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女人侧躺着闭着眼睛,  室内的窗户全部被关上,房间昏暗。

    圆桌上的膏体先前不断融化,  蜡烛顶部的芯下涌流出油,  油不断地留下至圆桌桌面上。

    屏风之上,人影仍然保持着它们的姿势,屏风上的角落里,  两个人影蹲坐在下,静静注视着中间三个站立着的人影。

    屏风后有两个人。

    一个是床上躺着的女人。

    女人身穿红色的古代服饰,这合身的衣裳精美繁复,  袖口处都有着鎏金暗纹,衣服中间龙凤呈祥,  针线细密,  看得出来是一针一线慢慢做出来的上好绸缎。

    艳红,  鲜红,像是厚厚一层覆盖在女人身上的血垢。

    女人似乎陷入了熟睡,呼吸均匀。

    另一个是坐在床沿边的女人。

    它的手是苍白灰败的,  血管青紫,指尖触碰着床上女人的鼻间。

    鼻间上冰冷的刺痛感消失,  余清韵听到了一些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  似乎是有东西在床铺附近。

    那个东西在周围发出了一些余清韵听不懂的声音,而后声音戛然而止,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

    余清韵这下一动也不敢动了。

    她闭着眼睛,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和情绪。

    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而且还感觉丢失了一些很重要的物品?

    奇怪的房间,  突然出现的东西,  心底里无时无刻不在发出警报的直觉。

    她是被困在这里了吗?

    余清韵不敢保证那个东西有没有离开,  她仍然保持着侧睡的姿势。

    “啪啪啪”

    那扇木门还在一下又一下地拍动着,  发出声响。

    余清韵回想着自己刚才睁眼看到了一些场景,模拟着此刻室内的情景。

    她的床是靠着墙壁的,床上有着白色的床帐,屋子顶部是一块块木板和圆柱木头制成的房梁,床铺不远处有着屏风,屏风后是一张圆桌,圆桌四周还有立起来的四根红色大柱子。

    能透过屏风看到还有其他的地方和摆设,但是光线昏暗,余清韵之前睁开眼睛的时候根本看不清。

    那扇打开的木门听着声音是在圆桌附近。

    那个进来的东西就是在她床周围徘徊,现在没有发出声音,不知道是站在床边一直看着她,还是真的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一道声音响起。

    “好好睡吧,你也快成亲了,这段时间还是要养养身子,补足精神。”

    这道声音说了十几秒,有好几秒的声线突然压低或者提高,像是说话人不断变化着表情和情绪。

    说完,余清韵如愿以偿地听到了脚步声。

    她听着脚步声,推断着那个东西的位置。

    距离她前方的三四步。

    “哒哒哒”

    这个脚步声很轻盈,像是一个物体在地板上轻轻落下又提起,完全不像是脚步声,倒像是拍打声。

    那个东西绕过了屏风。

    木门拍打声戛然而止,似乎被拿住。

    “咿呀呀呀呀”

    随后便响起木门缓慢关上的声音,像是一个人在惨叫。

    余清韵仍然不敢动。

    似乎快要被捅破的窗户纸,屏风后圆桌下的阴影处,被风推开的木门。

    听声音虽然能推断出那个东西的位置,但是余清韵不敢睁眼,她并不确定自己听到的究竟是真的,还是那个东西想让她听到的。

    那个东西或许会在已经破开一个小洞的窗户纸上观察她,或许会在圆桌下注视着她,又或者仍然站在床前死死盯着她。

    一直紧绷着,余清韵最后竟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

    迷迷糊糊之间,她再次听到了一点动静,似乎是从床尾的窗户边发出的声音。

    而后,再次醒来,余清韵睁开了眼。

    室内仍然是一片漆黑,她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这个光线,能看清这里面物件的摆放位置和大概轮廓。

