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莺时发现家里闹鬼了。
起先是洗澡的时候,哗啦啦的水声中夹杂着似有若无的撞钟声,她把水关了,那声音立刻就没了。
再然后,她看到卫生间的镜面黑乎乎的。
平日里洗澡镜面会蒙上一层白,模模糊糊,可现在,黑的跟抹了炭灰似的,这层黑里,还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着,像是布满了细小而又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来回的爬动。
季莺时不动声色的拿起一旁的睡衣穿好,用毛巾裹着自己的手,去碰触镜面。
这一碰,从镜子里传来一股吸力要把她带进去,季莺时另一只手抄起马桶塞就砸向镜面!
马桶塞直接消失了,季莺时立刻远离了镜子。
“第一次撞见灵异事件,多少还是有点紧张的。”季莺时垂眼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握了握拳,“只是,怎么会有鬼连马桶塞都吞啊,真不讲究。”
平复了下心情,季莺时摸出来手机,打开相机,对着镜子拍了一张,可打开相册,刚刚拍下来的镜子十分正常。
她看了看手机里的普通镜子,又看了看面前仍旧黑乎乎的镜子,“糟糕,没物证,就算报警,也没人信啊。”
想到报警,季莺时瞥了眼信号,简直跟恐怖片里演的一模一样——没信号。
季莺时抹了把脸,打算先离开这再说。
她握着门把手,刚要开门,身后突然传来呜呜咽咽的声音,像是山间吹起的妖风,又像是凄厉的鬼叫。
季莺时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猛然一个扭头,可身后什么都没,而那声音的来源,似乎是下水口。
季莺时很明白恐怖片常用套路就是越是好奇、去查看,就越容易死,这时候她应该假装自己聋了。
但就犹豫这一秒,下水口的盖儿被顶开,丝丝缕缕的头发往外冒,大概是在下水道蹭的污垢,那头发看着十分黏腻,仿佛十天没洗头,还带着股臭味儿。
眼看头发要往季莺时胳膊上缠了,季莺时再也按捺不住心里头横冲直撞的烦躁和毁灭欲,拎起拖把去卷那飞舞的头发。
一通极限拉扯后,头发像是被卷发棒卷住一样缠在了拖把上。
季莺时扯了扯,确认了这头发长度有限,如今没什么发挥余地后,才继续去开门。
然而门一开,她彻底傻在原地。
眼前本该是客厅,现在却成了……深山老林?!
一阵风吹过,季莺时冻的一个哆嗦。
她喃喃自语:“闹鬼也就算了,还附带了个任意门?”
突然,季莺时被不知道什么玩意儿推了一把,完全踏入了深山老林,顾不上站稳,她扭头想往回冲,却发现自家卫生间不见了。
她彻彻底底的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身为一个鬼,想要我命倒也用不着这么麻烦吧……”
季莺时叹了口气,穿着一身单薄的睡衣,兜里揣着个没信号的手机,踢拉个拖鞋,艰难的往前走着。
林子里昏暗,可见度很低,季莺时走的磕磕绊绊的,累得够呛。
唯一一个意外收获是,她再次被绊着的时候,发现了个熟悉的东西——砸向镜子时候突然消失的马桶塞。
季莺时心想,挺好,这多少也能算个武器了。
走了二十分钟,她隐隐看到了光亮,有两个人拿着手电筒在林子里走。
季莺时松了口气,有人就行,不管好的坏的,好歹能沟通。
之前闷头前行的滋味太糟糕了,像是被放逐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失落之地,被抛弃、孤立到世界之外的感觉很压抑。
“前头两位,请问——”
下一秒,那手电筒的光就照在了季莺时身上。
季莺时眯了眯眼,听到拿手电筒的女人很不满意的语气道:“穿着睡衣,也没准备东西,来之前估计正通马桶呢吧?看来是个新人啊。”
她身旁的男人笑了笑,“新人好啊,有新人,说明这次游戏难度不大。”
新人,游戏。
季莺时通过这俩关键词迅速联想到了“恐怖无限流”。
季莺时在现实中是个游戏剧情策划,平日里看的杂,关于各类小说、游戏,也都有接触,对于自己现在的处境有个底后,她接受良好。
季莺时一副乖巧可怜的表情走上前,说道,“我的确是个新人,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可以跟你们一块儿走吗?”
