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这副残破的身躯便是证据,  总不可能因为偶尔窥见了天光,便忘记自己曾经如何绝望吧?

    许多哨兵都深受互生制度的伤害。

    可笑的是弃猫效应还在一小群人之中备受推崇,反复折磨只为哨兵对向导献出全部身心。

    惊惧、不安、无法再信任其他人。

    这便是现状。

    哪怕季沉嫣的确是个好向导,难保她不会干出类似的事。

    禹双成的眼神再度变得冰冷,  告诫自己不要犹豫。

    若季沉嫣落单,  他一定会率先动手。

    “没有如果。”

    —

    简单的通过了感染仪器测试后,  季沉嫣便回到了家里。

    虽说基地要求隔离至少五天,但季沉嫣的情况特殊,她的家原本就在缓冲区,同检测点一墙之隔,极近的距离。因此,军部的人便放她过去了。

    木门发出一声尖响后,  季沉嫣摸黑上了楼。

    原以为父亲季安国会在家里,谁知屋内并没有任何人。

    “奇怪,  去哪里了?”

    季沉嫣累极了,强撑着困倦脱下了防护服,  送到了清理机当中。

    在快速的洗了个澡后,  她才倒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  已是下午。

    通讯表内响起了滴滴声,  季沉嫣揉了揉眼睛,看到了上面的信息。

    [马丁:快回话!听审会的人要过去找你了,千万别来听审会。]

    [权月:马丁说联系不上你?我现在处于隔离状态,无法过来见你,不过马丁被听审会的人带走了。]

    季沉嫣的瞌睡瞬间清醒。

    [季沉嫣:带走是什么意思?不需要隔离吗?]

    [权月:祖宗,你终于回话了!可担心死我了!]

    [权月:你忘记了吗?上次马丁强行要求你去给谢绝做净化,审判就在今天,如果没有你的证词,  马丁就惨了。]

    严判。

    所有人都如此期望着。

    季沉嫣早就不气了,更何况这次大家伙还同生共死了,也勉强算是队友。

    [季沉嫣:他会怎么样?]

    [权月:可不光是关禁闭室那么简单,或许会受刑。毕竟向导稀少珍贵,机械区的事儿又闹得太大,必须给出一个交代。]

    因为要给交代,就必须对他动刑?

    季沉嫣拧紧了眉头,思考着自己这个债主是否要出面。

    去了听审会,就意味着她为s级哨兵净化的事,在大众面前捂不住了。

    [季沉嫣:马丁让我别去听审会,你觉得呢?]

    原本想询问权月意见,但过去许久,权月都没有答话。

    正当季沉嫣以为权月不会给出建议时,她却发送了一行字——

    [权月:选择权在你。]

    她不再把季沉嫣当做需要哄着的向导了。

    她尊敬、爱护、并且认可着她的一切决定。

    她们两次都在一起行动,共同经历了许多,权月怎么可能还傲慢的说出季沉嫣只能被保护的话?

    季沉嫣深深的凝视着通讯表,仿佛可以透过简单的文字,感知到里面的复杂感情。

    看来哪怕是去听审会,有危险,但没有太大危险。

    判断完毕。

    与此同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季沉嫣左顾右盼,防护衣还没清理完毕,她只得随便拿了一件衣服穿在身上。

    在这期间,敲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大。

    “您好,我是听审会的乔雨初,请您配合。”

    季沉嫣暂时没有开门,而是隔着一扇门同她交流:“什么事?”

    乔雨初:“其实有两件事,一则是马丁身上的审讯还没有完,他强迫您对s级哨兵净化,还未下达处罚判定。二则是据说您快要升为b级向导了?我们听审会有监督职责,需为您提供互生制度哨兵的名单。”

    季沉嫣:“……”

    上次的诊断书说她三天内才会升为b级,听审会的人不知道也不稀奇。

    她本就不想马丁受到过重的刑罚,但……互生制度?

    乔雨初的话,还是让她感到了意外。

    之前就有听说,听审会就是一群操控互生制度和弃猫效应的垃圾。

    他们是想在她的身边安插哨兵!?

    季沉嫣久久没有发话,直至听到了外面熟悉的声音。

    “不如去听审会看看,如何?”

    “你是生命线幸存向导,万众瞩目,听审会的人不会太为难你的。”

    季沉嫣眼瞳紧缩,没想到他会主动撞上来。

    狄星淳没供出他?

    还是西部基地的内应没吐出实话?