    余清韵轻手轻脚地起身。

    面前站着几个人影,余清韵走近了才发现是屏风上的人影。

    她绕过屏风,来到圆桌边,圆桌上一片暗色,但是余清韵看到了有个东西在桌上。

    平铺开来,似乎是一块布。

    余清韵拿起这块布,刚一入手就感觉这块布有些湿漉漉的,让她想直接放下。

    余清韵皱着眉头,试探性地把这块布凑到鼻间闻了闻。

    是血。

    这是余清韵脑海里的第一反应。

    她皱着眉头想要把布放在桌上,突然旁边的白蜡烛亮起,照亮了圆桌周围所有的东西。

    余清韵先是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最后就注意到了桌子上的血渍。

    圆木桌是暗橘色的,而这个桌子上现在正有着一些鲜红色的,像是刚刚弄上去的血字。

    【行动只需红帕盖头,不要出声,方可保命。】

    红帕?

    余清韵手上拿着的这个湿漉漉的血帕子就是红帕了。

    诡异的屋子,进入其中的东西,突然出现的血渍。

    烛光摇曳,照着桌旁的女人。

    女人低头垂眸看着手上的红帕,指尖手腕上似乎都留下了红色的印记,身上龙凤呈祥的金线被照耀,流光溢彩。

    她在思考着要不要相信这个奇怪方式的提醒。

    这些血渍和用血染红的红色盖头看上去太诡异了,但是透露出的信息就像是在帮她一样。

    假设真的能帮她,那么会是谁在帮她?为什么不直接露面?还是说不能露面?

    如果是假的,余清韵按照这个血渍上面的信息照做了,可能又会掉进陷阱被害死,如果要害死她,又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还是说要达成某种条件才能杀了她?

    现在余清韵脑中根本没有什么线索,她需要走出这个房间去外面寻找线索。

    【行动】

    血渍上说行动就需要红帕盖头,不能出声。

    余清韵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些血渍。

    她看了看旁边的木门。

    这是一件古香古色的屋子,木门是长长一排的木门,似乎涂了红漆,和旁边这四根柱子是一样的颜色。

    木门上半部分像一个窗棂,也糊上了纸糊,外面无光,余清韵看不到外面的影像。

    她低头看了看这些血渍,心中的天平已经慢慢向着直觉靠近。

    她选择相信这些血渍。

    余清韵把血红色的头帕放在头上,头帕正好盖住了脸部,这个血帕的尺寸就像是为她量身订造的一样,眼睛略微往下移动就能看见前方的地面,并不影响行动,也不至于盖上了血帕就两眼一抹黑。

    这块血帕的血腥味并不浓烈,甚至说的上算新鲜的,刚刚弄出来还没来得及干涸。

    抬眼就是一片红,余清韵低垂着眉眼在屋子里走动了一下,熟悉熟悉。

    确定自己熟悉好戴上血红头帕行动后,余清韵走到木门前,双手一拉。

    寂静室内响起极为刺耳的木门老旧被打开的声音。

    余清韵低垂着头,看着被打开的木门,她走出一步,看到血红色的低矮门槛,又往前走了一步,余清韵看到了门槛外面的一双绣花鞋。

    这双绣花鞋子是青绿色的,就是单纯的布料,鞋子上是下垂摆动着的裙摆。

    再往上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只能看到血红头帕上的一片红。

    有人早已站在了门外,就好像一直在等着余清韵打开房门。

    余清韵把拿开门两侧的手收回,垂直平放在身子两侧。

    她面前的人到底是人还是鬼?

    “小姐,您起来了。”面前的人发出声音,声音尖细,和之前站在余清韵床铺边的人声音完全不一样。

    血红头帕下的那双鞋子主人没有动,余清韵迟疑了一下,没有出声,而是点头。

    点头之后,面前的人向前走了一步,跨过门槛靠近余清韵,余清韵不断后退,显得有些仓皇。

    她现在一点记忆也没有,整个人都有些茫然,难不成这里真的是她的家?

