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五皇子出来吃酒, 自然是有人作陪的。待重新换过杯盏之后,五皇子将莫磐让至上座,给他介绍另外的几个年轻公子。
分别是镇国公之孙牛继宗, 缮国公之孙石光珠, 景田候之孙裘良, 锦乡伯之子韩奇。这四人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纪,无不是锦衣玉带,英姿勃发的少年人。
五皇子给这四人介绍莫磐,他道:“你们没见过他,但一定听过他的大名, 这位就是那玻璃的真正主人大名鼎鼎的郡马爷莫磐莫家小郎了。”
莫磐拱拱手, 意思意思道:“见过诸位哥哥, 小弟初次进京, 以后还望诸位哥哥多多关照哈。”
五皇子不满道:“你既叫我五叔,怎的又叫他们哥哥?这是什么道理?”
莫磐笑道:“跟你, 咱们可是有亲戚辈分的,跟诸位哥哥们, 咱们可没什么牵扯,自然是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了?诸位哥哥, 你们嫌小弟把你们叫年轻了吗?”
石光珠见莫磐神采飞扬又狡黠灵动的样子心里实在爱的很, 听他此问, 当先笑答道:“原本就是这么个道理,跟殿下面前,自是不好失礼, 跟咱们,自是怎样随意怎样来的。”
他们这几个人里,他跟五皇子处的最好, 皆因他跟这位殿下乃是同道中人。莫磐还在楼下闲逛的时候,他们这一行就注意上他了,待到他进门,跟掌柜的还没说几句话呢,五皇子就耐不住去跟他接话了,还让人家叫他‘五哥’,就差没把‘相好’两个字挂在脸上了。
谁知,这竟是个有来历的呢?
莫磐是什么样的身份,五皇子或许敢打打注意,他石光珠,却是半点不敢有非分之想的。京城禁止官员狎妓,对私娼暗寮查的也严,因此,京城男风盛行!石光珠能有此好并不稀奇。而且,石光珠是家里嫡长,缮国公府以后是要由他当家的,跟什么样的人怎么相处,这是他从记事起就开始学习的,其中分寸二字,尤为关键。
今日要是没有五皇子在场,要是只有他们几个,要是莫磐想跟他交好,他倒是可以跟他好好亲近亲近,现在嘛,碍于五皇子在场,他就得先把心思收起来。只是,歪心思收起来了,喜爱之情,却是没那么好掩藏的。他们几个都是从光屁股的时候就认识了,他的这点子癖好,谁还不知道呢?他要是一点意思都不漏,那才让人侧目呢。
因此,在莫磐眼中,此中几人,除了五皇子明晃晃的灼热眼神之外,只有石光珠对他最热情,其他三个,都只是客套罢了。
莫磐今日出来就是交朋友的,而且是交勋贵朋友。
今日运道好,一上来就遇上五皇子带着勋贵子弟结伴出行,因此,他便把平日里的谨言慎行都收了起来,只表现出少年放浪形骸不拘管束的性情出来。
他觑着石光珠道:“这位哥哥”
石光珠并不以莫磐没有记住他的名字为忤,他见莫磐想不起来该如何称呼他,便忙接口道:“为兄名讳上石下光珠,你叫我石大哥就行了。”
其他三人相互对视一眼,都从眼中看出了无奈,这石光珠,别是老毛病又犯了吧?
对石光珠的癖好,他们并没当回事,别说石光珠只是玩玩你情我愿的小相公,就是他们这些公子哥之间,也有相投契的。他们所顾虑的,乃是石光珠可别被美色冲昏了头,惹了不该惹的人。
这位郡马爷虽然才进京,但他早就是这京里的风云人物了。他们可是听说了,这位郡马爷今科得中,人家进京来首要大事,就是来赴明年春闱,赶考的。
呵,十几岁的举人老爷啊!他们可没天真到,以为莫磐表现的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样子就真以为人家蠢了。
相比于他们,莫磐可是妥妥的好人家的孩子,他要是跟他们一样,成日里喝酒看戏斗鸡走狗,也没那个能耐年纪小小的就凭自己本事从秀才考上来?人家可能连男人之间的那点子事都不甚清楚呢。
这石光珠,可别带坏了人家好孩子。莫磐要是在他们手里出个什么差池,他们四家加起来,可能都不敌华柔长公主一个回合的。
或许,五皇子除外?
