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张药方。纸,  是最普通的黄纸,没甚稀奇的,药方也是也是寻常大夫会开的那种药方,  上面记载了各种药材的名称和用量,不寻常的是记载药方的字迹,和写字的人。

    莫磐仅仅盯着这张在旁人看来平平无奇的药方,  像是要把它看出朵花来。

    吴大舅担心的看了眼不对劲的莫磐,  对林如海厉声道:“你做了什么?!”

    林如海倒是一改对吴大舅横眉冷对的态度,呷了口清香的茶水,  微笑回道:“自然是做了磐儿最想我做的。”

    吴大舅怒喝道:“放屁!”

    陈世兴觉着吴大舅真是不讲究,  言语粗俗,  他在旁皱眉道:“吴老板莫慌,  不管如海做了什么,  还得看大侄子怎么说。”

    莫磐对着药方,  在心里仔细回忆,  大体翻译出药方的真正内容,  得到‘勿忧’两个字之后,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一脸复杂的看着林如海。

    怀宁郡主早就跟他说过,  林如海会想法子去见惠慈大师,但等他真的带着师父的信件回来的时候,  莫磐还是觉着有些不可思议。他师父不是跟废太子圈禁在一起吗?还能随意见外人的?即便林如海想法子见到他,  顶多也就给他稍几句话,  怎么还能带出字和纸来?

    别说什么一个药方子,就是几十个药方子,只要林如海想,惠慈大师复述几遍,  林如海也能记在心里,根本不用写在纸上给他带出来。

    既然能带出来,自然是经过皇帝陛下的允许的,否则,林如海这还没上任,就敢欺君,他是不想活了?

    或许,他师父的处境其实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艰难?也或许,王家动作迅速,已经解了他师父的部分危机,以至于林如海可以不用费多大功夫的就见到了他师父,甚至能带回他师父的亲笔书信?但,要真是这样,他师父又何必以这样隐晦的方式给他传信?

    更或者,林如海的能量,其实,比他、比众人想象中还要大许多!

    药方上的字迹是惠慈大师平时书写书信时最常用的字迹,这个莫磐一眼就认出来了。药方上面的药材也没什么好看的,他看的是他之前跟惠慈大师商定的数字密码。没错,不是某个具体的字的意思,而是这个字所代表的具体数字。他从方子里得到一组数字后,再按照数字的排序,比对某一本书上的某一页某一行的某一个字或者某一句话,组合在一起形成的语句,才是这组数字所传达的真正意思。

    当年,莫磐闲极无聊跟惠慈大师玩笑般做出的数字密码,如今就派上了用场,不能不说世事无常了。

    方才,他只是大体翻译出了惠慈大师想要传达给他的意思,想要得到真正的书信,还得等他回去仔细解密一番才行。

    莫磐将这张对他意义重大的黄纸揣进怀里,对林如海道:“林大人的心意,小子收到了。真正的药方,想来林大人已经得到了,这张,就留给小子吧。对林大人的帮助,小子感激不尽。不知道,林大人有何条件?只要小子做得到,林大人尽管提。”

    原本对着林如海运气的吴大舅立马换了副面孔,好整以暇的同三人围坐在石桌旁,想听听林如海会提什么条件?

    看莫磐的脸色,那张纸应该是好东西,而且还是大外甥自己迫切想要的,既然大外甥没吃亏,那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林如海笑道:“嗨,磐儿你误会我了,我做这些,不管是去查户籍也好,还是送信也罢,都没有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莫磐皱眉,疑惑问他:“那你”

    陈世兴在旁解释道:“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如海想跟你亲近亲近呗,他觉着这些年来对不起你们兄弟三个,第一次见面总要表示表示的,只是,磐儿你太能干了,一般物什入不了你的眼,他可不就得多耗费些心思讨好你吗?”

    莫磐满脸不赞同道:“陈大人言重了,小子何德何能让您说出‘讨好’二字?林大人听了岂不要怪大人过度解读他的心意?”