    片刻之后,季沉嫣开了门,冷淡的注视着他:“戚淮会长。”

    戚淮拖着沉重的病躯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他的眸色很浅,在太阳底下近乎茶色,瞳孔迷蒙着,像是无法聚焦。

    戚淮给人的感觉,像是无法琢磨的雾。

    戚淮:“走吧。”

    季沉嫣倒是想看看,戚淮究竟有什么目的。

    芯片的事,生命线的事,以及……她母亲司晴的事。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乌鸦,发出嘎嘎的叫声,占据了独属于人类的地盘。

    街上行人稀少,连叫卖也暂停了。

    缓冲区刮来一阵萧瑟的风,分明才初春三月,万物复苏的季节,便已如秋日般萧条了。

    季沉嫣关上了家里的门,跟在一群人的身后。

    她在其他时候皆是穿着全套的防护服,鲜少有把脸露出来的时候。

    而今日则简单的穿着一件白色长裙,如一支明净的梨花,染成烧金色的晚霞落在她的眉眼,硬生生揉进了几分柔媚。

    美貌的杀伤力。

    饶是见多了各类人的听审会人员,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不久之后,几人已抵达了中央区最显眼的某栋建筑里面。

    季沉嫣之前只是有所听闻,现在却实打实的看到了听审会的模样。

    天花板极高,让人变得渺小。

    暴晒的灯光将建筑物映得通亮,似乎除却洁白,便再无其他色彩。

    听审会就像是殿堂。

    来往工作人员在看到向导时,目光里是不加掩盖的狂热。

    那露骨的打量,让季沉嫣如芒刺背。

    “听审会收纳的,大多都是被抛弃的哨兵。这种哨兵只能粗暴的分为两类,要么就是极度厌恶向导,要么就是被驯化得更加卑微。”

    “他们知道你尚未挑选互生制度的哨兵,自然会多看你几眼。”

    戚淮难得温和的解释了一两句,随后又咳嗽了起来。

    不知为何,戚淮的态度并不尖锐。

    季沉嫣心里一阵别扭,当初更换人选的是他,现在摆出一副温和姿态的又是他。

    她无法摸清戚淮。

    在抵达最后一扇门的时候,戚淮将手放了上去。

    他神色淡然,说是光明或黑暗,更接近于无色。

    “我们做个交换,怎么样?”

    他的嘴唇嗫嚅了几下,极轻的说出了这句话。

    只是季沉嫣已来不及深想,那扇大门便被打开了。

    二楼的高度,却被打通成为一楼。

    光线更加刺目,眼瞳都生理性的渗出水雾。

    而季沉嫣独自一人立于最中间,二楼的其他人都坐得极高,令她活像是等待审讯的犯人。

    “不用害怕,如实回答即可。”

    上方约莫几十人,或老或中年,或精明能干或碌碌庸才。

    在季沉嫣进来时,他们皆把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请问——”

    “当初在机械区,马丁可曾用激烈的手段,逼迫你为s级哨兵净化?”

    季沉嫣瞥向了一脸苍白的马丁,他的手上套着电子手铐,看上去几分凄惨。

    在看到季沉嫣过来时,马丁止不住瞪圆了眼,不是分明告诫过她不要来的吗?

    他的心头生出了一阵感动,眼眶微微湿热,就像是泡在温水当中。

    早在生命线的时候,他便明白了一件事——季沉嫣不会抛弃同伴。

    季沉嫣朝他露出一个笑容,然后颤巍巍的伸出了一根手指。

    马丁:“……”

    敲诈勒索!没天理了!

    魔鬼!!

    这么严肃的场合,季沉嫣竟然还在跟他提条件?

    不知道为什么,马丁莫名就看懂了季沉嫣的手势的意思。

    一整套装备。

    马丁心肌梗塞,刚刚才生出了感动,现在又被气到吐血。

    第三次了,季沉嫣没有心!

    为首的审判长目露疑惑:“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季沉嫣:“阁下,我只是用行动回答您的提问。”

    审判长:“什么?”

    季沉嫣:“你看他被我一个手势吓得脸色苍白,显然没那个胆儿逼迫我,我们自然是有商有量的为s级哨兵做了净化。”

    众人:“……”

    马丁:“……”

    众人聚光灯似的,齐刷刷落到了马丁的脸上,似要观察出他的‘没胆儿’。

    季沉嫣抬头,一脸无辜的胡诌:“况且他在生命线的时候,我还替他做了两次净化,我们关系挺不错的。”

    众人一片哗然,马丁不乐意净化,可在基地里广为人知啊。

    他怎么忽然就转了性?竟让向导为他净化了?

    马丁越发觉得丢脸,恨不得捂住季沉嫣的嘴,想求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季沉嫣:“而且我们还说好了,两次净化,让他赔我一整套完整装备。”

    马丁心里委屈,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又双叒欠装备了?