“当然可以了,”男人指了一个方向,道,“我们之前爬上树看了看,那个方向有灯光,应该就是我们要集合的地点了。”
一路上,三人互通了姓名,看着有三十多的男人叫梁山,现实中是健身房教练,女人叫姜菲,两人之前不认识,是到了游戏里碰到的。
他们都是第三次进入游戏,对游戏大致流程还算了解。
梁山简要的给季莺时科普了一下,“一开始,所有玩家会在一个点集合,这个点离我们不会太远。”
“人到齐后,我们会知道主线任务的,完成主线任务,通关游戏,就可以活着离开。”
顿了顿,梁山语气沉重的强调:“要是在游戏里死了,那你现实中也会死的!但如果是缺胳膊少腿的,倒不用担心,只要能通关,你就是吊着一口气,回到现实也会立刻回满血,活蹦乱跳。”
季莺时感激的冲梁山笑了笑,“谢谢您!”
走了约十分钟,一行人看到了一处村子。
这是一个一眼望去透露着贫穷和落后气息的村子,村口的大树下头站着个人,因为光线暗,远远地只能看到个轮廓。
季莺时说,“这人好像有点古怪啊……他怎么看着像是长了两个头?”
姜菲冷笑了下,“是不是人都还不好说呢,这就吓着了?后头有你受的。”
季莺时闭嘴了,梁山觉得她被吓着了,安慰道,“别听她危言耸听,可能就是角度问题,也可能是他身上背着东西。”
走近后,季莺时借着幽幽的月色打量了下这人。
的确是个人,呼吸声非常重,喉咙里还时不时发出类似于咯痰的咕噜声。
而季莺时以为的两个头,其实是脑袋旁鼓起了一个大包,大概不是生病,就是先天畸形。
树下的人朝他们招了招手,“三位老师可算到了,就等你们了!”
梁山立刻小声对季莺时道,“这是个npc,听起来我们的身份是老师。”
npc带着三个人往村子里走,“感谢你们肯来到我们神佑村教书,其他四个老师都已经到了……哦对了,我叫庄福根,你们叫我老庄就行。”
季莺时注意到他根本不觉得自己穿着睡衣和拖鞋很奇怪,大概是游戏驱使这些npc做出他们该做的事,说该说的话,完全控制他们的思想。
最终他们来到村子里很偏僻的一处院子。
庄福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们村条件差,老师们将就将就吧。”
堂屋里,庄福根口中的其他四个老师是四个玩家,三男一女,其中那女孩子似乎也是头一次进游戏,整个人缩在角落,一下又一下的咬着自己的指甲,惶惑不安。
“啧,人总算齐了,老子都要困死了,”说话的人露着个大花臂,肌肉夸张,眉眼间戾气很重。
庄福根连忙赔着笑道:“是很晚了,七位老师先休息吧,明儿我过来给你们做饭。”
离开前,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扭头补充道:“每个房间都有尿壶的,夜里头千万别出门瞎逛啊!”
梁山问,“为什么啊?”
“深夜会有野兽在村子里出没,会吃人!”庄福根千叮咛万嘱咐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别抱有侥幸心理,一定不要出门!”