    不可能,她对这里非常的陌生。

    前面的人不断逼近,最后竟然快速上前抓住了余清韵两边的胳膊。

    余清韵的胳膊被紧紧抓住,力道大极了,骨头被硌得生疼,让她忍不住挣了挣。

    看不见的女人很快松开了对她的钳制,柔柔地说:“小姐,注意仪态,不要一惊一乍的,别忘了夫人的话。”

    余清韵随后感受到了胳膊两侧的衣袖被它拍打,似乎很是珍惜她这个人。

    但是余清韵却感觉它珍惜的不是余清韵,而是余清韵身上的这套精美嫁衣。

    刚才假睡时候,床边的东西也说她要嫁人了。

    就眼下这个情况,她要嫁的是人是鬼,这还未知。

    余清韵点头,然后站在原地。

    那个人对余清韵在头上的血红头帕没有过多询问。

    听着那人的脚步声,那个人又走到圆桌前,看到了白色蜡烛,说:“小姐,现在青天白日的,奴婢可否帮您吹了这蜡烛?”

    吹了蜡烛余清韵就的视线就更加受限。

    余清韵摇了摇头,那人没有再问。

    面前的青绿色布鞋又走出了房门,临走的时候不忘带上门,给余清韵留了句话:“小姐,您在房里等奴婢,奴婢去给您拿洗漱的盆来。”

    门被关上,室内重新恢复死寂,余清韵慢慢移动着,尝试拉开圆桌旁的木椅,木椅没有半点灰尘,看上去经常被擦拭干净,雕花细节之处也没有污垢。

    余清韵坐在椅子边,突然又听到了外面有着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剧烈的呼吸声。

    有活人在门外跑动!

    是活人!居然是活人!这里还有活人!

    那个声音就在余清韵房门外面的走廊上,余清韵猛地起身,快步走到房门前,裙摆摇曳,差点顾不上快要从头顶上掉落的血红头帕。

    “咿呀呀”

    门被快速拉开,发出声音,余清韵想要让外面的活人进来。

    门一打开,外面的脚步声,喘息声却瞬间消失。

    仍然是哪个请绿色的布鞋,稳稳地站在血红门槛之外。

    门外的人轻轻地笑了:“小姐,奴婢拿来水盆了,您还是快些坐在椅子上洗漱吧。”

    “咯吱咯吱咯吱”

    随着门外人声音的响起,余清韵还听到了走廊外面传来一点骨头的声音,甚至还有血肉挤压的声音。

    一排排的木门和头上的血红头帕挡住了余清韵想要追探走廊外那个活人的好奇心。

    青绿色布鞋的侍女上前,将木门一点一点地关上。

    “小姐,该洗漱了。”

    余清韵的心开始沉下来,身不由己地重新坐回椅子上。

    洗漱就是清洗面部和嘴。

    白色的蜡烛点在圆桌另一边,余清韵看到一个木盆被放在自己面前的桌上,盆中的水极为清澈,白色烛光映在波澜之中映出她此刻的模样。

    桌上的血渍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雕梁画栋的房顶,女人端坐于桌边,猩红色的头帕遮掩住头部,只有一点光滑的下巴露出,领口的嫁衣衣襟绣花繁复,暗线精美。

    水盆里的水泛着波澜,穿着嫁衣的余清韵和头顶上的房梁,木板都在盆中世界扭曲着。

    看上去鬼气森森,说不出的诡异。

    余清韵没有在水盆的倒影里看到自己身边的那名婢女。

    余清韵伸出被血红头帕染上一点血液的手,浸润到水盆之中,双手一片冰凉。

    这双手彻底搅乱了水盆中的世界,余清韵擦干净手,婢女又把一张布巾递到她的面前,余清韵把手往前伸了伸,用着布巾将手擦干。

    洗手擦干的期间,被关闭的门外走廊上仍然响起东西被挤压发出的汁液和骨头声。

    余清韵在想,门外的活人前几分钟还是活人,现在或许已经不是活人了。

    “小姐,今日的您似乎和以前不太像。”

    身旁的婢女突然出声。

    余清韵心下一跳,以前的她?婢女怎么会这么说?以前的她和现在的她不太像?那以前的她会怎么做?