    季沉嫣看向马丁:“你说是不是?”

    马丁咬牙:“……是。”

    被季沉嫣坑了。

    她帮他说了话,他也欠了更多的债。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当事人都开口了,听审会的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原本判定的鞭刑,也必须修改。

    原以为事情戛然而止。

    审判长突然提了一句:“听说……本次西部基地哨兵运出去的设备里的人……是顾不去?”

    进入正题了!

    季沉嫣眼神锐利,就知道没有那么简单。

    马丁的事,不过是勾她过来的引子。

    季沉嫣缓缓对上了那群人的眼睛:“是。”

    场面一片哗然,没想到顾不去失踪十年,竟是在一个向导的口中得到了他的消息。

    戚淮手上捏得泛白,情绪剧烈的起伏。

    他的眼底浮现一片暗光,逐渐要被黑暗吞食。

    听审会已掌控了部分信息,便开门见山的说:“可惜啊,顾不去畸变十年,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想为人类开启什么样的未来。”

    “我知道。”

    季沉嫣声音清脆有力。

    在经历了车站爆炸的事之后,她越发想要为顾不去正名。

    “1、他想研究出哨兵畸变和自我的中间值,让哨兵的攻击性增大,以此来对抗日益厉害的畸变种。2、他想尝试提高哨兵的自我调控成功率,以此对抗向导日益减少的问题。”

    一部分隐瞒,一部分说出。

    夏娃之卵的事隐瞒了,顾不去的方向说出来了。

    众人不禁沉默,心头无一不被触动震撼。

    只是汇聚到嘴边,仍是一句习惯性的嘲讽:“他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戚淮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像是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来。

    他的眼底宛若泣血,直至到今日,他才借由季沉嫣,生命线事件唯一幸存向导的口,把那些话说了出来。

    她……

    就是顾不去的最好阐述者。

    戚淮心头生出痛苦,就是因为这具病躯,才让他被留在了南部基地。

    倘若当初跟去灯塔实验室,哪怕是死了,也比现在强。

    乔雨初连忙扶住了戚淮:“审判长,我想先带戚淮会长离开,他的样子很不对劲。”

    审判长:“去吧。”

    二人离开之后,听审会继续。

    “根据基地规定,如无特殊情况,向导需参与互生制度,你现今已不再是残缺向导,准备什么时候选定五位哨兵?”

    那语气透着几分咄咄逼人。

    季沉嫣明白这群人的恶臭,愈发觉得作呕。

    想要07小队内部消息,就从她这儿安插,未免太过明目张胆。

    她正在被逼迫。

    若拒绝的话,就必须说出被刻印的事情。

    审判长:“为什么不说话?”

    两方对峙已是尖锐,在季沉嫣即将开口发话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剧烈的响动声。

    门完全踹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那边,惊诧的注视着踹门的人。

    审判长:“谢绝,这里不是你能胡闹的地方!”

    谢绝眯起眼,缓缓绽出一个笑容:“瞧你说的。”

    他话锋一转,瞬间如冰雪席卷:“哪个地方是我不能胡闹的?”

    众人被他怼得哑口无言。

    除了谢绝,谁敢在听审会撒野?

    仗着自己是天干、十年前对南部基地有恩的身份,便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随着谢绝漫步花园一般踏进来,众人的怒气值在蹭蹭上涨。

    谢绝抵达了季沉嫣的面前,冷着脸说:“真是得看着你,稍不留神,就要被别人欺负了,那样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季沉嫣笑了起来:“是啊,那你打算怎么办?”

    季沉嫣不安抚,还跟谢绝唱双簧!!

    众人眼睛瞪得犹如铜铃。

    谢绝挑眉:“当然是……”

    谢绝在拳头套上了机械装备,中央关押着季沉嫣的木材,很快便被摔得稀巴烂。

    谢绝像是在和她说悄悄话一样:“给你报复回来,怎么样?”

    马丁:“……”

    众人:“……”

    绝望了。

    这两人加在一起,就是捣蛋集合体。

    谢绝一把拽着季沉嫣,将她拉着离开了听审会。

    “哦哦对了,谁要是再逼迫她接什么互生制度,我看一次砸一次。”

    谢绝回过头,笑得蔫儿坏,“毕竟我拆家倒是很有一手。”

    二哈吗!

    你还骄傲!

    听审会的众人被气得拍桌,都差点骂娘了。

    一时之间,庄严神圣的听审会,就如市井一般鸡飞狗跳。

    马丁看得无语,心里满是惆怅。

    敢骑在听审会头上的,也只有谢绝了。

    —

    借由谢绝的胡闹,季沉嫣成功脱离了听审会。

    那群人最后的目光,也让季沉嫣觉得十分解气。

    她凭什么帮外人,去阻止谢绝?