    林如海道:“也不算过度解读,他说的就是我所想的。说起来,这还是长公主殿下给我支的招呢,她说,只要我带回你师父的消息,你就会待我如上宾,果然”

    莫磐对林如海正色道:“林大人实在不必如此,您这样自轻,实在让小子无地自容。”

    林如海笑的更开怀了。终于,从去年开始一直到现在,心中一直盘结的那股郁郁之气,终于,在他与莫磐的交涉中稍占上风之后慢慢散去。他也终于可以舒心的笑一笑了。

    林如海笑道:“磐儿就当这是我作为长辈的关怀吧,父、长辈对自家孩子,还是宠溺的多的,要不怎么有慈父多败儿这么一说呢?”

    吴大舅在一旁凉凉道:“是慈母多败儿。”

    林如海不理他,只‘慈爱’的看着莫磐。

    莫磐:

    莫磐垂着眼皮,默然不语。

    林如海心里又有些打鼓了,正当他脸上的笑都有些挂不住的时候,莫磐抬眸开口道:“林大人想要什么就尽管直接说罢,何必这样黏黏糊糊的不干脆?您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林大人是怎样想的?要是我会错了意,岂不是辜负了林大人的一番‘长辈’心意?”

    陈世兴在一旁给林如海使眼色,示意他有话直接提,大好机会不要错失了。

    林如海开口道:“那林某就直接说了,咳,林某、我想跟莫夫人义结金兰。”

    吴大舅一口茶喷在陈知府的脸上,有些四散的水滴也飞溅到莫磐跟林如海的脸上、身上。

    林如海嫌恶的瞥了眼吴大舅,然后关切的看着莫磐。

    莫磐也从惊愕中回过神来,顾不上擦脸上的口水,只拿手指头指着林如海‘你你你’的说不出话来。

    吴大舅在旁大声嚷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做梦呢。”

    陈世兴也从不可置信的看着林如海中回过神来,不甘示弱道:“怎么就是癞□□了,凭如海的才干和两家交情,怎么就不能跟莫夫人结成异性兄妹了?这样两家也能有个常来常往的名分,岂不是好事?”

    吴大舅寸步不让:“屁个交情,你莫不是被人说两句好听话就当真以为当年的事是好事了?林如海,你扪心自问,当年的事”

    林如海接口道:“当年的事,林某并不推脱,但是,吴老板你并不是无辜的。”

    吴大舅气结:“你”

    莫磐打断吴大舅,无奈道:“舅舅,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母亲早就放下了,也根本就不在意那些。”又对林如海道:“您说什么我是不可能同意的。如今母亲生活安定,我不想她再跟林家扯上我们兄弟之外的任何关系,您还是再想想其他要求吧。”

    吴大舅跟陈世兴都看着林如海,看他怎么说。

    林如海神色黯然的咳声叹气了一番,又仔细思量了一回,最终道:“磐儿,你也看到我如今情况了,膝下空虚寂寞,子嗣之事更是遥遥无期,我,我实在愧对列祖列宗,你看这样如何,等我百年后,让老虎或者猫儿,去给我打幡摔盆如何?”

    陈世兴掏掏耳朵,迟疑的问林如海:“不是领一个回家继承家业,只是等你百年后摔盆?”

    吴大舅也是一脸惊奇的看着林如海,他跟姓陈的想的一样,都以为林如海会在老虎和猫儿之间门挑一个回家——他觉着很大可能是猫儿——竟只是摔盆?林如海脑子进水了,等他入土,得猴年马月了,活着的时候,他就忍得住不打孩子的主意?要知道,承欢膝下和单纯的继承家业还是不一样的,要不怎么有天伦之乐一说呢。

    林如海不想从自己的孩子身上获得感情上的慰藉吗?

    自然是不可能的!

    要是现在就定下他百年后给他摔盆的孩子,差不多就定下这个孩子就是林氏的继承人了。世情如此,不然,你有何资格去给人家摔盆呢?

    就好像要开一扇窗,先拆一堵墙一样。墙自然是不能拆的,那就开窗吧。

    林如海要是让莫磐在莫青鸾和兄弟之间门选一个,莫磐可以很干脆的一口拒绝,没有商量余地。

    但林如海没有这样提,他只是要双胞胎兄弟其中一个去给他摔盆就行了,甚至谁去的选择权也交了出去,可以说,他的这个提议,已经卑微到了极致了。

    他定了他死后谁来继承他的家业,却不要这个人在生前给他任何回报,这还不卑微吗?