    余清韵不能开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表现。

    她最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即使带上了头帕,不出声,自己也会被这屋子里不干净的东西弄死。

    “……小姐,您怎么不洗脸了?”身旁婢女的声音就好像贴着余清韵的耳边说。

    周围的空气温度骤然下降了好几度,余清韵感觉到自己白皙光滑的脖颈被一个东西摩擦着,生疼。

    余清韵直接站起来,快步绕过屏风,坐在床上。

    身后婢女的脚步声一直紧紧跟在余清韵身后,如影随形。

    余清韵用一边手隔着血红头帕摁住自己的太阳穴,一边手冲着床前的婢女甩了甩手,装作身子不适的样子。

    婢女说:“小姐,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余清韵点头。

    “怪不得小姐您今日一反常态呢,那小姐您就休息一下吧,我待会再来找您,今日可是季少爷纳征的日子,虽说姻婚前男女双方不能见面,但小姐您的心意夫人是明白的。”

    “夫人说了,到时候务必要叫奴婢带您去后院的花园亭里看季少爷一眼。”

    古时结婚有三书六礼。

    书就是在六礼流程中分别发下的三份聘书,礼书,文书。

    六礼就是六个流程: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

    余清韵这一次醒来,倒是直接过了前面三个流程,直接到了纳征,男方来女方家里送聘礼的流程了。

    婢女说:“既然小姐您身子不适,就更应该通风了,到时大婚日子别被病气坏了身。”

    余清韵听到婢女走到了床尾边的床前,打开了窗户。

    窗户被打开的声音可以听到木头碰撞发出的“啪嗒”声。

    余清韵闻声,侧头看去,眼中只有一片猩红。

    “小姐,奴婢退下了。”尖细的女声说。

    余清韵点头,随后听到那声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绕过屏风,打开木门,随后把木门带上。

    婢女走出去之后,走廊外面骨头和汁液挤压的声音彻底消失不见,余清韵叹了口气。

    没想到还没见面那人就死了,看起来这里只有自己一个活人了。

    她已经找了借口身体不适,出去之后又不认识路,要是再碰到那个婢女,恐怕不好交代。

    余清韵只能暂时决定再在屋子里呆着,等着那个婢女带自己出门。

    旁边的雕花窗棂被打开了,余清韵一想到之前有东西想要从窗户处观察她就感觉怵得慌。

    还不如直接把窗户关了。

    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封密感才能给余清韵带来一丝安全感。

    就像被衣服包裹住全身,窗户和们全部被关起来的密闭房屋。

    这样的感觉总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余清韵走到窗前,本来想伸出手拿下支撑开着窗户门的两个木板。

    摆动摇晃的红色头帕底部出现了窗户木框,还有木框之外的青绿色衣襟。

    余清韵一个打跳。

    那名青绿色的婢女就站在窗户外看着她!

    余清韵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对面窗外的婢女一言不发,就好像对屋里余清韵做的任何事都不会在意。

    余清韵意识到婢女站在窗外看着她以后,能感觉得到它那粘稠浓密的怨念视线一直紧紧锁定在自己身上。

    先是头顶,再是脖颈,肩膀,身子,和腿脚。

    余清韵瞬间打消了关闭窗户的想法。

    她重新走回床边,脱下那双金丝沿边的鞋子,躺在床上,索性闭眼,不去想不去看。

    人的恐惧感,除了直面的冲击之外,大部分还是源于自己内心的想象。

    余清韵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稳住自己的情绪,稳住自己濒临失控的崩溃。

    她对自己,对自己周围的事物都没有任何的了解,现在的自己就是一张空白的纸。

    余清韵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刚才戴着头帕不出声,的确没有被婢女一个照面就攻击,这也侧面说明了桌上的血渍信息是正确的。

    血渍说了行动就要血帕遮头不出声,帮助她的那人也是希望她能行动的,或许在外面行动能找到帮助余清韵的那个人。

    余清韵这样想着,刚醒来就又睡不着,只好闭着眼睛,无视窗外婢女的阴冷注视,放空自己的心神。

    过了不知道多久,余清韵的房门被敲开。

    “小姐,该起来了,您好点了没?”