莫磐当然看见了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虽然不明了其中的意思,但,他是外人嘛,萍水相交,莫要强求。他是来交朋友的,能交到最好,交不到,就当这顿有人陪着吃饭了,也很不错。
因此,他就当没事人一般继续笑道:“石大哥说的极是。我头一次来京里,举目无亲,正愁平日里无人支应照拂呢,诸位哥哥能与五叔交好,想必都是极妥当的人,若是能跟诸位哥哥交好,得诸位哥哥们的照拂,也可稍解我在京里孤苦无依之苦了。”
莫磐左一句哥哥,又一句哥哥的叫着,石光珠早听的心花怒放,却是有人紧皱了眉头。
这个人,就是裘良。
裘良是景田候之嫡长孙,他得了祖宗遗泽,天生一把子好力气,便跟着祖父从小习武,武艺有所成之后,也早早的进了军营操练,如今正在京郊三大营中当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小将。
因他从小就一心一意的习武,也没来得及生出那许多的花花肠子,虽然表面上也是一副公子哥的样子,心下却是一副老大哥的沉稳做派。
裘良虽然是武将,但他从小就听他祖父唠叨,遗憾他没能生一副好脑子,不是一个读书苗子,只能继续在军中打滚,不能从科举出身,转换他裘家门楣,久而久之,裘良对会读书的孩子就另眼相待。
他听莫磐左一句哥哥右一句照拂的,言语坦诚且幼稚,很是怕他不懂事吃了亏,就皱紧了眉头,问他:“你怎的一个人进京?你小小年纪上京赶考,你家里长辈也能放心?长公主和郡主可有安排?你现如今住在哪里?一个人住?”
还未等莫磐回答,牛继宗就为他解惑,他笑道:“老裘你今早刚从城外回来,还不知道,咱们郡马爷昨儿一进城就入宫面圣了,当晚就住进了公主府。这次刘爷爷跟着他回来,公主府里也都是积年的老人了,你实在是很不用为他担心的。”
韩奇也道:“是啊,再说,还有殿下呢,殿下是长辈,难道会眼看着他吃亏?老裘,你实在是多虑了,”他先对五皇子拱拱手,表示恭敬,又对莫磐道:“老裘是个实心眼的性子,最是照拂咱们这些年纪小的,郡马,你可别觉得他多管闲事。”
五皇子在旁哼哼笑了一下,表示你说的对。
莫磐不管五皇子的阴阳怪气,他真心实意的笑道:“怎么会?裘大哥这是真心为我着想呢。在家里,我是当大哥的,平日里总是想着要给下面的弟弟们做榜样,好没意思,殊不知,我心里也想有个兄长多多替我操心呢?”
他这小儿女形态倒让几人会心一笑,几人在家里都是当大的,确实,有些时候,也觉着要是上头有个能干的兄长顶着,说不得他们也能松快松快呢?只是,也只是偶尔想想罢了,要是真让他们做小,他们是死也不愿的。
牛继宗哈哈大笑道:“你这话说的很是在理,磐儿哥哥能叫你磐儿吧?”
莫磐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牛继宗道:“好,磐儿,这里你最小,你要是看得起咱们,咱们以后就兄弟相称,你有个什么事儿,咱们也都会护着你的,哈哈,来,今日多一知己,当浮一大白!”说罢,当先举杯。
裘良、石光珠、韩奇也齐奇举杯,朗声笑道:“干!”
莫磐也随着举杯,跟他们碰在了一起,再仰头一饮而尽。
五人皆都杯口朝下,纷纷晾杯为敬。
他们相互对视了一圈,又皆放声大笑起来。
莫磐心里觉着有意思极了。
这京里,都是这样交朋友的?这还没说上几句话呢,他们连他是忠是愚,是好是歹都还不明了呢,这才说了一轮话,喝了一回酒,他们就能以兄弟相交了?
一杯酒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莫磐跟他们说起扬州的繁华盛景,他们也跟他说起这京城的趣闻起来。
看着他们相互推杯换盏言笑晏晏的热闹样子,五皇子在一旁也看的津津有味。木头美人有什么看头?像莫磐这样嬉笑怒骂皆由心的活色生香才是倾国倾城之人呢。
石光珠正跟莫磐说起这望春楼的伎乐乃是京师一绝,尤为不俗的时候,五皇子见莫磐听的甚是感兴趣,便吩咐内侍去叫这楼里最新的十番鼓来给莫磐尽兴。
望春楼之所以能在短短几年之内就声名鹊起,成为这京城里有名的消金窟,跟它的建筑风格大有关系。
在这个时代,碍于建筑原材料的限制,凡是房屋,大多建的又低又窄,这是为了稳固的缘故。要想修的高阔,非得高强的砥柱做支撑才行,但凡有这样整根的木料出现,无不被高门大户一抢而空,市面上都见不到的。
望春楼不同,望春楼的大堂中央是内置的天井,天井中间是一个又高又大的舞台,可供上下三层楼的宾客一同观赏。
支撑三层楼的高度的砥柱,自然内有玄机。只这一栋建筑,就吸引了无数的达官贵人来消费,更别提这里面一出一出的花活了。
光十番鼓就被楼里玩出了花样来。
在莫磐看来,所谓的十番鼓,其实就是古代的乐团。五皇子点了十番鼓,二楼包厢里是不好施展的,大堂舞台准备好之后,众人就移步包厢的观景台,由上而下观看楼里最有名的舞乐起来。五皇子虽然只是点了乐,但舞台这样大,光有乐多单调,非得配上翩翩舞蹈才算完美。
不愧是楼里最好的包厢,这观感,这体验,真是没白费他当时画设计图纸时所花的功夫!