    在吴大舅和陈世兴看来,自然是不可思议的。

    但莫磐,却有些明白林如海的想法,或者说是顾虑的。

    其实,林如海想的还是太悲观了,毕竟,他其实,以后是还会有真正完全属于他的孩子的。

    从另一方面讲,这也是他的狡猾之处,或者,他自己嘴上说子嗣遥遥无期,实际上,他心里还是有期待的吧!

    他要是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孩子,他还在意死后谁给他摔盆吗?真是好笑!

    莫磐笑了,他没回答是或者否,他对林如海道:“林大人可请我师父把过脉了?我师父怎么说的?”既然得了方子,自然是有用处的。

    林如海对莫磐的敏锐叹服不已,他道:“不错,惠慈大师不愧为杏林圣手,他也给我开了调养身体的方子,让林某照方抓药即可。不过,他还跟我说了些其他的。”

    莫磐笑道:“不会是给大人算了一卦吧?”

    林如海也笑道:“被你猜到了。大师说,我命中还有子息,只是都浅薄的很。还说,这都是命中注定的,让我顺应天命,不要行差踏错,否则,就真的是灯灭人死,没什么转圜余地了。”

    这也是他暂时放弃让孩子立马认祖归宗的最大原因。说实话,惠慈大师说了不止这些,他还拿那个原本叫妙玉的小丫头做例子,他借此说出的一些话,让他这个一向遵从儒道的儒生听了都有些毛骨悚然。

    命中注定!

    他不带任何感情的朝朗朗晴天之上望了一眼,收回视线,继续对莫磐道:“前者我倒是能悟出些许,但命中注定一说,实在云牵雾绕,不能理解,磐儿,你是大师的徒弟,可能拆解一二?”

    莫磐无语道:“在命理拆解上,我还不如大人您呢,小子于此道上,实在一窍不通。”

    莫磐没有说谎,对这些个命啊理啊什么的,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但对林如海嘛,绛珠仙草还泪一说,算不算是命中注定?

    林黛玉什么情况下会千里迢迢的进贾府跟贾宝玉相会?自然是家中无所倚靠的时候。

    什么情况下林黛玉才会无所倚靠?

    林黛玉要是不进贾府,那这红楼,还是红楼吗?

    莫磐不知道。

    但他师父能给林如海算出这样的命理,不能说他道行不深了。

    莫磐想了想,建议道:“栖灵寺里也有许多佛法精深的师父师兄,林大人得空可去拜访一番。”

    林如海道:“自然会去拜访。那方才我说的”

    莫磐揉揉额角,为难道:“这却不是我能决定的了,不如,大人亲自去问问那两个?”

    虽然是亲兄弟,莫磐也不能随意决定谁的人生,不过:“我需跟林大人说一声,在尘埃落定之前,林大人最好不要就此事多说。”

    林如海还想说什么,莫磐就接着道:“就像我自己,我之所以能坐在这里跟大人平等交谈,是因为我已经有可以为自己做决定和承担相应责任及后果的能力,我的兄弟们则不同。他们才十岁,还太小了,林大人想要做什么决定,提什么要求,都等他们再长大一些吧。等他们能承担责任的时候,这样,无论他们做什么决定,我都不多加干涉,如何?”

    林如海沉吟半晌,最终妥协道:“那就这样说定了,在林某百年之前,不再提归宗之事,等林某百年之后,若身后果真寂寥,还请莫氏援手一二,不至于林某死后无人供奉。作为交换,林某会全力为惠慈大师援手,如何?”

    莫磐笑道:“一言为定!”

    吴大舅跟陈世兴作为证人,见证了莫磐跟林如海关于子嗣问题暂时达成了协议。

    这个协议没有落于纸上,自然是因为这些都是暂时的,毕竟,局势瞬息万变,谁知道下一个瞬间门会发生什么事呢?

    是好事,还是坏事,都还未定,这个摇摇欲坠的协议,自然是有撕毁的风险的。

    不过,即便是暂时的,于他们兄弟来说,也是有好处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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