城门外的小山坡,殊兰探出头来,望向身后远处久久不愿离去的女人,她伸出手用力地挥动着,大声说道:“娘!我会记着回家的路,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女人把小男孩高高地举起来,小男孩挥舞着双手大声喊着。

    “姐姐!”

    伴着消失在乌云中的太阳,三个人的身影渐渐模糊,他们的情分恐怕是到不了两百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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