    两人一路朝着缓冲区进发。

    季沉嫣被拉着离开,两人的手掌紧紧贴合,令她的心里泛起了微微的痒。

    就像是触电一样。

    她为什么那么紧张?

    竟然僵了几十分钟,不敢动手指,现在都有些血脉不通了。

    谢绝走到了半途,突然停了下来:“如果不是权月偷偷通知我,你可以猜猜,今天你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

    季沉嫣:“……我想为顾不去和顾东树正名。”

    谢绝回头凝视着她,挖苦的话又吞了回去。

    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凭什么不敢对季沉嫣放狠话?

    谢绝:“你能耐越来越大了?”

    憋了半天,也就憋出这一句。

    季沉嫣看着他别扭的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好像还酝酿了半天一样。

    怎么还有点可爱?

    不会是舍不得骂她吧?

    季沉嫣:“我升了b级向导。”

    谢绝一阵语塞,又把快到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

    天知道他有多焦躁,刚刚精神刻印没多久,生理现象还未消失,就看到有人想逼迫他的向导。

    简直是挑衅。

    想把那些人撕烂。

    谢绝阴阳怪气:“正因为你是b级,他们才敢逼你,但凡你升个a级试试?”

    季沉嫣眼神发亮:“有点道理。”

    谢绝:“……”

    挖苦讽刺都不接招,反倒还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谢绝嘴角一抽,真不知道被气到的是谁。

    他们二人不知走了多久,中央区街道比平日萧瑟太多,地面全是装甲车碾压过的痕迹,整个南部基地都透着股冰冷和死气。

    两人边走边怼,你一句我一句。

    谢绝发现季沉嫣真他娘的是牵动自己情绪的天才,每每被怼得怒火值上涌,又总被她下一句软话给拿捏。

    而且季沉嫣似乎不知道自己有这个技能。

    天然的优势。

    谢绝一脸不耐烦,将她送到了缓冲区的家:“到了,你自己进去吧。”

    季沉嫣:“你呢?”

    谢绝:“我还有很多事没处理完。”

    季沉嫣很想开口问问狄星淳和西部基地接应的事,又觉得这里不是谈话的地点,便想邀请谢绝进房间。

    季沉嫣:“你来我房间。”

    她清晰的看到,谢绝愣在了原地,像是吸了一口气迟迟吞不下去,表情里透着几分不自然。

    季沉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暧/昧的话。

    她和他现在的时期太特殊了。

    暂时刻印有24小时狂热阶段,开花现象,连接等等,更高一级的精神刻印也同样具备。

    虽说不会再重复体验一遍刻印全过程了,但细微的生理现象还是存在。

    直至此刻,两人都感觉被烫了一下。

    晚霞已被夜幕吞噬干净,转瞬来都了夜晚,天空像是沾满了墨汁,浮现着孤零零的星子。

    寒夜带不走心头的热度,两人静默了长达一分钟,都没有继续对话。

    季沉嫣刚要解释,便看到了屋子门口飞溅的一抹血痕。

    “谢、谢绝……”

    季沉嫣一把将他拉了进来,颤抖的指着靠近门口的墙壁说,“有人来过我家了。”

    冷风刮得人骨髓发疼,混乱正在悄无声息蔓延。

    谢绝检查着周围一切,细微之处发现了扎眼的红色,很快做出了戒备的姿势。

    “应该有人来过了,你再看看门把手。”

    季沉嫣绕到了门后检查,竟是一个血手印。

    她尝试着比划了一下,才怔怔的说:“是我爸。”

    难道父亲遇到了危险?

    他被谁给带走了吗?

    潮湿的铁锈和泥腥还未散去,空气里透着股窒息的味道,仿佛待得久了,血肉也要跟着一同溃烂。那种黏腻感,钻到了心头。

    谢绝表情难看:“这里不能待了,走!”

    季沉嫣:“可我还没有隔离完……”

    谢绝当机立断,强硬的说:“去我那儿。”

    谢绝带着季沉嫣,再度离开了缓冲区。

    黑暗里传来压得极低的脚步声,看来是用了消/音/器,还是被谢绝捕捉到了。

    谢绝表情阴沉:“南部基地是出了点儿事,这群人也敢浑水摸鱼了?”

    季沉嫣:“出什么事了吗?”