    余清韵睁眼,有些恍惚,张了张嘴把,差一点就要应下门外婢女的话。

    刚吐气就意识到先前的信息,赶紧住了嘴。

    “小姐?您醒了吗?”门外的东西仍然敲着门。

    余清韵起身穿鞋,先是走到了窗户口,发现那名婢女真的没有站在窗口了。

    余清韵把支撑窗户打开的两个木板拿下,看到了窗棂纸糊的右下角处已经出现了一个破洞。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破洞的。

    余清韵第一次醒来的时候,窗户纸糊处就有要破洞的痕迹,但是没有破。

    或许是婢女进屋时候,窗户外不知道是人还是鬼的东西破了洞,观察着她和婢女。

    婢女可能是发现了这一点,才会找着借口直接打开了窗户,然后一直守在窗户口。

    她不能出声,空有一个小姐的名头,不能制止婢女很多行动。

    余清韵把窗户放下之后,又走到门口处打开了一直敲个不停,快要被婢女打开的屋门。

    “小姐,您醒了,”婢女说,“让奴婢给您带路吧。”

    余清韵点头。

    血红头帕下的那双青绿色的布鞋朝右边走去,余清韵带上屋门,关好之后,跟着那双布鞋移动。

    走廊上的地面光滑灰暗,不是木板铺制而成,走廊上没有打灯,周围一片灰暗。

    余清韵能看到两侧都是木门,这里是宅邸之中的内庭住屋的长廊。

    婢女带着余清韵右转,又是走了一段距离,然后左转,下了台阶,走到了一个个搬砖铺地的花园之中。

    余清韵能看到她走的小道两旁那些花木的根枝。

    婢女带着她左转右转又走上了台阶,似乎上到了花园亭里,站定,说:“小姐您看,季少爷,季老爷和季夫人都在那儿,他们身后跟着家丁,有十几个人。”

    余清韵带着血红头帕,根本看不到婢女上半部分胳膊指示的方向。

    她学了聪明,婢女的脚尖对准哪个地方,她就往那个地方看。

    看了一会儿,婢女说:“小姐您还要继续看吗?奴婢要去清点一下聘礼。”

    听到婢女要走,余清韵求之不得,点了点头。

    随后婢女的脚步声离去,下了花园亭。

    余清韵在亭子里转悠了一下,确认真的没了其他人,直接一把将血红头帕掀开。

    余清韵看到了远处林木相互衬映之下,月光撒射在庭院湖水之中,站在水上长桥和一个青年。

    青年一袭长衣幅摆直垂,风姿雅韵,看不清面庞,只能看见其姿态。

    青年朝余清韵点了点头,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

    余清韵没有看到婢女说的乌泱泱一大票人和那名季少爷,而且哪有新郎新娘纳征是在半夜进行的?她半夜起床,那位婢女也不奇怪,反而为她端来洗漱的水盆。

    这栋鬼宅里处处都透露着阴邪诡异。

    她看到青年以后,又把自己的血红头帕重新盖上,然后踱步下花园亭。

    下来以后,余清韵用手撩开了血红头帕遮住面部的部分,打断中途碰到其他的东西再放下来。

    余清韵看了看四周,花园里的道路大小不一,路径很多,她按着记忆里来时的路走回去,走到了一处大宅子前。

    这应该就是内院住人的地方。

    余清韵走进这个宅子的走廊里,她记得右手边过去再拐个弯就到自己房间了,左手边的走廊还没有查看过。

    余清韵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空间感很好,一路走过来的路都不由自主地记在脑海中,像是曾经经历过。

    以前的她到底是什么人?在这种场景中会有这样的下意识举动?

