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玉衡便再也不曾来过,不知去往何处,如今魔族容不下他,妖界虽视他为王,但如今真的柏桑已经回来,是否会撞破他的伪装?
她不想去想,却又情不自禁。
即使玉衡再未现身,不过她老是感觉身后还有人跟着一般,但每次回过头什么都不曾发现。
若是玉衡,她是可以感知到气息的,对冥界之人的气息感受最为明显,自从解除封印后她的身体发生了很多变化,虽很细微,却与往日有本质的区别。
她对外界的感知更加敏锐,掌心总是时不时感觉能抓住些什么,似能运用一种奇异的真气,偶尔挥手间还能见若影若现的红色光影,很奇妙的感觉。
又在这夜澜宫待了一月,这里无人打扰,苏桃桃静心休养渐渐恢复。
凌渊经常来看望她,总给她带些好玩的小玩意,但她始终眸光黯淡,似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之无关。
有时她会独自站在长廊,就如今日,那个他曾经时长伫立的地方,看着遥远的落日,余晖洒在她的侧颜,显得孤寂落寞,还有一丝令人心疼的气息。
他明白她把所有的心痛都藏了起来,再不愿被人轻易瞧见,不愿让人看见她那般失魂、那般无助。
曾经她向他敞开心扉,愿意真诚待他时,他对她却依旧有一份隐瞒与利用,如今她像一个受了惊吓而躲回洞穴的灰鼠,怕是不会再轻易探头了。
可惜,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不过好在她还在,还有机会。
他很心疼这样的她,有时候不必这样要强,伤心了可以哭,无助了可以依靠他。
他暗自在心中起誓,往后无论怎样,他都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他会让她重新靠近自己。
至于苏木,一年多了都不曾有消息,他真的希望他再也不要出现,往后他会好好待她。
凌渊抬起手隔空轻触她的身影,不知为何,想要靠近她却又害怕靠近,心疼她却束手无策,不知如何安慰,有些情绪只能靠她自己走出来。
有时候不禁想,她若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子该多好,这样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将她捧在手心,呵护备至。
可她不是,她是那个面对五猖仍面不改色的女子。是那个在秘境步履蹒跚也不吭一声不愿拖累他人的女子。是那个是非分明,行事果断凌厉,但心底仍留一抹余温的女子。是那个背弃一切只为守护心头在意之人的女子。
他收回手,不由轻声嗤笑了一声,心想,可不就是因为这样才对她一往情深吗?
他继续静静看了她许久才转身离去,心头只希望她不要站太久,天凉,夕阳,容易多愁善感。
数日后某一日,苏桃桃起得很早,她拉开门,寒意扑面而来,寒风钻进袖口、衣襟。
她穿过长廊,一步一步十分小心谨慎,在地上留下一串脚印,步于院中,伸出手接过飘落的雪花,融于手心。
“又,下雪了”她喃喃道,收回手拉紧了身上红色的斗篷,实在太冷,她双手来回换握着。
记得上次下雪是回家探望爷爷的时候,那个时候,大家都还在。
当初她告诉爷爷往后不用再担心她了,她有家人了。
可转瞬间这句话便被风吹散了,她想要守护的温暖与未来都碎了,她曾爱过的人们也不再是往日的模样。
都说做错了事才会受到惩罚,她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也要受到惩罚?
她抬起头仰望天空,灰蒙蒙的天空无数雪花飘落,落在她发间、眉梢、脸颊、嘴唇。
忽然,天空被挡下来,眼前出现一柄浅青色油纸伞,伞上绘着飘零的落叶。
苏桃桃缓缓低下头看向撑伞的人,那眸光温和夹杂着一丝怜惜。
可不知为何,这一丝怜惜之色让她不太舒服,她不需要。
“别着凉了”凌渊轻声开口道,并将一个暖手炉递给她,往后这些事便由他来做。
苏桃桃低下头,看着递过来的暖手炉,迟疑了片刻,接过握在手中,又抬起头看着凌渊,开口道:“谢谢”
说罢转身离去,毫无留恋。
凌渊站在原地,撑着伞,眉头微蹙,胸口一阵刺痛。
何时这般疏远了?往日还曾调侃她让她道谢,如今第一次觉得这两个字这么扎心。
凌渊看向她离去的背影,轻声唤道:“臭丫头”
苏桃桃闻声停驻在原地,并未回头,手中紧紧攥着暖手炉。
凌渊缓步走向她,到其身后,将手中的伞绕到她身前为她遮挡上,以免冰凉的雪花侵扰她心头所剩无几的暖意。
“臭丫头”他又轻轻唤了她一声,看着她的背影,眸光微恸,接着道:“你还有我”
语气极尽温柔,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希望是最后一次,希望她再也不要有这般孤寂的时刻,再也不需要这种不痛不痒的安慰。
苏桃桃沉默不语,低着头,目光没有焦点,身子开始微微颤抖。
凌渊看着她微微抖动的背影,知晓她定是哭了,但她选择默不作声,不愿让他瞧见。
她这要强的模样让他更是心疼,这一哭惹得他眸中微润,他知晓她自醒来就一直咬牙坚持着,没人倾诉,不,是不愿倾诉,不愿让人窥见她脆弱的内心。