歌舞排的也好,雅俗共赏,这个时代的文人,真的是多才多艺,只要给他们打开一扇窗,他们自己就能建造一个新世界。
正当莫磐一边趴在栏杆上打着拍子欣赏舞姬美妙的舞姿,一边嘴角噙笑的盘算着这一支歌舞能收到多少打赏的时候,不妨耳边传来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我说五叔怎么大白天的有这满楼共赏的雅兴,原来是为了博美人一笑?只是不知这美人”
莫磐转过身来,眼睛对上一个腰缠黄带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大小的少年。
这个少年原本不着调的语声戛然而止,眼睛微微睁大,似是被镇住了一般。
五皇子见是他,微微侧身,挡住了他看莫磐的视线,问他:“你怎的来了?”
少年视线被挡,也不着恼,他挤眉弄眼一副老色鬼的模样跟五皇子抱怨:“五叔什么时候得了这样一个大美人,怨不得五叔豪掷千金就为搏美人一笑呢,要是侄儿能有这样的艳福”
五皇子听他越说越不像样,就忍住厌恶向后退了一步,待要让他住口,不妨这少年跟着他向前进了一步,正好一脚踩在不知道从哪里滚过来的一粒珍珠上,脚下一个打滑,‘啊’的一声就要向前摔去。
五皇子被他的叫声吓了一跳,本能的侧身避开他,不妨他身后就是众人吃酒的酒桌,酒桌上摆满了众人方才吃剩下的残羹冷炙,没有了五皇子的阻碍,这少年顺利的向前一扑,其油光水滑的粉脸正好砸进了一盆酸菜鱼中。
菜汁四溅中,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少年犹如一只没了头的王八,四肢在空中胡乱巴拉了一番后,终于挣脱了饭桌,带着一头一脸的鱼骨头和酸菜叶子瘫在地上大喘气。
随着‘啊!!!!’的一声暴怒之声想起,呆若木鸡的众人才如梦方醒般动了起来。
少年带来的奴才们赶忙去‘救’自家主子,近不了身的侍卫奴才们也都将他围的团团转,叫人的叫人,叫马的叫马,还有忙里抽空子怪旁人没有保护好主子的总之,每一个人都很忙很急,每一个人都有事做,每一个人都不能让自己闲下来。
裘良他们慢慢的聚集在一起,将莫磐围在中央,眉眼官司乱飞。
石光珠赞叹道:“天老爷,这位小爷今日出了这样大的丑,怕不是要把这望春楼翻过来吧?”
牛继宗嘲道:“咱们这里围的严实呢,除了咱们几个,还有谁看见了?要我说,就算丢面儿,也有限呢。”这位那点子事,当谁不知道呢?他在他们面前,能有个屁的面子哟。
裘良道:“都少说两句吧,到底天家子孙,不好议论。”
莫磐小声好奇问道:“这是谁?”
石光珠回道:“是个皇孙,谨亲王家的,说不得你以后是要常见的。这不是个好的,你以后见了他多留几分心。”
莫磐老实的点点头,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五皇子扶额看着这乱七八糟的一团,实在没有兴致给他的这位侄子收拾乱摊子,好在他们也吃饱喝足,就对莫磐他们点点手,扔下气急败坏的皇孙,带着他们离开了。
出了望春楼,五皇子邀他去他府上玩,莫磐说自己还有功课在身,改日拜访。
石光珠他们下午自有安排,不过也都跟莫磐约好了改日再聚,或是到公主府拜访,或是到他们府上吃酒,都是可以的,莫磐也答应下来。
临分别的时候,裘良把一颗珍珠塞到莫磐的手里,未说一话便离开了。
莫磐将那颗珍珠在手里捻了捻,将其捏成粉末,随风飘逝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