    余清韵往左边走,又看到了可以出宅子的三步梯。

    出了宅子,这里似乎不是花园,而是其他的地方。

    余清韵走着,找了方向随便走走,接着就听到左边传来几声惊呼和尖叫。

    她看过去,黑色剪影扭曲的树影之上有着几一栋房屋的三角梁。

    远处有一个房屋,里面有活人。

    余清韵不再迟疑,手直接摘下头帕,双手都拉起血红金丝裙摆,朝着左边的道路跑去。

    她跑了没过一会儿,就看到了面前那栋屋子离自己近了。

    余清韵停下脚步,打量了片刻。

    这栋屋子里已经没有再发出其他的声音,屋内一片漆黑,只有最上面的地方有一个窗户口,窗户口紧闭,看不见里面是否亮着。

    余清韵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把血红头帕重新戴上。

    她绕过房屋侧面,来到正面。

    正面是一扇大门,大门门锁之处被一个大锁头给直接锁住了。

    余清韵上前用手拿来看了看,锁头挺重的。

    锁头碰撞门板发出几个清脆的声音,里面一直没有发出其他多余的声音,就好像真的只是一间装了物品的屋子而已。

    余清韵放下了锁头,没有挪动脚步,因为她听到了门板后面几道急促的微弱喘息声。

    屋子里面的人靠在门板之后听着余清韵的动静。

    他们在警惕自己。

    余清韵站在原地不动,没有发出脚步声。

    过了一会儿,里面的人以为余清韵不在了。

    “呜呜呜呜呜呜。”一个女生小声抽泣,听起来非常地克制。

    “别哭了,我们会逃出去的。”温柔的女声说。

    “呜呜呜不会的……这里到处都是邪祟,我们怎么出去呜呜呜。”哭泣的女生说。

    “你现在哭有什么用?哭又不能解决事情,可能还会把它们招过来。”一个男声声音粗犷。

    “我当然知道哭没有用呜呜呜,但是这种事情是我能控制的吗?我已经在很小声的哭了,你还要说我!”哭泣的女生说话抽噎,但是逻辑非常清晰。

    “得了,别吵了,我们还是先看看周围还有没有其他地方能逃出去。”另外一个男生冷静地说。

    “我们不是找过了吗?这里根本就没有窗户,唯一能出去的大门已经被那些邪祟锁住了。”温柔女声说。

    “这个屋子这么大,这么高,我们即使看过了一遍了也不能保证真的没有窗户,我们还是有希望的。”男声说。

    这个男生说的没错,余清韵之前在侧面的确看到了一扇窗户,很高,有十米左右,他们里面要是没有亮光,看不到那扇窗户也情有可原,而且看到之后,发现自己上不去,他们估计会更加绝望。

    心跳渐渐加速,余清韵只是以为自己在紧张。

    这样想着,余清韵的肩膀突然被拍了拍。

    一股阴寒发毛的恐惧感爬上余清韵的大脑皮层。

    谁在背后拍她?

    余清韵机械性地转身,屋内的其他人也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没有出声。

    余清韵在血红头帕的底下看到了一双紫色的鞋子。

    她从没见过这双鞋子,也不知道这个鞋子的主人是谁。

    “颐莲,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也不跟为娘说一声,这里现在还不是你该来的时候。”

    面前的女人出声,声音一下抬高一下降低。

    余清韵发现自己没有第一时间被攻击,松了口气,静默不语,没有其他动作。

    “我知道你是想来这里选一下到时候要用的牲畜,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面前自称是她娘亲的东西说,“明天,等明天伪娘就带你赖挑,今天不是挑牲畜的好日子。”

    余清韵听到了身后门里面那几个人的呼吸声变得更大了些,似乎还有人叹了气。

    余清韵点头。

    “走吧,别在这里逗留了。”娘亲拉起余清韵的手腕,冰冷无比,余清韵觉得自己的手快要被冻僵了。

    那名娘亲拉着她走回了自己房间,说:“既然已经看过你的郎婿,那就好好呆在屋里做做女红,明天才是挑选牲畜的日子。”

    余清韵点头,娘亲走了。

    她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确认了周围真的没有其他东西之后,掀开了血红头帕,思考着该怎么办。

    那个夫人说的牲畜应该就是被锁在屋子里的那些人了。

    古时新娘嫁去男方家需要嫁妆,嫁妆不只有金银珠宝,也有鸡鸭牛羊牲畜。

    那些活人被她挑中以后会跟着她嫁过去,那没有被挑中的会怎么样?会死。

    而且她嫁过去了,她就不会死吗?

