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偶尔有员工走过，小王起身把门虚掩上，又坐回来。
颜研缓缓吐气，轻声说，“我不知道你发现没，他在导戏之前是不看故事的，都是当场现看，现理解，就是看图说话，但很多时候都是错的。”
小王听得一拍桌子，“就是！你看他今天不也这样？说什么前面是新兵连，后面是特种部队的，他要是看了故事就应该知道，后面特种部队的那些士兵，都是关键角色啊，根本不是群杂！”
“对，”颜研收了笑，淡淡道，“那次是一部仙侠剧，各仙门子弟众多，所以群杂也很多，我是那个戏的编辑，所以对剧情非常了解，期间也一直在和导演沟通创作的事儿，然而在我俩对一个画面的处理有分歧的时候，他直接说，你知道什么啊，什么也不是。”
“卧槽？”小王惊了，“他直接这么说？！”
颜研缓缓点头，“这句话当时让我在意了很久。”
小王久久震惊，“当时什么情况啊！”
颜研淡笑，“剧情是两个仙门约架，其中一个，里面全是女门徒，然而两派穿的都是白色衣服，其实整部戏基本上所有仙门穿的都是白衣服，只不过配饰和武器不同。”
“懂，仙家，都白衣飘飘的。”
“嗯，所以到这个镜头的时候，他就对配音员们说得，跟之前一样，再来一遍。”
“啊？”
颜研想起那时的情景，还是觉得很压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直接说，这里跟之前不一样，得分来开。”
“对啊，一派全是女生，肯定要单独录啊。”
“然而他不知道，他没看过剧情，不知道这个门派全是女的，再加上前面这种小冲突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估计他是积怒已久，突然就很大声的说了一句，你知道什么啊，我当时吓了一跳，还想解释这里全是女生，所以不能一起录的时候，就听他很不满的嘀咕了一句，什么也不是。”
“靠，我听着已经火气上头了。”小王愤怒拍桌。
颜研笑了一下，摇头，“我当时就不说话了，可以说从那之后，我基本上一句跟剧情有关的话没再说过。”
“那那个群杂怎么办的？”
“导演回来整体听前面的所有内容时，发现了这个bug，还笑着说我是不是忘了，怎么有男有女了，我当时心情很差，只是笑了笑没说话，后面基本上就是导演盯着别出问题，把整部戏录完了。”
“妈呀，你肯定很难受吧。”小王拉住她的手。
颜研深呼吸，驱走胸中的郁闷，轻轻道，“那时候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质疑，是不是自己真的什么也不是，是不是这些真的不是我该说的，是不是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你别这么想啊！”
“但当时确实这么想了，而且想了好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干活儿都会思考，这里我该说吗，我能说吗，怎么说才好呢，就这样自我折磨，自我消耗，原本非常喜欢的工作让我变得闷闷不乐，直到有一天，一件事救赎了我。”
“什么事！”小王满眼兴奋，话音刚落，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了。
“你俩也没出去透个气啊。”瞿导一进门就说，颜研和小王收了话题，一齐起身。
“刚整理了下工程，我们去个厕所，回来差不多就能开始了。”两人说着出了门，暂时搁置了救赎的故事。
医院。
洪岚站在一边看护工给徐寺换床单，见他被护工小哥哥公主抱回来铺好的床上时，忍不住拍了张照片。
“岚岚……”徐寺无奈地叫她，受伤的腿被挂回空中，他说躺得腰疼，护工给他在腰下垫了个薄薄的靠枕。
洪岚不管他，拍完后在几张里找了一个最搞笑的修了图，做成了表情包。
“一会儿我去把换下来的病号服送洗，洪女士辛苦先在这儿照看一下。”金牌护工说着将换下来的床单衣服包起来，干活儿干净利落。
“行，不着急，我等你们吃晚饭的时候再走。”洪岚说着坐到一边，端着原本给徐寺洗的葡萄，吃了起来。
护工出去顺便带上了门，徐寺歪头看她，嘴唇有点干，但气色很不错。
“晚上吃完饭再走吧。”
“不了，我得去录音棚看看，今天录群杂是吧。”洪岚翻看着录音统筹表。
“嗯。”徐寺回忆了一下，“今明两天群杂之后，就是两个男主的配音了，月底就能结束。”
洪岚点点头，研究后面的安排，“和乘光那边联系的是7月中开始，你们档期定在什么时候？”
“81。”徐寺算了下时间，“最后一次物料提交应该在七月初，不出意外的话，她还能休息几天。”
洪岚听后哼笑，看向他，“她那人说好听叫心地善良，难听就是同情心泛滥，老想着自己从零起来不容易，就对别人想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之前跟我说接了个毕业生联合作品的活儿，属于钱不多费心还不讨好。”
“确实，见识多了才知道什么是好坏，什么都没见过的，给他们什么都会觉得理所应当，甚至还会挑三拣四。”
“挑三拣四如果合情合理也行啊，”洪岚想起来就觉得无语，“什么都不懂呢，全凭自己的想象指挥专业人干活儿，解释了还不听，甚至还怀疑我们是不是能力不行，如果是我，早让他们另请高明了，她还能耐着性子一遍遍解释，看得我肝疼。”
“这回还是这样？”徐寺稍微动了动胳膊，洪岚起身把吸管杯递给他。
“希望别，五月底《苍狼》应该完成第一版混录，后面就是修改，那边跟她约的六月中，我和她说如果他们再拖延工期就别干了，她嘴上答应，估计到时候又压缩自己的时间去赶工，想想都烦人。”
徐寺听着，虽然和颜研相处不多，但听洪岚这么说，感觉她确实会这样做。
“今明两天结束也能轻松点，你别太担心。”
“嗯，到时候再说吧。”洪岚又坐回一旁，整理工作计划，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坐起身，看向徐寺，“今天群杂，配音导演谁啊。”
徐寺被问得一怔，语气也跟着严肃起来，“叫赵天，说经验很丰富，以前还做过演员。”
“赵天？”洪岚直接站了起来，“他做过屁演员！他就是去横店干了几天群演！！”
录音到临近五点，大家都有一点疲惫。
抽烟回来后，赵天开始做起他的本职工作，导演也因为回完了消息积极投入到录音中。
然而此时的氛围却没有一丝之前录音的轻松高效，所有人默不作声，颜研脸色惨白，冷得不行。
“我觉得刚才那遍很好啊，情绪多自然。”赵天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斜视她，语气随意，满不在乎。
“不行，口型差太多，而且情绪也不准确。”颜研语气平静，只不过早没了脸上亲和的笑。
“哎呀，配音还是要保戏的，你们这天天抠技术，录出来的东西都死板，而且口型我刚才看了，差的也不多啊。”
小王缓缓播放界面，此时淡淡道，“差了9帧。”
电影的制作等级，差上三帧都是非常明显的技术问题，更何况差了这么多，已经是肉眼可见了。
赵天显然没想到小王这时候敢插嘴，无所谓的表情瞬间变得有点凶，板着脸对小王说，“你修一修不就行了，你们后期不就是做这个的吗，这都处理不了吗？”
颜研被这句话彻底激怒，憋了一下午的怒火终于压制不住，看着他冷冷地开口，“你们配音员不就是应该口型对得准，情绪表达到位么，再录一遍合格的不就行了？都让后期修了，那你们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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