私底下也不知哭过多少回,可表面上还是那个镇定自若的臭丫头。
他希望她能放下心中的那份倔强,多依靠他一份,信任他一份,让他能有机会驱散她心头的阴霾与寒意,去抚平她皱起眉头。
只见青伞悄然落地,凌渊忽的伸手将她转了过来。
被猛地转过身来,她面色一脸惊恐、泪珠滚落、不敢与之对视,想要逃离。
凌渊看着眼前的人儿泪珠滚落,心就如漏了好多拍一般,沉闷地慌。
他顺手将她揽入怀中,不管她如何挣扎,甚至咬伤了他的肩膀,他都不愿放开手,只是紧蹙着眉忍着。
如果他的痛会让她高兴些,那么不管多痛也没有关系,如今能做的也就只有这样罢了。
怀中的人儿挣扎着挣扎着渐渐平息,不再挣扎,任由他抱着,只觉这个怀抱很温暖,很温暖。
她缓缓抬手扣住凌渊肩背,将头埋在他肩前,泪水打湿了他衣襟,哭声渐渐传出,悲泣之声传入凌渊心底,使得他不由亦是泪光渐显。
“臭丫头,对不起”压在他心头许久的话终于说出口了,即使她不原谅他也舒心了许多。
对不起,曾经总是自以为是,从不认错。
对不起,从未站在在她的立场上去为她考虑,只是一味的认为她应该理解他。
对不起,曾利用她,伤害她在意的人,却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弃她而去,没能保护她。
对不起,曾那样伤她。
闻言,苏桃桃心头更是翻江倒海,对不起有何用,大概是这世上最无情的话,因为一切木已成舟。
她也想说句对不起,可该向谁去说呢?
这么久以来她都没有好好哭过一回,不敢这般肆无忌惮地宣泄自己内心的苦楚,因为不想让人发现。
可现在这温暖的怀抱,让她忍不住想要依赖,哪怕一次也好。
苏桃桃许久才平复,二人坐在长廊的尽头,苏桃桃望着漫天飞雪,内心平静了不少,而凌渊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
片刻后,苏桃桃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身旁的凌渊,开口道:“其实,你没有错,不用说对不起”
世上很多事是没有对错之分的,立场不同,行事自然不同。
凌渊闻言皱起眉头,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未开口,苏桃桃继续说道:“放我走吧”
此言一出,凌渊神色一愣,心头微紧,出口问道:“你…想离开?”
苏桃桃微微点头,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看它融于掌心,感受着这一丝冰凉。
凌渊内心很慌,表面却波澜不惊,但语气略显焦急:“可如今外面并不安全,若是赤焱找来,你当如何?”
苏桃桃收回手,捧着暖手炉,眼神平静地看着他,开口道:“苍心的元神已经不在我身上,他不会找我”
要找,也是苏木吧,同样不会伤害她,若是,他还在的话。
苏木就是赤焱这件事只有她知道,她不愿让他人知晓,她会用她的方式守护他。
那些恩恩怨怨与她何干,她只愿心上之人一生安乐,在她心里苏木远比这些恩怨重要得多。
也是经历了这些事后她才明白苏木在她心中的地位,独一无二,无人可以替代,是她可以豁出一切也要守护之人。
从第一眼见到他时就莫名的觉得心安,或许这就是她与他的缘分。
然而她此刻眸光却有一丝忧郁,她知道,从她答应将元神给他时苏木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可她从心底里不愿接受。
“你打算去哪?”凌渊虽不愿放她离去,可他知道以她的个性他是拦不住的,若是强留只会让她生厌。
苏桃桃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忽然她抬起头露出浅浅的微笑,眸光中透着一丝久违的暖意,开口道:“回家!”
声音爽朗,不似从前阴郁,这浅浅的笑颜让凌渊心头如沐春风,多久没见她这样笑了。
这是不是代表她心里好受一点了,还是强装微笑?
凌渊轻轻一笑,答应了放她出去的请求,将她送至了结界出口,正是他在疾风堂的卧殿外的那一方荷花池下。
出了结界,苏桃桃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寒气流于胸间,缓缓呼出,抬步独自离去。
寨中的众人此刻却没有一人向前打招呼,只是默默让开,目送其离去。
这一刻苏桃桃才感知到,这疾风堂的众人皆不是凡人,只是掩去了气息,但她还是能感知出。
想必是为了隐藏什么吧,曾经竟连区区阴魂都需要她动手帮忙驱除。
或许这是她解除封印后独特的能力,每个人都有秘密,凌渊是,她亦是,不必执拗于此,各自安好便好。
“臭丫头”凌渊见她落寞但很坚毅的背影不由出口唤了她一声,这就是他认识的臭丫头,坚韧、独立。
苏桃桃没有理会他,头也不回自顾自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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