    她也会死。

    余清韵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出嫁。

    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在“明天”之前去到那个屋子里,去问问那些活人的情况。

    她现在没了记忆,对这里陌生至极,那些活人可能是被抓进来的,他们知道的会比自己多。

    余清韵看了一眼那个破了洞的纸糊窗户,用一个床单塞住那点洞。

    余清韵戴好头帕过了一会儿,又重新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

    郑云庭是独生子,自小被娇生惯养长大的,学习成绩好,考上了优异大学,这一次的暑假,他和几个朋友约着来秦岭露营。

    他们没有贸然地选择去秦岭深处露营,只是在外围的山上露营野炊,打算待个几天就走。

    没想到第三天就出事了。

    先是罗绮丽半夜出去小解后失踪,不见踪影,他们分散开来,其中一个人下山寻找信号报警,其他四人打着手电筒,满山地呼喊。

    喊着喊着,郑云庭喊累了,他站在原地,手电筒发出孤零零的光线,打在丛林之中。

    这个时候他发现,剩下四个人全都不见了。

    没有呼喊,没有手电筒的光,满山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人。

    郑云庭回到了他们露营野炊的地方,所有人的行李,包裹和帐篷都在原地,火堆甚至还在燃烧着,有一个自热火锅还没被打开,“呼呼呼”地冒着热气。

    “别恶作剧了,”郑云庭说,“这并不好玩,都出来。”

    周围仍然没有其他奇怪的动静。

    “我说了,我不喜欢恶作剧,我是认真的。”郑云庭压抑着害怕和怒火吼道。

    周围因为他高声的怒吼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郑云庭放轻了声音,问出这一句话后没有再发出其他的声音了。

    因为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这一次不是恶作剧。

    郑云庭轻手轻脚地蹲下躲在自己帐篷里寻找掩体,害怕自己暴露自己的位置。

    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大了,就好像周围全是东西。

    这天夜里,秦岭森林里的东西终于对郑云庭露出了真面目。

    被掀开的帐篷门帘,躲在里面的郑云庭看到了帐篷外争前恐后探着脑袋想要进来的它们。

    之后郑云庭就晕了过去,再次醒来,除了那个下山报警的朋友不在以外,消失的四个人都在身边。

    三男两女,他们全都被困在了一个漆黑的房子里,不见天日,每天只有大门被打开,有食物和水被送进来。

    一开始所有人都不敢吃这些东西,谁知道这些东西究竟是真的食物还是其他东西。

    但是时间一久,要饿死了,谁也顾不上是不是真的食物了,有吃的就不错了。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好久,好久,他们看不见白天,永远只有黑暗,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

    所有人的意志都被消磨了大半,现在没死只不过是苟延残喘,想着能活一天是一天。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嘴上却是另外说的,毕竟大家都知道,群体生活还是要讲求氛围的,一个充满了绝望的群体,不用等外面那群邪祟杀死他们,他们自己就会自杀。

    他们还是想活着,他们不想死,至少不想在这样的大好年华里死去。

    “呜呜呜呜呜。”黑暗之中,向丹旎又是忍不住的抽泣。

    “别哭了,不要浪费力气。”郑云庭仍然在周围摸着墙壁走动,寻找其他出路。

    “我哭怎么了,哭是人之常情,是一种发泄,我不哭我早崩溃了。”向丹旎说。

    “咯吱”

    “你们听,有动静。”罗琦丽耳朵尖。

    “咯吱吱呀呀”

    众人发现黑暗的屋子里多了一丝光线,月光照耀,自上而下地洒落在他们头上,让他们已经习惯的黑暗的眼睛觉得刺痛不已。

    眯着眼睛,流着生理性的泪水,众人全都仰头看去,看到了上面高处的小窗,和窗台上坐着的红衣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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