    谢绝:“你径直朝前走,之前来见我的天文馆旁边,大概走一千米,就是我住的地方,接着,钥匙给你。”

    季沉嫣:“对方冒险过来,有可能不是针对你。你是s级哨兵,凑上来就是自己找死。大有可能是他们对我父亲下了手,又在房子里埋伏着等我,却没料到你会送我回来。”

    正好撞上了。

    也正因如此,才让她逃过一劫。

    季沉嫣背脊僵硬,感受到了确切的威胁。

    谢绝:“……”那更不爽了。

    谢绝回想起了和禹双成的单独谈话,一时间神色难测。

    银雾般的月光落到了他的身上,阴影般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状若狰狞的恶兽。

    ‘谢绝,回西部基地吧。’

    ‘南部基地负责人倘若知道了季沉嫣是你的刻印向导,一定会用向导来控制你,他们在制造你的弱点。’

    ‘你真的要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吗?’

    所有人都在唱衰,所有人都在提醒他,要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刚对话完就出事,难道这波人和禹双成有关?

    季沉嫣瞧他沉思,还以为谢绝在思考如何对付敌人,便着急劝说:“既然目标是我,不如我们来个瓮中捉鳖?你等会儿假装单独追击,我一个人朝着你家跑,你记得一定要抓活的!”

    谢绝:“……”

    他被唤回了理智,却没有阻止季沉嫣以身犯险。

    那一刻,他满是尖锐,不再柔软,而是以审视的目光放到了季沉嫣的身上。

    他是s级哨兵里极其特殊的存在,人人都妄图用狗链捆住他的脖颈。

    因此,他偏要活得肆意。

    季沉嫣毫无所察,没有耽搁,便转身离开了谢绝。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季沉嫣越走越快,越走越急,她悄然间摸到了腿套里的手/枪。

    如果对方真的追上来,她也要尽量出手。

    谁知刚一跑到转角,后面便有一只手凑了上来。

    男人没能拽住季沉嫣,只是揪住了她的头发,凶残粗鲁的扯断了好几根。

    季沉嫣吃疼,强忍着回头,想给男人来一枪。

    谁知这个动作却被对方注意,男人横踢了一脚,手/枪便赫然朝着前方飞了出去。

    季沉嫣心口一跳,便要拔出短刀。

    下一秒。

    谢绝如鬼影一般从暗处出现,捡起了地上的手/枪。

    他的目光空洞死寂,杀意显露了出来。

    极其干脆利落的抬起枪口,瞄准,扣动扳机,一气呵成。

    碰——

    硝烟味弥漫在小巷之中。

    男人身体朝后一仰,滚热的鲜血流了出来,瞬间没了气息。

    谢绝刽子手一般,呼吸间透着股病态,鲜红的血十分滚烫,才让他有了种活着的感觉。

    自私、残忍、薄凉的他,季沉嫣到底能接受多少?

    谢绝以最激烈的方式,展示着自己的一切。

    是试探,也是真心。

    他不想听从禹双成,也不想听从其他任何人,只是想看看季沉嫣的反应。

    季沉嫣:“你为什么没留他的命?”

    谢绝目光落到了季沉嫣的身上,这才缓慢的披上了自己的人皮,掩盖住了兽性而危险的一面:“他挟持你,要对你动手。作为你的哨兵,你觉得我能忍住?”

    季沉嫣不理解:“可线索断了!”

    她的身体在发僵,身上被鲜血溅到了一些。

    平生第一次,她看到了谢绝麻木的杀人。

    别人时常说起谢绝十年前的残忍,季沉嫣都没有放在心上。而正当亲眼看见,又是另一种冲击。

    谢绝收起了枪,放在了掌心,缓步走到了季沉嫣的面前,想要把东西递给她。

    季沉嫣紧捏着手,却不敢去拿。

    谢绝:“你……害怕我?”

    季沉嫣身体微僵,他总是在她快要彻底放下戒心的时候,用事实和行动重申了自己的危险性。

    没有人不害怕野兽。

    这是基因和本能。

    季沉嫣手抖的将武器拿了回来,谢绝突然凑近了她,表情晦暗深沉。

    “你猜,他挟持你的时候,我想起了什么?”

    季沉嫣:“……”

    他靠得太近了,手/枪都不好收到腿套里去。

    谁知,谢绝却忽然用手掌,握住了她的枪口:“我想起了三年前你成为了残缺向导的事,我们……又只是精神刻印,迟早会消散,你太让我不安了。”

    季沉嫣心跳赫然变快,两人的姿势未免也太暧昧了。

    十足的侵略感。

    谢绝目光幽寂,满身染血的凑到了她的耳边,血腥味直冲而来——

    “如果有人胆敢再对你进行暂时刻印,没准儿我会杀了那个人。”

    “来我身边,控制我吧,我会让你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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