“看来今天没什么需要我们去做的,”戴眼镜的斯文男人说道,“都介绍下自己吧?我叫段博闻。”
梁山说了自己名字后,又热情的介绍了季莺时和姜菲。
先前的大花臂不耐烦道,“叫我鲨鱼就行,角落里那丫头没必要问,感觉吓傻了,不肯说话。不过也无所谓了,这样的新人死的往往是最快的。”
说到这儿,瞥了眼季莺时,又道,“你这样的应该能活个三集,比她强不少。”
季莺时扯了个笑,“……三集可不够,我努力下起码活个五集吧。”
几个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到最后一个一直没开口的男人身上。
他坐在桌子边,胳膊撑着额头,然而脑袋还是一下一下的往下点,每要落桌面上的时候又能一个激灵的往上抬,像极了上课时候困得不行还假装自己很清醒的学生。
季莺时看的手痒痒,没忍住拨拉了下他胳膊,但没看到他脑袋往桌子上砸的场景,反而被这人一把握住了手腕。
季莺时干笑,“你醒了啊?大家伙自我介绍呢,轮到你了。”
“孟云衍。”
孟云衍松开季莺时的手腕,这人明明是刚醒来,却好像知道大家聊到哪儿了,接着话茬道,“既然庄福根没说别的,至少今晚能睡个好觉了。”
顿了顿,他打量了下季莺时,“挺有先见之明,自备睡衣,武器也……挺别致。”
季莺时坦然接受夸奖,瞅着自己的马桶塞道,“我这武器,攻击性不够,但侮辱性极强。”
院子里总共七个房间,房门上写着从一到七的房门号,每个房间都很小,里头就一张床、一个桌子,看着是专门为外来的老师准备的。
同样是新人的女孩挑了最靠近大门的一号房,季莺时想了想,就选了挨着她的二号房。
季莺时有点认床,再加上到了这么一个未知的世界,不太睡得着。
翻来覆去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的将要入睡。
“吱呀——”破旧的房门被推动,发出刺耳的声音,季莺时一下睁大了眼,清醒了。
声音是隔壁传来的,季莺时出门查看的时候,只见院子的大门开着,一个身影闪过,似乎是隔壁的新人。
季莺时立刻上前,想喊住她,却听到了一声尖叫,季莺时顺手捞过门边的扫把,循声过去。
树底下,新人满腿鲜血,在地上打滚,季莺时想到庄福根说的野兽,警惕的靠近,可四周根本没有野兽的影子,村子里坑坑洼洼的土路上,也没野兽的脚印。
季莺时问,“谁伤的你?”
新人惊恐的瞪大了眼望着她,嘴唇哆哆嗦嗦,这下连尖叫都叫不出来了,像是受到的惊吓更上一层楼,直接失声了。
季莺时还想追问,却发现新人的目光看的好像不是她,而是她身后?
于是她毫不犹豫,挥着扫把回手就是一个横扫,眼睛是跟在扫把后头回头的,却见到一双来回晃动的腿。
视线顺着这双腿往上,季莺时跟一双布满血丝的红眼珠子对上了。
季莺时跟这双眼对视了三秒,确认了这是尸体而不是鬼。
可问题来了,她刚刚过来的时候,这儿并没有这样一具吊死的尸体。
季莺时问,“你刚刚尖叫是因为这尸体吗?那你腿上的伤……”
不等季莺时说完,新人尖叫着打断她,“不是什么尸体!是鬼!是有鬼!”
季莺时安抚道,“好好好,有鬼,我信,毕竟在我蹲下那瞬突然挂一个尸体在背后,怎么都不太像是人能干的事儿。”
新人的情绪更糟糕了,得到了“有鬼”的肯定,她叫的更大声了,“有鬼!居然有鬼——”
她不停的叫嚷:“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呜呜呜我要回家!你们送我回家好不好?!别拐卖我了!我长得不好看,我性格也不好!我……我还不能生育!”
听着这一串的话,季莺时才明白,原来新人一直以为自己这是被拐卖了。
之前他们的讨论,她也统统归类于拐卖她的坏人的捉弄,这大半夜的跑出来,是想逃离这里。
季莺时轻声细语的,“你先冷静,要不这样,我扶你回去,我们慢慢说?”
季莺时弯腰想扶她起身,可新人的眼睛再度瞪大,“她的手动了……她的手在掐向你脖子!她还笑了!”
季莺时让她说的瞬间起了鸡皮疙瘩,可等她回头看,却见那尸体仍旧那样子挂着,神情也没变。
新人慌了,“你别不信我!她真的是鬼!”
“信信信,你这么可爱你说什么我都信好吧?”季莺时举起扫把,一不做二不休,捅着尸体的下巴,把尸体从绳圈里捅了下来,尸体摔落在地上。
新人震惊了,“你你你——你居然这么对她?!”
“一言不合捣鼓人家尸体,好像是有点不礼貌?”季莺时拿着扫把,礼貌的扫了扫尸体掉下来后震起来落在身上的土。
新人看了看尸体,又看了看季莺时,一时都不能判断哪个更可怕了。
但经由季莺时这一通捣鼓,她对于那尸体的恐惧感微妙的减弱了许多。
她咽了咽口水,缓了口气,道:“我的腿,是被一个骷髅头咬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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